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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与蒙面人 称兄道弟

那时夜已众,司徒府内静悄悄的,安于道耳畔不断听到牛长志和小朱的鼻轩声,更加难以入眠。他索性坐在床上练功,可是心潮如波涛般,一浪紧接一浪。

十八年前,自己追求杨映红的情景,如一本图画,一页页在脑海中翻过,往事历历如在眼前。本来他一接到司徒明的请帖,便恨不得立即插翅飞来扬州,可是偏在到了司徒家之后,心情却起了变化,患得患失。杨映红还记得自己么?当年追求杨映红,是在极度秘密中进行,与别不同,是以知道内情的人较少。虽然杨映红从未正面向他表示过什么,但安于道却一直认为杨映红终有一日,必会嫁给自己。

安于道越想越心情越难平复,忖道:“为何今日不见映红?莫非司徒明待他不好?好个司徒明,假如你虐待映红,安于道便不饶你!”

虽然产生到内堂一探究竟的冲动,安于道立即披衣下床,悄悄推开窗子跳出去,然后重新将窗子掩好。

今夜星月无光,但对于安于道这等高手来说,根本无甚分别,他双眼向四周望了一下,不见有人便向内宅躲去。他半夜偷进内宅,自然不便由月洞门进入,乃踰墙而入。

有点出乎安于道意外的,司徒府内宅居然不设防,四周不见一个人影。似乎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难道司徒府不怕有人潜进去?至此安于道反而有点怀疑。

他当然不知道司徒明夫妇住在那里,只好四处找寻,司徒府房舍栉次麟比,又不便逐间查看,安于道再度猜疑。

忽然一个念头自他脑海中闪过,这时候杨映红当已就寝,亦必然与司徒明在一起,即使杨映红肯与自己互诉衷情,在此情况之下,也未必能发生!

安于道不由打起退堂鼓来,只是又不甘心就此回房,眼看不远之处有座独立小院,心想必是司徒明的住所,心头又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就在此时,小院之内突然传来一道惨叫声,安于道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认为是司徒明在虏待杨映红,身子一射向前?说时迟,那时快,脑海中灵光一闪,记起那是男人的声音,自与杨映红无关,又闻附近房舍之内有人声,他不敢久留,恐遭人怀疑,连忙循原路退回中院。

这时候,连中院亦有人声,安于道绕道而行,小心翼翼恐被人发现,幸而终于安返客房,回房之后,方知道牛长志和小朱不在,又连忙开门出去,然后再循声由月洞闪进内宅……

太阳已经偏西,斜照在纱窗上,纱窗上钉着一只苍蝇,在春风中振翅,似乎十分惬意。

安于道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子。昨夜他偷偷进入司徒府内宅,不但见不到心上人,还差点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真乃无妄!

忽然房门被敲响,安于道粗暴地道:“没事不要来打扰大爷!”

外面传来白云的声音:“安大侠,是贫道!”

安于道微微―怔,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一下精神,下床问道:“道长,有何指教?”他懒洋洋地把闪拉开,外面只有白云一个人。“道长有事?”

白云道:“贫道与白大侠和黄帮主等人正在研究司徒施主的死因,特来邀请大侠参加!”

安于道正容问道:“未知道长是否还怀疑安某是杀死司徒明的凶手?”

白云忙道:“贫道一直未尝怀疑过安大侠!”

“如此甚好,在下不想研究了,因为没有一点线索,要查出原因,谈何容易!”

“然则安大侠有何高见?”

“在下蠢钝,不懂得推敲,更无意瞎猜,因为安某尚有事北上,只想休息一下。道长当能谅我!”

白云有点惊愕,猜疑道:“如此贫道不打扰了!”言毕稽首而退。安于道关上门后,收拾了一下行囊,立即结账离开,他忽然十分讨厌扬州,更讨厌那些无聊的人,恨不得立即离开。

可是当他踏出客栈,脑海中又翻起一个念头:“映红不幸病没,其坟墓必在附近,我既然来到扬州,何不到她坟前拜祭一下,也好了却一件心事!”

安于道穿过两条小街,到一家卖香烛冥钱的小店,这扬州城虽然繁荣热闹,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小店生意颇佳,安于道等了好一阵,待顾客稍少,然后问掌柜:“请问一句,您知道司徒老爷的夫人杨氏,坟墓在何处么?”

掌柜看了他几眼,欲语还休,安于道忙道:“在下乃杨氏同乡,受其表亲之托,到她坟前拜祭一下,刚才到司徒府询问,谁知司徒老爷也……咳咳,在下不便在此种情况询问,故此来请教您!”

掌柜道:“原来如此,杨氏葬在北郊,你出城之后,再问一问,当能知道,因为其坟墓甚大,还竖了许多石翁仲,甚是易找!”

“再问一句,杨氏是因何而死的?”

“客官还不知道么?杨氏乃感染了疫症而没的!嘿嘿,当时好不风光,单送葬的人便有好几百个!”

当下安于道买了香烛冥钱祭品,沿途出北城,再问问路人,果然得到指点,遂向远处一座小山岗走去。远望那座山岗,黄土一坯接一坯,安于道心头泛起一阵悲哀。自古红颜多薄命,想不到昔年武林大美人,如今已成一堆黄土!

安于道来到山岗下,抬头望去,见山坡上都是些小坟小墓,与掌柜所述,大不相同,正在思疑间,忽见山顶一座坟墓后似有人影晃动,但一闪即没。安于道心头一跳,装作不见,绕路上山,表面上在找寻杨氏之墓,实则在路中留意四周动静。待到山顶,安于道倏地将祭品往一座坟上一放,身子横射,人离地时,脚尖在一块大石上一点,借力提升,凌空转身,再向一座坟墓射去!

与此同时,那座坟墓后面,长身跳出一条汉子来,脸上蒙着布,他显然料不到安于道有此一着,有点慌乱,安于道行动何等神速?几个起落,已搁在其身前。蒙面人急忙转身逃跑,安于道岂容他逃脱?抽出长剑来,急追而上,长剑急刺其后背,喝道:“不停步便杀了你!”

蒙面人已定下神来,反应亦快,单足点地,身子一提,手臂抱起,手中剑芒随之暴长。但闻“当”的一声响,两剑相交,两人同时退了半步!

安于道恐他再逃,长剑凌空划了半个弧圈,抡圆斜砍,以剑使刀招,本来违剑法,但安于道武艺高超,功力深厚,举手投足,这一剑威力极大,将蒙面人上下全罩住。

蒙面人双眼一亮,手臂挥处,一阵“当”声响,连出五剑,才将安于道那一招破去,安于道精神一振,叫道:“好本领,再试安某这一招!”

刹那间,但见他神情一敛,缓缓刺出一剑,就像师父给徒弟喂慢招般,可是剑尖却发出动人心魄的嘶嘶声响!蒙面人目光大变,双眼紧紧盯着对方长剑的来势,他显然是个识货之人,知道此刻万万后退不得,因为一退,对方那一剑势必加快,而且其剑尖吞吐不定,难料其方位,贸贸然后退,必为所乘!

安于道见对方如斯镇定,亦微微一怔,他手掌倏地一抖,长剑去势加速,斜制蒙面人的肩膊!

蒙面人亦在此刻才行动,他双脚依然立定,长剑横飞,向安于道的剑刃截去,可是安于道那一剑本是虚招,只见他剑尖如蛇儿般灵活,急刺其双目。

这一剑才是安于道的杀着,但蒙面人反应亦快,他双脚一顿,身子急退,但他一退,安于道立进,长剑去势丝毫不慢。蒙面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他脚尖在一座坟墓上一点,身子拔高而起,安于道如影附形,大雁般飞起,长剑洒下一片寒光!

这一招名“满天风雨”,当真名不虚传,蒙面人长剑连挥两记,仍未能遏止剑势,安于道长剑突破蒙面人的剑网,刺向蒙面人的颜面,蒙面人也了得,真气虽过,仍极力将上身向后一仰,可惜仍慢了半分,但闻“嗤”的一声响,一阵似蝴蝶般的布碎在半空中飞舞,两道人影同时落地!

安于道目光一及,失声叫道:“原来是你!你使的似是黄沙剑法,我早该料到是你!”原来蒙面人脸上的布被剑芒绞碎,露出其本来的脸目,竟是崆峒派的掌门弟子俞永玉!

俞永玉冷冷地道:“是我又如何?”

安于道目光一寒,道:“司徒明可是你杀的?”

俞永玉仰天大笑。

安于道手上长剑一直,指着俞永玉的咽头,道:“笑什么?快老实招来,不说实话,此处便是你的埋身之所!”

俞永玉毫不畏惧,悠闲地道:“假如司徒明是我杀死的,我老实招供之后,难道你还会饶我?”

安于道不由语塞,半晌才道:“那就让你死得痛快得些!”

俞永玉笑道:“安大侠杀我,并非行侠仗义,而是杀人灭口而已!”

安于道目光一变,喝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大侠半夜潜进司徒府内院,别人没看到,但却瞒不过俞某双眼!”

安于道脸色铁青,踏前一步,剑尖距离俞永玉喉头不过数寸。俞永玉依然没动。“安大侠不为自己分辩一下?”

“安某为人如何,江湖上人尽皆知,我自问无杀过人,何须分辩?”

“但假如我说俞某并非杀人凶手,你又信否?”

安于道沉吟道:“你到这里作甚?”

“也许与安大侠的目的相同!”俞永玉说:“安大侠何不收起长剑,随俞某到杨映红墓上看看?”

安于道再紧紧地瞪了他几眼,心中有点奇怪俞永玉之镇定忖道:“莫非他并非凶手,半夜离开司徒府是另有原因?”他估计俞永玉没法逃出自己的长剑范围,便道:“也好,带路吧!不过你别想在安某面前耍花样,否则吃亏的,必是你自己!”

俞永玉转身边走边道:“闻说安大侠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却会害怕一位武林后辈,当真令人失望!”

安于道脸上发热,幸而俞永玉看不见,他沉声道:“谁教你是个杀手!”俞永玉轻轻一笑。

俞永玉向山背略走下去,果见山背那边已有一座大坟墓,墓前矗立很多尊石翁仲。两人绕路到墓前,只见碑了刻着一行字:司徒门杨氏映红之墓。

安于道一近墓前,便忘记了俞永玉的存在,慢慢走至碑前,忽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墓碑。

俞永玉慢慢退后,悄悄上山,半晌又回来,把那包香烛摆在安于道身旁。安于道这才蓦地惊醒,嘴角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来。

俞永玉淡淡地道:“你不用多谢我,赶快拜祭你的心上人吧!”

安于道似被人刺了一剑,喝声道:“你胡说什么!”

俞永玉冷冷地道:“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爱得‘君子’,又有何羞耻呢?”他自顾自地跳上一尊石翁仲的肩膊上坐下,道:“俞某的耐心和时间都有限得很,你再不上香,我可不等你了!”

安于道脸上有点挂不住,心内却觉得俞永玉说得有理,便装作没听见,供上祭品点上香烛,喃喃祷告起来,最后又将冥钱烧了。

山风吹来,纸灰满天乱飞,就像来自地狱的冥蛾,传说冥蛾是地狱的引路使者,这刹那,安于道不知为何忽然叫了一声:“映红!”

俞永玉笑道:“杨映红尸骨已寒,怎还听得到你的叫声?”

安于道倏地转过身来,喝道:“俞永玉,你再不住口,安某便立即杀了你!”

俞永玉仍然笑道:“安大侠是因为被人窥破心事而发怒?嘿嘿,天下人有谁不知道?”

安于道“铮”地一声抽出剑来,向俞永玉走过去。俞永玉忽然低头问道:“安大侠难道还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么?”

“什么秘密?”安于道道;“安某如今没有心情陪你玩了,赶快从实招来,你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先转头看看背后那尊石人,然后再说!”

安于道见他有恃无恐,忍不住转头望向背后那尊石翁仲,这才发现那是出自高手,雕工精细,比例合适,与真人一般高低,栩栩如生,而背后那一尊,上身微欠、面部向前,但双眼斜向墓碑那方,似在偷窥,最妙的是脸上神态一本正经,眉宇间却微蕴藏着无限的情意!

安于道忽觉得那石翁仲有点面善,一时间又想不起那是谁来,便随口道:“这石人有甚好看!”

俞永玉楞异地问道:“安大侠难道看不出这尊石人雕的是你么?”

“胡说……”安于道话说一半便闭口,不错,这石人之高矮肥瘦,五官神态,可不正是自已年青时的风采?刹那间,他心头翻上好几个疑问,这些石翁像是谁雕的?又有什么含意?俞永玉汉怎会知道?

只听俞永玉又道:“安大侠可再仔细看看,这些石翁像十八尊,虽分两列,但并非完全对称,左面那一列的比右面的较靠坟墓一点,阁下石像被安在左首第二尊,换言之,当年在众多拜倒在杨映红裙下者。你有幸被列在第三位!”

安于道脸上发热,心内更似被火烧,就像是小孩子做错事,被大人发现般,再听得俞永玉的声音:“安大侠且看看谁排在你之前?”

安于道脱口道:“有什么好看?无聊!”话虽如此,他双脚却不期然走前,左首那一尊石人,昂首向天,挺腰而立,但石像面上只有得意之色,并无狂骄之态,细看一下可不正是司徒明?安于道不由冷哼一声。

司徒明年纪堪可当杨映红处父亲,但最后他却娶得美人归,难怪石像得意洋洋,可是安于道心中却满不是滋味,半晌忽然大笑道:“司徒明啊司徒明,你虽然娶得美人,但到头来却身首异处,还得意什么?”

俞永玉忽然自石像上跳了下来,走到右首第一尊石像前,问道:“安大侠可知道这一位是谁?”

安于道如梦初醒,转头望去,但见那尊石像十分威武,而且英气勃勃,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这便是‘玉面郎君’尹飞桥,当年他自诩英俊,必能娶得杨映红,谁知只是一场梦!”

“原来他就是尹飞桥,近年已不知其去向,安大侠知道么?”

安于道摇摇头,道:“映红嫁与司徒明之后,他雄心既失,意志消沉,近十年也无其消息!”

俞永玉又道:“安大侠当年在杨映红心中排列第三位?”

安于道心头一跳,喃喃地道:“这些石像是谁矗立的?奇怪!”

俞永玉笑道:“那自然是司徒明叫人弄的!”

“但是司徒明又怎会知道这般清楚?”安于道忍不住对俞永玉透露心声:“当年安某苦恋映红,司徒明并不知道,其他人所知亦极少……”

俞永玉快口道:“难道映红在婚后不会告诉司徒明?呶呶,瞧阁下这神态,也知道一二矣!”俞永玉伸手在安于道石像上轻轻拍了一下。

安于道被人窥破心事,脸上发热,干咳一声,道:“映红不会告诉司徒明的!”

俞永玉笑而不答,边走边问:“这些石像你都认识么?”安于道边走边看,边念出石像的名字,一共十八尊,但最后一尊却有三张面孔,而且却没有五官!

两人就在最后那尊石像前看了好一阵,安于道道:“当年追求映红的,不只十八个!嘿嘿,再加两倍也不止!”

俞永玉失声道:“不错,照咱们以传统:三、六、九都是表示多数,想来司徒明不能将所有追求她妻子的人都刻成石像,故排了十七个比较为人所熟悉的,然后用这一尊表示还有很多人追求她!”

安于道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十分诡异,亦有点不可思议,司徒明会将当年追求自己妻子的情敌刻成石像,与自己并列?

忽然俞永玉又道:“这座石像似乎是新近搬来的!”

“你怎知道?”

“呶,你瞧下面石像与地面的接触便知道!”

安于道目注俞永玉,道:“阁下果然聪明,难怪赵远立你为崆峒派掌门弟子,不过我却希望你说句老实话,你到底是不是血梅花凌云?”

俞永玉道:“未知安大侠是否能守秘密的人?”

安于道沉吟道:“假如你有该杀之道,安某亲自动手,却不泄漏出去!”

“有你这句话在下便放心了!不错,在下便是杀手血梅花凌云!”

他老实说出实情,安于道反而愕了一愕,半晌才道:“安某希望你有充分的理由,自甘堕落!”

“安大侠不会否认武林中有许多败类吧?更不会否认有许多实在死有余辜,否则你这大侠两字从何而来!”

安于道双眉一轩,怒道:“阁下似乎将话扯远了,安某有大侠之称,与阁下当杀手,有何分别?”

“当然有分别,你行侠锄奸不取酬劳,而我却收取报酬!”

安于道目光一凝,道:“安某希望你能说清楚一点!”

“很简单,我虽然当杀手,不过只杀那些该杀的人,然后收取报酬,再将部份酬金救济贫困者。”俞永玉反问:“安大侠,你靠什么生活?”

“安某祖上留下点田产……”

“不错,故此安大侠不必为生活而烦忧,但在下家无房产,又不愿经商,更不愿当护院保镖,当然不会去抢掠,故此当杀手实在是唯一之办法。唉,要想做一位人人尊敬的大侠,其中还得有一个先天条件:不必为生活忧愁!”

安于道道:“既然无条件,便应该面对现实,即使当保镖或护院也总比当杀手好!”

“当保镖、护院虽然好,但难保不替贪官污吏保护财产,难道这比杀恶人而收取酬金好!”

安于道这才发觉俞永玉不但聪明,而且词锋十分犀利,又觉得其所持之理由,不容易反驳,半晌方道:“如今国难当头,阁下有一身好本领,何不从军?既可杀瓦刺鞑子,保家卫国,又不必为口腹奔驰!”

“俞某有意杀瓦刺鞑子,却不想为朝廷效力!如今朝廷已为奸官王振把持,天子又只听谗言,从军受其节制,不一定能达到保家卫国之目的,反要受气!”

“安某曾闻北方有人欲组织义军协助朝廷抵御瓦刺鞑子……”

俞永玉快口道:“此才是俞某所欲也!奈何一支军队要多少银子维持,俞某杀人取酬劳,正欲为义军筹军费!”

“此话当真?”

“若有半句虚言,俞永玉不得好死!”俞永玉凛然道:“安大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铁胆慈心’温老英雄!”

“你认识温臻古?”

俞永玉道:“俞某已先后三次去捐三万两银子给温老英雄,因为他正在秘密组织义军!”

“温臻古秘密组织义军?”安于道眉头一皱,道:“安某刚从北方回来,闻温臻古患病已重,他还能组织义军?”

俞永玉微微一笑,道:“温老英雄住在京师内,因恐为奸臣所妒,故此装病以避耳目,你说温老英雄还有如此弟子协助他……”

安于道正容道“假如真的如此,安某不但不怪你,还须向你致敬!”

俞永玉忙道:“不必,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下只是尽一己之责而已!”

安于道一顿又问:“此事令师知道否?”

“知道,若未得家师首肯,在下岂敢做此受人非议之勾当?只是本派在瓦刺势力范围之内,故此此事除了在下与家师之外,连同门之师兄亦不知道,以免传出去,为本派带来灾难!”俞永玉反问:“安大侠又如何知之?”

“是千帆帮副帮主牛长志告诉安某的,他亦是听人提及的!不过俞少侠大可以放心,安某当会劝他守秘!”

“多谢大侠体谅!”俞永玉脸上变了颜色,喃喃地道:“奇怪,在下行动一向小心,外人又怎会知道……”

“正所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安于道道:“尚有一个问题,你未答复安某,你因何半夜离开司徒府?”

“因为在下发现有个黑影潜入司徒府内宅,故此跟着进去,不久便见到你来,当时在下还以为你亦是跟踪他的?”

安于道脸上又一阵臊热,慑慑地问道:“那人是谁?是杀死司徒明的凶手么?”

“不是,因为后来他离开了,司徒明尚未发出叫声,不过也有可能与他有关,是故在下跟踪他离开了司徒府,那人武功十分高强,而且从身形上看,他似乎是童万山!”

安于道从容地道:“大内副总管‘神鞭’童万山?”

“正是,因为在下见过他几趟,虽然他蒙着脸,但却没法遮掩其身形体态!”

安于道眉头深锁,喃喃地道:“司徒明是被大内高手杀死的?这是什么原因?”

俞永玉道:“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不敢作任何判定,看来内情十分复杂!”

“那么你又怎会来到此处?”

“那厮出了城,速度加快,将距离拉开,但在下不甘心失败,在附近搜索,天亮之后,不断打探,闻说有这样的一条大道来此山岗,因此跑来看看,便发现了这些石像,后来大侠便到了!”

安于道又叫了起来:“童万山来看映红的坟墓?这又有什么秘密?”他不由自主抬头一望杨映红的墓碑。

“大侠见多识广,在下正想请教您!”

安于道干咳一声:“安某亦猜想不出。”

这时候,天色已遂渐黑了,俞永玉道:“安大侠在下尚未吃饭,咱们边走边谈吧!”

安于道走前把墓前的祭品,水果和包子全拿了过来,道:“将就一下,咱们在此过一夜吧。”

俞永玉亦不反对坐在一尊石像前,抓起一只包子,便往嘴巴里塞去。两人边说边谈,居然十分投契,安于道见俞永玉心思灵活,聪明能干,对他另眼相看。

未几,山岗已被黑幕所笼罩,暮春深夜,山风颇大,一阵风吹过,林木摇处,发出沙沙声响,墓地上平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忽然俞永玉向安于道提出一个问题:“童万山当年是否亦追求杨映红?”

“映红实是人间仙子,倾慕她的人实在多不胜数,安某虽不曾听人言及童万山追求映红之事,但即使如此,亦不足为怪!”安于道稍顿又道:“到底是谁杀死司徒明的?”

俞永玉笑道:“司徒明并非什么仁人君子,英雄豪杰,他以前在江湖上杀人还会少?今日被人杀死,亦不奇怪。安大侠为此事担忧?”

安于道大笑;“言之有理!不过以后不必称我大侠,事实上安某的心事,知者极少,你是其中之一,何不兄弟相称?”

俞永玉道:“如此在下高攀了!其实安兄万事如意,还有什么心事?若是称追求杨映红者失败,也算不得什么,那个少年不多情?不过在下虽不认识杨映红,却也对她嫁给司徒明而奇怪!”

“安某更加大惑不解,此事对我打击太大,故此我宁愿秉承父母之命,讨了个才貌两欠的村姑为妻,因为明知不会再爱别的女人,讨个好的,徒欠伊之情!”

俞永玉在他那几句话之中,已感觉到安于道实在深爱杨映红,达到无人可以代替的地步,当下安慰他,“幸好这些年来,安兄搏到大侠之佳誉,亦聊堪补偿!”

安于道忽然大笑起来,俞永玉讶然问道:“安兄何事好笑?”

“安某笑自己以前一直在追求大侠这个佳誉,但近年来却恨不得抛掉它!”

俞永玉讶然问道:“怎会如此?”

“争取大侠佳誉困难,维持它更难!”安于道双眼望着石像朦胧的影子,道:“你怎知道做了大侠之后每做一件事,每说一句话,都得三思而后行,事无大小,均需如此,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俞永玉道“安兄若不说,小弟实在难以想象正如小弟,出身名门正派,亦不如出身小门小派的快活痛快!”

安于道淡淡笑道:“原来你也有此感觉!俞弟,咱们便合力调查此案之真相如何?”

俞永玉沉吟道:“有安大侠之助,事半功倍,只是小弟还有点事要办……嗯,两个月后,咱们再在扬州见面如何?”

安于道道:“好极了,安某也还有些琐事要办,谁先到扬州,便先调查。咱们就在迎宾客栈落脚!”安于道见俞永玉坦率,此刻已当他为知己。

夜空布满了云雾,四周一片漆黑,但司徒明石像之后,却有一对闪闪生光的眸子在偷窥。临天亮,天上忽然下起蒙蒙雨来。

春雨绵绵,幸而雨并不大反而为大地带来了一阵清新的气味。

安于道与俞永玉在山下分手,各奔前程。安于道向南,俞永玉则北上。

俞永玉真的将一切告诉安于道么?

俞永玉下山之后,立即向北急行,今日已是三月初十,他必须在明夜之前赶到高邮城外。

这是个特殊的约会,约他的人,他虽不认识他,但交往已有好几趟,这两三年来,他接到的生意,全由那神秘人包办。

神秘人很有职业道德,俞永玉只接杀该死的人的生意,他便从未含糊过,因此俞永玉一直以来,很信任他,何况他现在又急需要一笔钱。

又一个晚上,天上仍飘着雨点,俞永玉提早两顿饭工夫到达约定的地点。那是在一座破庙内俞永玉匿在神龛后,静候介绍人。

过了一阵,庙门突然“呀”地一声被人推开,俞永玉探头偷偷望出去,已见门外站着一条高大的汉子,背向着庙,身上穿着蓑衣。

介绍人每次见面都以不同的面目出现,俞永玉也不知道此人是否便是自己所等待的人,静待‘下文’。果然听到一个吟哦之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苍天,不知天上宫阙……”

俞永玉哈哈一笑,应道:“天上下着雨,何来的明月?莫非阁下是多愁善感的路人墨客?”

“某不是骚人墨客,乃浪子刀客!你谓天上无月,但在某心中,却有一个月,一个明亮的月!”

“是什么月?”

“冷月。”

“在下想看看你心中的冷月。”

“可以,替我杀一个人.。”

“什么人?”

话音刚落,穿蓑衣的汉子突然反手抛进一个纸团进庙内,俞永玉自神龙后跳了出来,点亮了火折子,再拎起纸团,将之摊平,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小字丐帮长老伦长富!

俞永玉不由一怔,蓑衣人道:“杀了他,可得两万两银子,虽然伦长富是位棘手的人物,但如果生意清闲,你就多花点心思吧!”

“你应该知道在下从来不杀不该杀的人,这宗生意请恕在下不接!”

“哦?你认为伦长富不该死?他私通瓦刺,在也先(瓦刺之太师)那里得到不少好处,替宦官奸贼王振暗中干了不少‘好事’,这种人百死难衍其罪!”

“果有此事!”

“你若不相信,大可以先暗中观察他之行动,某实知道他即将赴沛县。”

俞永玉仍不能放心,道:“雇主为何不通知丐帮帮主?”

蓑衣人笑道:“伦长富在丐帮颇有威信,而丐帮帮主江源优柔寡断,一定不会采取必需手段,估计必须经过近年的时间,才敢铲除他。试想在一年时间,可以干出多少坏事?又会有多少个忠良被害!”

俞永玉沉吟道:“假如在下杀了他,万一被人发现,将使自己陷于百词莫辩之境地。”

蓑衣人冷冷地道:“阁下要钱又要名,还要安全,你还是改行去当保镖吧!”

俞永玉心中有点犹疑难决,蓑衣人语气稍温:“某早已说过,你可先暗中跟踪他,待发觉某所说确实,再动手不迟,你不相信某之言,也该相信自己的眼睛!”

俞永玉再度考虑,终于答应。“是否按老规矩先付订金?还有认定限期多少天?”

“一个月,还是老规矩先付三成订金。得手之后在常州天香酒楼见面。”

俞永玉咬一咬牙,道:“好,就此决定!”蓑衣人反手又抛进一团纸来。俞永玉拎起一看,却是一张四海通钱庄的三千两银票。蓑衣人趁此时转身离开,身形十分快速,几个起落,已消逝在夜幕中。俞永玉心中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他到底是谁?”

沛县离高邮不远,俞永玉弃车就舟,

由大运河北上。盖沛县就在微山湖畔,由水路可以直达。

在大运河穿梭的船只如过江之鲫,俞永玉搭上一艘去洛宁的船,船上还有七八个搭客,都是商贾,只有一个是遨游的书生,并无武林中人。

俞永玉整天都躺在自己的铺上盘旋着伦长富的计划。伦长富亦到司徒府道贺,但自从司徒明死后,即失去其踪迹,俞永玉自己亦不在府内,故此不知道,而在此之前,俞永玉从未与他谋过面,对他亦不了解,只由传闻中对他有个模糊的概念。

伦长富在丐帮八名长老之中,年纪最轻,今年约在五十左右,除了能使打狗棒之外,还善用刀,因脾气刚暴,早年杀了不少人。当然他所杀的都是黑道中人,故而颇得上任帮主之赏识,晋升极快,在四十二岁那年便当上长老,一时成为武林佳话。

这样一个疾恶如仇的人,会私通外国?俞永玉始终有所怀疑,他决定先调查清楚再下手,以免抱恨终生。

船到达徐州时,俞永玉弃舟上岸。徐州是个热闹的地方,俞永玉先到四海通钱庄将银票兑了转入自己的名下,再取了一张千两的银票,然后直赴鬓影坊。

鬓影坊是徐州城烟花集中地,此处青楼林立,众多青楼中,又以玉香院最负盛名,俞永玉一头闯了进去。

一个龟奴一瞥见俞永玉,咧开大嘴道:“俞公子,今日是什么风将您吹来?唉,你怕有四五个月没来了吧?玉姑娘早已望穿秋水了!”

俞永玉一入玉香院,脸色便十分沉重,低声问道:“玉儿有客么?”

“没有,待小的带您上楼。”那龟奴引俞永玉进内,前堂望后是座花园,三面都有座楼阁,玉儿姑娘在后面那一转。两人一至梯口,便见上面走下一位丫头来,忽然叫了起来:“小姐,俞公子来了!”她又对龟奴道:“鲁大叔,你去准备些酒菜吧,待奴婢带俞公子上楼!”那龟奴应声而去,俞永玉低声道:“小红,玉儿近来可好?”

“亏姑爷还问这句话,小姐思念你,连茶饭也吃不下了!姑爷真狠心,一去四五个月,这两天鸨母又来啰嗦了,说罗公子要娶小姐,人家肯付一万两银子哩!”

说着已至楼上,只见屏风后飞出一位丽人来,一袭米黄色的衣裙,束着一条湖水绿的腰带,看来淡雅清丽,那丽人年在十九二十间,眉眼如画,只是神情颇为憔悴,一头投入俞永玉怀中,轻轻饮泣。俞永玉不由英雄气短,轻轻拍着丽人的香肩,低声道:“玉儿,我不是回来了!别哭别哭!”

玉儿抬起头来,如梨花带雨,更添几分楚楚:“可恨的俞郎,你一去四五个月,毫无音讯,教贱妾望穿秋水……差幸那夜没有……留下孽子,否则,我安还有命见你吗?”

俞永玉扶她坐在椅上,叹息道:“愚兄乃阮朗囊涩,不敢来见你……唉,都怪我不好!”

小红叉着腰道:“你们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人不来,也不托人带封信来!小姐几次差点要悬梁哩!”

俞永玉长吁短叹,道:“愚兄该死,该死!”

小红道:“废话少说,你如今带钱来了没有?准备如何安排小姐?”

“这个……这个待我想想……”

玉儿急道:“俞郎,我实在等不了啦,这几天妈妈催得好紧,如今只有三条路可走,一是你带我离开;二是我嫁给那姓罗的花花公子;三是我上吊以保清白!你要贱妾走那一条路?”

俞永玉脱口.道:“当然是第一条路,这还用说么?那夜的山盟海誓,愚兄从未有一天忘记!”

玉儿嘘了一口气,回头时看小红,喃喃自语:“我早知俞郎不是薄幸郎君!”

“小姐且慢高兴,适才他还说要想想哩!”

俞永玉忽然低声道:“禁声,有人上楼。”当下略提高声音道:“小红,小姐不唱曲,你何妨独自奏一曲,与咱解解闷?”

小红不大愿意地自墙上摘下琴来,刚在调弦,门外已传来姓鲁的龟奴的声音:“玉姑娘,俞公子,酒菜来了!”

“请进。.”

鲁龟奴推门进来,那在盘上只放着两种家常小菜,一壶酒。俞永玉沉下脸道:“怎地你送这些东西?是恐公子付不起钱么?”

鲁龟奴忙道:“小的怎敢有此心思?小的只是想替公子省点钱,如早日储够了钱替玉姑娘赎身,哎唷,那罗公子这几天……”

“少废话!替我加三碟精美的小菜,一盘饺子。”俞永玉随手抛下几锭银子,道:“多了的就打赏与你!”

鲁龟奴谢了一声,再问:“公子在此过夜?”

“混账,玉儿肯卖身么?速去速去!”

鲁龟奴这才快步下楼而去。

小红见他下楼,连忙将门掩上,玉儿已替俞永玉斟酒,她见俞永玉脸有愁色,忙道:“俞郎不必担心,无钱的话,大可以另想办法!”

小红道:“小姐,事到如此,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俞郎武功高强,今晚不如咱们就远走高飞吧,凭俞郎的武功,大可以背我逾墙逃走!”

俞永玉咬一咬牙,道:“这虽然非所愿,但到此地步,也只好这样做了。”

小红又道:“俞公子准备带咱们主婢去何处?”

俞永玉随口道:“离开了徐州再说。”

玉儿一向温顺,对心上人又一往情深,点头道:“不错,离开了徐州,海阔天高,何惧无安身之所?小红,等下你便收拾一下细软吧!”

俞永玉举杯道:“玉儿,愚兄自知不对,先自罚三杯,再敬你!”言毕将酒喝干,伸手又去斟。

玉儿白了他一眼,嗔道:“谁怪你?别喝得这么急!先吃点菜吧!”

俞永玉心头立即通过一道暖流,恰在此时,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

所谓有钱使得鬼推磨,鲁龟奴又带来了四色精美小菜,一大盘饼子,俞永玉恐他生疑,又塞了一锭银子与他,道:“过一两天,少爷便来赎玉儿出去,着妈妈把卖身契取定出来!”

“恭喜恭喜!恭喜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届时可别忘记请小的喝几杯喜酒!”

“自然少不了你的!嗯,不用你服侍了,你请吧,那姓罗的花花公子再来啰嗦,便请你挡驾,届时自有打赏!”

“是是,小的先多谢了!”鲁龟奴迅速忙不迭地退出去,又顺手将门关上。

俞永玉请小红坐下一起吃,玉儿道:“小红跟贱妾已有数年,堪称知己,又肯随我逃生,俞郎,贱妾求你一事,你一并娶了她吧!”

此言一出,俞永玉和小红都是一愕,小红羞红了双颊,道:“小姐,你说到那里去了?奴婢但愿能服侍你,可不能……”

玉儿目注俞永玉,问道:“俞郎,贱妾说的可是真心话,并非有意试探你的,你怎不表示可否?小红粗细活儿样样皆能,论面貌身材也不差,还有什么可犹疑的?”

俞永玉见小红低着头,料她心中已暗许,便道:“愚兄一介武夫,怎敢抱此奢望?小红自然是位好姑娘,要她做小的,愚兄心中难安。”

“谁说要她做小的?咱姐妹共事一夫,不分大小!”

小红急道:“小姐这怎行,你若不让奴婢做小的,奴婢便……”说到此才猛然发觉不妥,看得她双颊如同火烧,再也说不下去。

玉儿嫣然一笑道:“届时再说吧!”

小红连忙替他们斟酒,道:“奴婢望公子和小姐早结连理,白头到老,永不分开!”

三人边吃边谈,玉儿问俞永玉别后的情况,俞永玉自然不会将真实情况告诉她,只说四处找朋友借钱。小红忽然道:“公子可知道大内副总管也来找小姐么?但小姐对公子痴心一片,不卖他的账!”

俞永玉心头一跳,脱口道:“童万山?他何时来的?”

“三月之前。好笑的是后来居然有位老叫化来找他。那老叫化好生厉害,护院们要撵他,反被他一个个推开,后童老爷闻讯出去,与他一齐离去!”

俞永玉心头再狂跳一下,问道:“小红,你快说清楚,那老叫化大约有多大年纪,长相如何?”

小红沉吟道:“瞧他大约五十左右,生得十分高大威猛,满脸于腮,不发脾气倒也不觉得怎样,但一反脸,那模样活像一头狮子,好不吓人!”

这人相貌正似伦长富,俞永玉心中暗道:“伦长富来青楼找童万山,必有万分紧急之事,他俩因何勾结?”须知武林中人素来不与官府中人打交道,尤其如今朝政腐败,奸臣当道,何况童万山在大内供职,名声又不好。

“童万山是王振的亲信?果真如此,介绍人所说便有可信之道了!”

玉儿问道:“俞郎,你在想什么?你认识那两个人?”

俞永玉忙道:“谈不上认识,只有过耳闻,那两人在武林中都是赫赫有名之辈!”他又转头问道:“小红,那老叫化可有说出找童爷的原因么?”

“没有。他一来便问童爷在不在,是小七那小奴才快嘴漏了口风,所以他才闯进来的。瞧他们似是朋友,但好像有点什么不大咬弦,彼此见面时,脸色都不大好看,童爷一见到他便道:‘出去外面再说!’哈,他俩也不走大门,一跃便翻过围墙不见了!”

俞永玉暗为自己庆幸:“假如伦长富与童万山勾结,做出不利大明江山的事,倒真该死!”一顿又觉不能尽信,否则杀错了人,以丐帮在江湖上之势力,自己实难有安身之所。“嗯,我再调查清楚才动手就是,大不了赔事主一成订金!”

这样一想,心情轻松了许多,连连劝杯,玉儿道:“今晚还要行事,别多喝,要喝还怕没有机会?”

俞永玉频说有理,遂请小红下楼观察楼下四周的动静。通常不过夜的,在三更之前便得离开,那时候才逃走,必受注意。

小红下楼一回便匆匆回来,道:“不好,今夜不知是什么原因,楼下有许多人守着,奴婢只好诈称喝光了酒……小姐,看来今晚是去不掉了!”

“好厉害的鲁龟才!”玉儿骂了一声,道:“他们一定是瞧出了什么破绽,恐怕以后机会也不多!”

小红道:“而且还会加紧迫小姐嫁给那姓罗的!公子,你可得想个办法!”

俞永玉心头又乱了,他出身名门正派,娶个青楼女子,已诸多顾忌,若动起武来,事情闹出去,这崆峒派掌门弟子做不了还不打紧,只恐还要损坏师门的声誉!

开青楼养了好几年“清倌人”就是要待价而沽,所谓办法,也不外乎钱而已。可是俞永玉这时候只有六千多两银子,根本赎不了玉儿。

小红急道:“公子,你快想个办法!”

干咳一声,问道:“不知妈妈要的价钱肯不肯减少?”

小红道:“她早说过,一万两是最少的了!另外就算不想铺张,上下打点一下,也得几百两银子!”

玉儿问道:“俞郎,你手头上有多少银子!”

“六千多两。”

玉儿想了一下,道:“加上我的私己和首饰,恐怕也差不多了。小红,把我柜内的那个铁箱拿来。”

小红脸有难色,道;“那只箱子这般重,奴婢怎提得动?还是请……姑爷进香闺吧!”

当下玉儿便请俞永玉进房,打开衣柜,里面虽然放着一口铁箱,玉儿再打开锁,把盖子扬开,只见里面放了好些珠宝玉儿,首先取出两张银票来,道“这是二千两,俞郎你明早拿去兑换。这些珠宝也拿去卖掉吧!”

俞永玉似犯了口吃病,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怎可以,你留着吧,愚兄再想办法!”

小红急道:,姑爷,你到现在还客气什么?小姐早已是你的人,快拿去,要不小姐便成罗家的人了!”

俞永玉这才厚着脸皮答应,玉儿将珠宝用布包好,交给俞永玉,道:“俞郎,你拿去卖钱,我身边还有一点,望早日来赎我出去!”

“最迟后天便来!”

第三天早上,俞永玉果然带来了一张万两银票,赎回了玉儿的卖身契。玉香院要替他们办喜事,都为俞永玉婉拒了,只留下些银子请他们喝酒,玉儿又用私己赎了小红。

当下俞永玉雇了一辆双套马车,三人乘车离开徐州。小红问道:“姑爷,咱们去那里?”

“先到沛县再说!”俞永玉这时候记起了杀伦长富的事来,兴奋的心情,登时冷却了许多,倒是玉儿和小红如脱樊笼的鸟儿,一路上吱吱喳喳,说个不停,高兴极了。

由徐州到沛县,足足有百多里路,入黑前,马车进入一座小集打尖。俞永玉开了两间上房,安顿了玉儿和小红,自己也回房歇息了,可是他心情难以平静,那里睡得着觉?

玉儿虽然冰清玉洁,但出身青楼,让人知道这到底不好,尤其对于九大门派的弟子来说娶青楼女子,更是一件大事!他与玉儿相恋之事,赵远并不知道,他亦无此胆量告诉师尊。奈何前年偶然到青楼流连,与玉儿一见钟情,不能自拔,幸好更与玉儿有了夫妇之实,他俞永玉不是薄幸郎君,自然不能始乱终弃,只是那六千两银子得来不易,他必须杀了伦长富,否则便须交出八千两。

俞永玉并没有骗安于道,这几年他杀人赚来的钱,除了交与师父之外,都给了温臻古;作为筹募义军的军饷,自己身边所余无多,不过,只要他杀了伦长富,便还有一万四千两银子,问题是伦长富真的是个可杀的人?”

俞永玉一向聪明,这时候也有惘然之感,不过如今六千两已花了,情势迫他非杀人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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