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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调查

胡氏看了王森一眼,有点奇怪,大概是因为刚才王森已吩咐手下,不许别人走近,现在又允许园丁张宇进来,原来小虎子跟了王森不少年,深知这位上司的一切,估计他对张宇感兴趣,所以不赶开他,反而替他传讯。

当下房门推开,只见张宇手上拿着一束花,先向内点头打招呼,叫了声三奶奶,然后进来,把原来插在花瓶中的花拿起,将新剪的花插下。

胡氏道:“水刚换,不必再换。”

张宇应了一声,把窗台上的两盆花搬到房外,再由房外搬进两盆花进来,仍放在窗台上,他由头到尾,都默不作声,但手脚却十分勤快利落。

王森忽然问道:“张宇,你今年多大岁数?”

“二十三。”张宇轻轻答着,头也不抬一下。

王森再问:“你不是本地人,是何处的人氏!”

张宇道:“河北。”

“河北地方这般大,是河北的那个地方!”

“南和!”张宇仍然答得很简短。

王森自幼便跟江湖之人走南闯北,走过不少地方,知道南和离济南并不太远,他略一沉思,便问道:“南和?是邢台的南和?”

张宇似乎身子抖动了一下,还未置是否,胡氏已道:“原来你跟五房的骆妹子是小同乡?”

王森心头一动,哦了一声,道:“五奶奶是刑台人氏?”

胡氏道:“五房的骆妹子是任县人氏,也归刑台管!”

张宇道:“三奶奶没有其他吩咐,过两天我再来换花。”

王森道:“慢,张宇,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不知你欢不欢迎?”

张宇脸色一变,沉吟了一下才嗫嚅地问道:“队……队长要问些什么?”

“你家乡在南和,为何跑到几百里路外的济南谋生?”

张宇脸色一沉,道:“队长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王森笑笑,道:“这问题你完全可以不答!”

张宇也不客气。“那我就不答,因为这是私事,也与老爷子被杀的案子无关!”

王森脸色微变,他实料不到张宇会这样答他,呆了一下才道:“你怎知我是为了案情而问你的?”

“若不是的话,你虽然是贵为一省之侦缉大队长,但也没这个权力!”

王森又是一呆,开始觉得此人不好对付,半晌才道:“你仍准备在秦家待下去?”他这一问也很厉害,暗示你的事情,王森已经知道。

张宇抬起头来,反问一句道:“队长认为我工作不力,有渎职守,应该自动请辞?”

这一句也厉害,是故王森要以一阵笑声来争取时间准备回击:“王某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想不到你倒无故紧张起来,不知你想到哪里去,可不可以告诉王某。”

张宇道:“我只是依话而答,并没有想左,倒是我不明白队长这话是不是有含意。”

王森道:“这笔不说,我再问你一事,张兄来山东之后,就到济南?”

张宇道:“不是,我在附近城镇打短工,都是干木匠,后来听老师传说秦老爷家里的家具旧了,要另做新的,需要很多木匠,是故来应征,家具完成了之后才改当园丁!”

“张兄倒是多才多艺的,既能当木匠,也懂种花!”

张宇道:“我外祖父是花农,我小时候在外祖父家住过几年,所以也懂得一些皮毛。”

“我听你谈吐不俗,谅读过不少书,为何要在此当下人?”

张宇脸上闪过一丝凄酸的神色,冷冷地道:“这年头有本事有学问的人,要做粗贱工作的,比比皆是,反而目不识丁,五谷不分的人坐享其成,绝不奇怪,队长若是要说闲话的,改天有空再说,今天我没空。”

王森挥挥手,张宇提着花盆出去,王森把门关上,问道:“三奶奶与五奶奶的感情很好?”

胡氏微微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心事,来自不同故乡不同家庭,共事一夫,怎说好,怎说不好,不过众姐妹中,我认为她倒是较谈得来的。”

王森道:“可有原因?”

“一来也许是性格的关系,二来她也曾读过了几年书,说起话来自然比较投机了。”

“大奶奶不算,二奶奶和四奶奶都不认得字?”

“二姐要取大姐之位,整天说东不是,说西不好,拉拢下人,四奶奶只顾打牌玩乐,只是老五较有点气质,在房内做做女红,看看书。”

“如此你俩一定来往甚多了。”

“也不,老五嘴很密,她不喜欢说话,心情好时也会答你几句,心情不好时,只以是或不是答你,所以来往不多。”

“你们都爱花?”

胡氏笑道:“最初只是妾喜爱而已,没想到老五来了之后,也有同好,更想不到老四也附庸风雅起来,说打牌时,左右有几盒花点缀,牌风较顺,后来连二姐也插起花来了,真是笑死人!”

她打开话匣子之后,像机关枪一般,与刚才的形象大不相同。

王森含笑长身,道:“叨扰三奶奶很久,王某告辞。”

胡氏也霍地站了起来,道:“队长还未告诉我,这件案子有什么疑点。”

王森沉吟了一下,道:“现在还不能全部告诉你,不过我怀疑凶手是在外面,把花瓶抛进书房,击死秦老爷的!”

胡氏一呆,道:“但花瓶是在书房里的,而且外子对他书房内的东西,一向宝贝得很,连我也没钥匙进去,又有谁可以进去偷花瓶?队长,你这想法太不实际了,这是死钻牛角尖。”

王森怔了一怔,忙问:“三奶奶有何高见?”

胡氏耸耸肩,道:“你的推论不能成立,所以凶手依然是丹凤。”

“花瓶落地之后,破成碎片,但全部都找到,却少了一块,那一块是嫦娥图的题款,这也是一疑?”

胡氏道:“也许是无意中失掉的,而且这也不是重要的!”

王森一笑,道:“告辞,有机会再来聆教!”

胡氏送他到门口,裣衽行了一礼,道:“听队长一席话,胜读万卷书,实乃妾身之幸!”

王森与小虎子等人离开三奶奶居所,秦彦章带他们到四奶奶居所,才来到门外,便听到四奶奶的叫声:“黄妈,快替我去看看,有饭吃了没有。”

黄妈应了一声出房,见到王森等人点点头便低头走去,只听房内的程氏道:“奇怪,没牌打就整天想吃东西!嗯,也不知道怎样才熬得过这七七四十九天!”

话音刚落,秦彦章已在房门外出现,道:“四娘,王队长要找你。”

程氏见到王森等人突然出现,吃惊地问道:“你们干什么?”

王森笑道:“只想问你几句话!”

“我犯什么法?你问我干什么?”

“我问你几句话,并不等于认为你犯法!”

程氏双手在腰上一插,道:“你因什么来问我?”

秦彦章向程氏打眼色,示意她请王森进房,不料程氏只当没看见,可是王森依旧走了进去,道:“因为调查秦老爷被杀的事而来的。”

程氏一怔,道:“不是已把凶手捉去了么?”

“那个不是。”

“又不是我杀的,问我干什么?”

王森笑道:“我怎知不是你杀的?”

程氏叫了起来:“老爷子死的时候,我在大厅里招呼宾客,他们都看见的!”

“有谁可以作证?”

“阿文,秦彦文,跟我一起在大厅之内。”

王森想了一下,问道:“假如凶手真的不是丹凤,你认为谁的成份最高?”

程氏道:“谁知道?打牌我都不高兴左思右想的,何况是这种事。”

王森记得四奶奶会经把丹凤打得没有招架之力,是以略为打量了她一下,见她生得十分健硕,心头蓦地一动,见房内有一张酸枝木造的鼓形嵌云石凳子,便问道:“四奶奶,你可不可以单手把这凳子举起来?”

程氏说道:“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家里吃闲饭的人这么多,何须由我亲自动手?”

“假如现在我请你举一下呢?你能不能够,勉为其难?”

程氏道:“我为什么要听你命令?”

“我是不相信有女人能做得到,”王森在小虎子肩膊上拍了一下,道:“偏偏我这伙计说女人也可以做得到。”

小虎子忙道:“当然啰,因为我亲眼见过,不过没办法请你去现场观看!”

“你当然这样说,因为是与不是没人知道。”

程氏忍不住道:“你俩别争,由我来证实一下。”她走前单手抓住凳脚,把它平举起来,但是只举高半尺,便放回地上,却用力地甩着手,叫道:“我的妈,好重呀!”

王森双眼一亮,因为能够举高半尺,已超过一般当差的要求!他心头一动,决定不打草惊蛇,用力鼓起掌来,道:“四奶奶果是女中豪杰。”

程氏得意地道:“你现在才知道咱们女人的厉害吧。”

“是,真令人大开眼界!”王森笑着道:“四奶奶学过武术?”

程氏一昂首,道:“学过一点。”

“难怪,”王森嘴上这样敷衍着,心中又想道:“这女人是故意假装肤浅,还是真的如此浅薄?”

程氏道:“喂,你只是要问这些吗?其实还有什么疑问的,一定是丹凤那臭婊子干的。”

“四奶奶如何知道?”

“嘿嘿!老头子看上她嘛,她一定是嫌他出手太低,死不答应,所以被老头子咬了一口,她一气之下,抓起花瓶击在他头上。”

王森道:“秦老爷在丹凤那里咬了一口,证明他俩是面对面,那么如果丹凤用花瓶击他,应该落在前额,为何会落在后脑上?”

程氏抓抓头,道:“这个谁知道,咦,谁说这样就击不到他的后脑?老头子刚好伏在她身上嘛,打他后脑最方便。”

王森不由语塞。

秦彦章忖道:“想不到四娘今日也可以说几句有条有理的话!”

半晌王森才哈哈一笑,道:“多谢四奶奶指教,王某告辞。”他向秦彦章打了个眼色,首先出房。

秦彦章道:“队长,趁现在还未吃晚饭,咱们先去找五娘吧。”

骆氏所住之处,离此颇远,另有一落小院,自成世界,还有一个小小的院落,用花盆叠成一座花塔,看得出来秦黄金生前最疼爱的是这个小妾。

秦彦章隔远便大声叫道:“五娘在吗?”他连叫两次,屋内才应了一声谁,秦彦章看了王森一眼,道:“省里的侦缉大队长王森,有事要跟五娘您商量一下!”

房内没有反应,杨镇道:“这女人好大的架子。”

秦彦章苦笑一声,道:“她脾气如此,不是架子大。”

再过一阵,才见木门拉开,走出一个白衣白裙的女人来,女子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一张鹅蛋脸,不施一丝胭脂,一对眸子如同剪水一般,隆鼻小嘴,鬓边插着一朵白花,好像不吃人间烟火。

那女子开了门便又走进去,秦彦章道:“队长,咱们过去。”

众人进房,只见骆氏搬了几张椅子,放在一起,道:“请坐!”她自己则坐在床上。

“五奶奶嫁进秦家有几年了?”王森想了一下才问。

“八年多了。”

“听说你娘家在任县,又怎会嫁到此处做人小妾?”

“逃荒来此,先父病急无路可走。”

“现在你父亲呢?”

“已逝!”

“你念过书?”

“是。”

“秦老爷对你如何?”

“外子一向对我很好!”骆氏脸无表情。

王森再问:“听说你与胡氏感情较佳,为什么?”

“人结人缘,有些事无从解释!”

“你不寂寞?”

“一切已习惯!”

“你娘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爹以前是补鞋匠。”

王森见她问一句答一句,颇有狗咬乌龟之感,想了一下才道:“局子里经过推敲,觉得丹凤不大可能是凶手,不知五奶奶看法怎样?”

“局子里的看法谅必不会错!”

“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骆氏神色有点不耐,道:“这该问你们,你怎反问起受害的家属来?”

“为了早日求取真相,所以才来麻烦你们!希望五奶奶合作!”

骆氏沉吟了一下,才问道:“如何合作?”

“很简单,多说几句话,多给一点资料与王某!”

不料他这样说,骆氏反而不答一句。

王森问道:“五奶奶为何不开口?”

“我认为无话可答,因为你那句分明把我当作疑犯,而我根本不是,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答!”

这句话是她所说的最长的一句,王森叹了一口气,道:“五奶奶误会了,王某亦无此意!”

“那最好!”

王森见不得要领,只好又与秦彦章等人向她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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