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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欲语还休

只见小巷之内有两个女人正在打斗,正面那个便是刚刚分别的金针婆婆!与金针婆婆对手的是位少女,虽然背向着游万里,但游万里却从她的背影认出她似是温柳烟!

金针婆婆双掌如山,十分凶狠,尖声叫道:“一定是你这狐狸精收藏了老娘的汉子!”

游万里连忙飞进小巷,喝道:“金针婆婆,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他一冲到那里,发现那女子果然是温柳烟,便道:“温姑娘,你快退开!”他一个闪身已站在她身前,同时将刀抽在手中。

金针婆婆冷冷地道:“小子,你两番三次跟老娘作对,今日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游万里回头见温柳烟倚墙喘气,嘴角沁血,怒火一起,勇气立生,豪气干云地道:“我早就想斗斗你这老虔婆啦!”

金针婆婆脸带寒霜,气得白发乱抖:“老娘今日若不杀你,便绝迹武林!”

游万里道:“此处地方窄,不够你我施展,咱们另找地方!”

“不必!”金针婆婆话音一落,立即向游万里扑去。地方狭窄,她金针的威力更大,她哪里肯另觅地方?

游万里挥刀阻止其前进,道:“温姑娘,你快退开!”其实在小巷里他手中有武器也占便宜,他一口气攻了七招,反将金针婆婆迫退几步!

温柳烟也知道自己身体未复元,加上刚才又受了伤,根本帮不上手,喘了一阵气,便踉跄地往巷外奔去。

游万里知道金针婆婆金针射术出神入化,因此不敢稍松,以免予对方有机可乘!

金针婆婆亦料不到游万里有此功力,她赤手空拳在小巷根本无可胜之机,斗了三十多招,倏地双脚一顿,向后倒飞,一离开刀势范围,立即抓了一把金针,向游万里射去!金针既细,又在晚上,更难防备,金针婆婆在金针出手之后,又向前扑去!

幸而游万里听觉敏锐,闻得“嗤嗤”之声,立即挥刀护住全身!

金针婆婆右手一晃,道:“看针!”左掌自刀隙中探进,去抓游万里的手腕!

这一着十分阴毒,但游万里聪明过人,心想以金针婆婆的性格,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先发声示警,再射金针,是以不被迷惑,金针婆婆手臂一探进来,他稍退半步,刀刃一卷,反斩金针婆婆的手臂!

这招反应之快,不让金针婆婆专美!但金针婆婆成名之时,他游万里尚在牙牙学语,她一计不成,二计又生,这次悄悄摸了两根金针,夹在指隙中,展开空手入白刃之技跟游万里周旋!

游万里出手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题,若力敌久战之下,自己落败的机会较大,但金针婆婆的脾气,今日不让她得到甜头,她是绝不罢休的,唯一可以不受伤的办法,便是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话虽如此,即使要溜,也怕金针婆婆会在背后发针,而且游万里也不想表现得太窝囊!

游万里抢占了上风,但要击倒金针婆婆亦非易事,眨眼间又斗了二三十招,金针婆婆左掌觑得真切,自游万里刀旁印向其胁下!

游万里斜走半步,振腕翻刀,刀刃反剁其胁!金针婆婆正要他如此,右掌又印下,突然张开手指,两根金针立即射出!

这一招比刚才那一招更毒!游万里见她掌至,不欲与她硬拼,一缩腰,单刀回旋,只听“叮叮”两声响,刀刃恰巧碰及金针,那两根金针登时落地!

游万里暗叫一声侥幸,心头一惊,但他嘴上仍不输人,哈哈笑道:“老虔婆,你心地歹毒,难怪你汉子不要你了!”

金针婆婆大怒,又摸出一把金针来,向游万里抛射过去,这是渔翁撒网式,只求能一根侥幸射中游万里!

游万里正欲引退,见状乘机倒飞!不料金针婆婆对他恨之入骨,足尖一点,身子如离弦之矢射出,喝道:“哪里跑!”

话音刚落,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游公子武功又非不如你,怎会逃跑?你别夜郎自大!”

说着只见两旁屋顶已各现出一道人影,游万里抬头一瞥,见来的赫然是“棋痴”竺红姑和“琴痴”司马琴,心头大定,笑道:“司马前辈,这老虔婆不见了汉子,逢女人都以为是狐狸精,晚辈看她好像有点失心疯,你老人家不如弹首曲子,让她平平气!”

“朋友妻不可欺!”司马琴摇头道:“小游,这要靠你自己了!不过老夫也不会让她伤着你!”

金针婆婆见对方人多,刚才的气焰已不见,但嘴上仍不示弱:“你们不如一齐上吧,省得老娘多费手脚!”

竺红姑冷冷地道:“你几番辱及我师徒,我还未跟你算账,你以为……”她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念在尊夫下午帮我却敌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你立即给我离开信阳城!”

金针婆婆色厉内荏地道:“你是什么东西,要老娘听你的命令!”

司马琴怒道:“什么?你骂红姑是东西?老夫如今可不认识朱雀那老胡涂了!”言毕跃落小巷,立在游万里身前:“金针婆婆,你有本领的便射我几针看。”

金针婆婆脸色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她沉吟道:“这话可是你说的?”话音一落,她身子已向后退,但袖管里却飞出一蓬金针来!

司马琴伸手一抓,那具大瑶琴已在手上,只见他挥动瑶琴,还伸手在琴弦上拨了一下,“铮”的一道琴声响起,游万里眼尖,只见司马琴两只指套已脱手向金针婆婆射去!琴声在小巷中回荡,将指套破空之声掩盖,待得金针婆婆发现,指套离背不过半尺!

金针婆婆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切间未暇细思,立即蹲身闪避!不料司马琴在暗器功夫上浸淫了不少岁月,只见那对指套半空一撞,倏地力尽坠下,刚好插落金针婆婆的髻上!

金针婆婆三魂不见了六魄,立即亡命飞逃,出了小巷的另一端,才顾得丢下几句门面话:“司马老鬼,这两个指套,老娘留作纪念,将来必有所报!”

游万里收刀鼓掌道:“司马前辈琴技和武技武林一绝,想不到暗器功夫亦可比美蜀中唐门子弟!使晚辈大开眼界!”

司马琴脸上却没一丝高兴:“可惜我失了两个指套!”

“两个指套值得多少钱,能使金针婆婆落荒而逃,已足可补偿!”

司马琴道:“你懂得什么?只怕这婆娘要缠着朱雀那老胡涂跟我比斗!”

“前辈武功在朱前辈之上,又何畏惧之有?”

司马琴这才转忧为喜,笑道:“是极是极!朱雀那再世季常也没有什么了不得,他若敢替他老婆婆出头,老夫也不必顾什么颜面!”

竺红姑忽道:“游公子,竺红姑今日承情之至,异日必有所报!”言毕身形已消逝在黑暗中。

司马琴道:“小游,老夫不陪你了,我要去追红姑,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游万里走出小巷向客栈进发,想起“武林三痴”的为人,颇觉有趣,尤其是司马琴,更加容易接近。

他连番恶斗,返回客栈连忙吩咐小二备水洗澡,他洗过澡,换过衣服,正想上床歇息,忽然想起温柳烟来,心头一沉,忖道:“她身上的伤不轻,未知如今哪里去了!”游万里当下打开房门,急急走到大堂柜台细问掌柜。掌柜说没一个这样的姑娘来投店,游万里心头更急,回房抓起钢刀,立即出客栈找寻!

游万里在信阳城走了一遍,城内十多家客栈都问遍,不见温柳烟芳踪,他甚是疲累,只好回去休息。

次日早上,游万里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他还以为是小二送水来,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不料拍门的竟是“鞭神”司徒怀玉和“五虎断魂刀”彭圣祺!

游万里一愕,睡意全消,抱拳问道:“两位前辈有何指教?”

司徒怀玉干咳一声,问道:“未知少侠昨夜跟竺棋痴……”

“哦,晚辈棋技甚劣,自非竺前辈之敌!”

彭圣祺也咳了一声,道:“司徒兄之意不是问你们之间的胜负,而是问少侠跟她的关系如何?”

游万里微微一愕,道:“晚辈跟她只有一面之缘,谈不上关系!”

“咳咳,少侠跟她相处大概很融洽吧?”司徒怀玉道:“请少侠直言相告!”

游万里满腹疑云,忖道:“他俩到底有什么事,为何吞吞吐吐的?照说他俩不该是三才书生的党羽呀。”当下想了一下才道:“承竺前辈错爱,她对晚辈颇为客气!”

司徒怀玉脸有喜色,道:“这就好极了!游少侠,老朽请你吃早点!”

“前辈不将话说清楚,就算请晚辈吃山珍海错,晚辈自亦无法下咽!”

“老朽想托少侠向竺棋痴求她办一件事!”

“前辈昨天才见到她为何不提?”

“昨天是她的六十寿辰,老朽怎好意思开口?”

“前辈不说清楚,晚辈不敢答应!”’

“这件事对少侠完全没有危险,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她这人脾气有点怪,老朽去找她,只怕难以成功,但若由少侠开腔,必可成功!”

游万里道:“前辈仍未说出始末!”

彭圣祺道:“咱们边吃边谈吧!”

“慢!”游万里道:“两位稍候,晚辈尚未盥洗!”

司徒怀玉怕他不快,连声道:“这倒应该!”一边又高声呼小二送水。

游万里盥洗之后,又梳了头,然后跟他俩出客栈,到一茶馆,只见青木道长和林飞燕等人已在座,他疑云更盛,及至寒暄过后,便急不及待地道:“请司徒前辈把话说清楚,只要晚辈做得到的,自无推辞之理!”

彭圣祺道:“还是由老夫来说吧!游少侠,你道咱们是吃饱饭等拉矢,才巴巴赶来祝寿的么?”

游万里暗道:“原来他们此行另有目的!”嘴上却道:“晚辈亦自奇怪却不敢询问!”

林飞燕插腔道:“老实说,咱们这些人除了青木道长之外,都有点事求他!”

司徒怀玉道:“还是由老朽先说吧!竺棋痴有位侄儿,被人打伤,卧伤在床,他闻他姑姑有少林寺的‘小还丹’,希望能讨得几颗回去!”

游万里道:“既然他是竺前辈的侄儿,相信她不会吝啬几颗药丸!”

司徒怀玉喜道:“如此说来,少侠是肯代他出头了?”

游万里心头一动,含笑道:“晚辈带前辈们到她家,由你们自己开口吧!嗯,晚辈最多从旁美言几句!前辈跟他是什么关系?”

司徒怀玉不正面作答,只谢他帮忙之情。

彭圣祺则道:“老夫是代山西的‘威远镖局’出头,希望能向竺棋痴的侄儿们讨回公道的!”

游万里望了司徒怀玉一眼,司徒怀玉知他误会,忙道:“竺棋痴有三位大哥,有八九个侄儿,若再加上侄女,起码十六七个!”

游万里方才明白,道:“原来如此!彭前辈请再说下!”

“竺红姑大哥叫竺雄豪,早已过世多年了,遗下三个儿子,他大子习文,次子跟三子自小则跟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往。最近加入了‘白蛇教’,将‘威远镖局’的一单红货劫走了!”

“既然‘威远镖局’知道劫镖的人,谭威远总镖头,大可以直接向‘白蛇教’要货!”

彭圣祺解释道:“老朽欠谭总镖头一笔人情,自然希望老友能在不伤和气之下,得回失镖!‘白蛇教,的实力并不太强,但他们豢养的灵蛇,却十分讨厌呢!”

游万里问道:“竺棋痴的二位侄儿在白蛇教里是什么身份?”

“左右护法!”彭圣祺道。

游万里再问道:“晚辈很想知道竺前辈跟她二位哥哥的关系如何?”

众人脸脸相觑,游万里观微知著,也不再问,转头问林飞燕:“大侠找竺前辈又有何事?”

林飞燕道:“竺棋痴的三哥最小的女儿,是舍弟的未婚妻,上月与舍弟在关外被瓦剌捉去,林某想求竺棋痴跟我到瓦剌救人!”

游万里脸上的笑容突然不见,问道:“林大侠可知道动手捉人的是谁么?”

“不知道!”林飞燕道:“那是舍弟的朋友说的,当时他们在一起,竺天娥首先失手被捉,舍弟为了救她,深入腹地,结果亦被捉去。舍弟的两位朋友,见没法救回舍弟,只好回来向我报讯!”

“令弟如何称呼?”游万里又问道。

“舍弟姓林,名飞雁!”

一直不发一言的青木道长,忽然插腔问道:“小施主对这个问题,似乎特别感兴趣!”

游万里微微一笑,道:“道长不认为这件事最值得同情么?不过林大侠,以在下之见,竺前辈不会跟你去瓦剌救人!”

林飞燕一怔,间道:“未知少侠为何有此见?”

“因为昨日三才书生去而复返,还带了徒弟和‘四臂二腿’去捣乱,竺前辈还受了点伤,看情况她要搬家。”顿了顿,游万里续又道:“而且以她的性格看来,我估计,她亦不会管她侄儿的闲事!”

青木道长道:“贫道亦认为竺施主不会答应诸位施主的请求!”

彭圣祺道:“那咱们岂非白走一趟?无论如何也得问个清楚!”

游万里道:“晚辈只负责带你们到竺家,她肯不肯接见诸位,主权在于她!”

司徒怀玉道:“老朽并非胡涂虫,只要少侠肯帮,是否成事,绝不会怪你!”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免得竺前辈出门找不着。”

游万里要付账,却让司徒怀玉按住,坚决要付账,游万里也不勉强。

当下一行人再度去竺家,游万里拍了好一阵子门,侍茶才来开门,她一见到游万里,便露出喜色,道:“游公子你来得正好,我家主人正要派小婢去找您!”

“贵上找我何事?”游万里道:“这几位大爷有事要跟贵上商量,在下斗胆带他们来求见!”

侍茶道:“小婢先带你们到厅上,再禀告主人!”她又如昨日,引大家进入客厅,便迳自走进内堂。

过了一阵,竺红姑袅袅地走出客厅,道:“诸位再度光临,未知有何指教?”

司徒怀玉咳了一声,他瞥了游万里一眼,游万里道:“前辈,令侄受伤,乞司徒前辈来向您求几颗少林小还丹!”

“司徒大侠有嘴,何须你代劳?”竺红姑转头问:“未知司徒大侠与红姑那位侄子有关系?”

“是振兴!”司徒怀玉又咳了一声,道:“振兴跟小女在去年订了婚!”

竺红姑略为沉吟了一下,道:“红姑在三十年前就跟家兄断绝兄妹之情,我之生死他们从不过问,倒是不时来求这求那的!本来他们的事我也不会再管,不过一来瞧在司徒大侠和游公子脸上;二来就送两颗与他,作为我这个未见过面的姑姑的贺礼吧!侍茶,到书房里替我拿两颗小还丹来!”

司徒怀玉本欲求三五颗,但听了竺红姑的话后,觉得能有两颗亦已不错,当下代女儿和未来女婿答谢一番。

竺红姑又问:“诸位还有什么事?”

彭圣祺将竺振成和竺振沛劫取“威远镖局”红货的事,约略说了一遍,尚未开口要求,竺红姑已截口道:“既然是他两个畜生干的好事,请彭掌门转告谭总镖头,就说他将那两个畜生打死,红姑也不会代他们出头!”

“但是‘白蛇教’……”

竺红姑又截口道:“红姑不知什么白蛇黑蛇,跟那两个不成材的侄儿亦未谋过面,彭掌门为何不去求他们三叔?道长也有事?”

青木忙道:“老道素来只喜欢凑热闹,不敢劳顿竺施主!”

轮到林飞燕说出原因,再求竺红姑同至瓦剌救人。

竺红姑语气甚冷:“林大侠侠义为怀,既然令弟及天蛾落在瓦剌手中,自当立即赶去营救,巴巴赶来信阳,一来一往,耽误不少时机,这个时候再去,只怕连尸首也未必找得到。”

她虽然说得决绝,但却也是实情。林飞燕红着脸道:“竺前辈难道不理天蛾的生死?”

“他们一个个替我惹麻烦,我要管也管不了这许多!如果林大侠在闻讯之后,立即赶去,同时托人捎信给红姑,也许红姑会考虑!如今连你都三心两意,畏首缩尾,红姑又何须白行?”

这一番话说得群豪无词可答。竺红姑目光一扫,道:“红姑还有事要处理,无暇陪诸位,后会有期,侍茶替我送客!”

游万里轻声道:“林大侠不必灰心,此事也许在下可以替你打听一下,如果得知他俩尚在人间,再商量营救之法,但如果他们已……林大侠便无须出关了!”

林飞燕本想问他有何办法打听,但侍茶已来催促,只好作罢。竺红姑又道:“游公子请留步!”

游万里抱拳道:“未知前辈有何指教?”

竺红姑徵微一笑:“如今无人在此,你跟我也这般客气么?”这句话无疑将游万里视作自己人,跟司徒怀玉等人大不相同。

“晚辈得前辈青睐,幸何之有!

竺红姑道:“对朋友我从来不客气!万里,你跟我进来,我让你见一个人!”游万里受宠若惊,紧跟她之后,到达书房。

“请稍坐片刻!”竺红姑言毕出房。

游万里十分诧异,心想她家尚有谁自己未见过的?想来想去只得司马琴一个人,比较有可能。

书房布置清雅,架上放着许多古籍,墙上悬着一幅画、一幅字,都是名家墨宝,游万里正想走过去仔细欣赏一下,忽闻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连忙正襟坐下。

门口人影一闪,一阵香风送至,游万里抬头目光一及,不由发出一声惊呼!原来竺红姑带来的人,赫然是温柳烟。

温柳烟有点羞涩地福了一福,轻声道:“游……游公子好!”

竺红姑道:“我这个记名弟子告诉我,说你在京师两番救过她,连我这个师父也要多谢你!”

游万里连忙长身,道:“前辈并非俗人,何来这一套?晚辈只是性好多管闲事而已,也只是事有凑巧……”

温柳烟屈着指数着:“连昨晚那一次你已前后救了我四次了,而且昨天家师还得你帮助,真是……”

竺红姑截口道:“真是缘份!”

温柳烟粉脸如染了脂,嗔道:“师父,您……”

竺红姑道:“这不是缘份是什么!万里,你说如何?”

游万里也有点尴尬,半晌才道:“前辈风趣,晚辈答不上。”

竺红姑露齿一笑,风韵犹存:“你们两个脸皮都簿,我也不再说了。烟儿尚须疗伤,不能陪你,我叫司马来找你!”言毕拉着温柳烟出房去了。

游万里呆呆地坐下,心想人生真是奇妙,最近连番都遇到温柳烟!

“莫非这真的是缘份?”游万里心念一起,双颊也发了热,他从来未想及有男女之情,但此刻却遐思难绝,直至房外传来脚步声,他才瞿然一醒。

司马琴的瑶琴不离身,抱着那具瑶琴“跳”进房里,他一见到游万里便呵呵地笑着:“小游你来得好极了!”

“前辈如今跟竺前辈在一起,不嫌晚辈来碍手碍脚么?”游万里忙拉着一张椅子,请他坐下。

司马琴一屁股坐下,脸上的笑容已不见:“红姑跟我约法三章,她只准我跟着她到她搬了家为止!而且平日无事不得去见她!喂,小游,你这个人古灵精怪,快替我想办法!”

游万里道:“晚辈哪有什么办法?”

司马琴凑头过来,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怎会在短短一两个月间,便救了小烟四次?又怎会凑巧找到红姑?嘿嘿,你这一套本领,老夫就佩服得五体投地!”

游万里又好气又好笑,连忙分辩:“前辈错了,晚辈完全没有使什么手段,全部都是凑巧的!而且晚辈根本不知道温姑娘是竺前辈的高足,因为她一直没告诉晚辈!”

司马琴一脸难以置信之色:“小游,你没骗我?”

“晚辈可以发誓!”

“你的意思是说,你跟小烟完全是真缘份,所以才会拴在一起?”

游万里双颊发红,道:“前辈说到哪里去了?晚辈早已说过了,这全是凑巧而已!咳咳,其实竺前辈肯让你住下来,一直至她找到新居为止,这已经……”他故意顿住,拿眼瞧着司马琴。

果然司马琴急不及待地问:“你为何不再说下去,她这样待我,难道还是喜讯?”

“当然是喜讯!试想想她为何不叫别人,只叫你陪她?而且这是迁居!她有意让你知道她的新居,证明她把你视作一家人!”

“一家人?”司马琴搔首抓腮,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不错,恭喜前辈了!”

司马琴右手一捞,五指抓住游万里的手腕,道:“小游,这可是红姑告诉你的么?”

游万里手腕被他抓得隐隐生痛,不过又觉得好笑:“这是晚辈推测的!你说竺前辈会将她的心事向晚辈透露么?”

“是极是极!”司马琴又叹了一口气,五指仍然紧抓不放:“小游,目前是个好机会,但红姑又不肯给我机会,你有什么办法?”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竺红姑的声音:“你没有办法,万里也没有办法!司马,你何不教他弹琴或武功?”

司马琴十分尴尬,游万里向他扮了个鬼脸,道:“竺前辈放心,司马前辈正要教晚辈弹琴!”

“万里,你不可出卖我!否则我会改变对你的态度!”竺红姑的声音越来越远。

司马琴笑嘻嘻地道:“她在威胁你,你能不能成功,她可起很大作用!”

游万里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连忙岔开话题:“咱们谈些别的吧。”

“你不是要我教你弹琴么?”

游万里忙道:“晚辈对音律实在没多大的兴趣,不如你教晚辈几招防身的功夫……而且可以到花园里去,不用枯坐在这里!我告诉你,竺前辈不会再来啦!”

司马琴哈哈一笑,道:“好极了,咱们如今就去!”他带游万里到后花园,想了一下,道:“我一生未收过徒弟,看来你亦不会做我徒弟,而且我现在在越来越不想你做我的徒弟!”

游万里含笑道:“晚辈资质亦不足接前辈之衣钵!”

“不是这个原因!假如你做我的徒弟,咱们谈话还会这般随便么?”

游万里不由含笑赞成他的看法。司马琴道:“我准备教你七招,这七招是我拳脚功夫的精华,每天教一式,七天教完,你非得学识不可!”

游万里正容:“晚辈一定尽力学习,不敢辜负前辈教授之情!”

“好,你瞧清楚了,这里是第一招,一共七式。”司马琴道:“对啦,我姑称此为‘司马七招’吧!”言毕他先演了一遍,然后将第一招放慢连使三次。

游万里只觉这七招四十九式,博大精深,几乎包罗万有,心中大喜,连忙凝神而观,看了三遍,他已记住了大半。

司马琴逐式解释,他谆谆善诱,游万里学得起劲,只花一个时辰,已将第一招学成,只欠火候及熟练,司马琴大喜,道:“这样看来,咱们可以将时间缩减一半,下午我教你第二招!”

侍膳已走了过来,裣衽道:“司马大爷、游公子,午饭已准备好,主人有请!”

午饭的菜依然十分清淡,不过烹调清甜,大合游万里的胃口。温柳烟吃饭时,一直低着头,不敢与游万里说话,游万里起初亦有点拘束,但后来与竺红姑和司马琴却谈笑风生。

竺红姑忽道:“游公子,我有一件事情求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游万里讶然道:“未知是什么事?只要晚辈办得到的,绝对不会推辞!”

“我过两天就要搬家,烟儿家里有事,而她如今身上之伤未愈,不宜独行,我想请你送烟儿回家!”

温柳烟红着脸道:“师父,弟子已无碍,而且,亦可以乘马车回去……”

“但为师不放心!万里,假如你另有事要办,我绝对不会勉强你,而且我并没有别的含意!”

游万里此时才转向温柳烟,轻声问道:“未知温姑娘家在何处?”

“寒舍在邯郸。”温柳烟亦轻声答道。

游万里道:“晚辈正要北上,须途经邯郸,这只是顺道而已,姑娘不必客气,请竺前辈放心,在下必尽心护送温姑娘抵家!”

竺红姑喜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们后天便上路了,这两天你便住在寒舍吧!”

司马琴叹息道:“小游,你好运气,我羡慕得很!”他见竺红姑瞪着自己,忙又道:“小游,你听见没有?你后天便要起程,这两天你如果学不全‘司马七招’,便别想休息了!”

游万里笑道:“前辈可以不休息,晚辈自当拼命奉陪!”

温柳烟道:“刚吃了饭不宜练武,最好先休息半个时辰……”

一语未毕,司马琴已笑了起来,温柳烟红着脸娇嗔道:“司马前辈……你不正经……”

司马琴怕竺红姑责骂,连忙拉着游万里,道:“小游,咱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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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七招”游万里虽然学全,但最后那两招很多细微的变化,因时间匆促,游万里尚未能体会。

这天上午,游万里回客栈算账,并取回衣服,到竺家门口已停了辆双套大马车,车夫已候在一旁,竺红姑送温柳烟出来,道:“烟儿,为师录的武功谱子,你要收藏好,为师有了确切的住址,便会派人通知你!”

温柳烟:“请师父自己保重,弟子日后再来服侍你!”

竺红姑咯咯笑道:“为师还未老,倒是令尊没有儿子,你须多加照料!去吧,有缘自能再见!万里,日后有机会,再跟烟儿到我新居去!不过不许你再带其他人来!”

晚辈记住您的话!不过我现在有一个要求,我不想用车夫!”游万里道:“晚辈驾车的技术,自信不比车夫差!”竺红姑自无反对之理,游万里接过马鞭,跳上车辕,道:“温姑娘请上车!”

温柳烟向师父告辞,一转身也跳上了车厢,游万里道:“请竺前辈代向司马前辈告辞!”

他马鞭一落,马儿立即抬步前行。

游万里的驾车技术果然十分到家,马车在他控制下,不徐不疾,稳稳当当地出了信阳城,温柳烟至此才放下心:“游……游大哥,你怎会驾驶马车?”她拉开一角车帘探首出去。

游万里头也不回地道:“我什么都喜欢学,驾车很实用,怎会不学?温姑娘,想不到在下赶来信阳,而你也来了!”

“是的……你走了两天,小妹也上路了,因为要赶着为家师祝寿!”

“为何竺前辈只收你为记名弟子?”

“小妹才跟她三年,她老人家要等小妹的武功至一定程度,才肯正式收我为徒!”

“原来如此,难怪你武功不错,原来得竺前辈指教!你伤势如何?”

“外伤早愈了,只是内伤未痊愈,发力胸口还会疼!不过我带了药丸在身,昨天还服了一颗少林小还丹,相信过几天便没事了!”温柳烟忽然放下车帘,续问:“你欲去何方?”

游万里略一沉吟,道:“去巨鹿找个朋友。”

温柳烟觉得他像谜一样,很想再问他一些问题,不过,她到底矜持,不好意思开口。

马车在正午时候停在路旁的树林旁边,游万里忙着喂马,车厢里放着许多物品,大出游万里意料,只见温柳烟取出小锅,用石头架起炉子,生起火来。她用腊肉、花生煮了一锅咸饭。游万里觉得这种生活十分新鲜,也暗暗感激竺红姑给自己一个好机会。

马车再度前进,他们一路上既不入镇,也不住店,以车厢为家,虽然两人都守礼,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产生情愫,只是这种感情都藏在心中,似乎双方都有所顾忌,是以连称呼也没有改变。温柳烟有时称他游大哥,有时呼游兄,游万里则一直称她温姑娘。

车子快到黄河,游万里忍不住问道:“温姑娘,你何事急着回家?”

“家父下个月金盆洗手,而且小妹已有一段时间未服侍他老人家了!”

“原来如此。”游万里道:“到黄河畔,咱们的马车便过不去,你有何意见?”

温柳烟温柔地道:“就由游兄拿主意吧,如今我伤势好了许多,不乘马车改乘马也可以!”

游万里道:“咱们把这辆车卖掉,过了河再买一辆!”温柳烟自然同意。

马车进入郑州,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下,游万里托小二将马车卖掉。

姑娘家爱洁,一到客栈,便吩咐小二备水洗澡。游万里道:“温姑娘,在下到街上买两套衣服。嗯,在下顺便替你挑一套吧!你喜欢穿什么颜色的?”

温柳烟脸泛红晕,低声道:“随便吧!”

游万里到故衣店挑了两套衣裤,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温柳烟,她是穿素色的,可是跑了两三家故衣店,都挑不到,最后只有替她买了一套淡绿色的。他一到温柳烟房外,猛听里面有异声,忙问道:“温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房里“砰”的一声响,却没有温柳烟的应声,游万里伸脚踢开房门,只见温柳烟披头散发,被三个大汉捉住,正用绳索缚扎手脚!

游万里抛下衣服,抽出刀来,喝道:“放下人来,否则杀无赦!”

当中那汉子年纪较大,眇了一眼,将刀架在温柳烟的颈上,道:“小子,你再踏前一步,老子便一刀宰了她!”

游万里不敢轻举妄动,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跟温姑娘有何仇怨?”

“咱们只是跟她老子有仇!”

游万里踏前一步道:“你们有种的便去找她爹,几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女子,算是什么?”

“太行三狼的事,不用你管!”眇眼汉持刀护住其他两个道:“你们快抬她出去!”

游万里喝道:“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标前挥刀斩去!

眇眼汉急忙挥刀来架,游万里最初还以为他不外是个毛贼,不料他刀上的功夫居然颇为老辣,挡了游万里两招之后,立即觑机反攻!

另外两个大汉见状,抬起温柳烟,逾窗而逃,游万里几番欲冲过去,都让眇眼汉子阻挡住!他大怒之下,暴喝一声:“少爷便先杀了你吧!”手中刀一紧,眇眼汉逐渐难支!

“小子,人已送走了,你有种的,便到咱们寨里去讨人吧!”

游万里道:“追不回人,少爷何止要上山讨人,还要踹平你们鸟寨!”他见对方刀法守得紧,心头一动,忽然卖个破绽,故意让对方的刀砍进来!

眇眼汉果然不知是计,钢刀“呼”地一声,直斩游万里的肩膊。

游万里待他刀势使老,才倏地闪开一步,同时左手翻起,五指合拢一刁,勾住其臂弯,用力向怀里一拉,眇眼大汉虞不及此,失却重心,跌撞过来,游万里左脚飞起,正中其小腹!

这一招正是司马琴所授的“司马七招”之一,眇眼汉子哪里闪得开?但闻“蓬”的一声,身子如纸张一般飞起,直至后背撞到墙壁才跌下来!

游万里虎跃而前,一脚踩在他胸膛,冷冷地道:“快说,你们欲将温姑娘带去哪里呢?”

眇眼汉子已被撞得发昏章二十一,胸膛再被游万里踩住,更觉辛苦,只听得他喘着气道:“带……温姑娘……回山寨……”

“哪座山寨?取哪一条路去?”

“过黄河之后,到新乡折西走山路……”

“你叫什么名字?”游万里又喝道。

“独眼狼……”话音刚落,游万里脚上用力,他张口喷出一口血来,看来离死已不远。

游万里不再理睬他,立即跃出窗子,外面是条小巷,他略一沉吟,向左奔去,巷口接连一条大街。他奔到大街,已不见那两个汉子和温柳烟,连忙又转身向右跑去,不料那边也是接连一条大街!

街上行人如鲫,游万里暗叫一声苦也,但他仍不心急,拉住几个行人查询,都不得要领。

游万里心想对方既然将温柳烟掳走,料一时间没有生命危险,是以先回客栈取了银两衣服连温柳烟的结成一个包袱,也不理掌柜的哭哭啼啼,丢下一锭银子,匆匆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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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万里一口气赶至新乡,沿途都没见到那两位大汉和温柳烟的踪影,他估计自己已赶去前头,于是决定去新乡等候一两天。

第一天,他一早上床,睡了一夜,疲劳尽消,次日一早便到镇上的茶馆,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转头望去,只见当中一张桌子,围了许多人,其中的一个赫然是“雀痴”朱雀。

游万里信步走过去,原来茶客们正在斗雀,忽见朱雀将两个鸟笼分开,郡两只鸟儿立即自笼中飞出,苓客们都叫了起来,忙着去捉鸟,秩序大乱!

那两只鸟儿的主人,一把抓住朱雀的胸襟,喝道:“快赔咱们的鸟儿!”

“放屁!你们根本不是爱雀之人,老子为何要赔你?”朱雀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你俩识相的最好请老子喝一顿茶!”

右首那个胖汉首先忍不住,挥拳直击朱雀的胸膛,只闻“蓬”的一声,接着是一道惨叫,朱雀笑嘻嘻的,那胖汉的手指吃他内力反震,反而扭伤了,痛得他蹲下身去。

左首那个不打胸膛改打脸门,朱雀手掌一翻,五指扣住其手腕,那人半边身子都麻了,连叫饶命。朱雀道:“该不该请老子喝顿茶?”

“应该应该!”那人放下一锭三两重的银子,亡命而逃,朱雀哈哈大笑,连忙吩咐小二送点心。

游万里心头一动,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含笑道:“朱前辈大清早就发了财,可否请晚辈吃一顿?”

朱雀转头望到他,冷冷地道:“老子最看不起打秋风的后生小子!”

游万里笑容不改:“晚辈跟前辈开玩笑而已,事实上前辈那锭银子赚得不容易,晚辈怎敢打秋风?不但不敢,而且还想请前辈!”

朱雀面色稍霁,道:“你这小子为何前倨后恭?”

“往日不知前辈,言词有所冲撞,乃犯了不知之罪!但在竺前辈家目睹前辈的风采和武功之后,对前辈心仪之至!能与前辈共膳,乃晚辈之荣幸,前辈幸勿推辞!”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雀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油腔滑嘴,老夫才不吃这一套!”其词若有憾然,其心实则喜之,溢于言表。

“前辈真乃爱鸟之人,未知近日养了什么罕有之物否?可否让晚辈开开眼界?”

“你真的要开眼界?”朱雀一提起雀鸟,精神便来了,眉开眼笑地道:“最近老子找到了一头极其罕见的,头似凤凰,身似鹦鹉的怪鸟,包你未曾见过!”

游万里不见他带鸟笼在身,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晚辈无此眼福!”

“老子便让你开开眼界!”朱雀言毕忽然撮唇一哨,哨声十分奇怪,忽高忽低,忽急忽缓,不久窗外便飞进一只头披彩毛,身穿翠羽的鸟儿来,那鸟儿如一普通的鹦鹉,但细看又有许多地方不像,鹦鹉的嘴喙及爪都是灰黑色,但此只却色作猩红,红绿相衬,十分注目,但却嫌俗气。

那鸟儿略一盘旋,即停在朱雀的肩膊上,侧头瞪着游万里,目光锐利,竟似是武林高手!

“朱前辈,此鸟可有称呼?”

“老子估计此是凤凰与鹦鹉的变种鸟,并无名称,但老子称它为‘亚凤凰’,你别小瞧它,它除了能听人语之外,还可以代人办事,本领大得很,只是每天都得吃牛肉,弄得老子不名一文!”

游万里有点不信,朱雀有意卖弄,对亚凤凰道:“凤儿,游公子不信你的本事,你将放在斜对面那张桌上的匕首抓来给他!”

亚凤凰一声不吱,倏地敛翼飞出,快疾如矢,向斜对面的一张桌子飞去。那座头坐着三个大汉,正在高谈阔论,其中一个将腰上的一柄匕首放在桌上,冷不防亚凤凰爪一落,抓起匕首升高!

一个大汉猛喝一声,双手一合向亚凤凰抓去!亚凤凰身子一沉,自他肘下穿过,飞了回来,将匕首抛在桌上,重新停在朱雀肩上,望着游万里,似在示威。

游万里不由不佩服,向它抱拳道:“凤兄,你本领高强,使在下大开眼界,刚才有所得罪,请谅之!”他原意只是半开玩笑,一半是为了讨好朱雀,不料亚凤凰似懂其意,拍翼耸毛,状甚得意!

游万里送还匕首,叫小二切一盘生牛肉来请亚凤凰进食。亚凤凰眨眼间便将那碟牛肉吃得干干净净,飞上游万里肩上,游万里只觉它比一般雀鸟重得多!

朱雀得意道:“如今你服了吧?”

“晚辈怎能不服?”游万里又取出一锭银子来,道:“前辈这点钱请你收起来……”

朱雀截口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晚辈要请凤兄的,请你代它收起来!”

朱雀脸色一霁,道:“也罢,瞧在它跟你似有点缘,也罢,老子便代它生受了!”

游万里立即打蛇随棍上:“前辈见识广,晚辈有一事请教,请问前辈对太行山三狼,所知有多少?”

朱雀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二三流的角色而已,占山为王,干些没本钱的生意!你问这些作甚?”

“因为竺前辈的徒弟被他们掳走了,晚辈跟踪至此!”

“红姑的徒弟?小子,你不要诓老子,红姑几时有徒弟?”

“晚辈骗你作甚?她的徒弟你也见过,便是在京师茶楼踩破你鸟笼的那位温柳烟!”

朱雀问道:“红姑知道否?”

游万里便将护送温柳烟回家,半路遇劫的事说一遍。

朱雀道:“太行山三狼的武功吓不着你,不过你要到山寨里救人,可有点困难!”

游万里道:“所以晚辈知道你跟竺前辈的交情,才请教你!”

朱雀想了一下,道:“老子反正闲着没事,而且太行山又不远,就陪你走一趟吧!不过咱们得先此声明,路上老子一人一鸟的花费,可得由你负担!”

游万里喜道:“就算前辈不帮晚辈,我看竺前辈的交情,晚辈也该请你!”

朱雀喝了一口茶,道:“老子可不是帮你,只是为了红姑!”

“这个晚辈明白!晚辈打算在新乡再等一天,如果再不见踪迹,明天才请前辈起程!”

朱雀长身道:“你住在哪家客栈?老子去就你!你有消息便来通知我!”

游万里告诉他住址,会账出茶馆,朱雀吹哨一声,亚凤凰振翅跟着他走了。

游万里便在镇上四处打探找寻,到入黑才回客栈请朱雀一人一鸟吃饭,饭后又到各处饭馆客栈找寻,可惜都得不到要领!

次日一早,两人一鸟便拐西向太行山进发,走了一天,已至山脚,朱雀到一猎户人家借宿,顺便打探山寨的座落。

原来此寨名三狼寨,山寨靠近上八里(地名),也即是猎户家附近。

两人歇了一夜,次日便开始登山,由于有猎人领路,是以不需多久便到达山寨附近。猎人站在山头上道:“越过此山头,背后有个平地,三狼寨便在那里,小的不方便去,两位沿此小路走,绝对不会迷路!”

当下游万里打发了猎人,与朱雀越山攀登,至另一座山峦靠顶,便听到人声。朱雀令亚凤凰飞上去探视。一忽,亚凤凰回来,朱雀低声问道:“上面有几个人?”亚凤凰连点几下头。

朱雀道:“有六个人,咱们上去吧!”

亚凤凰飞去前面带路。

亚凤凰边飞边停,忽然停在一块大石上,仰天尖叫一声,一忽,一个沙哑的声音道:“老苏,你看这鸟儿多奇怪,咱们抓它来玩玩!”

石后有几个同意的应声,接着便露出四个人来,向亚凤凰围拢过去。亚凤凰倏地飞起,只见它颈一落,铁喙已在一个大汉的手腕上啄了一下,那汉子抱腕大叫,扼腕而退,鲜血滴落草上,发出“嗤嗤”声!

朱雀倏地扑出,一指戳在其后腰上,那汉子顿时不能动弹!与此同时,亚凤凰又向另一位大汉飞去!那大汉鉴于同伴吃亏,不敢大意,急忙蹲身后退,正好退到游万里藏身之处,游万里一跃而出,轻而易举封了他的晕穴!

由于有亚凤凰之助,那四个大汉很容易便被解决,亚凤凰又飞向另一处,朱雀与游万里连忙跟上去。

草丛中两个大汉被亚凤凰惊醒,已让朱雀及游万里制住,亚凤凰长鸣一声,飞落在游万里肩上。游万里笑道:“想不到有凤兄之助,这般容易便得手!”

朱雀伏在草丛中向他招手:“过来看看!”

游万里依言走过去,只见山下建了好些寮屋,四周以村庄围成高墙,看规模还不太小哩!朱雀道:“你看到没有?前寨似乎有人来搦战!”

原来他们此刻所处之地是靠后寨,前寨果然似有人在打斗,游万里兴奋地答道:“咱们如今下去正是时候!”

朱雀道:“你自己可得小心,尤须注意寨里有陷阱,老子可不会救你!”

游万里笑道:“晚辈只要跟着前辈就没危险!”

这句话是要迫朱雀打头阵,朱雀冷哼一声,一长身,一溜烟般向山下飞去!两人疾如星火,七八个起落已来至寨后,朱雀轻喝一声:“起!”冲天飞起,落在围墙里面,游万里只比他稍慢一步。一进内,便见柱后飞出两个喽罗来,喝道:“谁敢闯三狼寨!”

朱雀冷笑一声:“你老子就敢!”五个字的一句话未说毕,他人已如离弦之矢射出,趁对方尚未有防备,一指已解决了一个喽罗,足尖一点,半转身,又向另一个扑去。

他一动,游万里亦跟着行动,向另一个喽罗冲去,单刀一挽,便向其脖子砍去!那喽罗翻刀来格,刚想张口呼叫,朱雀已至,一指封了他的晕穴!

游万里道:“朱老前辈,咱们先问问他将姑娘藏在哪里?”

“你问吧,我替你把风!”

游万里将喽罗拉到柱后,将刀格在其脖子上,解开晕穴,问道:“你将温柳烟姑娘囚在哪里?”

那喽罗诧声道:“哪一位温姑娘,咱们可没抓过一个姓温的!”

“还说没有?是在郑州下手的!那两个汉子,是独眼狼带去的!”

喽罗道:“但三寨主还未回山呀,俺不敢骗大爷!”

“前寨是谁来搦战?”

“听说是一个姓李的小子,带千里马场的三位场主出来……向敝寨索取马匹!”喽罗低声道:“大爷饶命,小子若有一句不实,死无葬身之地!”

游万里顺手封了他的晕穴,将查到的情况向朱雀报告。朱雀考虑了一下,觉得这喽罗的话颇能入信,于是道:“咱们出围墙绕到前面去,老子也想助一助那三匹‘臭马’!”

游万里一时之间,不明其所指,但回心一想便知道他是指彭骥三兄弟,当下含笑答应,两人重出围墙,绕墙向寨前走去

走了一阵,便听到一阵兵刃的碰撞声,朱雀拉着游万里伏在一块大石后面向前望去。

虎口拔牙的四个人,游万里见过三个,便是“千里马场”彭氏三兄弟,另外一个,年纪约二十出头,手中一柄铁剑使来有风雨难入之势,一个人敌住七、八个唆罗,还得十分轻松,看来毫不费力呢!

彭氏兄弟所遇的敌人武功较高,现在观之表面上不分胜负,但如果三狼寨不断增加人员,彭氏兄弟那边胜数始终较低,除非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将三狼中的两狼杀死,瓦解了其他人的斗志!

朱雀看了一下,转头道:“小子,你在这里看看,如果他们遇敌才出手,老子先进去放一把火,分敌他们的注意力!”

“前辈小心!”游万里手掌立即落在刀柄上。

朱雀去了两盏茶工夫,游万里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说话声,他转头下望,只见两个大汉扛着一个人上来,那两个大汉一入目,游万里便抑不住心头狂喜,原来此两人正是独眼狼的手下!再看那被缚的人的衣衫,正像是温柳烟的!

游万里心中暗叫:“真是天助我也!”当下立即伏在草丛中!俄顷,那两个大汉慢慢走近,游万里倏地标出,左脚一蹬,将前面那个大汉踢飞,右手单刀一举一送,插进后面那位大汉的腹中,同时左手一抄,圈住那大汉肩上的人质!

他蓄势而发,几个动作干净俐落,一气呵成!待得他抽出刀来,那大汉才发出惊呼,但人质已在游万里的手中。他顺势再飞起一腿,那汉子也滚下山去了!

游万里将人质翻转过来,可不正是温柳烟!他连忙替她解开绳索。温柳烟昏迷不醒,游万里替她推血过宫好一阵,才见她有了点知觉!

温柳烟睁开双眼,一见到游万里,情不自禁将头靠在他肩上饮泣,游万里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温姑娘,你无事就好了……咳,是在下大意才让你吃尽苦头!”

温柳烟忙道:“这怎能怪你……多谢你多番相救,小妹也不知如何报答你!”

“那就嫁给他吧!”背后突然传来朱雀的声音。

温柳烟青白的脸庞立即浮上一层红晕,同时挣扎着要离开游万里的怀抱!

游万里也十分尴尬:“前辈真会开玩笑……”

朱雀笑道:“老子可有说错?她不是要报答你么?以身相许岂不简单?”

游万里板着脸道:“如依前辈的看法,侠义道上的人,多少都救过妇孺,那么每个人不是都有好几位夫人么?”

朱雀道:“老子不与你辩论,如今寨内已起火,老子去助那三匹臭马!你带这妮子下山吧,若果再有什么闪失,老子便要了你的小命!”

“前辈要不要晚辈助你一臂之力?”

“不必了,你看你那妮子,四肢无力,还得人照顾!你先带她去吧,免得等下大队人冲来,你会应付不暇!”朱雀说罢便向前面奔去。

游万里拉着温柳烟从后山登上去,再依原路下山,走了一阵,估计已离三狼寨颇远,两人才觅地坐下歇息。

温柳烟经过此役,跟游万里的感情更进一步,心中认定连番有危险都为游万里所救,此段姻缘必是前生所定!只是她心中尚有个疙瘩未解,加上游万里从未正面表示过什么,她更不敢将自己的感情进一步暴露。

两人默默地坐了一阵,终是游万里打破闷局:“温姑娘,你身子如何?”

温柳烟粉脸“唰”地变红,低着头呐呐地道:“托赖……他们两个在路上都……都规矩得很……”说到后来,声音已低至几乎听不到!

游万里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他自己也被她闹得说不出话,不过知她无恙,心中亦高兴。半晌他才干咳一声:“你没受伤,在下就安心得多了!”

温柳烟更加羞不可仰,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游万里又道:“姑娘随身的行李,还有令师手录的武功谱子,在下也都一并带来了,暂时由在下保管吧,过两天姑娘身体好了,再交给你!”

“谢谢你!”

游万里到附近找到了水源,扶温柳烟去,温柳烟喝了几口水,再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精神,两人继续下山。

游万里和温柳烟费了好大的劲才下得山,两人找到一户人家借宿,温柳烟吃过饭,睡了一天,第二天精神大有起色,便继续上路。

游万里问温柳烟路上的情况,才知道那两个大汉未过河之前,昼伏夜行,过了黄河才以马车载之,所以速度比游万里慢得多!

两人在路上颇不寂寞,到新乡镇歇了一夜,次日游万里买了两匹马,并辔前进。两人之间的称呼虽然没有改变,但度态比前亲密得多了!

不一日便到了邯郸城,游万里这才想起一件事来:“温姑娘,在下真是迷糊了头,至今尚未请教令尊的大名!”

“家父双名玉树!”

“哦,原来伯父是河北著名的拳师!”游万里遵:“待在下去买点见面礼,嗯,未知温伯父喜欢什么东西?”

温柳烟喜上眉梢,心头甜滋滋的,娇羞地道:“哪有主人向嘉宾指定要什么礼物的?”

“连你也不帮我,那我就不买了!”游万里见她娇羞动人,心头一荡,佻皮的性格又表露出来,“如果伯父问:‘你怎么连张拜帖也没有呀?’我就说是令爱说自己人,不用客气的!”

温柳烟伸手在他肩上擂了一记,嗔道:“可恶,谁说过什么自己人的!”说着她自己粉颊又红了。

游万里看得心头又麻又痒,道:“那你就‘通通题’吧,免得你爹骂我没礼貌!他嘴上不会说,可心里会想呀:‘怎么闺女带个呆头人回家呀!’这样你也不光采呀!”

温柳烟如喝了一罐蜜水,心中忖道:“他真可恶,到现在还不说一句比较实在的!不过也算是一种暗示吧?只不过假如他知道我……”

游万里见她沉吟不语,不由问道:“你爹喜欢什么东西,难道连你也不知道?”

温柳烟脱口道:“爹最喜欢吃板鸭,东大巷口那一家,你去买我先回家!”言毕一拧腰,拉着马先走了。游万里依言买了四只,再去买一张拜帖。

纸扎店里就有文房四宝,游万里亲自提笔填写拜帖,问了温家的方向,拉马走去,边走边想道:“柳烟叫我买板鸭,这是对她爹的一个暗示,啊,她人品容貌都是上上之选,但只怕她知我是……咳咳,他爹也不肯,何况李南阳……”想到此,他趑趄不前,眉宇间更有忧色。

他停了好一阵才再前进,到温家门外,见大门紧闭,门外五级石阶,打扫得甚为干净。游万里略一犹疑,便上去敲门,刚拍了两下,里面便有人应门,一个老苍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遒:“少爷便是游少侠?”

“不敢!在下来拜访温老爷!”游万里将拜帖和四只板鸭递上去。也许老苍头已得到消息,也不客气,双手接过,道:“请游少爷跟老奴进来!”

入门是座小庭院,两棵梅树,含苞欲放,再进去便是厅堂,小巧清雅,厅里只有一个丫头。老苍头将拜帖和礼物交给丫头,丫头衿衽为礼:“请少侠稍候,小婢如今就去请老爷。”

厅里墙壁空溜溜的,看来温玉树生活颇为简朴,也许人丁不多吧,宅里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过了两盖茶工夫,只见丫头带着一位六十左右,花白胡子,国字口脸的老汉出来,游万里有点紧张,平日的潇洒已不知去了何处,抱拳道:“晚辈游万里拜见温前辈!”

温玉树颇为和蔼,仔细看了他几眼,大概女儿已对他说出经过,他走了过来,双手按在游万里肩上,道:“游侄请坐!适才小女告诉老朽,游侄多番救她,老朽感激不尽,希望你不要客气!老朽斗胆要留你在寒舍住几天!”

一听到这几句话,游万里眉宇间的忧色登时消失,道:“前辈这样说,便教晚辈汗颜了!吾道中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应为之义!”

温玉树道:“老朽也不跟你客气,你为何还满口前辈晚辈?”

游万里道:“如此小侄便斗胆称伯伯了!”

温玉树哈哈一笑:“正该如此!游侄乃人中龙凤,小女对你之人品和武功赞不绝口,未知……”

话音未落,背后屏风已传来温柳烟的一声娇嗔:“爹,女儿几时对他赞不绝口?”绿影一闪,一道娇小的人影已窜进走廊去了!

游万里脸上发热,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温玉树讪讪一笑:“小女顽劣,游侄勿怪!”

“伯伯过谦,令爱性格温柔含蓄,怎样也跟顽劣沾不上边儿!”

温玉树又是一笑:“游侄此说如让小女听见,她必又要怪老朽平日待她太严!嗯,刚才老朽欲问游侄的师父是哪位高人,竟可以调教出像你这样的人材来?”

游万里沉吟道:“小侄的师父共有几位,但他们都是避世高人,不允小侄透露一句,而且他们一向也不承认是小侄的师父,只当传授武功,伯伯垂询,小侄如今没法作答,还待日后先请示过他们老人家!”

温玉树连声道:“游侄尊师敬老,正该如此,正该如此!”一顿再问:“游侄仙乡何处?”

游万里道:“寒舍向在关外,家父以贩羊马为生,小侄年纪大了之后,他便四海为家,但都在关外一带活动!”

温玉树想不到他家与武林无关,当下轻啊一声,又问道:“游侄今年贵庚?”

“正好二十一。”

“令尊有否替你订过亲?”

游万里心头一跳,又惊又喜,只觉心跳加速,他定一定神才道:“小侄一事无成,不敢涉及儿女私情!”

“游侄此言差哉,岂不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何况贤侄如今武功有成,又结交了不少高手,怎可说一无所成?”

“但小侄始终觉得如今尚未届成家立室之年!”

温玉树心中暗道:“也许他是脸皮薄吧?反正还有时间,再慢慢探口风未迟,免得他以为我女儿嫁不出去!”

丫头夏莲道:“老爷,小姐已将荼烹好……”

温玉树忙道:“快拿来请游少侠!”

游万里不想跟他再谈这些“尴尬”的事,乘机岔开话题。

“日前令爱提及,伯伯准备金盆洗手,未知日期订在何时?”

“本来打算在下个月举行,因小女未回家,尚未发帖。不过如今看来下月之期是来不及了!而且腊月友好们家里都有点事,也不好出门,是故老朽有意延期,看来,要在明春二月了,游侄届时一定要来!”

游万里道:“只要小侄有空,必来瞻仰!”

温玉树眉头一皱,问道:“游侄有事要办么?老朽可以就你,相差一两个月,根本不成问题!”

游万里聪颖过人,忙道:“晚辈想回家过年,因家母体弱多病,届时也不知能否抽身!但除了是为极重要之事所缠,否则小侄必来,不过希望伯伯能先将日期订下来,小侄才好安排!”

温玉树脸色稍霁,道:“日期待老朽考虑过,再通知你!”说着只见温柳烟亲自捧茶出厅,先替父亲斟了一杯,再为游万里斟。也许因老父在场吧,温柳烟脸上红晕未曾稍褪,甚至不敢拿眼去看游万里。

游万里见她身穿淡色衣裙,似是大家闺秀,另有一番风味,心中暗道:“娘见到柳烟,一定会喜爱!”

温玉树道:“烟儿,你也坐下陪游侄谈谈吧!”

温柳烟害臊地道:“女儿还得到灶房帮乳娘烧菜,游……少侠有爹陪他还不够么?”

“瞧你,多没礼貌,教游侄见笑!”温玉树察言辨色,也知女儿对游万里有意,他有意让游万里知道自己不会反对,故意道:“爹看你不是为了去帮乳娘,只是话儿都在路上跟游侄说光了!”

“爹,”温柳烟轻擂父亲撒娇:“你取笑女儿,让人见笑!”

游万里忙岔开话题道:“伯伯,府上还有何人?”

温玉树道:“寒舍除了老朽父女之外,只有四个男女仆人。温家人丁一向单薄,老朽迟婚,不料烟儿她娘在生下她不久,便撒手寰宇,所以……老朽曾跟烟儿有个协议,将来她嫁人,须将一个儿子给我温家,以免无人继承香灯。”

游万里道:“这种事亦颇平常,伯伯只得一女,如此做法亦甚应该!”

温玉树说此话时,温柳烟害臊,乘机溜掉。而他听了游万里的话后,脸上欢容更甚,两人随即转谈武林传闻,江湖常识。温玉树成亲之前,闯南荡北,甚至去过苗疆,说起见闻,滔滔不绝,游万里获益良多。

不久,摆上饭桌,厅里置两席,一是温玉树父女和游万里,另一则是四个下人,由此可见温玉树无甚架子,游万里另有心事,颇有吃不知味之感。

饭后,温玉树又吩咐丫头备水,给游万里洗澡。他趁游万里洗澡时,悄悄问女儿:“烟儿你对游少侠到底……咳咳,你知道爹的意思!”

书房里只有他俩,温柳烟大着胆子道:“女儿这番若非遇到他,有三条命也回不了家……”

“咳,咱们是武林儿女,不兴这一套!问题是你对他是否有意思!”

温柳烟粉脸为之飞红,道:“他都没有正式表示……女儿不知道!”

温玉树哈哈笑道:“也许他脸皮薄,况且我女儿如天上仙女,他没有十足把握,也不敢冒失,免得唐突佳人!”言毕又是一阵大笑。

温柳烟羞红了脸,嗔道:“爹,连你也来取笑女儿!”

“爹不笑!嗯,他可知道你以前曾经订过亲否?”

温柳烟脸上立即泛上忧色,垂首摇头:“人家没有表示过什么,女儿为何要告诉他?”

温玉树点点头,道:“爹对他这个未来佳婿,十分满意,有机会爹会替你落实一下,爹年纪已大,也希望能在金盆洗手时,顺便替你们订亲!”

“爹——”温柳烟又娇呼一声,“你别丢了女儿的脸……”

“你放心,爹总不会代你向他求亲!”温玉树道:“好啦,等下你带他去买点衣服,顺便带他去城里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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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万里一路没停过,是以包袱里的衣服,都没机会洗,因此他又买了一套衣服,回温家更换之后,温柳烟要带他到各处游览。游万里道:“你身子未痊愈,还是上床休息吧,我自个随便走走!”

温柳烟目光有点幽怨,瞟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讨厌小姝,还是怕让人看见……跟我在一起?”

游万里忙道:“愚兄是否如此,你应该知道!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而已!”

温柳烟心头一暖,道:“你看我连裙子也换了,你还担心什么?何况咱们只是去游山玩水,又非跟人打架!”

游万里向她长揖到地:“如此请妹子指引,愚兄感激不尽!”

温柳烟又羞又喜,忍不住擂了他一下,红着脸道:“你就是不正经!”

“愚兄不喜太严肃刻板的生活,但有时候也正经得很!”游万里笑嘻嘻地道:“请吧!”

这句话似另有所指,温柳烟娇躯一震,因抓不住他那轻飘飘的一句话,有点失落。两人信步出门,邯郸城不大,但却是座古城,古迹因失修而毁坏者极多,然遗迹仍堪凭吊古人。

游万里见她欢容不畅,便尽量说些俏皮话,他口才本好,加上擅于说故事、编故事,温柳烟空虚的心情,让欢笑填满,神情才见活泼。回程时,两人都恨时间过得太快!

晚饭后,温玉树知机,借故离开,温柳烟带游万里到后进的一间空屋里,虽说空屋,其实是另一座小厅,也可说是花厅,东北两墙,全开着窗子,对着后花园。温柳烟先生了炉火,又取来茶点,然后开了几扇窗子。

温柳烟边烹茶边道:“这是‘武夷三隐’送给家父的武夷名茶,听说叫做‘猴儿采’,乃因茶树生于绝崖,只有猴儿才可攀上去采摘!”

游万里道:“咱们那里多数喝马奶茶,酸酸甜甜的,另有一番风味!”

温柳烟脱口问道:“你几时带我去尝尝?”

游万里脸色一黯,道:“将来自有机会……”

温柳烟见他不切实答复,怕引起尴尬,忙将话题岔开二:“游大哥,爹说你胸有大志,很想闯一番事业,未知你的大志如何,可否说与小妹听?”

游万里脸上一红,颇觉难答,又不敢说是对温玉树胡诌的,想了一下才道:“你认为愚兄如今有何成就?”

“你想在武林中成名?”

游万里神情又是一黯,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像如今这样混混沌沌过日子,白费光阴!男人大丈夫,总得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事!在武林中成名……很多人得到的,都是虚名!九大派掌门,谁人不识,但他们到底为武林,或者为国家做过什么事?”

温柳烟一愕,对他多了几份尊重:“如今边境不安宁,你大可以为朝廷出力!”

游万里忽然哈哈一笑:“朝廷是谁的?大明跟瓦剌、鞑靼、乌梁海、蒙古连年交战,为的都是他们的霸业,与老百姓何关?但战争一起,死的可是百姓!皇帝老子御驾亲征,古往今来,时有发生,但有几人是战死沙场的?死的是别人,得胜功劳可是他一个人的!嘿嘿,要我替他们姓朱的卖命,我才不干!”

温柳烟又是一呆,嗫嚅地道:“但如今瓦剌常常入侵,朝廷派兵抵抗,这是应该的呀!”

“瓦剌也好,姓朱的也好,打来打去都是为了做皇帝!做了皇帝又想将国家扩大!为了自己之欲,驱使万人为他们卖命、受苦……嘿嘿,在我眼中他们都是些无知、狂妄、贪婪的小人而已!”

虽说武林中人,一向不与官府来往,对朝廷亦无多大好感,但这些话出自游万里之口,温柳烟听后还是大吃一惊,若果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落在官府耳中,可得诛连九族,满门抄斩!

游万里看了她一眼,堆下笑容,问道:“愚兄可有吓坏你?”

温柳烟摇摇头,道:“你的话……很新鲜,照你所说,你要在什么情况下才肯为朝廷出力?”

游万里道:“像以前打蒙古兵的情况,愚兄必投身义军!”

“如今的朝廷可是将元兵驱掉才建立的!”

游万里哈哈一笑:“打元兵的义军就有许多股,并非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嘿嘿,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此乃千古定律,也没话好说!”

温柳烟想了一下,觉得他话未尝无理,当下再问:“然则你心目中的事业,到底是什么?你想做皇帝?”

游万里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不绝,使温柳烟发窘,嗔道:“你笑小妹什么事?”

游万里笑声一遏,捧起那白瓷荼壶为她斟了一杯,再为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喝茶!”

温柳烟冷冷地道:“你还未答复小妹,到底何事大笑?”

游万里将手按在茶壶上,口中吟哦道:“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温柳烟呆了一呆,忖道:这是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他借题咏志,是暗示我不明其志么?”抬头一望游万里,虽然近在咫尺,但这刹那,温柳烟忽然觉得跟他远不可即,笼在他身上的迷雾,越发浓,令人难以看清楚他的脸。

游万里放下茶盅,推开一扇窗子。寒夜风紧,扑打在身上,肌肤生痛。后园里的腊梅却在这时候吐苞,风从北方吹来,游万里迎面而立,双眼炯炯生光,他是在找寻风源,还是怀念在北方的父母?

这一夜,游万里跟温柳烟虽没争执,却有点不欢而散的味道,各怀心事回房。

次晨,温柳烟来请他出厅吃早饭,见他双眼红丝满布,吃了一惊,问道:“你一夜没有睡?”

游万里不置可否地笑笑:“柳烟,愚兄想告辞了!”淡淡的一句话,却似在温柳烟的心湖中投下一块巨石,半晌她才问:“几时走?”

游万里想了一下,道:“今天。”

“昨天你没说,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你怪我……”

游万里忽然拉着她的手臂:“柳烟,你还不明白我?”

温柳烟微微用力,未能挣脱,便由得他握住自己的手臂,心头如小鹿乱撞,垂着头不敢看他,这时她又觉自己跟他很接近,几乎可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愚兄回去会禀明家父母,有些事我不方便在这时候说……”

温柳烟快口道:“小妹可没迫你说什么!”

游万里微微一笑,温柳烟觉得他笑容有点可恶,教人永远难以捕捉到他的意思:“下次如果我能来,一定多逗留几天!也许……也许愚兄还会带你出去走走!嗯,相信你不会喜欢坐在家里等……我吧!”

温柳烟心想这话到底有点暗示,不过却教人羞红了脸。她轻啐一声:“谁说过要等你!”

“对呀,就是因为你不等我,是故愚兄才要带你去!”

温柳烟忽然幽幽地道:“只怕……你爹娘知道小妹……会反对……你跟我来往……”

这句话亦说得很坦露,她只道游万里会安慰她,岂知游万里竟长叹一声,道:“愚兄担心的就是这点!”

温柳烟心头一沉,幸而游万里一顿之后又道:“我的婚姻大事将由我决定,不过做儿子的,到底要先征求他俩的同意!”

温柳烟很想问个清楚,但话到喉头,又咽了下去。游万里恢复常态:“等下你可要替我向你爹说几句好话!”

温柳烟粉脸又红了,声如蚊蚋地道:“哪里有人像你这样脸皮厚的,要人家替你说好话!”

游万里知她误会,也不说破,笑道:“不说好话,就说坏话,让他老人家将愚兄永远留下来吧!”

温柳烟娇呼一声,挣脱手,捏拳在他身上擂了几下。温玉树的声音恰好在外传来:“烟儿,游侄尚未有睡醍么?”

“来啦!”温柳烟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快出来,我先跟爹说一说,答不答应可在乎他!”

温玉树一定要留游万里吃午饭,他有充足的理由:要替游万里准备马匹,还要准备路上的必需品,还有一点,他昨天洗的衣服,还未干。

游万里不便坚持,温玉树拉他到书房里去。道:“游侄,你跟小女的事……”

游万里道:“小侄须先禀明父母,令爱的人品和武功,小侄十分仰慕!”

“但咱们武林儿女,也不必太拘谨于世俗之见,你可否留下一件信物,好让老朽安心一点。”

游万里十分为难,沉吟了半晌才道:“伯伯,小侄离家已年多,未知父母有否在这段日子里,替小侄订下婚约……希望伯伯体谅!”

温玉树眉头一掀,问道:“假如令尊曾替你许下婚约,你便不来看小女了?

游万里摇摇头:“小侄希望能够推掉,相信家父也会体谅小侄!”

温玉树想了一下,颌首道:“你言之有理……嗯,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小侄如今不敢作准。”

“时间由你订,老朽希望在金盆洗手典礼上,宣布你跟小女的婚事!”

游万里见他开门见山,不便再推,想了一下,道:“明春三月前一定到。”

温玉树道:“好,老朽金盆洗手典礼便订在三月十五日,游侄最好提前一两天到,如果令尊能出席就更好了!”

游万里道:“小侄希望能说服家父。”

“事后小女便随你去见令尊和令堂,其他的事,咱们见了面之后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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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树叫仆人买了匹好马,还叫女仆炊了好些糕饼,让游万里在路上充饥。游万里辞别温玉树,温柳烟送他出城。

出了城,温柳烟还不回去,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语,但都觉依依难舍。温柳烟忍不住开腔:“你路上要小心!”

游万里点头道:“你也得提防三狼寨的人上门寻仇!”

温柳烟亦点点头。两人虽已近谈婚论嫁的阶段,但依然有点陌生:“柳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回去吧!”

“不,我送你到那山上!”温柳烟指一指前面的小山包。游万里牵马傍着她走上山坡,山上有座小亭,两人便在亭里坐下。

温柳烟忽然鼓起勇气道:“游大哥,小妹有一件事还未告诉你……”

游万里见她吞吞吐吐,讶然道:“与愚兄有关?”

温柳烟点点头,游万里笑道:“愚兄也还有点事未告诉你,不如等咱们下次见了面再说吧!”

温柳烟无言点头,亭内一阵沉默。山坡上有村童在放风筝,风筝越飞越高。温柳烟稚气未除,道:“你看那风筝飞得多么高,早知咱们昨日应该来这里玩!”

游万里有点神魂不附地道:“飞得越高,跌下来越容易破!”

“哎,你看,风筝断线了!”

游万里抬头一望,见那风筝果然因断了线而慢慢坠下,他接口道:“不要紧,断了线的风筝也会向南飞!”言毕长身,跳上马鞍,道:“柳烟,你回去吧,后会有期!”他一挟马腹,马儿如一阵风般飞下山,眨眼便已去远。

温柳烟想起他临走丢下的话,心乱如草,再看那风筝已经落地,她没来由地一惊,觉得那风筝便是游万里,不知如何,双眼忽然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