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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疑点处处

顾思南及云飞烟听了谷圆月一口气把经历道出,都是疑云满腹,两人互相换了一个眼色,顾思南轻咳一声:“谷姑娘要说的便是这些?”

“嗯……”谷圆月想起母亲惨死,不由又再流下两行清泪。

云飞烟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不必伤心,嗯,愚姐有几句话要问你,不知方便否?”

“姐姐有话,但问无妨,小妹岂有不答之理!”

“请问袁老英雄今年贵庚?”

“嗯,他前年做六十大寿的……今年六十二岁。”

“他夫人呢?”

“伯母实际年纪颇轻,才四十五岁,只因她与袁伯伯的年纪相差悬殊,所以平素故意扮得老气一点。”

“袁公子今年又贵庚?”

“二十三。”谷圆月娇脸一热,轻声问道:“姐姐问这些有何作用?”

云飞烟笑而不答,半晌又问:“袁老英雄在娶姚安人之前是否尚有妻子?”

“这个,小妹倒未曾听闻过,大概没有吧!”

顾思南插口道:“武林之中,男女两方相差悬殊的也有不少对,以前欧阳庄的欧阳长寿夫妇年纪相差不是更大么?这倒不足为奇!”

“令尊跟袁老英雄很熟?”云飞烟白了顾思南一眼,又问道,“你跟袁公子是否青梅竹马?”

谷圆月脸如红霞:“小妹跟石哥只认识了两年,就是在袁伯伯的六十寿诞上认识的!先父跟袁伯父在此之前也似乎并不很熟!”

“那你跟袁公子的婚事又是如何撮成的?”

谷圆月忸怩地道:“是先父向袁伯伯提亲的……起先袁伯伯也没有答复……后来……”

“他为什么没有答复?”

“因为他说石哥经常在外面闯荡,说不定他在外面认识了哪一个姑娘;而且他认为儿子已长大了,婚姻大事该由他自己决定……”

云飞烟眼波一转,偷偷瞥了顾思南一眼,见他目光也正望了过来,急忙把头别开,匆匆问道:“后来又如何?”

“后来家父病殁,袁伯伯反而亲自登门提亲。我娘颇不高兴,要想拒绝,但……但袁伯伯却道,要跟小妹缔结连理是石哥的意思,那是因为他有一次在皖西见到小妹……”说到这里,谷圆月已羞得说不下去。

云飞烟诧异地道:“在袁老英雄的六十寿筵上,袁公子不曾见到你?”

谷圆月摇摇头,把螓首低下。

这刹那,顾思南及云飞烟都同时升起一个疑团:“谷圆月之父向袁成表提亲,袁成表为何没把儿子介绍与她认识?这岂不大逆常理?再说袁石是否真的在皖西见过谷圆月?”

云飞烟接问道:“袁公子在皖西见到你,姑娘是否也见到他?”

“没有,”谷圆月道,“当时小妹不曾留意!”

云飞烟心中疑云更盛:“那么焉知袁公子真的在那里见到姑娘?”

“这该没错!”谷圆月道,“他能说出某日在某处见到小妹在做什么,当时小妹确是如此!”

顾思南插口问道:“令尊的名字,姑娘尚未赐告!”

“先父草字仲衡,他平素沉默,甚少与江湖人物来往,两位大概不曾耳闻。”

云飞烟跟顾思南都觉得这名字十分陌生,顾思南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的剑是谁授的?”

“是先父教授的!”

“还有几点要问姑娘的,令尊是患什么病而殁的?”

谷圆月脸色又是一黯:“家父有哮喘病,他是旧病发作而去世的!”

顾思南心头又是一动:“姑娘离开淮南城袁府,这件事有谁知道?”

谷圆月想了一会,道:“除了小妹之外,只有三人知道,那是光叔、袁寿以及一个老家丁。”

“那个老苍头叫什么名字?”

“小妹不知!”

云飞烟接问道:“既然只有袁府这三人知道,为何姑娘一离开淮南不远,便为对方所知?”

谷圆月叹了一口气:“小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时小妹还经过易容的!家父武功虽不很高,但他所学颇杂,对易容术颇有心得,小妹自小跟他学习,自信学不到十成,也有九分!”

云飞烟缓缓道:“这只有一个理由,那三个人之中必有一人是对方的奸细!

谷圆月难以置信地道:“不会吧,这三人在袁府都已有二十年的时间,是袁伯伯的心腹,他们岂会出卖小妹?”

“那么姑娘说这是什么原因?”

谷圆月不由默然,良久才道:“也许小妹在半途露出什么马脚也未定。”

顾思南摇头道:“这种情况不多,除非对方是一个庞大无比的组织,有十分众多的人手,在整个淮南府都布下眼线!咳,那个雷焕光有多大的年纪?”

“好像不到五十岁,跟邵总管差不多,听说他俩以前都跟袁伯伯闯荡江湖!”

“你对他所知只有这些?”

“是的,石哥很少跟小妹谈论他府内的人与事。”

“邵总管回乡多久,袁老英雄才被杀死?”

谷圆月想了一阵,道:“好像只有七八天左右,袁伯伯便发生不幸了!”

“何其巧合哉!”顾思南眉头一扬,“袁老英雄归隐之后,自然很少出去走动,而收租也大可托雷焕光去。他因何亲自出城去佃户处收取,这岂非又是大逆常理之处!”

谷圆月一怔,呆呆地道:“这一点小妹倒不曾想及,他的确不需要亲自去。”

“袁老英雄被杀之时,可曾有其他人在现场?”

“这个小妹也不知道!事实上小妹也是到那天才自石哥口中得悉袁伯伯是被人杀死的!”

顾思南看了云飞烟一眼,续道:“也许袁成表并非去收租,而是去应某人之约的!这个约他的人也就是杀死他的人!”

云飞烟急忙道:“现在还不能过早肯定!不过这件案子的确疑点处处,充满谜团!”

“愚兄却对那个雷焕光更有所疑!还有,邵长安也有值得怀疑之处!”顾思南沉吟地道:“不过有一点可肯定的是,袁府之内必有对方的耳目,否则对方不会对一切都能了如指掌!”

云飞烟却道:“令堂到底发现了什么?她在火场用力猛嗅又是什么意思?为何匆匆而去而不向谷姑娘交待几句?”

谷圆月低下螓首,泪水又再流下。

“也许袁公子的确在小楼之内!”顾思南突然道,“姚安人该不会听错!”

谷圆月抬头问道:“那么,石哥他,他事后又去了哪里?”

顾思南一字一顿地道:“也许小楼之下有条地道可通外面,袁公子在被人控制之下,发出一声惊叫,对方又立即把他推下地道,是以姚安人当时便看不到他!”

谷圆月娇躯一震,脱口道:“那么咱快回去找找!”

云飞烟笑道:“假如袁公子当时的确在地道之内,此刻也不在了。”

谷圆月娇脸一红,讪讪地说不出话。

“何况我认为小楼之下不可能有地道,假如有的话,姚安人怎会不知?”

顾思南道:“但姚安人临死之前曾说过一句话:她听到一个机括声,所以才再度返身入去!那个机括声可能便是开启地道入口的声音!”

云飞烟道:“不然,假如真的有地道,猜想姚安人的第一句话应该是叫人立即撬开地道入口,去找寻袁公子才合理!”

顾思南叹了一口气:“这些谜团恐怕要到现场之后才可以寻到答案!”抬头一望,暮色已深,便道:“小飞,我再去买些食物回来!”

云飞烟立即生火烧水准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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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休息了三天,待谷圆月的刀伤开始结痂,这才上路。

由于云飞烟跟谷圆月共乘一匹马,加上不敢快奔,以免震裂谷圆月的伤口,是以一天只走了六七十里路。

次日黄昏,才走离桐柏山范围进入一座小镇。歇了一日,顾思南立即去买了一匹长程健马,然后上道。

这以后,由于谷圆月伤势渐佳,每天的行程也渐长,不一日已至许昌。

他们一路戒备,怕对方会再来寻仇,可是料不到竟然一路平安。

到了许昌,顾思南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他陪云飞烟及谷圆月先到客栈租了两个房间,然后赶去衙门。

许昌的吕捕头跟沈鹰的关系十分密切,他家便是沈鹰的一个联络站,那里有飞往洛阳、汴梁及郑州的信鸽。

那个吕捕头正在衙门内跟衙差们嗑闲牙,一见顾思南来到,登时大喜,叫道:“顾三哥来得正好,咱们去喝几盅!”

吕捕头年纪已近三十,不过他敬重顾思南,跟沈鹰的手下都以三哥尊之。

顾思南道:“吕兄弟,小弟正有事找你!”

“什么事这般紧张?”

旁边一个衙差笑道:“头儿,这还用问?顾三哥还有什么事好忙?一定是又碰上什么大案,要请沈大人出马了!”

“正是,小弟想发信鸽去通知头儿一声,问他接不接案!”

吕捕头只得带顾思南回家。他家是一座独立的小院,里面还住了两个衙差以及沈鹰的三个手下。那小院本是沈鹰赁下来的。

到了那座小院,顾思南立即到书房写了三封简短的信条,然后把信塞在金属管中交与吕捕头。吕捕头立即把金属管塞在三只信鸽的脚上,那三只壮大的信鸽冲天飞起,在半空盘旋了一阵,便分三个方向向北飞去。

吕捕头见弄好了一切,又要邀顾思南去喝酒。顾思南连忙把谷圆月的遭遇简短地述了一遍,然后又道:“小弟把小飞及谷姑娘安排在客栈内,有两个用意……”

吕捕头截口问道:“哪两个用意?”

“一则不想暴露这个地方,二是希望引对方下手!因为对方既然能在谷姑娘北上的途中设伏,后来又能及时在南下的路上拦截,证明对方神通广大,线眼极多,他们不会不知道咱们已来了此处!而根据对方几番下手的情况,小弟更深信他们不会放过谷姑娘……”

吕捕头又截口问道:“既然如此,对方如何不在半路下手?”

“这一点,小弟的看法是,可能他们自忖实力不足,而对方武功高强的人物又恰不在沿途附近,所以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并不证明他们不来!”

吕捕头接道:“所以三哥便决定把她安排在客栈内,引他们下手?”

“只因这件案子谜团太多,疑点太多,若能捉住对方的人,事情便明确清楚得多!”

“如此小弟陪三哥到客栈去看看!”

“且慢!小弟的身份对方可能还未知道,你不宜轻易露面!待小弟去后你再作安排,咱们暂时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好,小弟把许虎三兄弟派去住在你们邻房,假如对方真的来了,也好有一个照应!”

许虎、许豹及许彪三兄弟是沈鹰在许昌的人,当下顾思南应了一声,忙由后门离开,出到外面四顾没有扎眼的人便快步走出去。到了大街放慢了脚步,状甚忧闲地返回客栈。

客栈内一切如常,既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也不曾发现什么扎眼的人。

傍晚,许氏三兄弟便扮作客商的模样住入了店。众人小心翼翼地戒备了好几天,仍不见有什么行动。正在焦急的时候,沈鹰已有回音,他表示立即自郑州赶来。

谷圆月得知沈神捕答应接案,不由十分高兴,经过连日的休息敷药,她的伤口早已合缝,行动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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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沈鹰果然单人匹马南下到了许昌。顾思南心想对方至今尚不动手,可能有了改变,便跟云飞烟等一并搬入吕捕头的那座小院。

一入庭院,便见到沈鹰端坐在大厅上抽着旱烟,顾思南连忙上前,向他报告他跟云飞烟办案的经过。

沈鹰不吭一声,不断地点头,待到顾思南说完才道:“做得好!你近来办案大有进步,老夫十分高兴!”

顾思南惶恐地道:“这都是头儿栽培之功!”

沈鹰轻哼一声,双眼一睁,迸出两道神光,右手一落,敲掉烟灰,转头望了谷圆月一眼,道:“这位便是谷姑娘么?”

顾思南忙道:“正是,要请头儿查案的,便是她。”

谷圆月本来见沈鹰如同一个庄稼汉,毫不扎眼,心中不由凉了半截,暗道见面不如闻名!及至沈鹰睁眼望她,那两道目光如两把无形的利剑,使人不能迫视,这才知道沈鹰武功不比寻常,而眉宇间透出的气势,更表明沈鹰的确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即收起轻视之心。

沈鹰道:“你们坐下逐件说来。”又拿了一撮烟丝塞在烟锅内。

云飞烟连忙替他打火点燃,沈鹰长长吸了一口,此刻,一张刻板的脸容才露出一些笑意。

谷圆月一则跟沈鹰陌生,又被其气势所慑,二则想起惨处,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沈鹰眉头一扬,道:“这事你最清楚,你不说叫谁说?又叫老夫如何调查!”

谷圆月这才由头说起,她先说袁成表六十寿筵,后来自己父亲向对方提亲,如何先遭拒绝,其后袁成表又亲自上门替儿子求亲,一直说至袁府连遭变故,其母又遭池鱼之灾,自己又如何在半途连番受袭为止。

这一说,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逐一交代清楚。

沈鹰问道:“嗯!还有其他要补充的么?”

谷圆月想了一会,道“晚辈想不起还有什么忘记提及。”

沈鹰抬头一望,道:“很好!”突地提高声音叫道:“小吕!晚饭准备好了没有?”

吕捕头隔很远便叫道:“大人,晚饭早已弄好了,只因谷姑娘未把话说毕,小的不敢开桌,如今便来!”

“可有酒?”

吕捕头目光一亮,道:“小的家中还有十斤状元红,不知够不够!”

“够了。”

云飞烟及顾思南都是一怔,因为沈鹰甚少喝酒,除非碰到什么特殊的案件又未曾理出头绪,才会喝一点。

谷圆月却傻傻地坐在一旁望着他们。

沈鹰喝了几盅之后,便停箸吸烟,过了半晌问道:“有关谷姑娘你的婚事,是令尊的主意或是令堂的,还是姑娘的主意?”

谷圆月粉脸一红,道:“那是家父的主意。”

“事前令尊可曾征得令堂及你的意见吗?”

谷圆月点点头。

沈鹰又默默地抽起烟来,良久才再问道:“令尊跟袁成表既然不熟,而他又生性淡泊,为何要高攀这门亲事?须知袁家在淮南可是个大户!”

谷圆月沉吟了一阵才道:“家父说,袁公子人品甚佳,所以才……”

沈鹰“唔”了一声:“令尊整天在家?”

“也不是,家父甚喜游山玩水,经常出门,不过因为家母下身患风湿,走动不便,因此每次他都是一人出门,晚辈却要在家照顾家母。”

沈鹰又“唔”了一声:“袁石可曾跟你提及袁成表、邵长安及雷焕光这三人的关系?”

“石哥只告诉晚辈说,邵总管跟光叔以前都跟袁伯伯行走江湖,至于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他却未曾提及。”

“如此也只是朋友耳,他俩怎肯屈身为仆?袁成表师出何门?”

“这个晚辈也不大清楚,只听说他得一个异人传授猿公剑法而已!”

沈鹰叹了一口气:“这件案子谜团一个接着一个,看来非常复杂,但可能又并不复杂。”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怔,齐把眼光投向他身上。

沈鹰缓缓地道:“袁成表早年老夫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未成亲,见他出手并不阔绰,看来不像是个富家子弟。为何后来归隐之后,却成了巨富?”

沈鹰眼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除非他表面上行侠仗义,暗地里却是个汪洋大盗,而邵长安及雷焕光是他的助手,表面上袁成表是主人、他们是仆人,实际是合伙人;如今可能在利益上发生了冲突,是以他俩便订下毒计把袁成表杀死,惟恐留下后患,所以斩草除根,掳走袁石,又再杀死姚安人。”

谷圆月道:“假如光叔也有参与阴谋,他为何肯拿出五万两银票给晚辈,叫晚辈请你查案,这岂不矛盾?”

沈鹰沉声道:“第一,这张银票能否兑换,现在还不知道;第二,假如有人在半途把你杀掉,老夫又如何会无端赶至淮南查案?他如此做,可能另有目的。”

谷圆月截口问道:“什么目的?”

“把你支开淮南,半途再把你杀死,袁府内的人便不容易产生怀疑了。假如你仍留在袁府,你一死,别人查起来,最后自然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谷圆月脸色大变,急声道:“如此家母岂非是他们杀死的!”

沈鹰忽然醒起一件事:“杀死令堂的那两种暗器,姑娘还带在身上么?”

“有。”谷圆月立即把一个包裹递了过去,沈鹰吩咐散席,把包裹打开,目光一落,神色登时怔住,喃喃地道:“这是什么暗器?”

他闭目想了一会,又自言自语地道:“这星形镖有点像是传闻中的流星魔教的‘七毒飞星’暗器……令堂死后,身上皮肤可有发出一种湛蓝的颜色?”

“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这就奇了,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都未见过有谁使用这种暗器。”沈鹰拈起那个铁球,只觉入手颇为沉重,铁球上已生了不少锈,又道:“这些暗器打造离此已有不少岁月,难道这是以前某个魔头遗留下来的暗器?”

“袁成表的身世……”沈鹰忽又觉得余竹筠之死似乎与邵长安及雷焕光没关系,这才觉得这件案子并不如想像中简单。

顾思南突然接腔道:“头儿,余竹筠之死可能跟袁府变故没有关系!”

沈鹰沉思了一会,说道:“有可能,但余竹筠却是在火场发现了什么才离开的。她这个发现可能跟她有切身的关系,所以才没有告诉她女儿。”

谷圆月脸色一变:“不会吧,家母一向在家绝少出门,而家父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上门到访。”

“令堂外家呢?”

“家母自小是个孤儿,师门只她一人,更没有亲友!”

沈鹰又再陷入沉思,良久才叹息道:“这件案子留下的谜团实在太多了,要想一下子解开,绝不容易,只能一步一步来。谷姑娘,你那张银票是什么钱庄的?”

“是淮南钱庄的。”

沈鹰神色微微一变,道:“那只能在淮南城才能兑现!”

顾思南道:“如今咱们怎办?”

沈鹰又点了一锅烟,长长吸了几口才道:“连老夫也还想不出什么计划来,到了淮南城再说吧!”

谷圆月急问道:“神捕,咱们何时起程去淮南?”

沈鹰淡淡地道:“明天一早。”他说罢敲掉烟灰,把烟杆插在腰带上,伸了一个懒腰,长身而起,头也不回地走入寝室。

众人也只得各自回房安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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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的日头,又热又毒,策马奔驰三五里,便已汗流浃背,马匹走了十余里便直喘大气,是故沈鹰卯时便吩咐众人起程,午未时刻便休息,以免人马过劳。

夏天昼长夜短,星月满头,沈鹰又经常趁夜凉赶路,不一天便至淮南了。

入了城之后,沈鹰找了一家客栈寄放马匹行李,先让众人梳洗之后才着谷圆月带路去袁府。谷圆月早已等急了,闻言之后,当先急步而去。

转过两条街巷,便至袁府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石阶之旁的两座石狮子静静地蹲着,上面布满沙石尘埃,显得毫无生气,与往日情景大不相同。

谷圆月上前拍门,“砰砰砰”的拍了一阵,只听里面隐隐传来敲门声的回音,却没人来应门。她回头望了沈鹰一眼,沈鹰头一侧,顾思南及云飞烟立即拔身腾起,飞上围墙,极目望去,只见袁府之内一片萧条,地上布满零碎的杂物,却不见人影。

云飞烟回头向沈鹰打了一个手势,便与顾思南双双跃了入去,沈鹰低哼一声:“谷姑娘也进去吧!”

谷圆月也连忙跃上墙头,然后跳将下去。背后风声一响,猛一回头,原来沈鹰已随她之后落下。

“小楼的灾场在那里?”

“请神捕跟晚辈来!”谷圆月急步奔前,沈鹰等三人跟在她背后。

小楼在内宅,前面向着袁成表夫妇生前居住的小院,背靠后花园。

楼本高二层,但占地却绝不广,如今只剩一堆瓦砾及灰烬,四周还堆放着不少烧焦了的木柱木板。

“谷姑娘,这座小楼以前是作何用途的?”

谷圆月摇头道:“不知道!晚辈从未走进去,楼前亦没牌匾。”

沈鹰在周围走了一匝,道:“再到别处走走!”

众人便走向那座白色小院,在外面看来,这座小院并无奇特之处,入得屋内才觉屋顶颇高,光线颇亮,众人不由抬头一望,原来入门便是一座大厅,屋顶竟是以透明的琉璃屋瓦铺建的,阳光透过琉璃屋瓦照下来,使得大厅十分光明,更显其高大。

还有一个奇怪之处,大厅竟是圆形的,里面并没有什么陈设,当中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画了个美人,美人手上抱着一只白兔,状极飘逸。

众人走前细看,这才觉得那幅画画工极细,栩栩如生,画中美人跟常人一般大小,云飞烟忽然惊呼道:嫦娥仙子!”

众人一看,画中美人果是嫦娥仙子。

“谷姑娘,你可知道袁成表为何挂了一幅这样的画在此?”

谷圆月摇头道:“晚辈也是第一次踏进此厅!”

沈鹰一怔,脱口问道:“这座小院你以前未曾来过?”

“晚辈曾经来过,不过却未曾来此厅,而是到袁伯母的寝室!”谷圆月说罢走出大厅,到了院子里,然后在一幅墙上一推,墙壁上突然现出一道门来,回头对沈鹰道:“请神捕进来!”

众人跟她走进去,那是一间小小的书房,书房之后另有一道门通往里面,里面却是一间寝室,那寝室布置十分华丽,一应家具均齐。

“这是袁伯伯及袁伯母的寝室以及睡房。”

沈鹰目光四处一瞥,立即发觉这房子的奇特处:左首的墙壁是直的,右首的墙壁却是向里弯的弧型,右首那道墙上开了两个大窗,窗棂纱布都跟寻常人家一样。

这刹那,沈鹰心头雪亮,忖道:“这座屋子自外面观看宛如四方的盒子,里面却有一座圆型的大厅,袁成表建此大厅有何作用?”

想到此,他伸手在右首墙上敲打,顾思南见状也学他敲打起来,不久便找到了一道暗门,顾思南把它推开,外面正是那座圆型的大厅!

众人步出大厅,沈鹰又走至那画前观看,这幅画除了大及画工精细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沈鹰伸手摸了一下,这才发觉此画年月已久,因画纸是前朝之物,已微微发黄。

谷圆月打开另一边的暗门,里面是袁石的寝室。

这之后,沈鹰等又去各处观看,只见各房十分凌乱,大概袁府的家丁离去时,把能拿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云飞烟道:“那个姓雷的账房先生因何不见?这不说明他确是心怀鬼胎?”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你陪谷姑娘去钱庄兑换那张银票,把它转到老夫的名下来!”

“是,侄女这就去!”

“且慢,你们去了钱庄之后,便到客栈等老夫!还有,小顾你也去,免得对方在钱庄内设伏!”

顾思南三人离去后,沈鹰又悄悄在袁府内四处走了一匝,他想了一下,决定先离开,入夜之后再来。

雷焕光交与谷圆月的那张银票竟能兑现,大出沈鹰的意料,使案情更加复杂。

看看天色尚未晚,沈鹰取了一匹马,急驰出城。

淮南城东十七里处,有个小村集,人烟疏落,沈鹰策马直入,一直走至一座红砖屋前才翻身下马。屋内奔出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童,见到沈鹰,叫道:“爷爷,有人来啦!”

“谁来呀?”屋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是我!”沈鹰哈哈一笑,“老朋友来看你啦!老包,你身体可好?”

“是你,沈老鹰?”屋内突然冲出一个瘦弱的老头来。他顾不得喘气便笑了起来,只笑了一半便咳了起来,脸色如冰雪般白,喉间“呼呼”乱响。

沈鹰急忙把他扶住:“你有病?”

那小童代答道:“爷爷前天受凉,旧病又发作啦!”

“你爹呢?”

“爹爹入城买药还未回来!”

沈鹰扶着老头进去,那屋自外看来极不起眼,到了里面却又大不相同,床、椅、几、桌都是楠木所造,也收拾得十分干净。

那老头斜倚在床上,喘了一阵,又咳出一大口浓痰,脸色才稍见好转。

“老包,老夫似乎来得不合时!”

那老头露出一个苦笑:“你大概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不过你以后别再叫咱老包,我在这里叫老常,常不乐!”

沈鹰微微一笑:“当年名闻江湖的包知天,今日却成了常不乐,要是传到江湖上,怕不让人笑死!”

“往事不堪提!”常不乐慌忙摇手说道,“包知天早已死了,以后再没这个人了!”

原来这个老头也不知叫什么名字,他自称包知天,对江湖上的琐事传闻,以及帮派的来龙去脉最为清楚。他便以出卖消息而赚钱,也因此大大露面。可是他行动虽然小心,最后还是让人摸清了底子,要把他杀掉!

包知天武功虽然不高,但他知道他干的那一行,将会结下莫大的仇恨、极多的麻烦,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是以他苦练轻身功夫,当年武当青虚道长纵论天下高手时,论到短途轻功,曾把他列在第三位。

十年前,包知天的哮喘病发作,卧病客栈时却为仇家侦知,于半夜破门而入。在危急之际,幸而沈鹰救了他一命!

沈鹰跟他交往已有很长的时间了,像他这种人不但深受职业杀手的垂青,也是官府衙门心眼中的一件宝贝,沈鹰曾在他口中得到不少秘闻,从而破了几桩奇案,两人且成了莫逆。

可是包知天自经那役之后,便洗手不干,退隐江湖,往日的仇家找不到他,但却瞒不了沈鹰,是以沈鹰这次突然登门造访。

当下沈鹰轻哼一声:“包知天虽然已死,但江湖上又出现一个‘通天神’!”

包知天脸色一变,半晌才道:“包知天跟‘通天神’有何关系?他是他,我是我!咳咳,老子既然退出江湖,自有别人来吃这口饭!”

“但‘通天神’跟你关系至为密切!”沈鹰冷冷道,“包知天便是他老子!”

包知天身子一震,脸色一白,又再咳嗽起来,他“咯”的一声吐出一口浓痰,骂道:“你奶奶的!你怎会知道?”

“老夫若不知道,江北总捕头这个位子早已让给别人了!告诉你,老夫曾经跟他做过一宗交易。你放心,老夫并没有揭穿他的身份,亦没短了他的卖价!”

包知天苦笑一声:“你说了这许多话,大概是要老子为你免费效劳了!”

沈鹰哈哈一笑:“你要价多少,但凭开口!”

包知天摇手道:“老子若要你的钱还能算人么?而且老子十年前便己发誓不再出卖消息,我儿子的事老子不理!”

沈鹰一怔:“你不再出卖消息,老夫岂不是要白走一趟!”

包知天笑道:“老子的消息虽不卖,但却可以送!”

沈鹰这才露出笑容:“老包,老夫今日不是要买你的消息,而是要你鉴赏几件东西。”

“拿来看看!老子虽然退出江湖已十年,但这十年来的江湖大事无一件不在老夫脑中!”

沈鹰冷哼一声:“你有了一个这样的儿子,现在是更为成精了。”掏出谷圆月那包暗器递至他脸前。

包知天拿起一望,脸色登时大变,问道:“这些暗器你如何得来的?”

沈鹰只得把袁府的变故简略了说了一遍:“老夫看你的脸色,便知你已看出来历了,快说!”

“这两件都是流星教的独门暗器,不过在该教之内能够使用这种暗器的,都已是香主以上的身份了,寻常的教众却无法得到!那是因为这种暗器打造极为不易之故。”

“再说下去!”

“星型的是‘七毒飞星’,圆球型的是‘百爪噬心弹’,跟以前西北道上花家的‘看着死’毒镖齐名!此两物听说是流星教的教主刘星所创的!”包知天皱眉道,“杀死袁、谷两家的人,莫非是流星教的人?”

“但流星教二十年前在武林九大门派的合击之下,不是经已全军覆灭?”

包知天叹息一声道:“焉知没有漏网之鱼?”

沈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认为余竹筠是流星教的遗孽所杀?”

包知天笑道:“这句话该由你来作答呀!”

沈鹰不禁默然,半晌才道:“袁成表的出身及来历,你可清楚?”

“袁成表不是什么人物,以前老子并没有收集他的资料,所知也只是这几年来的传闻。”

沈鹰道:“且把你所知说来听听!”

“袁成表出身不详,只知他一来淮南便已是一个财主。他长袖善舞,每年收入极丰,他平素甚少出门,不过每次出门必逾三四个月,手下有两个爱将,总管邵长安及账房雷焕光,这两人的武功造诣绝不差!以老子的观察,袁成表实际的武功似乎比他的名气高!”

沈鹰又问道:“你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老子暂时想不起来,再说你问得又太过笼统!”

“有关流星教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包知天目光一亮:“有一件极为秘密的事,只怕江湖上知道的人绝不超过十个!”

沈鹰精神一振,急问道:“快说来听听!”

“刘星曾娶过一个妻子,但不久他妻子便死了,这之后他便没再续弦。流星教的三大法宝是‘七毒飞星’,‘百爪噬心弹’以及‘变幻隐身大法’,这三项的最后一项便是他妻子创下的!”

沈鹰道:“昔年武林中对流星教大感头痛,便是因为流星教的人往往在仇家面前突然出现,使人猝不及防而死在对方手下,这便是‘变幻隐身大法’之功?”

“正是,听说此术练至极处,人伏在石旁便变成‘石头’,藏在树叶中,便变成‘树叶’,若非仔细观察,绝难发觉,端的十分厉害!”

沈鹰说道:“老包,你没有言过其实吧!”

“传闻如此,老子又没亲眼见过,怎知真伪!”

“不知刘星的妻子叫什么名?”

包知天神色一黯,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老子就不知道了,反正她已死了,老子再去听探也没意思!”

沈鹰忍住笑,道:“你不必借词掩饰,老夫又不笑你。嗯,还有,袁成表跟姚安人的感情如何?”

“似乎不错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袁成表曾做过什么大事么?”

包知天想了一会:“没有,不过此人似乎懂得西域语言!”

沈鹰眉头一跳,脱口道:“你如何知道?”

“老子有一次听到他跟佃户说话,自口音上听了出来,须知老子在西域诸国住过三四年!”

“莫非袁成表也在西域住过,而得罪了流星教的人!”

包知天摇头道:“死在流星教暗器之下的不是袁成表,而是余竹筠!”

沈鹰突然醒起一件事:“听说‘七毒飞星’及‘百爪噬心弹’都是极毒之暗器,但余竹筠死后,并没有中毒的迹象!”

包知天想了一下,道:“也许因为年月过久,毒药经已失效,你不见这些暗器都已生绣了么?”

“余竹筠之死,是不是她因为在火场发现了什么秘密,所以惹来杀身之祸!”沈鹰又道,“老包,你对余竹筠及其夫谷仲衡又知道多少?”

包知天脸现难色地说道:“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大人物,以前老子没有留意,归隐之后,更加不曾注意!”他见沈鹰满脸失望,忙道:“待老子那个不成材的东西回来之后,老子再问问他,也许他知道一些!”

沈鹰谢了一声,抱拳道:“夜已深,老夫先告辞,日后再来拜访!”

包知天道:“下次你来,千万不可骑马,免得引人注意!”

沈鹰跟他别了之后,策马狂奔回淮南城,此刻城门早已关闭,他弃骑展开轻功潜入城中。

×

×

×

沈鹰一入城,脚步一拐,飞往袁府。

今夜星月暗淡,袁府外面一片幽静,沈鹰目光在四周一瞥,不见人影,立即吸气跃起翻过围墙。

他脚步沾地,凝神一听,只听夜风中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却不闻人语,双脚一顿,便向内宅驰去。

到了小院前,忽然听见“得得”的声音,他心头一动,蹑手蹑足向前飞出,伏在小院墙后望向小楼旧址,只见一团黑影蹲在地上用剑柄在石板上敲打。

那人背对着沈鹰,看不到脸孔,沈鹰暗吸一口气,倏地向前飙出,左掌护胸,右手五指如钩,向对方后背抓去!

那人也十分了得,听得背后风声急响,倏地向前跨进两步,单足点地,扭腰一转,长剑反手劈向沈鹰的手臂!

沈鹰手腕一沉,一招“手挥琵琶”把对方的长剑拨开,左掌急速印出!

那人反手那一剑,原是虚招,一撩之后立即收招,双脚向后弹开三步。沈鹰左掌印至时,他长剑经已护在胸前,手腕一抖,只见白光乍起,闪电般向对方之手臂斩下!

沈鹰目光一瞥,见那人脸上蒙着一块黑布,登时冷笑一声:“阁下原来是个鼠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话音一落,身子滴溜溜地一转,让过对方那一剑,左掌掌缘如刀,向那人颈脖切去!

那人身子又是向后一退,长剑护在身前,似乎布下一道严密的剑墙!

沈鹰冷笑一声,欺步走前,双掌连拍四掌,那蒙脸人的剑势微微一乱,沈鹰右手落在腰带上,一抓一挥,烟杆应声击出!

“当!”烟锅敲在剑刃上,溅起一蓬火星子!长剑被荡开三尺。沈鹰左手即时探出,向对方的蒙面罩巾抓去!

那人一仰身,后弯三尺,堪堪避过那一抓!

沈鹰反应极快,一抓落空之后,立即化抓为掌,沉腕击下!

眼看蒙面人再难闪避,不料对方反应之敏捷也大出沈鹰之意料!猛见他拧腰闪开三尺,同时长剑一垂,剑尖触地,身形登时向旁弹开!

沈鹰暴喝一声:“哪里逃!”飙前三步,烟杆急扫对方腰腹!

那人凌空吸气凸胸凹腹,小腹肌肉缩内四寸,又堪堪避过此招!

“好功夫,再吃老夫一掌试试!”沈鹰话音刚落,左掌闪电般挟掌击出!

手掌未及对方身体,掌风已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那人双脚未曾着地,不敢接掌,却借对方的掌势向后飘退三尺!

沈鹰正想再踏前一步,不料对方长剑眨眼之间已回飞过来,急切沈鹰手臂!

沈鹰无可奈何,只得撤掌挥动烟杆!“当,当,当!”烟杆与长剑急碰之下,双方均知遇上强敌,同时采取快斗,一招紧似一招,霎时间,便已互换了十七招!

三十六招过后,沈鹰心中已有了计较,烟杆故意一慢,引对方的长剑刺来,待至劲力将弱,才猝然挥杆猛力击出!“当!”一声巨响,蒙脸人的长剑荡开三尺,沈鹰几在同时,左掌暴长,倏忽之间已至对方脸门!

蒙脸人猛吃一惊,侧头一避,可是那块罩巾已落在沈鹰手中!

沈鹰心头大喜,立即沉腕一扯,“嗤”的一声,罩巾应声落下!

可是那个人反应极速,双脚一屈一直,身子如星丸般急掠而去!

这刹那间,沈鹰仅见到他半张侧面!他哪里肯干休,紧接着向前飙去!

那蒙面人冲向小院,拍开暗门,射入袁成表的寝室!沈鹰艺高人胆大,烟杆护在身前,急射而入,同时把真气提起,布在前身!

一入室,光线倏地一暗,却不知那人去了何方!

沈鹰稍待一会,等双眼适应了黑暗,然后慢慢走前,书房之内显然没有人,因为陈设简单,只有一张书桌,几张椅子,一张板凳,板凳之后是一幅屏风。

沈鹰双眼紧瞪在屏风四周,暗中提防对方会突然自屏风后冲出来。

他正想一掌击飞屏风,倏地身前劲风一响,一道白光自下向上挑来!

这下变生肘腋,沈鹰一惊非同小可,电光石火之间,连忙向后蹬退!

“嗤!”白光过处,沈鹰猛觉下身一凉,裤管已被剑锋划破!

这刹那,沈鹰才知那张“板凳”原来是人变的——蒙面人四肢触地,把头缩入,“摆”在高背椅旁,加上光线暗淡,直觉上便使人觉得是一张板凳。

蒙面人一剑落空,身子猛地直起,长剑“嗤”的一声,笔直刺过来!

沈鹰历过无数风浪,一击之后,已定过神来,烟杆一沉,架向长剑!

不料那人十分机智,未待招老便自收剑,缩肚曲腰向后射去!

沈鹰一怔,立即冲前,“哗啦”一阵暴响,那楠木做的屏风倏地迎面撞了过来!

沈鹰不敢怠慢,掌杆齐出,把屏风推过一旁,可是那人踪迹经已不见。

沈鹰这次不敢大意,双眼在黑暗中迸射神光,把每一个地方都仔细瞧过,确定没有人之后,才伸手入怀,取出一把松油火折子,迎风把其晃亮。

火光一起,书房之内诸物尽皆现出形来,果然已不见了那个蒙面人。

他心头一动,忖道:“刚才那厮使的莫非便是流星教的‘变幻隐身大法’?”想到此,立即抬步走入寝室。

寝室之内也没有人,却见那道通往大厅的暗门露出一道缝隙。他知道已被对方逃掉,怒哼一声,推开大门而去!当他跃出袁府的围墙,落足街上时,已传来三更的鼓声。

鼓声之后,沈鹰耳畔隐隐听到一个打门的叱喝声随风飘来,细辨一下,发觉声音来自客栈那方,身子一震,登时急掠过去。

×

×

×

夏夜燠热,顾思南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天在桐柏山下农舍内跟云飞烟心灵交融的情景。

此念一起,他再也没有睡意,遐思不绝,一颗心又酥又甜又乱又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深夜似乎有了点风,风自窗口吹入,也把二更的鼓声送了过来。

顾思南翻了一个身,正想屏除杂念寻却好梦,鼻端突然闻到一丝淡淡的甜香,似是云飞烟的发香,却又更为浓浊。顾思南起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随后立即发现不妙,连忙闭住气,不动不响,一提丹田气,内力并未受影响,左掌在床板上一按,身子立即向窗口射去!

身在半空,右手已抽出乌金刀,凌空劈晃两下,人已穿出窗口。

只见一个黑影正欲拍开云飞烟寝室的窗子,他大喝一声:“无耻的采花贼,吃你顾三爷一刀!”

那人一身黑服,脸上戴了个小孩玩耍用的面具,此刻要想潜入睡房之内已来不及,只得让开一步,避过顾思南那一刀。

顾思南乌金刀斩得沉急,一刀砍在窗台上,“笃”的一声,刀锋嵌入窗框三寸,正想收刀,那人右脚已分心蹬到!

顾思南左掌一沉,望其足踝切下,那人右脚尚在半空,左脚跟着连环踢起。

顾思南心头大急,仓促间乌金刀又抽之不及,只好咬牙跃起,避过对方两脚。

那人见顾思南手掌离开刀柄,立时一掌抓落。

可是顾思南也非省油灯,运气沉身,双脚如铁柱般向其双肩踏下。

那人身子一偏,右掌仍向刀柄抓去。

急切之间,顾思南脑际灵光一闪,喝道:“看镖!”

那人一听,吃了一惊,连忙收身翻开,顾思南左掌如刀,适时切在刀柄上,刀子弹高,右掌一抬,登时把刀抄在掌中!

他一刀在手,精神及勇气立时大增,喝道:“阁下一副好身手,无奈却沦为采花贼!”

那人冷笑一声,面具眼部的小洞露出凶狠的目光:“小子,你迟早必死在我手中!”

顾思南怒极反笑:“阁下如此说,莫非是欲离开?”手腕一掠,乌金刀挟风挥出。

他是有名的快刀手,一刀挥出,未待招老,第二招又猝然斩去。刀法展开之后再也收不住,一口气劈出七七四十九刀!

那怪人冷笑连连,说道:“快是快了,可惜功力未能贯注,刀法变化不大,岂能奈得我何!”他身子闪动,在刀网中闪腾挪移,并且双掌不时反击一两招。

他每次反攻,都使得顾思南要把进手式改为防守的招式,幸而他刀法极快,一守之后又立化进攻,那怪人才未能占得上风。

倏忽间,顾思南已急劈一百五十招,他使得急,气力消耗极速,便遂渐慢了下来。

“小子,该轮到你大爷了!”那怪人手掌鬼魅般抬起,随手一挥,“铮”的一声拍开刀子,右掌五指合起如同凿子,插向顾思南的胸膛。

顾思南左手忙使一式“野马分鬃”把其格开!

岂料那人内力沉重,双臂互触,顾思南只能把其挪开半尺,同时左臂感到一阵酸麻!

那人长笑一声,左臂用力一反一压,顾思南手臂登时沉下,他不敢再发力相抗,以免弄断臂骨,连忙后退一步,乌金刀回护身前。

这刹那,顾思南心头不由大急,暗道:“我跟此人斗了如此久,为何小飞跟谷姑娘未被吵醒?咦,莫非她们已被迷昏倒……糟啦,头儿又不在!”

正在着急之际,那怪人大喝一声,双掌挟劲劈至,两股掌风压得顾思南几乎喘不过气来。

顾思南知道厉害,连忙吸气向后飘落!那人隔远再发一记“劈空掌”,顾思南再退半丈!

顾思南一退,怪人亦退。他一退之下,立即横掠起来,射向云飞烟及谷圆月寝室的窗户!

顾思南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自身安危,双脚一顿,飞扑过去!

怪人身子已落在窗子之内,狞笑一声,返身又发了一记“劈空掌”!

顾思南下意识地一退,怪人的身形已消逝在窗内!这刹那,顾思南当真急怒攻心,立即射入窗内!目光一及,不觉手脚冰凉,只见那怪人一手抱起谷圆月,另一手放在云飞烟顶门五寸之处!

谷圆月跟云飞烟两人犹似熟睡未醒,对这一切全然不觉!

“小子,你给老子退开,否则你心上人立即命归黄泉!”顾思南怒道:“你敢!”

怪人阴森森地一笑:“不敢?你要不要试试!”语气一变,厉声道:“站到墙角去!”

顾思南脸色又青又白,一颗心“怦怦”乱跳不已,双脚却不肯移动。

“大爷喊三声,你若仍然不退,便休怪大爷无情了!”

顾思南大声问道:“你意欲何为?”

“很简单!大爷要带走这娃儿!你即使不肯相让,大爷先杀了你心上人,再与你正面相交,难道凭你那点微末之技还能拦得住大爷!”怪人道,“大爷要开始了!一——二——”

顾思南一想,对方之言未尝无理,是以急忙站到墙角去。

怪人怪笑一声,手掌一落,抓住云飞烟的衣衫,一把提了起来,走向窗户!

顾思南乌金刀一拦,喝道:“你要食言?”

“放轻声点!大爷只是要她送一程而已,你放心,大爷若想取她生命,刚才便不会下迷烟,而是用毒烟了!”

顾思南牙齿咬得“格格”乱响,没奈何只得再退开!怪人双脚一顿,立时射出窗户,顾思南紧随他后跃出去。

刚奔了两步,猛听那人喝道:“小子,接住!”回头挥臂把云飞烟抛了过去!

顾思南只好收起乌金刀,展开双臂接住云飞烟!只觉软玉温香抱满怀,手掌触及云飞烟软滑的肌肤,如大暑天抱着一块冰、大冷天抱着火炉子般舒服,心中一酥,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猛听一声爆响,顾思南霍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那个怪人正和一个蒙面人舍生忘死地搏斗!

原来那怪人回身把云飞烟抛出时,墙后突然抢出一个蒙面人来!那蒙面人趁着千戴难得的良机,双掌齐出,上击怪人后脑,下切怪人手臂!

怪人听得后背风声急响,大吃一惊,慌忙缩颈偏身!可是手上多了一人,行动不由稍慢。蒙面人第二次击至,仍取其后脑!

怪人猛咬牙齿,空出一手,反手拍出相迎!

不料蒙脸人变招极速,手掌一缩之下,立时沉下,掌沿在怪人的左上臂扫过,立即感到火辣辣疼痛。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的左掌又接着印至胸膛!

怪人右掌招式已老,变换不及,千钧一发之间无暇多作考虑,立即抛下谷圆月,抬起左掌护在胸前!

蒙脸人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右掌急速落下,在谷圆月身体未曾落地之前,抓住她的后衣领!

与此同时,身子立即向后一退!

他一退,怪人立进,此刻谷圆月落在蒙面人手中,对怪人反而有利,他双手齐连击三拳两掌,把蒙面人迫得险象环生!

怪人心机十分深沉,几番故意把拳掌指向谷圆月,迫使蒙脸人匆促换招而露出破绽!

顾思南定过神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虽不知道蒙面人是什么来路,但见他冒险救谷圆月,料必对她没有歹意,此刻见他陷于危机,立即空出右手,重新抽出乌金刀,上前与蒙面人合战怪人!

那怪人正要得手,顾思南横插一刀,登时把局势扭转,恨得他牙痒痒的,只得加紧施为,不过他十招倒有七招是招呼蒙面人!

顾思南跟蒙面人虽然手上各抱着一人,但初次合战竟能互相配合,三十招过后已大占上风!但怪人一到危急时,便把招数指向谷圆月或云飞烟,使得蒙面人跟顾思南投鼠忌器!

再过十招,蒙脸人却往往避重就轻,让顾思南跟怪人作正面应战!

就在此刻,远处传来三更的鼓声,紧接着一道啸声远远传来!

怪人一掌拍开顾思南的刀刃,另一掌击向云飞烟的头颅,顾思南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怪人也不追赶,向后打了个没头跟斗,身子投向暗处!

顾思南目光一抬,见那蒙面人亦向另一端飞去,他不由大感诧异,叫道:“请问这位大侠是谁?拔刀相助顾某万分感激,请把人放下!”

蒙脸人头也不回地飞去,顾思南又惊又急,连忙提气追前。

蒙面人发现他追来,忙喝道:“傻子!你追老子有何用处!还不快去救人,那种迷药中久不救,便有生命之虞!”

顾思南吃了一惊,脚步不由一慢,高声问道:“请问如何施救法?”

“用热水浸洗……”话音未落,蒙脸人的背影已逍逝在黑暗之中!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都在极短的一瞬之间发生!

此刻,啸声越来越亮,顾思南已听出是沈鹰的啸声,便索性住脚等他。

啸声陡地一止,沈鹰已立身顾思南面前,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飞跟谷姑娘中了人家的迷魂药,如今谷姑娘已让人劫走!”

“是谁劫走的?在哪里?”

“是个蒙脸人,”顾思南刀尖一指,“他抱着谷姑娘自那边去了!”

沈鹰再度长啸,转身奔了过去!

顾思南呆了一阵,才蓦然醒起云飞烟尚未苏醒,连忙抱着她奔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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