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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及时雨

楚英南及宋玉箫昼行夜伏,不一天就到南阳地域。楚英南心想连日来之疲倦如不能恢复,再拖下去将难免伤了身体,于是建议到明月园休息几天再继续南下。

宋玉箫当然没有意见,两人便多赶一程路,借着月光急驰。

二更未到,已至明月园外。高天的围墙透出火光,同时人声喧哗,仿佛夹杂着兵器碰撞及“哎唷”之声。

楚英南心头一紧,轻喝一声,人自鞍上跃起,身在半空,剑已离鞘。

宋玉箫几在同时飞身腾起,同样长剑在手。

楚英南站立在墙头上,已见到一个黑衣蒙面人左手持剑,且战且退,右手提着一个布袋,敢情又是一个窃贼。

楚英南喝道:“四弟你守在墙上!”人如飞鸟般扑下,身剑合一,疾刺蒙面人背心。

蒙面人猛觉得背后劲风急响,一偏身闪开一步,剑法一紧刺倒两个家丁,长剑再次斜挥,又架开两个护院的兵器。

楚英南一剑落空,双脚已着地,滴溜溜一转,长剑改刺为削,“铁链横江”疾削蒙面人腰际。

蒙面人左手一沉,剑尖抵开楚英南的来剑,手肘猛一缩,剑柄撞开一自身后劈来的鬼头刀。

“叮当”的兵器撞碰声中,蒙面人一拧腰右脚飞起,踢掉一把剑,身子跟着一旋,剑一引又劈飞一把刀。

这几招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全是名家风范。楚英南沉声道:“阁下如此身手,何必甘心为贼?”手腕一抖,泛起几朵剑花罩向对方胸前几个大穴。

蒙面人不吭一声,长剑指处连破楚英南数招,右手布袋作武器架开一条横扫而出的长棍。

楚英南剑法一变,寻找蒙面人的空当进攻。蒙面人几次摆脱不了他的纠缠,剑法使得更辣,连伤几个董家的家丁及护院。可是这些人一倒下,立即有人填补上来。

蒙面人渐渐心火躁,但身形进退之间丝毫不乱。

楚英南越战越勇,暴喝一声,手一抡,长剑当钢刀使用,大开大合起来,倏地一剑疾劈蒙面人的头部,势如奔雷闪电。

蒙面人剑已被一个护院格开出去,眼看抵挡不及,楚英南目光露出一丝胜利的得色,刹那一个念头袭上心头,要不要留下活口?

心思动处,手上不觉略为一缓。

这一缓却令蒙面人及时沉腰蹲下避过这一剑。

未待他直起身,一条长棍横扫而至,力荡千钧,快如闪电。蒙面人冷哼一声,右手连掌带袋击在棍上。

“嘭”一声棍击袋声,蒙面人适时借棍上传来之力腾身飞起,飞向墙头。

宋玉箫早已蓄势以待,待蒙面人身在半空未及换气之际,如脱弦之箭般射出。

半空中两人相错而过,只见剑光一闪,蒙面人虽然免了受伤之厄,面上的罩巾却被剑气绞落。

罩巾一落,露出一张清癯的脸孔,黑脸无须,火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这电光石火的一刻,楚英南疾跃而上,长剑如虹猛刺他小腹。

那窃贼一见行藏败露,喝一声:“还给你!”右手的布袋向他抛下,同时右脚尖点在左脚面上,身子又再次腾起,凌空一拧腰,蹿落墙头,足尖一蹬,流星般射出墙外。

楚英南右手剑一收,左手托着抛下的布袋,人即被迫落地了。

宋玉箫长剑绞下窃贼罩巾,人亦因去势过猛,半空难以提气而蹿落地上。

他一落地,立即再次腾空,头顶上一件黑黝黝的物件飞下,百忙中扭动腰肢避过,那物件便击向楚英南。

宋玉箫猛吸一口气,身子冉冉升起,已是慢了一步。窃匪已落足墙头,待他亦飞落墙头时,贼人已离他十多丈,他废然一叹,只得止住脚。

刹那风声一响,楚英南左手托着布袋已站在他身边。只听他恨恨地道:“跑得和尚,跑不了庙!”

宋玉箫讶道:“大哥已知他是谁?”

楚英南一字一顿道:“左手剑‘及时雨’应阳天!”

宋玉箫脱口道:“应阳天应大侠也会当小偷?”

“哼,世上欺世盗名之辈多的是!”

深秋中夜,晚风冰凉似水,强劲的秋风吹得他俩衣袂猎猎乱响。

楚英南道:“四弟,下去吧,先去看看姨丈!”

布袋打开,里面尽是些值钱的东西,珠宝玉器以及全国有数的钱庄的银票。

宋玉箫不禁哼了声道:“他胃口倒是一次比一次大!”

楚英南若有所思:“左手剑,哼,找别人不易,找你应阳天还不易如反掌?”一顿:“四弟,咱们先歇两天再行动!”

宋玉箫立时觉得疲倦难当,一双眼皮竟有千斤重般:“小弟实在也困了!”

楚英南打了个呵欠,便带他去客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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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拟休息五七天待把精神养至顶峰才南下襄阳,可是发生了应阳天这件事后,却使楚英南不能安心静养,两天后便催着宋玉箫起程。

宋玉箫虽然有点不愿,可也没说一句话,系好长剑便跟着楚英南继续南下了。

自南阳至宜城及襄阳之间的落马村,快马急驰不过两天工夫。

“大哥,到那里干什么?”

“愚兄对二弟之死始终有所怀疑,我一定要到现场实地视察一下才能作实。”

宋玉箫道:“大哥,你发现有什么疑点?”

楚英南沉吟道:“待到了现场视察过后再告诉你。”抬头一望天色:“四弟,咱们还是争取在日落之前赶到落马村吧!”取出马鞭向身后一抽,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急驰而去。

宋玉箫闷闷跟在他身后,心中却想不出秦雪岭之死到底有何值得怀疑之处。

黄昏,他们已踏足于落马村的沙滩上。夕阳余辉照在沙滩上,好像遍地金沙般。

沙滩上一切打斗的痕迹都已因下雨的关系而消失了。

楚英南在地上注视了一会,于是回头转向小村走去。只二三十步之遥,地上已变成黑色的泥土,再走几步,楚英南目光注视在一棵树上。

这棵树向小路的那边树叶较疏落,有些幼枝并有折断的现象,有经验的人都看得出这是被剑气或刀气所毁。

楚英南认真地看了一会,转首对发愕的宋玉箫道:“四弟,你看这棵树可有奇怪之处?”

宋玉箫一怔,道:“这边的树叶较少,这有什么奇怪?一般对路那边的树的树叶总是较疏,因为行人经过难免有人手痒,伸手把叶摘下来!”

楚英南道:“四弟所说有道理,但离地丈高处的叶依然稀疏,岂是一般行人随手摘下的!”

宋玉箫脱口道“不错,但这又是什么原因?”

楚英南沉声道:“因为有两个高手在此打斗,树叶是被剑气所毁,现在只需到附近的农舍去问一问便能证实!”他看了宋玉箫一眼:“自从那天愚兄发现二弟指甲缝藏有泥土,心中便一直对二弟死在沙滩上产生怀疑。”

宋玉箫若有所思,但意念尚模糊,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楚英南已闪身入了一家农舍,宋玉箫立即跟着入去。

这农舍很破旧,里面有个老头正坐在门边抽烟。

楚英南抱拳道:“老丈请了。”

老头抬起头,目光充满疑惑:“你是谁?”

“小可想请问老丈一件事,八月十五中秋夜老丈可有听见外面有打斗之声?”

“你是吃公门饭的?”老头道,“不知道!”

楚英南从身上摸出一锭银子:“老丈,这给你买点东西。”把银子塞在他手内,“小可是外乡人,只因那夜有个朋友在这附近被人杀死,所以来问一问。”

老头听他说不是公差,脸上登时现出犹豫之色,但又抑止不住兴奋:“有。那晚老汉与老伴因赏月的关系很晚才上床。睡了不久,便被吵醒。老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偷偷在门缝里望出去,嘿……”

他激动地喘气,楚英南忙道:“老丈慢慢说。”

“你不知道的,有个黑衣人他好凶,用剑打一个青年人,那青年人身穿白衣,人长得颇俊,不知是不是公子的朋友?”

楚英南及宋玉箫都紧张起来:“老丈但请继续说下去。”

老头道:“后来那青年便被他杀死了。但那时好像有个女子的呼叫声传来,那个黑衣人便离去了。老汉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一双脚都好像没有了知觉,过了好一阵才慢慢定过神来,正想出去看看,谁知那黑衣人又回来,老朽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后来便再也不见他了,可是老汉却再也不敢出去,一直躺在床上打哆嗦。到次日早上才敢出来,那时候已有村人发现沙滩上有两具尸体……”

宋玉箫急声问道:“老丈,那个黑衣人脸形如何?你可认得他?”

老头打了个冷颤,好像受到很大的惊吓,连声不知。

楚英南和蔼地道:“老丈但说无妨,小可只是问问而已。”

“不是老汉不告诉公子,实是他用一块黑布蒙住脸,老汉根本不知他到底是何模样。”

“哦!”楚英南与宋玉箫对视一眼,“那个黑衣大汉身材如何?”

老头想了一想:“不高不矮,不肥不瘦。”

楚英南目光炯炯注视着他:“老丈记得黑衣人是用剑杀死白衣青年的么?”

老头想了一会:“老汉也是奇怪,黑衣人起初跟白衣青年同样是使剑,后来又明明看见用刀自白衣青年背后刺入的!”

楚英南吸了一口气,心中立即把黑衣人和“及时雨”应阳天连在一起,偷明月园的窃匪是黑衣人,杀秦雪岭的是黑衣人,杀虞子清的也是黑衣人。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所有的事都是一人所为,而这人就是“及时雨”应阳天。

“老丈,那人是用左手使剑还是用右手?”

“这个,老汉倒记不清楚。”老头想了想,“等等,唔,他杀白衣青年时,老汉能看到他的肩后,对,是用左手的!”宋玉箫脱口呼道:“左手剑‘及时雨’应阳天!”

老头给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楚英南忙道:“谢谢老丈,没事了,小可告辞。”

“好好,不送。”老头站了起来,“请不要告诉官府说老汉曾经目击。”

“老丈放心,小可自会小心。”两人出了门,跃上马背,连夜南下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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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英南及宋玉箫至此已肯定秦雪岭是被另一人所杀,而绝非与江三妹冲突致两败俱伤。

这个人就是“及时雨”应阳天,他也是明月园的窃贼,也可能是杀害虞子清的凶手。

他两人在书房中不断推敲,宋玉箫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大哥,照说二哥及三哥绝无与应阳天结怨之理。应阳天会对他俩下杀手?”

“四弟忘记七夕那晚之事?”楚英南自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道,“那晚咱虽不知窃匪是谁,但窃匪却怕咱会由他的左手剑认出他。为了继续保持他在侠义道中的崇高身份及地位,他第一个要杀的自然是二弟。”

宋玉箫恍然大悟,截口道:“其实他也想把咱四兄弟都杀了,只是咱俩一直都在一起,他在没有绝对把握时是不敢向咱们下手。”声音渐怒,“如此看来,杀三哥的凶手必也是他!”

楚英南说道:“除了他还有谁会杀三弟!”

说到这里两人都是心头一紧,一个问题迅即浮上来:“这只是推测,别人会相信咱兄弟的话么?只怕江湖上的人把咱当作凶手,也不会怀疑应阳天一丝一毫!”

想到此都有点气馁,另一个问题又袭上楚英南心头,他打了冷颤,道:“应老贼在江湖上一呼百诺,凭咱两人势单力薄,如何是他敌手?只怕咱尚未动他分毫,已经被他……”

他话虽未说完,但话中之意,任何人也听得出,刹那宋玉箫冷汗自额上簌簌流下,无力地道:“正是,现在咱们不动他,他早晚也会来找咱们。大哥,那么咱们怎办?”

这句话问倒了楚英南,他苦笑一声,步子转得更慢。

良久,宋玉箫突然从椅子上跃了起来,满面惊喜之色:“大哥,有办法了!”

“四弟想到什么办法?”楚英南霍地转过身来。

宋玉箫一字一顿:“沈秃鹰!”

“‘神眼秃鹰’沈鹰?”楚英南惊喜地道,“但素闻沈神捕行踪无定,咱们去哪里找他?”

“不怕,我爷爷昔日跟江北七省巡抚的张大人曾有同寅之谊,小弟叫爷爷修一封信与他,叫张大人替咱查一查沈前辈的行踪,待有了确实的地址后,咱再携款去找他!”

楚英南听了大喜,连声说道:“如此甚好!”

宋玉箫满怀信心地道:“有沈前辈出马,二哥及三哥之仇何愁不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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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箫于是便把整个过程告诉了他爷爷,而他爷爷亦原原本本将这些事写与张光宗张大人知。

张大人倒是性情中人,他决定把这事委托沈鹰去办。是故,沈鹰已经从张大人那封长达七八页的信里对这件案子知道了个梗概。

他放下书信,抽出旱烟杆“滋巴滋巴”吸起来,心中不断地盘算着。

他的一个心腹大将公孙良道:“头儿,张大人好像有点那个,照说这种武林中的事他管不着咱们。”

公孙良十八岁便吃公门饭,今年己五十五岁,他武功虽不高,可是办事之仔细及老辣甚得沈鹰的赏识,对各地的捕头以及积犯和罪恶组织之熟悉,连沈鹰对他亦暗暗佩服,是故,五年前沈鹰便从山东提督按察使司那里把他弄来,加强自己的实力。

由于吃这行饭不容易,既要有天分又要有兴趣,更加要出生入死,因此沈鹰的手下不断有损伤,亦不断需要补充,以保持实力。

所谓人材难得,平日沈鹰对他的一干得力手下都异常照顾,使他们能够专心工作。

当下他闻言之后道:“嫌犯涉嫌两度到明月园偷取金银,犯及平民,这已不是纯粹的武林争纷,是故张大人要咱们去侦办,亦合情合理。”

公孙良道:“应阳天是出名的‘及时雨’,平日难免会有劫富济贫之举,这……这个,如果咱们一插手,只怕会得罪不少武林中的所谓侠义道中人士。”

沈鹰神色不变地道:“这点我当然知道,可是张大人那里也不好推搪,另外,‘江北四秀’的推测亦颇为合理,假如应阳天真是个欺世盗名的人,而让我们揭发出来,到时只怕咱……”

站在一旁的顾思南接口道:“到时只怕咱们的名头要比管一见响一筹。”

沈鹰含笑点头:“所以,这件事我已决定插手弄他个水落石出,就算应阳天是冤枉的,咱替他洗脱了罪名,传了出去,对咱们亦只有利而没害。”

顾思南目光露出兴奋之色:“老大,我这就派人去查一查应老头的下落!”

“好。”沈鹰磕掉烟灰,“不过,要小心,在没有进一步的证据之前,不能动他。”转首对公孙良说道:“公孙老弟,麻烦你去把‘江北四秀’的楚英南及宋玉箫找来!”

公孙良不敢再言,应了声离去,顾思南亦跟着出去。

沈鹰抓一抓秃头,再次拿起张大人的信沉思起来,他想起了中秋节的情景。

秦雪岭与江三妹下汉水,在江面上赏月,并慢慢离去,应阳天便跟着离开,这里面不是有蹊跷么?

应阳天之离去若是为公为解救同道中人的苦难,他大可以说出来,若是事情紧急的大可以不来参加中秋夜宴,以梅任放之为人,相信也不会怪他。若事情不急的,则何必去乃匆匆?

这情景是自己亲眼所见,绝不会看错——应阳天的离去亦必有内情,是为了杀秦雪岭及江三妹?

不,杀秦雪岭才是目的,杀江三妹只是不能不杀之以灭口而已。

想到这里,沈鹰又装了一锅烟,长长的吸了一口,又缓缓地从鼻孔喷出来,他的思路倒尚未因此而断。

凡杀人者,必有其杀人的动机,应阳天杀秦雪岭的动机是什么,真是如张大人信中所转述的那样?

这一点既有其可能性,亦有点勉强,应阳天值得如此做么?他劫明月园的钱即使揭穿了出去,武林中人士居其九不会怪他——劫富济贫本是侠义道中所为。

但如果杀死声誉甚佳的秦雪岭及虞子清,万一传了出去,对他多年来所建立起来的声誉及地位不是大有影响么?况且杀死江三妹尚要得罪梅任放。

沈鹰到此便再也想不下去了,因为在没有再进一步的理由,这一点不能成立。

就在此时,公孙良去而复返,沈鹰不禁抬眼望着他。

公孙良后面跟着两个神貌非凡的青年,正是楚英南及宋玉箫。

“头儿,这是‘江北四秀’的楚少侠及宋少侠。”

楚英南及宋玉箫同行了一礼道:“晚辈拜见沈前辈。”

“不必多礼。”沈鹰目光一亮,故意诈作不知而问:“不知两位有何指教?”

楚英南走前一步,恭敬地道:“前辈言重,晚辈是有事要求大人的。”

沈鹰站了起来,跟着走离书桌:“老夫亦属武林中人,不是在公堂上,老夫不喜人家以大人称呼老夫,何况你俩也没有功名在身。”一顿:“两人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穿一身青衣粗布,腰缠布带,上插一根烟杆,高大的身材,黝黑的皮肤,除了头顶见秃之外,倒像一个乡下老头。可是他随便这么一站,自然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自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令人心中一凛。

楚英南只得把明月园的两度被窃,以及秦雪岭和虞子清被杀之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沈鹰听得很留神,一待楚英南说罢,问道:“那么两位是来求我把应阳天捉拿归案?”

楚英南说道:“正是。望前辈大力鼎助。”

沈鹰背负双手,慢慢在小厅内踱步,忽冷冷地道:“武林中之事,官府素不理会,若依公事办,老夫只能以窃贼之罪捕拿应阳天而已。”

宋玉箫早知道他与管一见的规矩,忙道:“晚辈这次前来是想请前辈私下查办此案。至于酬劳,但请前辈开口。”

“老夫照规矩本应收取五万两代价,不过看在张大人的脸上,就收七折吧。”

宋玉箫大喜,忙取了三万五千两的银票,双手呈上。

“这钱么,待破了案再收。”沈鹰不温不冷地道,“你们又凭什么认为应阳天是凶手?”

“晚辈刚才说的难道没有道理?”楚英南愕然道,“除了他,晚辈实在想不出武林中有谁与晚辈的结义弟弟有如此深的仇恨。”

沈鹰便把他刚才所设想的一切说了一遍。

宋玉箫听了为之一愕。楚英南却道:“世上多的是欺世盗名之辈,应阳天貌似侠义,许是奸诈阴谋也未定。”

沈鹰反稽道“应阳天的名气可是经过三十多年的努力挣来的,其义举及所做的善事,绝不能假得了!你岂能如此轻率下结论?不错,你能把这件事想得这样深入,老夫亦很欣赏,不过,这是另外一回事。”

楚英南只得把在落马村打探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沈鹰沉吟了一会,道:“不错,近年来能使左手剑的人已不多见,应阳天是第一个,难怪你能如此肯定。”顿了一顿:“暂请两位在这里住几天。调查及捉拿凶手的事,老夫自有安排。公孙老弟,你先去安顿他们的住宿!”

公孙良带楚英南及宋玉箫到后院去。沈鹰却不停地踱步,直至黄昏,一步也未曾离开过。

掌灯了,手下送上酒菜正准备吃饭,萧穆恰好入来,风尘仆仆,但脸上却有喜色。

公孙良见了忙说道:“小萧回来啦?”语气颇热情,“来得正好,坐下来喝两杯。”

萧穆微微一笑。沈鹰道:“事情解决了?”

“是。”萧穆立即收起笑意,正容地道,“崂山四妖已三个伏诛,我把未死的崂山大妖交给府台。”

“好。”沈鹰举起了酒杯道,“喝一杯。”

众人一饮而尽。沈鹰默默地吃菜。

“公孙老弟,飞烟还未回来?”

公孙良答道:“尚未。头儿有急事找她?’’

沈鹰不言。萧穆目光一亮:“又有案件?”

公孙良接口道:“而且是一件前所未有的。”

萧穆急不可待地询问,公孙良便把“江北四秀”的事转述了给他知。

萧穆及云飞烟也是沈鹰的手下大将。萧穆三十多岁,面目严肃,平日不苟言笑,即使说话也很简短。他在沈鹰的手下中武功最高,办案一丝不苟,只讲王法不讲人情,故此有个外号叫做“铁面金剑”,因为他惯使一口金剑,行事颇有沈鹰之风,沈鹰视他如子侄。

云飞烟现年只二十,投在沈鹰门下三年,她是“变幻大师”云千首的女儿。云千首临死前,不但把武功全部传授与她,而且把他独步宇内的易容术倾囊相授。

云飞烟擅长轻功,沈鹰的手下都称她是“云上飞”。她素以须眉面孔装扮出现,即使是沈鹰的手下亦鲜有人知她是女儿身。

其实云飞烟不但能云上飞,而且能水下游,有着许多特别本领,因此沈鹰很多时亦少不了她,是故只三年她便晋升为四大悍将之一。

当下萧穆见沈鹰不做声,便也不问。

沈鹰吃饱后,装了袋烟,长长吸了一口,神态极之愉快,如躺在云端上的神仙:“小萧先休息一下,待思南回来再行决定行动。”言罢走向厢房找楚英南。

沈鹰刚离开,席上众人立即活跃起来。一个叫陶松的手下道:“应阳天‘及时雨’之名绝非幸致,照我看他未必是杀人凶手,且闻说此公颇好提携后进,岂会杀秦雪岭这种人?”

另一个名郎四的接口道:“这又未必,去年咱们不是查出‘中州三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么?”

陶松道:“中州三雄岂能够与‘及时雨’比?”

萧穆道:“不必争,现时还未证实,何必胡猜!”他平素在这干人中颇有威信,众人立即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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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南没有回来,但他的消息在第七天便由信鸽带来了。

信上只有简单的几行字:“已查到应阳天在商丘,小弟赶去商丘相候。情况若有变化,信鸽联络。”

沈鹰看了信道:“小萧,你带人去一趟,非万不得已不可动武。见到应阳天就说我请他来一趟,协助调查一件案件。嗯,人不必带太多。”

“是,属下只带陶松及郎四两人去。”萧穆恭敬地道。

“把葛根生也带去吧,预防万一。你与思南都不是他的敌手。”

萧穆立即换了一套黑色劲服,携剑带了三名手下出去。

北国十月虽未下雪,却也非常寒凉,北风一吹,脸上颇有裂肤之痛。

萧穆一行四骑餐风宿露,一路上马不停蹄赶去商丘。捕快生涯原是苦,要是别人此刻怕不在家抱小孩。不过四人一想起此次可能会擒下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时,血立即沸腾,几天奔波,精神丝毫不倦。

到商丘依着暗记找到了顾思南,那是在一家客栈中。

一入房门,葛根生立即问:“鱼儿还在此地?”

“不,根据各地传来的消息,他现在在此西北百里外之程家寨!”顾思南立即回答,“他还是三天前离开的。”

萧穆沉吟道:“程家寨是小地方,他去那里做什么?”

顾思南脱口道:“‘金刀大侠’程万里老家在那里啊!他俩气味相投,闻说早年程万里曾经救过应阳天一命,应阳天既来商丘,便得再北上程家寨去拜访他。”

萧穆毅然道:“咱们就连夜赶去!”

顾思南道:“你不休息一下?”

“不必,到程家寨再说。”

于是一行五人连夜赶去,北风渐紧,在晚上格外寒冷。但他们五位都有一身不错内功,加上赶路,反而额上见汗。

到达程家寨时,天尚未破晓。顾思南独自一人去与守在“金刀大侠”程万里家附近的手下联络。

天亮时,顾思南回到寨外的小树林,手上还提着一袋干粮及清水。萧穆等赶了一夜,真的是又饥又渴,都不由分说地把干粮吃净、清水喝光。

萧穆听了顾思南的报告,沉吟了一会,说道:“咱就在此候他,叫他们一有消息立即发信号!”一看葛根生,“注意行藏不要泄露出来,根生你把马牵走藏起来,其他的都把身体藏好。思南你去通知他们一声,顺便再买一些吃的回来。”

顾思南再回来时双手提满一包包,每人还分了一斤酒。郎四喜道:“有这个才能御寒,妈的,坐在树枝上一动也不敢动,手足都快僵啦!”

一直到入黑,尚不见有新的消息,谅必应阳天尚未离开。天却下起雪来,虽然不大,但晚风渐紧,各人都有几分寒意。

郎四嘀咕道:“他妈的,应老贼在程万里家里大鱼大肉,咱们却坐在这里喝西北风!”

萧穆轻轻咳了一声,慌得陶松把要搭腔的话咽了下去。

起更后雪犹未停,寒意更浓,萧穆忙叫各人运功以暖身子,否则一旦需要厮杀,手脚僵硬未免要吃亏。

寒风渐缓,天地间万籁无声,远处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再隔一会,天上忽然出现一朵绿色的烟花,这是表示应阳天已离开程家,而且还是往这边来。

众人目光一亮,迅即屏息静待,虽然腰已坐得有点硬,但都能把力量集中在双手上。

远处传来一阵踏雪之声,若非众人都有一身功夫,更兼在此静夜中,根本听不到。声音来得很快,眨眼间已能见到一个黑影迅速接近。

萧穆缓缓吸了一口气,宛似引弓待发之箭。

刹那黑影已至林外,冷淡的月光下,依稀能认出来者正是“及时雨”应阳天。

萧穆如豹子般扑下,带起一片风声。

应阳天一惊,急退后八尺:“谁?”

顾思南在萧穆扑下时,亦跟着自树上跃下。他跃下的位置刚好拦在应阳天的退路:“在下顾思南。”

应阳天猛一回首,此刻陶松、郎四及葛根生亦围了上来。应阳天神色大变,涩声说道:“你是‘神眼秃鹰”沈鹰的手下顾思南?”

“正是!’’顾思南缓缓抽出乌金刀来,刀握在手,整个人立即变得肃穆不少。

“你们都知道了?”应阳天脸上神色再一变。

萧穆说道:“请应前辈跟在下等走一趟。”

“去找沈鹰?”应阳天身子无风自动,突地自在腰上抽出剑来,喝道:“先露两手给老夫瞧瞧!”剑一引刺向顾思南胸前,中途一偏改刺陶松腰际,临至招老,霍地一转身,长剑已指向郎四咽喉,他一剑分袭三人,使得流畅无比,绝无阻滞,果然名不虚传。

郎四见他剑改剌陶松时,便飞身扑上,长刀自后向应阳天劈来。刹那,眼一花,应阳天已转过身来,他的刀已经落空,但应阳天的剑却如毒蛇出洞般飞剌而来。

萧穆及时喝道:“小心!”一声龙吟,金剑已出鞘,他怕郎四有失,臂一直,剑尖直刺应阳天小腹。

好个应阳天,一吸气,小腹霍地凹入四寸,左手剑走势绝不稍歇。

朗四叫声不妙,幸而他轻功造诣颇高,半空中一折腰,凌空一个“鹞子翻身”避过,“嗤”的一声,衣袖还是被剑削下一截。

应阳天脱口道:“‘飞鹤’郎四?原来你亦是沈鹰的手下。”剑一沉,改刺顾思南。

郎四怪叫一声好险,顾不得答话,连忙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应阳天手腕一抖,剑尖一横又改刺葛根生胸腹,同时右手手指一弹,弹开陶松的钢刀。

顾思南轻啸一声,一沉腰,乌金刀疾削应阳天下盘。萧穆那一剑刺不及应阳天,立即退后一步,此时倏地腾身而起,手臂一抡,洒下万点金光向对方头上罩下。

应阳天足尖一顿,平地后蹿一丈五六,顾思南的刀及萧穆的剑顿时落空。

郎四人虽瘦削但十分勇悍,即时扑上,刀光如电疾刺应阳天后背,应阳天眼看四方八面,背后生风,刹那沉身,跟着一偏,刀自右胁下穿过。他迅即右肘后撞,“啪”地一声,撞在郎四的右上臂。

郎四立即觉得右手酸麻,钢刀脱手飞出。他一惊之下,总算见过不少大风浪,急切间伏地滚开,劲风一响,应阳天的剑刚在他头上飞过。

应阳天长啸一声,疾扑上去,猛听萧穆喝道:“休伤我兄弟!”金剑一引,把剌向郎四的剑接下。“叮叮叮”,连串剑击声响,刹那两人以快制快,双剑竟然互碰了二十一下。

应阳天尚未及变招,顾思南的刀已从侧攻上,猛地听他喝声“来得好”,剑尖一挑,格开顾思南的刀,顾思南是有名的闪电刀,刀法一展开只见刀光霍霍不见人影。

应阳天吸了一口气,心忖:若不设法速战速决,今夜实难讨好,胁下兵刃之风又响,应阳天手略一缩,剑锷撞在萧穆的剑尖,“叮”一声,金剑被击退,他却借力疾刺,剑如离弦之矢,疾点顾思南咽喉。

顾思南退后一步,刀一抡把剑格开,手臂一阵的酸麻。应阳天见顾思南的刀未被击飞,亦暗暗叫苦,刹那背后葛根生的长棍已击至。

应阳天心念一动,向天打了个筋斗,落下时刚刚好双足点在长棍之上。葛根生长棍一沉,他天生神力,嘿了一声,长棍打了个圈,意图甩掉应阳天,不料应阳天却借力再一个凌空筋斗翻出,人在半空如大鸟投林,身子向一棵大树射去。

右手轻舒,勾着树枝,腰一摆一荡,又再凌空蹿出二丈。

眼看就快能得以脱身,猛见郎四喊了一声打,无数暗器迅即向他射到。

应阳天怒哼一声,舞起长剑护身。剑身碰着暗器,却丝毫不发出声音,原来郎四怕他逃脱,抓起地上积雪,捏成一团不断向他射去。

应阳天果然被他阻了一阻,只这一霎,顾思南凌空跃起,在半空中拦着他。

紧接着萧穆亦御剑飞至,剑气如毒蛇吐信,嘶嘶乱响。

应阳天猛使千斤坠,降身落地。顾思南跟着扑下,乌金刀一扬,自高劈下。

应阳天一偏身让过,不料,顾思南这一招竟是虚招,刀一横,改直劈为横削,削向他的颈部。

应阳天力沉手腕,运剑一架,“当”一声巨响,顾思南被撞飞一丈,应阳天身子亦是一阵摇晃。

刹那萧穆已自半空沉身追至,剑势凌人,应阳天来不及招架,附身在地上一滚,一滚丈五。当他直起身时,顾思南、陶松、郎四及葛根生已团团把他围住。

应阳天长叹一声,知道脱围已经没望,希望之火已经熄灭,应阳天再一声叹息,喝道:“且慢!”声如霹雳,震得各人俱是一怔,手上立时一慢。

应阳天声音沙哑地低低的说道:“萍,我先去一步。”左臂一回,长剑抹向颈际。

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再也来不及阻挡,只见应阳天颈血溅出,滴落在雪地上,显得格外鲜红夺目。

萧穆扶起应阳天,沉声说道:“前辈何必如此?沈神捕只是求你去一趟,以便协助查一件案子而已,如今真相未明,前辈……”

应阳天微睁双眼,神色显得安详无比:“沈鹰不愧是神捕,想不到片刻间的事,他亦能即刻派人找上老夫……你不知道的了,老夫能一死,心灵反而得到解脱……所谓杀人者死……”

众人都默不做声,但此刻对应阳天却生了一股钦佩之情:“应阳天果然不愧是‘及时雨’,一生光明磊落,杀了人也能以死谢罪!”

顾思南踏前一步,蹲下问道:“前辈有否未了之心事要交代?晚辈等若力所能逮,必尽力替前辈完成未竟之志。”

应阳天苦笑一下,欲言又止,片刻声音低弱地道“告诉沈老鹰,说老夫绝不怪他,也希望他能多助正义……收、收费……不要……不要过昂……”头一歪,登时气绝身亡。

良久,萧穆才放下应阳天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

顾思南喃喃道:“真想不到,也许咱们做得过分了点。”

郎四道:“不会,应前辈全无怪我们之意!”回顾萧穆,目光露出询问之色:“萧大哥,应前辈的遗体怎样处理?”

萧穆略一沉吟,道:“此际天气已寒,尸体不易变坏。葛根生,你去找架双马套车在前头等候,咱们快马运回襄阳待头儿处理。”

陶松接口道:“何必如此麻烦,趁现在还未天亮,就在此地把他火化掉吧!”

萧穆沉声道:“不可。此人不是别人,不能草率从事,小南,你去撤掉埋伏在程家寨附近的兄弟。”

葛根生连忙上马去购马车。顾思南却道:“此事已告一段落,小弟尚有点要事要在商丘逗留几天,烦大哥回去跟头儿说一声。”

“无妨。”萧穆抱起应阳天的尸体入林密处找寻马匹。事情太过顺利,反而使本来满怀兴奋的心情,变得有点索然没味,郎四等默默跟在萧穆身后。

四更已过了,北风突紧,呼啸怒吼,卷起漫天雪。呜呜的风声是在诅咒应阳天,还是在为他发出同情之叹息?又抑或为他鸣不平?

雪下得更密,只半晌,已把地上凌乱的足迹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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