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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圆月杀神

江三妹慢慢荡桨,小舟徐徐前进。这女人脾气发作起来时固然可怕,温柔时也叫人吃不消,她凝眸斜乜,秋波暗送,秦雪岭一身白衣如雪,在此情此景中更如潘安再世,但她欣赏的是他的性格。

江三妹由于是梅任放的外甥女,出道以来一般人都让她一点,只有秦雪岭才如此待她。奇怪,她反倒留意起他,心中隐隐生了股莫名其妙的感情。

秦雪岭宛似没觉,只把她当作普通的朋友。三更已过,他才叫江三妹把小艇速度加快。

过了一阵,秦雪岭自信能于明早赶及到宜城,这才吩咐江三妹把船泊岸:“多谢姑娘相送,在下感激不尽。”

江三妹幽幽地说道:“你还生我的气吗?”

秦雪岭一愕:“姑娘何出此言?在下好生难解。”

“那么你怎口口声声叫姑娘?”她脸泛红潮,月色照射下更觉娇艳,“叫三妹不是更自然些么?”

秦雪岭见了她脸色无端端一红也是一愕,心道:“这女人真乃奇怪,爱憎无常。”嘴上却说:“在下不敢孟浪……”

“如今……”亏得她敢爱敢恨也羞得低下螓首。

“这……这……”秦雪岭心头一荡,暗中一咬牙,“三妹,后会有期!”一提衣袂飞掠上岸。

“雪……有空来找小妹……”未敢再说下去,一运桨,小舟直蹿开去,不敢再看他。

小舟一蹿丈余,一会已至江心,江三妹才抬起头。岸边一人白衫飘飘,似若乘风归去。江三妹脸上再一热,忙再运桨。

秦雪岭发了一阵呆才返身提步,心中有所系,步子未免较缓。他年少貌美,少年得志加上家境富裕囊里多金,在江湖上认识了不少美貌的女孩子,不过她们之中从没有一个能像江三妹那般坦率。

这对他无疑是具有颇大的震撼力,也使他若有所思。举头一望,明月依然如轮,哑然一笑:“江姑娘或者并无别意,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步子倏地一紧,正想展开轻身功夫,施展陆地飞腾之术,猛然听到一声异响,秦雪岭大为诧异,立即住步。

刹那在路旁树后闪出一个面蒙黑布、身穿一套黑色的紧身水靠的人,拦在路中,他腰际左悬长剑右悬刀。

秦雪岭一凛,沉声道:“阁下何人?因何拦住在下的去路?”

蒙面汉缓缓拔出长剑,冷森森地道:“圆月杀神,月圆之夜必要杀人。”

“圆月杀神?”秦雪岭脱口高呼,“阁下之名江湖上从未有所闻。”心中不断思索。

“听过我的名者都已祭了月神,你当然不知!时辰已到,看剑!”剑尖一抖,泛起点点的剑花。

秦雪岭也不害怕,抽剑挡架。那人未待双剑相碰,便自变招,剑尖向意料不到的部位剌去。

秦雪岭心头一凛,知道遇到劲敌,疾退三步,避去来势。他退圆月杀神立进,寸步不让,手臂一抡,剑光更盛。

秦雪岭不敢托大,先自求保,出手大多是防守的招式。

圆月杀神经验异常丰富,五十招过后,已逐渐摸熟秦雪岭剑法的变化,剑攻得更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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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三妹心神恍惚,小舟逆流去势甚缓,蓦地一个念头泛起:“他……我叫他有空来找我,但他又怎知我家的住址?”

双手一停,小舟立即横在江中。

“要不要追去告诉他?”她自笑了一声,“他若有心找我自会去问舅父。”玉手甫一划动木桨,又自停下来。

“如果他脸皮薄,那……哼,算了,天下间男人多的是,也不见得只他一个才好。”饶是她一向做事干脆,此刻也不禁犹豫起来。

“不过,别人也未必能比他好……但,此时才去,追得上他吗?”春心荡漾,不禁胡思乱想起来。

“不,他可能还站在岸边等我!”想到这里,立即把船头转后,“我去找他,不给他把我看成是个贱女人?”

“不会不会,他不是这种人。再说我可以说只是上岸看看,不说是去找他,他怎敢笑我!哼,他若敢笑我,我就把他踢落水里喂大鱼!”

想到这里她心中才坦然,运桨如飞,小舟顺着水箭一般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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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杀神步步进逼,绝不放松。他用眼角看一看天色,蓦地长剑直射中宫,势如流矢,这一剑他宛似志在必得,招式用得颇老,甚至露出胁下的空门。

秦雪岭目光一亮,年轻人想到便做,绝不反顾,他左脚踏前半步,同时侧身让过来剑。手中的长剑如毒蛇出洞疾剌圆月杀神胁下。

圆月杀神一转身,未及退步,秦雪岭招式一变,改刺为削。剑才至半途,他目光神采暴现:“哼,你剑式太老,回招挡架不及,看你如何避得少爷这一剑!”

他快圆月杀神也不慢,千钧一发间,沉腰御肩,左手自腰际扬起,带起一抹银光,右手剑虽已来不及抵挡,左手钢刀却恰到好处。

刀光一闪,反削秦雪岭右手持剑手腕。秦雪岭目光即时一黯,暗呼不妙,长剑硬生生刹住,跟着暴缩。

饶是如此,手腕依然中了一刀,幸而入肉不太深。说时迟那时快,圆月杀神的长剑已经回旋,击在秦雪岭的剑背上,“当”的发出一声清越的声音,声音在静夜中回荡。秦雪岭手腕一痹一麻,长剑脱手飞了出去。

刹那间一声娇呼传来:“雪岭,秦雪岭!”

秦雪岭一呆,圆月杀神未待他定过神,飞起一脚把他踢翻。

秦雪岭虎吼一声,翻起身双手成爪,向追上来的圆月杀神飞扑过去。

圆月杀神冷哼一声,及时偏身闪避。秦雪岭去势太猛不及变换身形,直向地上扑下,“噗噗”,双爪插入地上,深入二寸。

圆月杀神几在同时凌空飞起扑下,秦雪岭刚直起身,他已又一脚把他踢倒,这一脚踢得甚重,秦雪岭一时之间竟不能爬起来。

“雪岭,雪岭你在哪里!”声音来自岸上,跟着是船身撞石之声传来,看来来人已上岸。

圆月杀神略一犹疑,把举起之剑放下,改用左手刀劈下,一声惨呼即时响起。刀自秦雪岭后背刺入,前胸透出。

“雪岭,你怎么啦!……”声音透着焦急。

圆月杀神刀回鞘,,迎着声疾驰上去。

江三妹泊船之处有个小沙滩,江沙较粗,双脚起落间发出沙沙之声。她听见秦雪岭的惨呼声,心中大为焦虑,连忙抽出佩刀——二尺七寸的柳叶刀在手,她勇气陡增。

前头立着一人,中等身材,黑布蒙脸,一身油绸水靠,在月光下闪耀生辉。

江三妹心头一惊,一个不祥之念头迅速袭上心头,脚步自然一缓。

虽然明月千里,夜空无云,甫见着一个幽灵似的人,不禁打了个寒噤:“你是何人?”

“圆月杀神,月圆之夜必杀人!”声音阴森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江三妹到底是个大胆的姑娘,开了腔后心神反而镇定:“秦雪岭如何了……你、你把他杀了?”

圆月杀神缓缓点头,长剑徐徐提起。

江三妹尖声道:“为什么要杀他?”身子无风而动。

圆月杀神不答,脸上黑布的两个小圆洞中,目光闪动,杀机隐现!

再一声尖呼:“姑娘把你砍作十八块!”江三妹疾扑而上,刀光迎头罩下,月光下乍看好像撒下一张银色的鱼网。

圆月杀神屹立如山,不为所动,鼻中冷哼一声,剑光暴涨,直向江三妹刀网的漏洞卷入。

江三妹也非浪得虚名,娇呼一声,凌空一个倒翻,飘身后退。

圆月杀神缓缓踏上三步,自他身上发出的杀气立即充满空间。

江三妹目光露出恐惧之色:“你……你……”

圆月杀神剑一抡,跟着笔直刺向她胸间的“璇玑穴”,剑气嘶嘶作响。

“下流!”江三妹怒骂一声,手腕提起沉下,在胸前布下一道刀网。

圆月杀神剑尖即时一缩,跟着提高三寸一张,剑光又在她空门刺入,飞刺她咽喉。

江三妹心中大悸,疾使铁板桥,长剑在鼻端上刺过,森冷吓人,刀一抡反削圆月杀神手腕。

一声冷笑,圆月杀神手腕一沉一缩,目光炯炯注视着她。江三妹刚直起腰,他长剑一送,剑尖已刺入她胸膛。

江三妹一愕,刹那万般念头都反映到脸上,复杂无比。她喃喃道:“秦郎,你等等我……”脸上渐渐换成欣慰之色。

不愿同日生,但愿同日死,不是自古以来千百万少年情侣的愿望么?

圆月杀神拔出长剑,一股鲜血立即喷出,江三妹身子缓缓倒下,脸上突现奇怪之色:“你对我的刀法怎会如此熟悉?”

“本神见过你跟人打架,已经不止三次!”

江三妹眼角沁出一滴泪珠,心中突然生了一丝反悔。她脾气火爆,动不动抽刀跟人打斗,这难道是上天对她此种行径的惩罚?

如果是,这惩罚也未免太大了。

圆月杀神对自己那一剑甚具信心,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自离去。

隔了一阵,只见他抱着秦雪岭的尸身大步而来,把他摆在江三妹身边。他看了一看,又把秦雪岭的剑及江三妹的刀各自醮了些鲜血,然后分放在他们身边。

再看看没有什么破绽,这才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离去。他不回头走,反而直向岸边走去,眨眼已淹没在江水中,一个倒栽,潜入水底,江面上水花丝毫不见。

玉兔西坠,远际天边已现出了一道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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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七日下午,天上下着雨,雨虽不大,却下得很密。

沈鹰坐在小厅上喝着陈年的状元红,这是襄阳科班出身正七品知县穆程穆大人送给他的。

他喝得很慢,慢慢品尝,这酒起码藏了二十年,入口又香又醇。他除非不饮酒,所喝的必是名酒佳酿。

顾思南脚步有点匆忙,肩上湿了一大片。

只二十多岁的他已破了不少案件,甚得沈鹰的看重。

沈鹰微睁双眼,露出一丝询问之色。

顾思南恭敬地道:“城南发现两具尸体,一具是梅任放的外甥女江三妹,一具是‘江北四秀’的秦雪岭。”

“哦?”沈鹰不禁自椅上欠一欠身,“什么时候发现的?”放下酒杯,从腰上抽出一杆旱烟杆来,跟着小心翼翼把烟塞在烟锅内。

烟杆长二尺四寸,烟锅比平常的大很多。

酒是佳酿,烟也是好烟,是大理的贡品。

滇境的烟本已出名,贡品当然是极品。皇上却赐了十斤与江北七省巡抚张光宗。沈鹰替他破了一件案,张大人便把这十斤烟丝转赠与沈鹰。

反正张大人并不抽烟,乐得做了个人情。

顾思南道:“是昨天上午发现的。”

沈鹰喷了一口烟:“昨天发现的至今才来报告?”

“头儿,许捕头说没有可疑之处。”他怕沈鹰再问下去,连忙接着道:“他们两人是互被对方所杀!”

沈鹰一阵沉默,烟锅内火光一闪一暗,“滋巴滋巴”地响,倏地又喷了口浓烟:“死者家属来领尸了没有?”

“江三妹的尸体,梅任放已经领去了,而秦雪岭的尸体尚放在殓房,不过他的结拜兄弟宋玉箫已来认看了。”

“梅任放有否说些什么?”

“许捕头曾试探过他,他道,不管谁先动手,反正两人都已死亡,也就不必计较。”

“梅任放倒看得开,”沈鹰看一看天色,“不过,他们两人果有如此深的仇恨么?”脑海中泛起八月十五他俩口角的情景,喃喃地道:“年轻人,唉……”

“穆程知否我在此地?”穆程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官,他是御赐正三品,因此背后都是直呼其名!

顾思南恭恭敬敬地道:“我已吩咐许捕头严守秘密。”沈鹰刚在山东破了一件大案,费了他不少心思及精力,刚破了案又立即马不停蹄直奔梅庄赴梅任放之邀,因此他颇想偷懒几天。

他磕掉锅上的烟灰,懒懒地道:“我要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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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雪岭本来约了宋玉箫八月十六日到他家作客,然后一齐北上晋东登华山,不料明月园一别竟成永诀。

十六日下午秦雪岭的死讯便传到宋玉箫耳中,他又惊又疑,不能相信,因此立即策马奔赴现场,从宜城到那地方(落马村)不过几十里,快马只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宋玉箫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沙滩上的打斗痕迹外,秦雪岭的尸体已被官府移走,于是他便又赶至襄阳衙门。

当他看见秦雪岭的尸体时不觉流下眼泪,悲痛得难以自制,过了好一会才能定下心神,询问许捕头有关一切。

许捕头自然把所见告诉他,宋玉箫暗叹一声:“二哥怎会与她结怨!”他交代许捕头先不要把死讯告知秦家,并道过几天便会会同结义兄弟来办理秦雪岭的后事,临行时还送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许捕头自然喜不自胜,连声不敢。

宋玉箫匆匆买了点干粮,便漏夜赶路,飞赴明月园。

到了第二天下午,终于赶至明月园门口,他人未到便大声对门公道:“楚大哥还在吗?”

那门公依稀尚认得他,笑道:“你来得正巧,表少爷正打算明天离开。”

马经长途跋涉,已经劳累疲乏不堪。宋玉箫人自鞍上跃起,凌空一折自大门射入:“楚大哥在什么地方?”

门公尚未回答,楚英南已听到声音,自内抢出,一见宋玉箫风尘满面,神情疲乏,颊有泪痕,不禁愕道:“四弟,发生了什么事,令你这般焦急?”

宋玉箫闻言又流下两行热泪,呜咽地道:“秦二哥,他……二哥他、他被人杀死了。”

“什么?”楚英南心神俱震,“四弟你说二弟他怎样啦?”

“二哥死了。”宋玉箫定一定神才把情况对楚英南细细说了一遍。

楚英南不禁哭出声来。

宋玉箫道:“大哥,咱快去把二哥早日安葬,免得二哥死后不安!”

楚英南猛地清醒,语气坚毅地道:“不行,四弟你连日奔波,再下去身子难以支持,先在这里吃点东西,稍事休息一下,愚兄也要告诉姨丈一声。”

一个时辰之后,楚英南牵了两匹神骏的白马,他两兄弟各骑一匹,直向襄阳驰去。

到了襄阳已是八月十八日午时,他俩在城中酒楼匆匆吃了饭,又去买了一架竹篷马车,这才同到衙门办理领尸手续。

楚英南看见秦雪岭的尸体,两兄弟又自流了一阵泪,才把尸体搬上马车。

马车颇大,两人在前座轮流执缰驾驶,鞭如雨下,两匹健马展蹄而驰,每到一处必换上新马,以免在路上阻搁太久。

中秋时节,天气依然颇热,幸好尸体七窍都用棉纸封住,否则尸臭更烈。

马车日夜奔驰,两人轮流休息,虽然如此,数日之后亦已觉得十分疲倦。

从鄂北的襄阳到皖西的淮南足足一千五百里路有多,八月廿三日下午,马车终于驶入了淮南城,秦雪岭的家数代长居于此。

对于秦雪岭之死,秦家自然十分悲伤,秦父只秦雪岭一子继承香灯,不料……

他与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楚英南及宋玉箫亦陪他们流了不少泪。

秦家颇有些家产,对秦雪岭的身后事办得十分隆重。在阴阳先生及仵工替秦雪岭沐浴、更换寿衣时,楚英南突然发现秦雪岭一只手掌指端指甲缝内,藏了不少泥土,而且十只手指亦沾上不少泥巴。

于是他吩咐他们替他洗干净。

秦雪岭安葬五日后,楚英南及宋玉箫便辞别秦雪岭的父母,向西北取道洛阳。

这天正是九月初一日,离九月初九的重阳节不过七八日。

途中楚英南心怀感触,由这个一年一度的佳节想到秦雪岭,一阵悲哀,不禁道:“唐时王维曾有一首写重阳的诗……”

他话尚未说完,宋玉箫已截口吟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声刚落,又暴喝:“呔!”取出马鞭“劈啪”一声抽在马臀上。马儿吃痛,洒开四蹄急向前驰。

楚英南看了他后背一眼,叹了一口气,亦忙拍马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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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淮南到洛阳比由襄阳至淮南要远得多,但马毕竟比马车快得多。

九月初六黄昏,他们已到了洛阳,自洛阳西出潼关已很近,重阳节登华山的约刚好能赶得及。

“大哥,你说三哥还会在家里等我们吗?”

楚英南望着他日渐瘦削下去的脸庞道:“难说,不过咱们还得依约定先到他家去一趟……”

宋玉箫叹息道:“三哥若知道二哥的死讯也不知要如何的悲伤了。”

此言一出,两人的心头都是一紧,倏地沉重起来。

问了路,直向东街驰去。

虞府占地颇广,门墙高大,红砖绿瓦,十分易认。

马行甚速,只一会儿便已远远望见一座大院,连日来的疲乏,至此仿佛恢复不少。

宋玉箫诧道:“大哥,三哥家好像有丧事?”他用马鞭隔远指一指挂在大门两侧的两盏纸灯笼。

楚英南心头一沉,心中迅即生了个不祥之念,一磕马腹快驰两步。

蓦地背后宋玉箫怪叫道:“三哥他,他……”连日来的马不停蹄、日夕赶路,他早已心疲神倦,此刻再也受不了这接连而来的沉重打击,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来!

楚英南亦是脑门阵阵发痛,一颗心几乎破裂,不过他到底是年纪较大,尚能把持得住。一怔之下慌忙甩镫下马,扶起宋玉箫:“四弟,你镇定点,不要伤了身子。”

虞府的家丁见两个陌生人在门前举止奇特,于是问道:“请问两位壮士到此何意?”

宋玉箫即时悠悠醒来,楚英南目光自他脸上移开:“在下乃‘江北四秀’的楚英南及宋玉箫,与令公子是结义兄弟,请问令公子,他是怎……”话至一半再也说不下去。

那家丁已有五十多岁,看来在虞家为仆已有不少时间,对虞家的感情亦颇深,闻言眼角潸然,哑声道:“原来是公子的兄弟,快请入内。”

楚英南及宋玉箫跟在他身后,穿过院子,迎面是个大厅,虞子清的灵堂便设在此处。

厅上尚停放灵柩,显然虞子清刚死不过几天,两人不禁抚棺大恸。

半晌,虞子清的父母闻报出来,询之楚英南与虞子清结义的经过,宋玉箫哭道:“小侄与三哥结义尚不及两个月,想不到七夕之后一别竟成永诀。”

楚英南沉声问道:“小侄不嫌冒昧想问伯父一件事。”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三弟如何死的?”

虞父道:“八月中秋节清儿曾向余提及与各位结义的情况,余虽非武林中人,但家中不少护院也曾听说过几位的大名,当时余亦喜不自胜。

“他又说九月初他三个兄弟会来寒舍,余能借此与各位相见自是高兴,当下大表欢迎。可是,九月初,他在家中苦候一天,不见汝等赴约,第二天他便说到城外去等汝等,他深信初一日你们等不到,可能是路上有什么阻拦,但无论如何,初二必会到来。”

说到这里,他声音渐沙,胸膛不断起伏:“不料,直到黄昏有个朋友飞报清儿……倒卧在城南……余立即与家人赶去,清儿尸体己经冰凉……”语不成声。

楚英南及宋玉箫深感虞子清情义至深,也为自己过了约定日期令他遇难而感到不安。

半晌,楚英南才把因秦雪岭之死阻搁行程一事告诉虞父:“未知三弟生前有与人结仇怨么?”

“清儿生性平和,而且气量甚宽,应该不会与人结怨,再说寒舍亦没有仇家,他在江湖上的事老朽便不太清楚了。”

“三弟在江湖上虽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但他对凶徒都能留下余地,按说是不会……不过,这也难说,说不定那些凶徒事后不甘,另请高手报复也不无可能。”

虞父悲声地说道:“如此皇天岂非无眼?”

“小侄再有一请求,小侄想开棺见三弟最后一面!”

“两侄情义深重,老朽也十分感动,岂能连这个也拒绝,反正还未上钉。虞天福,揭开少爷的棺盖,让两位贤侄……”

宋玉箫连声不敢,他自走上前揭开棺盖,棺内置了不少松香檀木之类的香料,因此气味倒并不太令人恶心。

“大哥,杀三哥的凶手是用剑的!”宋玉箫指着颈际一个小洞。

楚英南默默点头,伸手去解寿衣,心中暗暗祷告:“为求追查凶手,不得已要惊动三弟在天之灵,并请三弟显灵助为兄一臂之力,早日伏诛凶手替三弟报仇。”

虞子清胸腹间有三四道剑痕,但都不是致命伤,致命伤是左颈际的那一剑,几乎透颈而过。

虞父突然道:“贤侄,清儿当时手中紧紧抓着一块黑色的布条。”

宋玉箫一喜:“请伯父拿来看看。”

虞父连忙吩咐家人去房中把那块布取来,这布是普通常人所用的,没甚奇怪,但楚英南还是向虞父要了来。

楚英南及宋玉箫在次日扶灵出殡,执兄弟之礼,过了几天两人才拜辞而去。

在洛阳他们也没有心情去观赏游玩,策马出南门。

“大哥,要不要走一趟华山,以了二哥及三哥之愿?”宋玉箫放松缰绳道。

此地已离洛阳十多里,行人较少,楚英南放声一阵长啸,发泄心中的怨恨。

“西出阳关无故人,昔日王维只少一人插茱萸,如今我等兄弟两个月间四折其二,能不令人伤心!”楚英南双眼直勾勾地瞪着天上的白云,“愚兄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那么咱们去何处?”

“愚兄有一种预感,好像有人要跟咱们‘江北四秀’过不去似的,自今日起咱们两人不可分开,以免……”突然一顿,目光即投在宋玉箫脸上:“二弟是伏尸在沙滩上。”

“沙滩上有打斗的痕迹,尸体亦是陈伏在该处。”

楚英南目光露出一丝疑惑之色:“那么二弟指甲缝里怎会有泥巴?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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