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崔家,司马城要洗澡,崔一山着崔福服伺。
崔一山刚脱下鞋子,外面却有人问道:“请问‘中州大侠’崔一山崔大侠在家么?”
崔一山一怔,心想这时候怎会有人上门?当下沉声问道:“阁下是谁?何事找崔某?”
“原来是崔大侠,在下江南英雄,路过宝境,慕名求见!”
崔一山心中狐疑,但他自揣身份,不敢失礼素,亲自开门,只见门外立着一位一位二十六七岁左右的白衣汉子,身材颀长,神态潇洒,一望便使人顿生好感。
崔一山问道:“阁下便是‘江南游侠’英雄!”
“正是,冒昧求见,料崔大侠不会见怪。”来人双手捧上拜帖,崔一山连忙请他进去,又呼银花奉茶。
“寒舍人丁少,婢仆亦少,怠慢之处,请英大侠见谅。”崔一山嘴上说着,却暗中戒备,恐来者不善。
“岂敢,崔大侠神光内蕴,从容不迫,真是见面更胜闻名。”
“崔某愧不敢当英大侠的盛赞,嗯!未知英大侠,你这次登门有何指敎?”崔一山开门见山地道:I英大侠若有事者,但说无妨,只要崔一山能办的,自不会推辞。”
那人微微一笑,道:“崔大侠误会了,在下确是慕名而来,别无他意!”
崔一山一笑,问道:“未知英大侠何时到郑州?”
“刚好在城门关闭前到达,找了落足之地,吃了晚饭便来了,也怪在下太过冒昧!”
说着银花已捧上茶来,崔一山一边招呼他,一边问道:“大侠是次从何而来,又欲去何方?”
“在下刚自家里出来,到河北去,嗯!大侠没有接到单老英雄的金盆洗手和大典的请帖么?”
崔一山正想答他,不料门外又来了席季良求见,崔一山心中暗喜,开门让他进来,含笑道;“两位已经见过面了吧?”
那人摇摇头,崔一山对席季良道:“这位是‘江南游侠’英雄!”
席季良道:“英雄小侄见过,他却不是!”
崔一山踏前一步,立在那人身边,提防他逃跑。
那人居然十分的鎭定,看了崔一山一眼,问道:“崔大侠!这一位捕头贵姓,怎么说在下不是英雄?”
席季良道:“在下席季良,前天晚上与英大侠朝过相,嘿嘿!阁下胆子不小,居然敢上来崔家撒野!”
那人眉头一皱,反问:“席捕头所说的那个人,长相如何?”
席季良抽出钢刀,厉声说道:“不必多说了,你是要乖乖受缚,还是要负隅抵挡。”
那人忙道:“席捕头你误会了,且听在下解释!”
崔一山道:“崔某早已洗耳久矣,不知你如何解释?”
“在下的而且确是英雄,刚才捕头所说的那人必是冒我之名的人。”
崔一山道:“你是否有个表姨丈叫权贵?”
英雄忽然大笑起来,道:“这人好大的胆子,谁不知道我自小便是位孤儿?连将在下抚养成人的师父,花了无数心血也没法替我找到亲戚,我又何来的表姨丈,假如两位还不相信的,在下可以留下来,让你们到江南苏杭一带问问!”
崔一山不由语塞。
席季良道:“那么当晚出现的那人到底是谁?”
“在下正想问你,在下也想看看他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那人站了起来:“请问捕头,那假冒之人用什么兵器?是否独自一人?”
席季良对他仍未释疑,道:“他们一共有六七个人,身材与阁下倒是差不多,使长剑。”
那人又是一笑道:“江南游侠英雄用刀,江南的朋友都知道,那人看来极少到江南,捕头可否将当时的情况详细告诉在下?”
席季良道:“可惜席某至今尙未能相信你。”
话音刚落,忽传来司马城的声音:“我认为你再说一遍亦无妨。”言毕已自长廊走出来,肃手道:“阁下请坐!”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司马城!”
那人惊喜地道:“原来是沈神捕的爱将,英某素仰,今日有机拜见,实乃三生有幸!”
司马城连忙道:“不敢当,请坐下说话。”
那人坐下,席季良便将前夜的经过,再说了一遍。
那人即道:“假如冒牌货不是不熟悉江南人物,便是那位蒙面人,是故他才敢在对某家毫不了解之下,信口开河。”
“这是一条线索,可惜不了解江南情况的人,并不太少!”司马城含笑道:“何况阁下尙未能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
“在下素来少到江北,更无朋友住在附近,实在难以证明。”那人道:“不如这样吧,在下很想会会那位假英雄,看来司马兄亦想找他,就让在下一直跟你们如何?找到假英雄,自然知道在下是真英雄了。”
席季良还想说话,司马城已止住了,道:“不必,有你此言,在下已相信了,几时用得着阁下的,在下自会到升隆客栈找你。”
那人抱拳道:“多谢司马兄,反正在下尙有时间,半个月之内,必住在升隆客栈,等候佳音。今日且告辞,他日再备礼上门拜候崔大侠!”
崔一山亲自送他出门。
司马城道:“小席,你找我有事?”
“没有,至今尙未有头緖,所以过来找你谈谈。”
司马城道:“如今连我也没了主意,只能等候。”
“等候什么?”
“等候崔禄的数据,等候朱澄出现,等候孟子超回家。”
崔一山则问:“城儿,你真相信他是英雄?”
“有八成把握,但他上门找咱们有何目的?上次那个英雄是假的,那一批人的来历亦有可疑,那么这些事很可能便是他干的。”
席季良一怔:“如此说来,那位来夺尸的蒙面人,与此案又是什么关系?”
司马城道:“依我看,想得到大铁匠尸体的,可能不止一路人,此人是另一路的。”
崔一山叹息道:“越说越复杂,大铁匠到底是什么寳贝,值得这许多高手争夺?老夫真的想不出来!”
司马城忽然站起来,道:“明天我再到牢狱里走一趟。”
次日上午,司马城正想去牢狱,忽然徐钦跑来找他:“龙卫,去崔禄家调查的老简回来了!”
司马城精神一振,道:“快带我去见他!”
老简已五十余岁,看来甚为老练,他正在衙门后堂吃馒头,瞧他的吃相,便知道他赶了一夜的路,司马城故意等他吃饱在喝茶时才上前。
老简连忙长身道;“拜见龙卫!”
“不必客气,坐下说话,你到崔家查到什么?”
“崔禄老婆岑氏,是位寡妇,嫁给崔禄时,还带来了一个前夫的女儿,她与崔禄则只生了一个儿子,刚满周岁,小的去到她家时,她还不知道崔禄已死,闻讯之后大哭,看来她跟崔禄还是有感情的,她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司马城问道:“岑氏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叫什么名?今年多大?”
“叫小红,今年刚及笄。”老简续道:“岑氏娘家在许昌,后来嫁给新郑一位屠夫,那屠夫对她还不错,只是好赌,死后家徒四壁,因此迫得改嫁。崔禄年纪虽大,但因未曾成亲,崔大侠待他又不错,颇有点积蓄,所以经媒人一说,岑氏便同意了。崔禄老来得子,对岑氏恩爱有加,对小红亦亲如己出……”
司马城截口问道:“这全是她告诉你的?”
老简道:“有的是岑氏提供的,有的是邻居说的,基本上小的都尽力求证。”
司马城点头表示赞赏,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老简喘了一口气道:“岑氏之前夫姓屠,他因是个屠夫,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屠屠。屠屠听说学过几年武,认识些三山五岳的人,不过他武功差,所以与那些人来往不密。”
“最近崔禄回过家,岑氏不觉他有何异状,他亦不曾说过什么奇怪的事儿,邻居亦不觉他与以前有何不同。”
司马城又插口问道:“她女儿许配了人家没有?是否另有意中人?”
老简抓抓头皮,道:“小的问邻居,只知小红尙待字闺中,却没问她有否意中人。”
司马城望一望徐钦,道:“如此说来,这一趟收获并不大。”
老简忙道:“大人,小的已经尽了力了!”
“我不怪你,事实也怪不得你,说不定崔禄没告诉他浑家,更可能是突发的!”司马城转头问道:“小席呢?”
“出去尙未回来。”
司马城道:“那请你带在下到牢狱里去,我想再审问章三娘。”
徐钦自然不反对,立即带他到牢狱里,这里不是大牢,只关押些轻微犯的人和扣留未经判案的疑犯,占地较小;不过却有不少官兵在巡逻布防,狱卒和官兵见到司马城却向他行礼,司马城道:“打开章三娘的锁!”
一个狱卒取出钥匙,把栅门打开,司马城和徐钦先后进去。
墙角坐着一个女子,低头不敢仰视,司马城温声道:“章三娘,你抬起头来!”
那女子一动不动,充耳不闻,徐钦喝道:“章三娘,你找死,抬起头来!”他声音虽响,但章三娘仍无反应,徐钦脸上挂不住,快步冲前,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拉高,他目光一落,忽然发出咦的一声惊诧之声。
司马城视线受阻,忙问道:“有什么事?”
“她好像被人封住穴道。”
司马城连忙走过去,章三娘果然像被人封了穴道,他连忙在睡穴和晕穴的相应穴道戳了几记,但她居然仍不能清醒,徐钦讶然道:“怎会如此?”
“她是被人以独门手法封穴的。”
“几时方能自动解开?”
“不一定,有的手法,假如在一定时日内不解,被封者便会死亡!”司马城紧张地道:“且先将她放在地上。”两人七手八脚将她摊平放在地上,司马城定睛一望,觉得此妇不大像章三娘,气急败坏地道:“快捧一盆清水进来!徐钦,赶快下令,外面的官兵和狱卒,全部不能离开一步!”
徐钦心情亦乱了,大嚷着跑出去,俄顷才与一位狱卒捧着一大盆淸水进来。司马城有点哭笑不得,又叫他们拿毛巾来,湿了水,用力在章三娘脸上揩抹,徐钦这才知道她脸上涂着易容药。
章三娘脸上涂的易容药十分牢固,清水甚难洗掉,司马城从云飞烟处学到不少易容知识,当下开了药方,叫狱卒立即去采买,再用火熬溶之。
狱卒去后,司马城便走出走廊,他亦被这突然而来的变化,搞乱了思路,当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一下,然后走出小院。
只见一位队长和一位狱卒领班正在指示所有的人蹲在院子中,司马城问他俩:“这些人你俩都熟悉?”
队长和领班点点头,司马城沉声道:“章三娘被人用独门手法封住穴道,是谁干的?”
院子中的人都齐皆一怔,你看我,我看你。司马城道:“谁干的,自己坦白,旣免连累兄弟,亦免受皮肉之痛,莫以为司马某无办法将他揪出来。”
那队长忙道:“龙卫,咱们兄弟除非有特别任务,否则不能踏进里面一步,因此必非咱们所干的,请龙卫明鉴!”
狱卒领班也忙道:“禀大人,咱们几个弟兄武功低微,连简单的点穴解穴都不懂,又怎会什么独门手法?”
这两人所说的情况,司马城早已经知道,但章三娘总不会自己封住自己的穴道吧?当下以此诘之,队长和领班只顾请龙卫明察。
司马城想了一下,问道:“今日有人来探章三娘否?”
“没有。”领班刚答了又道:“不,卑职只能说,咱们这一班没有人来探过章三娘。”
司马城心头一跳,道:“那么上一班呢?”
领班道:“这个小的便不知道了,得问卜领班才知道,他如今已下班了!”
司马城道:“你立即回衙门,将情况告诉段大人!”领班去后,司马城又道:“请队长约束属下,在段大人令喩未到前,不可擅自离开,否则严办!”
队长也道:“龙卫,卑职也是刚来接班不久,也许上一班的兄弟知道情况。”
司马城道:“如此请你去通知守备,请他定夺!”他交代了事情之后,心急如焚,恨不得化身到各城门处下令,要守门的官兵们留意,他终于忍不住,还是请徐钦代他跑一趟。
等候的时间是最难过的,司马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段县令与席季良带着几位衙差赶来。
段县令又紧张又兴奋,道:“下官已着人请廖守备来了,至于卜领班自不能放过他!”
“好,段大人,咱们到牢房里去。”
段县令亦看出那女人不是章三娘。再过了顿饭工夫,那狱卒方将药汁端进来,倾在盆内。司马城拧了毛巾,在“章三娘”脸上揩抹,只见毛巾所过之处,掉下许多肉色的物质来,现出那人的真面目。
司马城目光一及,忍不住惊呼一声!段县令问道:“大人认识此妇人,是谁家的女子?”
司马城脸色大变,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她……在下是见过她……但一时间又忘记在何处见过……可惜不能弄醒她!”他脑海里灵光一闪,忙道:“段大人,借你轿子一用,将她送到寒舍,待在下与义父研究一下,也许能想到办法,解开她的穴道。”
“但她可是……”
“段大人请放心,在下负责保住她,假如不替她解开穴道,只怕时间一久,她也会死!”
段县令忙道:“好好,下官在此负责审查守护人员,一有消息,立即派人通知你。”
司马城抱起“章三娘”,走出牢狱,将她置于轿内,然后吩咐轿夫抬到崔家,他自己则跟随在侧守护。
一路平安到达崔家时,时已向晚,崔一山早已等得不耐烦,正想叫崔福到衙门里去催促,见他带人抬着轿子回来,甚为诧异,问道:“城儿,有甚么贵客到?”
司马城将“章三娘”抱下轿子,打发了轿夫,走进大厅,道:“义父,快随孩儿到客房!”他一直将“章三娘”放在床上才喘了一口气。
崔一山掌了灯,走前一望,问道:“城儿!这女人是谁?”
司马城反而一怔,叫道:“什么,义父你居然认不得她?”
崔一山愕然道:“义父从未见过她,不认得有何奇怪?她到底是谁?”
“她便是孟家小姐,孟英英嘛。”
崔一山反而一怔,反问:“谁说她是孟英英?”
司马城抓抓头皮:“孩儿前天在孟家小姐香闺里所见到的就是她。”
“你可有认错?”
“虽是惊鸿一瞥,但孩儿自信不会认错。”
崔一山不愧是老江湖,很快便冷静下来,皱眉问道;“当时她可曾有自称是孟小姐?”
“这倒没有,但那闺房,分明是孟小姐的居所,这已得到孟歌之证实。”
“义父见过孟小姐几面,她分明不是孟英英,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玄虚?”
“她真的不是孟英英?”
“义父怎会骗你?嗯,你在何处找到她的?”
司马城将经过说了一遍:“义父,她被人以独门手法封了穴道,您试试能否解得开?”
崔一山走到床前,连试几下,那女人都无反应,他不敢贸贸然再试,恐怕弄巧反拙,便抬头问道:“城儿,如今你有何主意?”
“可否请义父派人去孟家报个讯,请孟歌来看看?”
崔一山立即吩咐崔福到孟家请孟歌,自己与司马城匆匆塞了一碗饭充饥。未几,崔福果然带着孟歌快步赶来,孟歌高声问:“世伯,可是找到舍妹?”
崔一山说道:“不是,但请你来认一涸人!”
孟歌讶然道:“是什么檨的人?”
司马城道:“请孟兄移步到客房来一下。”
三人到客房,司马城指指床上,问道:“孟兄可认识她?”
孟歌脸色微微一变,反问:“这女子是谁?在下不认识!”
“昨天小弟在府上见到的便是她。”
孟歌睁大一对眼睛,道:“你说你在舍妹闺房内,见到的,便是此女子,而不是舍妹?”
“不错,不过在下未曾见过令妹,是故以为她便是令妹。”
孟歌道:“如此说来,舍妹的去向她可能知道,司马兄是否问过她?”
司马城叹息着道:“可惜她被人用独门手法,封住了穴道,不醒人事,问无可问!”
孟歌忽然长长一叹,道:“如此……舍妹岂不是……”
崔一山连忙安慰他:“世兄不必担心,也许令妹尙……尙在人间,只要咱们仔细调查,必能找到她。”
司马城双眼瞪着孟歌,又问道:“孟兄真的未见过她?未知府上的人认不认得她?”
“小弟的确不曾见过,至于家人料亦未见过!”孟歌反问:“未知司马兄在何处找到她?”
“在牢狱内!”司马城略将发现假章三娘的经过说了一下:“此妇在府上出现却是奇怪!”
孟歌轻咦一声:“司马兄不是说过,前晚是因为追踪疑凶才到寒舍的么,莫非便是她?”
司马城想了一下,道:“那个人绝不纤细,看来不是个女子!”
孟歌双手一摊,道:“如此便不知她在何时潜进寒舍了,因为寒舍房屋多,小弟与舍妹住在一个院子,平时也常两三天方才见一次面。”
司马城哦了一声,问道:“令妹不与孟兄同桌吃饭?”
“不一定,舍妹好静,常一个人在内院吃饭,有时家父叫丫头去请她,她也未必肯出来!”
崔一山哦了一声,问道:“令尊回家了否?”
孟歌搓搓双手,道:“尙未回来,小侄已派了家丁四处去找他。偏偏爹不在家才发生这事。”
司马城道:“孟兄用过饭否,若未,何不在舍下吃顿便饭?”
孟歌苦笑道:“小弟如今怎还吃得下咽?还是回家等家父比较实在,改天再与家父来叨扰。”
崔一山点点头,亲自送他出门,又匆匆回来,道:“城儿,如今如何处置此妇人?”
司马城道:“旣然咱们解不开她的穴道,还是将她送回牢狱,免得有事发生,被人怀疑!”
崔一山拍掌道:“正该如此,其实你如今并无责任替他们调查,不必把一切揽上身,义父担心的还是孟英英,不遇她是次失踪,假如……咳咳,如今我也不勉强你了!”
司马城一笑,道:“届时再说,而且人家也未必肯嫁给孩儿,不过孟家太过多金,孩儿反而有所顾忌。”
崔一山笑道:“儍子,她家有钱,咱们又不是要占她便宜,怕什么?这事包在义父身上!”
两人将假章三娘抬出家门,恰见徐钦跑来,道:“段大人正要请你过去。”
“可是查到什么?”
徐钦道:“如今已查到上一班有位小兵失踪,一位狱卒暴毙。”
司马城精神一振,忙问:“如今段大人在何处?”
“已与席捕头回衙门。”
司马城忙道:“请义父与徐钦将此妇送进牢狱。”言毕已如飞向衙门奔去。
段县令与席季良正在后堂吃饭,菜刚端上来,段县令请司马城坐下,司马城亦不客气,坐下喝了一口酒,问道:“听说大人已查到蛛丝马迹?”
段县令脸上首先露出一丝笑容,道:“还是请席捕头详细报告比较妥当,因为有些细节,他比下官还清楚!”
席季良便将详情吿知,道:“咱们将上一班的卜领班和蒋队长找来,他俩立即把手下全叫来,独独少了一个叫赵项的小兵,和一位叫毕兴初的狱卒,咱们立即调动人马调查,据廖守备那里调查所得,赵项交班之后,便未曾同营,城内亦找不到他的踪迹……”
司马城截口问道:“此人是何地方人氏?”
“据说是阎集人氏,自幼父母双亡,四处流浪,入住方半年左右。”
“阎集在商丘之南,嗯,此人性格如何?”
“赵项此人平常甚是沉默,做事旣不争先,亦不落后,一向表现不过不失,不甚起眼,与他同营住宿的人说他常有半夜下床的习惯,常离开半个时辰至一时辰,才再回营睡觉,大家都不知他去那里,不过,有个叫小五的小兵,曾经见他用佩刀将一只苍绳劈死。”
司马城耸然动容:“如此说来,此人目光旣准,出手亦必快疾,方能办得到,可有否派人去阎集调查过?”
“适才守备已着人快马去了。”
“那个叫毕兴初的狱卒又如何?”
“他是本地人,今年已三十三岁了,尙未娶妻,家里却有一位老娘和一位守寡的嫂嫂、两位侄儿,所以容易调查。毕兴初本人侍母颇孝,对嫂嫂侄儿都不错,不过却好赌,他把薪饷几乎全拿回家,遇到手风顺时犹好,若输了钱,则常赊欠,只是他赌钱的品性甚佳,一干朋友还是让他入局,不过最近却常输,在外面欠了七八十両银子,被人追债追到家中,他母亲才知道这个一向认为是孝顺子的儿子,原来好赌如命,听说早几天,他母亲痛骂了他一顿,边骂边哭,使邻居都知道了。”
说至此,席季良扒了几口饭才再说下去:“咱们立即向他那些猪朋狗友进行调查,原来昨晚,毕兴初清还了最大的债主的欠债,是四十二両银子,而他昨晚还买了许多菜回家,叫嫂嫂烧,他老娘还要骂他,毕兴初取出两锭十両重的银子给老娘,另有一锭五両的给嫂嫂,并说清还了赌债,且发誓以后不再赌博了。”
司马城再问:“他可有说,这些钱是如何得到的?”
“他对老娘说是臝回来的,他老娘深信不疑,但据知道他最近半个月,已无人肯与他赌钱,咱们觉得奇怪,于是暗中调査他的邻居,却发现了一些线索。”
席季良放下饭碗,又喝了一杯酒,抹抹嘴,说道:“他邻居有位叫阿庆的小伙子说有一次半夜拉肚子、下床去茅厕,只因来不及,便蹲在他家屋后就地解决,无意中听到房内的说话,原来毕兴初与他寡嫂有染。”
司马城又笑道:“那你就盘问他嫂嫂了?”
“是的,小弟将他嫂嫂金氏叫出来,吓唬她一下,她承认在丈夫身亡之后,便与小叔私通,还说她婆婆已悉其事,却假装不知,时时予他们方便。昨晚,毕兴初有了钱又喝了酒,又到金氏房里求欢。金氏比较仔细,心想他已欠下了这许多钱,一口气能赢回数十両银子,从何而来的本钱?
“华兴初被她缠不过,便说他是代人做事,人家先付一半酬金,七十五両钡子,事成之后再付另一半。
“当时金氏叫他莫做害人的事,宁愿节衣宿食还债,毕兴初叫她放心,说只是予人方便,絶不会害人,金氏再问他到底是何事,他守口如瓶,还叮嘱她千万别传出去,还得将钱存起来,不要譲人知道家里突然有了钱,金氏自料也许是死囚的家人有事求他给予方便,进入牢狱办事,所以也没再问他。”
司马城再问:“她认为死囚家人有求毕兴初什么方便事?”
“小弟也问过了,金氏说,以前曾听毕兴初说过一件事,城内有位富家子犯了杀人罪,却因三代单传,而未成亲,他家人便买了个女人,再买通狱卒,在半夜将那女人送进牢内,与死囚相会,因而受孕,狱卒们得了不少钱。”
段县令一拍桌子,道:“真是岂有此理,竟敢妄顾王法!”
席季良道:“大人,这一类的事多得很,真要依足王法很多时都行不通。”
司马城道:“快再说下去?”
席季良道:“小弟一听,又知他今日下班未回家,必然是去取酬金,且他的朋友都说不曾见过他,便立即派人四处找他,哈哈!又是那位阿庆发现他跌在茅厕里……小弟着人将他捞起,已经溺毙了!”
司马城赶紧再问一句:“他身上可有伤痕?”
“一丝伤痕都没有,只有两三両碎银,依小弟看章三娘被人掉包的事,必然与他有关,而赵项则可能是主谋。”
段县令道:“毕兴初被人推落茅坑里,死有余辜,只是揑断了咱们要的线索,可惜!”
“他可能被人先封住了睡穴或晕穴,然后抛落茅坑!”司马城道:“看来对方有不少人手,问题是这些人和事,是否与大铁匠之死有关,真叫人想破脑袋。”
段县令道:“大人是否已解开那假章三娘的穴道?”
司马城将情况说了:“我已让孟歌看过了,他说那女子不是他妹子!”当下又再将前天追马车夫追进孟家内堂的经过说了一遍:“但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女人不是我前天所追的人,因为身形有颇大的差别。”
段县令道:“此妇若非孟英英又怎会在她房内出现?且连孟歌也不认识,真乃奇哉!”
席季良道:“卑职曾在城隍庙外见过孟英英,是否是她卑职明早去看一看便知道真伪。”
司马城仰脖喝了一杯酒,将酒杯重重放下,道:“这宗案子,我实在想不到会牵涉到这么多人和这许多条人命,像这样的案子,我也未遇过。”
段县令怕他撒手不理,忙说道:“下官相信,只要大人肯理,必能査个水落石出。”
司马城转头问席季良:“周家那里可有消息?”
“朱澄至今尙未回去周家,也许离开了。”
司马城想了一下,道:“在此之前,他们必未离开,但章三娘失踪之后,这就难说了!”
段县令又问道:“请问大人,所据何理?”
“在下估计他们虽然得到了大铁匠的尸体,可能一无所获,所以才花巨款掉包,将章三娘换出去,如今他们居然成功,那还留在郑州城作甚?”
段县令紧张地问:“那咱们怎办?”
司马城霍地长身,说道:“城头上要加派弓箭手,增加巡逻的人数,劝喩闲人不可夜出,一有人走近城墙周围,立即发箭。”
段县令道:“席捕头,送下官去见府台。”
司马城抱拳道:“在下也到四处走走!”他刚出衙门便遇到崔一山:“义父,你找孩儿?”
崔一山说道:“我正想找你一同回家去!”
司马城道:“义父,孩儿恐怕他们会趁黑出城,想到四处看看,义父陪孩儿一齐走好么?”
崔一山轻轻一叹:“义父也知道你伤势一好,便闲不住,好吧!咱们一齐走,不要分开!”
话音刚落,忽闻有人道:“司马兄怎不邀请在下同去?”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那个自称英雄的汉子。
司马城一笑,说道:“固有此愿,不敢请矣,英兄旣然有此雅兴,就一同前往吧!”
三人沿着大街向东城门走去,到了那褢,只见灯火通明,光耀如同白昼,官兵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人人箭在手,刀在腰,一见有人过来,立即喝问,司马城忙道:“是司马城!”
官兵立即向他们行礼,司马城问道:“可有情况?”答曰没有。司马城三人遂上城头,并沿城墙向南行去。
英雄忽然道:“司马兄,北城靠黄河,那里最危险!”
司马城心头一动,说声有理,便转向北行,未几至北城门附近,那里的城墙比较低,且有一截被河水冲塌,果然最容易生意外,但廖守备显然亦顾虑及此,在这里屯了重兵。
一个队长认得司马城,迎上来行礼:“司马龙卫您好!”
“辛苦了!可还平静么?”
“无人走近,请龙卫放心!”队长骄傲地道:“守在这的都是精兵,即使他们走近,也过不了城门!”
只见营内走出一个威猛的中年汉来,那队长连忙替他俩介绍,原来他便是廖守备。
廖守备倒也客气:“廖某久仰龙卫大名,今日有幸认识,实感荣耀!”
司马城连忙谦虚一番,廖守备又问道:“未知城内其他四门有否特别情况?”
“暂时尙未有情况,但章三娘失踪,大铁匠的尸体被掉包,如今日间官兵又不断捜城,在下估计他们会在晚上将章三娘或尸体运出城去!”司马城道:“守备大人必须紧守此处,在下恐他们会施‘调虎离山’之计。”
廖守备道:“廖某清楚厉害,自会紧守岗位!”
英雄忽然道:“司马兄,一具尸体有何价值?”
崔一山插话道:“咱们正是弄不清这点!”
英雄道:“假如对方得到尸体之后,取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未必会将尸体运出去,只须在城内找个地方葬埋,神不知鬼不觉!”
廖守备耸然道:“是则,岂非浪费人力?”
英雄忙说道:“此只是在下之估计而已!”
话犹未了,忽然一个小兵骑马飞驰而来,廖守备忙喝问道:“什么事?”
那小兵滚下鞍来,道:“启禀将军,南城门发现有人欲强行出关,席捕头请您派人去支援。”
司马城吃了一惊,急问:“他们有多少个人?”
小兵道:“不知道,因为他们是躱在暗处向守城门的弟兄发箭,都是些高来高去的好汉!”
廖守备转头望着司马城。司马城略一沉吟,道:“待在下先骑马赶去!”
英雄道:“还得请将军多借两匹马来一用。”
廖守备连忙吩咐手下去牵马。司马城忽又回头,说道:“义父,孩儿恐怕这是他们调虎离山之计,请您助廖将军在此防守吧!”
崔一山望一望英雄,司马城对英雄不无戒心,岂敢将他留在此处?正考虑措词,提醒崔一山,英雄已含笑道:“崔大侠留在此处最好,在下亦认为此很可能是对方的狡计!”
崔一山只好说道:“城儿,你可得小心!”
说着马已牵到,司马城着廖守备派人随后增援,但人数只许在二十个之内,自己则与英雄翻身上马,挥鞭直向南城门驰去。
英雄若即若离随在他左右,城内有不少小队官兵在巡弋,但凭司马城的脸子,一直通行无阻,直至南城门附近,忽然远处有人高声喝问道:“谁,下马慢慢走过来!”
司马城道:“在下司马城!”他仍无下马之意,继续前进,可是只再驰了十余丈,前面便落下七八枝长箭。
适才那声音又响起:“不管是谁,都得先下马!”
英雄低声道:“司马兄,这些人可靠否?”
司马城心头一动,连忙又呼道:“席捕头何在?”
远处果然传来席季良的应声,司马城这才放下心来,下鞍牵马而行,到得南城门前,那里比较开阔,二三十根火把,白光如昼,只见席季良自城头上下来,道:“小弟恐怕对方使诈,不得不谨愼一点!”
司马城含笑说道:“我若连这个也不知道,早已开口骂你了,不是说有人偷袭么?”
“是的,但咱们不为所动,虽然他们匿在黑暗中,又不断更换位置,可是当咱俩派人爬上周围的民居屋顶,那些人便溜了。”
司马城眉头一皱,问道:“是些什么人?”
“看来都是武林高手,只是对面光线暗淡,小弟一个也认不出来。”
“估计有多少个人?”
“六七个吧!”席季良说道:“却不知他们为何这般知机……但想来又觉得矛盾。”
英雄问道:“请问席捕头一句,这有何矛盾?”
“狗急跳墙,他们旣然沉不住气,为何不拚死出城?我总觉得适才他们未尽全力。”
司马城心头一跳,脱口道:“莫非他们真的施‘调虎离山’之计?不好!小席,你依然守在这里,我得再到北城门那边去一趟!”
英雄急道:“且慢,万一他们等下再施‘回马枪’,待咱们去北城门时,再攻打此处,这又如何?这一着才是高招。”
司马城一怔,英雄所说的,不无道理,一向冷静沉实的他,这时候亦没了主意,这时候,他不由想起沈鹰来,沈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乱了章法,假如他在此的话,会如何处理?
他尙在考虑,英雄又道:“司马兄,以愚见不如着人去通知随后而来的那二十个官兵,叫他们返北城门,并将情况通知廖守备,请他们加强戒备,你我两人仍然留守此处,未知意下如何?”
司马城吸了一口气道:“好,就如此决定!”当下他请席季良去办此事,自己则与英雄到前面一带的民居勘察。
一离南城门附近,四周十分昏喑,两人小心翼翼地在街巷褢走了一匝,然后又跃上屋顶,英雄道:“为防万一,最好在此附近埋伏弓箭手,则他们要强攻南城门便不容易了,除非他们都有一跃高及三丈的本领,方可出城。”
司马城心头一沉,忖道:“此人心机深沉,而又机灵善变,我刚有此念,他已说了出来,反应好快,希望他是朋友,否则可是一个厉害的对手!”当下对英雄又多了几分戒心。
两人勘察了一会儿,重返南城门,与席季良和一位队长商量过后,将三十名弓箭手,调到前面民宅屋顶埋伏。
此刻,已将交四更,那队长道:“看来他们今夜是不会再闹事了!”
席季良忙道:“这可未必,万万不可大意,须防他们在黎明前,趁那黑暗时分,发动攻势。”
司马城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一个问题,万一对方不断施用偷袭战术,则官兵将疲累不堪,日久之后,精神无以为继,必定破绽露出,届时他们便有机可乘。
这问题他只放在心里,因为说出来,根本没丝毫作用,问题是如何在短时间内,抓到盗尸者。
官兵和司马城等人,不敢稍有松懈,时间逐渐流逝,终于渡过黎明前之黑暗,东方天际露出一丝鱼肚白,官兵们都松了一口气。
未几,另一批官兵来接班,城门才打开,值夜的官兵,带着一身疲倦回营休息。
负责日间防守的官兵,人数较少,可是对于武林高手来说,白天和黑夜根本没有分别,最佳的办法,是采取主动,迅速捕获盗尸者。
问题是郑州城地方大,人口多,官兵却不多,人手调动颇成问题,由于全力防备对方冲关,所有人已全部调动,每天只能分出百名官兵负责捜索民居,因此进展甚慢,司马城望着无尽的屋瓦,更觉棘手。
席季良问道:“小城子,你还发什么呆?咱们去吃早饭,顺便回家睡一觉,今晚还得熬夜!”
司马城反问:“你我问题不大,但官兵们可以熬多少天?”
席季良不由黯然,沉吟道:“小城子,那你有什么良策?咱们调动兵马,弄得满城风雨,假如连鸡毛也抓不到一条,还有脸见人?”
司马城挥手道:“你想到那里去了?这可不是个人面子的问题。”他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就算今日我郑州城抓不到他们,明天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们拉回来,算算他们已害了多少条人命?”
席季良羞惭地低下头。英雄在背后含笑道:“在下肚子饿了,咱们先吃了早饭再商量吧!”
三人就在附近吃早饭,刚吃了一半,便见崔一山匆匆赶至,埋怨道:“城儿,你不回家,怎不派人通知一下?累义父坐立不安!”
司马城连忙谢罪,并请他坐下,崔一山道:“不坐了,适才孟员外回家知道爱女失踪之事,便派人到家里找你,说要请你到他家一趟。”
英雄笑道:“这位员外爷,架子可也不小!”
崔一山不悦地道:“你不知仔细,尙请少言为佳!”
司马城只好长身抱拳,说道:“两位请恕小弟失陪!”言毕与崔一山出店去孟家。
司马城心头有点忐忑,走了一阵,忍不住问道:“义父,孟员外可有责怪孩儿之意?”
崔一山想了一下,说道:“他是个明理人,看来不会,而且你亦无错,怎能责怪你,只是……他爱女失踪,言词方面恐怕……”
司马城笑道:“义父放心,孩儿自信能妥善处理!”
说着已至孟家大门外,只见大门半开着,一个家丁站在门外似在等候,司马城与崔一山一至,立即带他俩进去。
崔一山问道:“员外如今在何处?”
“已在内厅候驾。”那仆人道:“崔爷请进大厅里稍坐一会儿。”
那仆人进内不久,便见孟歌陪着一位身林高瘦、面庞尖长、略带点书卷味,年纪与崔一山相若的男人出来。崔一山急忙长身抱拳,那人道:“要崔兄移玉,小弟深感不安!”
“孟兄客气,此行访友愉快否?”
那人便是孟子超,闻言苦笑一声,说道:“小弟如今已魂飞九天!嗯,这位便是司马龙卫?果然是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
“正是小弟义子司马城!”崔一山忙道:“城儿,还不赶快拜见孟世伯!”
司马城忙行礼道:“小侄拜见孟世伯,并候福安!”
孟子超道:“免礼免礼!崔兄几时收的义子?为何不早通知小弟?”
“暂订这个月的十二日,弄几席酒,请好友做个证,才正式行礼!届时自不会少了你那份!”
“好好,请崔兄与世兄到内厅说话去!”孟子超父子在前带路,直趋内厅。内厅气派自然不如大厅,但布置清雅,另有一种韵味,双方分宾主坐下,丫头奉上香茗即退下,厅内只余四个人。
孟子超干咳一声:“崔兄,相信您也知道小弟今日请你来的原因,咱们也不必说客套话了,我想请司马世兄再将那日黄昏入寒舍的前后经过说一遍!”
转头再问司马城:“未知世兄可否委屈一下?”
“世伯太客气了,此乃小侄应为之事!”司马城连忙将大铁匠一案,以及当日追踪马车,致误入孟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个透彻,如此一来竟花了半个时辰,他面前的茶已喝干,孟歌忙替他斟了一杯。
孟子超只专注地倾听,直至司马城一口气说毕,方道:“世兄,老朽有几点尙有疑问,请世兄解答……”
“世伯但问不妨!”
“大铁匠其人其事,孟某虽不曾闻,但却也知道城内小铁匠工艺出色当行,料其兄修补铁器技术必亦不错,但不管如何,彼亦只是一名普通之铁匠矣,充其量技术比较出色,亦不致令武林人士垂青,这中间到底尙有什么原因,世兄可否见告,以解茅塞?”
司马城喟然道:“说来令人丧气,这个原因,小侄至今尙未査出来,未知世伯有何高见?”
“岂敢?老朽即使是神算子,情况不明亦无从推算!”孟子超续问:“你进小女闺房,曾见一女子,当时那女子穿什么衣服?”
司马城脸上发热,赧然道:“小侄乍见房内有女子,已心慌意齓,不曾看得太仔细,只彷佛记得她身上只着一件肚兜……当时小侄便连忙退出房去了,请世伯明鉴!”
孟子超叹息道:“世兄不必多疑,老朽可非不明事理之人,如今只想将事情弄清楚!”一顿再问:“那肚兜是什么颜色的?”
司马城想了一下,道:“似是水红色的。”
孟子超道:“如此她并非小女矣,盖小女比较偏激,素来不喜红色的衣物,平常穿的都是淡雅的,不信可问问府中的丫头。”
司马城忙道:“小侄自然相信!也想问世伯一件事,令爱日常可有什么知心女友来往否?”
“小女眼高于顶,常谓城内无一人看得上,岂会与人来往?平日除非必要,否则她也不要丫环相陪!”孟子超问道:“在房内除了世兄所提的那女子之外,是否尙有人?”
“锦帐低垂,看不淸楚!”
孟子超沉吟道:“适才世兄说章三娘在牢狱内,被人掉了包,而那女人赫然是你在小女闺房内所见到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城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怕失礼,小侄无能,至今仍猜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子超哈哈笑道:“世兄料是守秘密而已,凭你之聪明,又随沈神捕多年,岂会毫无所得?”
司马城道:“小侄的意思是还未将其来龙去脉弄清楚,他们将章三娘换出去,自然是因为她可能知道某些秘密。”
“至于小女失踪之事,虽与世兄无关,但此事情世兄凑巧碰上,料不会推卸责任?”
崔一山忙道:“城儿自然不会袖手不管,别人的事他都插手,岂有不管令爱之事?”
“不错,只怕小侄力有未逮!”司马城道:“适才说的那位女子,如今仍在牢狱里,不过她被人用独门手法封了穴道,咱们解不开。小侄仍想请您到牢狱里跑一趟,也许您曾经见过她!”
孟子超考虑了一下,终于点头道:“好,孟某便随你去监狱里跑一趟!”于是孟子超随崔一山和司马城到牢狱去。
牢狱四周依然一片肃杀,因为已经犯了一次大错,官兵们再也不敢大意。
司马城对卜领班道:“在下带孟员外进去认人,那女子怎样了?”
卜领班道:“咱们看得紧,相信不会再出问题,就怕她不飮不食,熬不了多久时日!”
司马城忙道:“请卜领班带路!”
卜镢班领着他们三个到里面去,那女子已被安排在一间密封的房子里,门外站着六个大汉,一片紧张。卜领班取出钥匙,将铁门打开,地上铺着干稻草,那女子就躺在草上,那牢房只有两个一尺见方的小窻,甚是闷热。
司马城走前蹲下,伸手探其鼻息,若有若无,显然尙未断气,先放下心头大石,转头道:“请世伯仔细认一认!”
孟子超蹲下看了一眼,摇头道:“老朽不曾见过她!”他回头问:“崔兄,你在郑州长大,可曾见过她?”
崔一山叹息道:“小弟若是见过,又何需请你再来!”
司马城忧心忡忡地道:“看情形,她最多能再熬一天,万一她断了气,咱们又断了一条线!”
孟子超道:“她不死,亦不能开口,跟死也只不过多了一道气而已。”言毕站了起来,监狱里的气味不大好闻,对他这种大富之人,实在难以忍受;崔一山乃老江湖,忙向司马城打了个眼色,三人只好走出狱房。
孟子超吸了一口气,迎着朝阳,问道:“孟某只生一女,且小女乃是亡妻生前之掌珠,她若有何不测,则孟某愧对亡妻。世兄!孟某问一句话,请你莫见怪,未知你至今有何把握找回小女?”
孟子超见司马城脸有难色,忙道:“希望世兄莫误会,孟某并无要你负责之意,只是爱女心切而已,即使小女已遭不测,孟某作为人父亦要替她报仇!”
崔一山恐义子尴尬,忙道:“孟兄心情,小弟及城儿都很了解,咱必会尽一切能力调査令爱的芳踪!”
孟子超叹息道:“父女连心,早一点找到,早点放心!”
司马城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孟世伯,小侄是次回郑州,只为拜祭父母,不意竟被牵入此案中,在情在理小侄都需尽一切力量,虽小侄不敢妄自菲薄,但老实说,对此案及令爱失踪之事,小侄至今尙未有头绪……”
孟子超截口道:“如此说来,世兄并无把握?”
司马城赧然垂首道:“是的,小侄已心力交瘁……”
孟子超接问:“假如孟某另聘高明调查,未知世兄会否反对?”
司马城微微一怔,虽感到自尊心受损,但亦无反对之理,当下堆下笑容道:“世伯爱女心切,另聘高明调查,乃明智之举,小侄焉会反对?并且愿意提供一切数据。”
崔一山却急不及待地问:“孟兄,你打算聘请谁来调査?”
“当然是天下闻名之辈!”孟子超含笑道:“不过还得请世兄跑一趟,只要能找回小女,不惜一切代价!”
司马城又是一怔,问道:“世伯要小侄替您找谁?”
孟子超哈哈一笑:“还有谁?天下间只有两名神捕,世兄最熟悉的自然是‘神眼秃鹰’沈鹰,孟某要请的就是他!当然,如果世兄能把‘千面笑鹰’管一见也一并请来,孟某更加高兴,且再贵的酬劳,孟某自信还付得起!”
司马城再一怔,崔一山已哈哈笑了起来,道:“这还不容易?沈鹰和管一见……”话犹未了,已被司马城悄悄揑了一记,那后半句话便硬生生呑了回去。
孟子超目光一凝,问道:“崔兄,沈鹰和管一见怎样了?”
司马城道:“义父与敝上及管一见也都是好朋友,这件事不难办,小侄明天替你走一趟。”
崔一山道:“城儿,周虎他们可以代为通知……”
司马城截口道:“叫谁去都不能请得动敝上,还是由孩儿走一趟。”
“对极了!”孟子超道:“假如连司马世兄都破不了的案子,只有沈鹰和管一见方能破得!世兄,此行之路费和酬金,待会儿,孟某叫犬子送上。”
司马城忙道:“世伯这样就岂非太见外?”
“那好,这份情孟某记下了!”孟子超又问:“沈鹰和管一见隐居于何处?”
司马城道:“请世伯原谅,他俩不准小侄向外泄漏半个字。”
孟子超一笑,抱拳道:“拜托了!崔兄,有空到舍下坐坐!”
崔一山道:“小弟一定去打扰!”他亦抱拳向孟子超告辞,各人分路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