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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决战邪魔

展玉翅心中其实也怕四海丐帮有人跟踪,故定绕了半圈,然后才出城,向东急奔,未几已至一条小江前,此乃长江之支流,只见江边停泊着好几艘小舟,其中一艘有蓬的小船,桅杆上扎着一方纱巾,且略离其它舟船,展玉翅猛吸一口气,飞跃上船。

他双脚在船头上落下,那小船只轻微地摇晃了一下,便听的篷里有人道:“进来吧!”

正是西方仙子的声音。

展玉翅掀起在帘走进去,但见她盘膝坐在舱里,面前放着一只四方的几子,上面还有四、五个小菜,配以一壶酒,西方仙子道:“请坐。”

展玉翅刚坐下,船便慢慢地荡了开去。他轻吸一口气,问道:“你把我召来,有何见教?”

西方仙子眉宇间隐现忧色,轻叹一声,替他斟了一杯,道:“我先敬你一杯,先饮为敬。”她一口把酒喝光,表示酒内没毒。

展玉翅也把酒干了,西方仙子故作镇定地道:“来,先吃点菜。”

“在下吃得很饱,你自用吧!”

西方仙子已夹了一箸,大概吃而无味,也放下箸子,低声道:“今日我是偷偷出来见你的,日后相见恐怕再不能像今日这样了。”

展玉翅一顿,脱口问道:“令师来了么?他迫你与我为敌?”

“家师早已仙游……嗯,假如我有困难,你肯不肯帮助我?。西方仙子露出两道恳求之目光。

展玉翅又是一怔,对于西方仙子之恶名,他到底有所戒心,是故听了此说之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听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再问:“你认为我为人如何?是不是你的朋友?

还是你跟世俗人一样,把我当作杀人不眨眼之女魔头?”

展玉翅沉吟了好一阵,仍不知如何作答,偶尔碰到她的目光,见她满是失望之色,心头一软,不由道:“仙子行为不像江湖传言,虽然手段稍为霸道一点,但还是值得信任,最低限度,我认定你不会害我!”

西方仙子精神大振:“既然如此,如今我有难,你为何不肯助我?”

“你可号召千百个人为你做事,会有何灾难?武林中想巴结你的人,也不知凡几,怎用得了我拔刀相助?”

西方仙子道:“若非我已失去号令天下黑道高手之能耐,又何须求你?”

展玉翅讶然道:“我看你并无失去武功之迹象,怎会失去能耐?”

“你知道我是凭甚么号令天下黑道的么?”西方仙子道:“是优先师的‘西天神木圣令’!”

“哦!你失去了圣令?”

“非也,是被我师兄抢去。其实他已不算是我师兄,因为他早已被先师逐出师门,否则先师也不会将神木令传给小妹。”

“令师兄是谁?他如今在何处?你失去神木令也不是甚么大事,大不了不号令那些黑道高手。嘿,那还更好哩,省得有引火自焚之危。”

“问题是师兄胡宗广他手执此令,要命令小妹做任何事,否则小妹便是违背师命,若小妹不听其命令,他又可令别人来杀小妹。”西方仙子一脸焦虑。

展玉翅道:“为何在下从未听过令师兄之名?”

“他自被先师逐出师门之后,一直在西域秘练武功,直至最近才出山,并夺走小妹之神木令,其武功十分高超,小妹远非其敌,他心存大欲,一定会利用此令,肆虐武林,或搞一番风波!”

“黑道高手为何都肯听令神木令,到底神木令有何魔力?”

西方仙子尚未答他,只见爱琴自船尾掀帘进舱,惶急地道:“仙子,来了……”言毕又缓缓出去。

“胡宗广追来了!”西方仙子自怀内取出一个纸包来,倾了一些粉末于酒菜中:“你不可露出口风,他令小妹杀你,你小心了。”西方仙子话刚说毕,便举掌向展玉翅击去、展玉翅侧身让过:“咱们联手杀他行不行?”

“不可再说话,你水性好不好?若不好快上岸,爱琴把船向岸边驶去!”西方仙子突然一掌将桌子击碎。

虽在忙急之中,展玉翅未失冷静,立即捡起一块木板住外抛去,同时人亦穿舱而去。他目光如准,木板刚落在江中,他脚尖在板上一点,再度拔身而起,向江岸射去,而西方仙子亦追了出来,依样划葫芦,抛出一块木板。

与此同时,江面上响起一道震耳之啸声,那啸声铺天盖地而来,动人心魄,风云也似乎为之变色。展玉翅回头一望,只见江面上飞起一道黄衫,落在江岸上,向己方奔来。

展玉翅大吃一惊,立即提气急奔,盖西方仙子若与他联手,则两个展玉翅也非其敌手。

展玉翅尽平生本领而驰,背后那道黄衫逐渐迫近,由此可知,对方之武功在己之上,展玉翅心头吃惊,近年来他战无不胜,连西方仙子亦奈何不了他,只道天下高手也不过尔尔,想不到还有这等高手,照他自己估计,平生所遇,除大魔头张三奇之外,其武功还在徐真人之上。

这亦激起展玉翅争胜之心,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向芜湖城急奔,进城时,恰是炊烟四起之际,街上行人不多,而背后那人之容貌亦已看清楚,高鼻鬈发,年在四十左右,身材高大,看来有几分英挺,但眉宇间带着浓浓之煞气,黄衫飘飞,似乎足不占地。

展玉翅突然心头一动,暗叫一声不好:“我把他引到分舵去,不是要令弟兄们多受难?”

再回头一望,黄衫客已在两丈之内,他猛吸一口气,倏地停定转身,那黄衫客在疾逾奔马之势中,亦立即停定,犹如木桩入地,这份功力又教展玉翅吃了一惊道:“阁下跟着在下,意欲何为?”

不料那人傲然道:“你弄错了,我不是跟着你,而是追杀你!你可是展玉翅?听说你武功及名头不低,特地来借你之项上人头一用!”

展玉翅料不到对方这般坦自,微微一怔之后,怒极反笑道:“少爷的人头借不得,有本事的你来取!化外之民也知少爷之名头,算你还有点本领!报上名来!”

“某姓胡,双名宗广,家父是汉人,不是化外之民,我一路东来,未逢敌手,连杀三十多位中原莴手,你的人头不能借,胡某便自己取了!”

展玉翅不敢泄露西方仙子告诉他有关胡宗广之情况,是以冷冷地道:“汉人学了胡人武功,回头来杀汉人,那是猪狗都不如!”

胡宗广勃然大怒,喝道:“你竟敢骂我猪狗不如?西域高手虽多,还没一个放在某眼中,中原人多地广,同样也没一个值得某一顾,某敢杀你,已是给你天大之面子!”

展玉翅哈哈大笑道:“照你所说,少爷还要多谢你?”

“那倒不必!”胡宗广冷冷地道:“某此次东来,便走要会尽中原高手,看看是西域之高手高,还是中原之高手高!”

展玉翅冷哼一声,道:“你平白无故,到处滥杀无辜,已是禽兽行为了!只为了自己,而牺牲别人之性命,这也算是高手?”

“高手低多不是凭嘴巴决定,而是手底下见真章!不过以刚才之轻功来说,你是我回中原所遇,武功最高的一个,不过比起胡某来,还差一大截!”胡宗广狂骄之极:“不是胡某自我吹嘘,中原武林还没有一个值得我放在眼内!”

展玉翅露地把剑抽了出来。”少说废话,少爷使剑,你使甚么武器快取出来!”

“大爷长你几岁,便以此对肉掌接招!”胡宗广说得十分自然,似乎取胜乃天公地道之事。

展玉翅立即亮出门户,站在他九尺左右,双脚不丁不八,长剑似提还放,看似轻松,实则仔细观之,全身上下无一丝破绽。胡宗广此时脸上立即浮现诧异之色,接着狂态全敛,亦全神戒备,不敢大意,以防阴沟里翻船。

天越来越黑,旁边屋顶上有鸟巢,宿鸟归飞,呱呱地叫着。展玉翅和胡宗广两人身上渐渐发出之杀气,便迫得它们振翅高飞,不敢留在窝里。

天已全黑,两人僵持已有顿饭工夫,但谁都不敢贸然先动手。芜湖城每次有人打斗都围了几重看热闹的人,但奇怪的是,今番那十来个闲人,只敢站在远处交头接耳,无人敢走近一步。

一阵夜风吹过,仲秋时节,带着一阵凉意,夜风亦吹动了天上之乌云,把刚升上来之圆月遮住天地为之一暗。

也在此刻,胡示广首先发动攻势,双掌如轮,直扑向前。

展玉翅手腕一翻,剑尖蓄势对着其双掌,引而不发,双脚仍稳稳地站看。

展玉翅之镇定沉着,大出胡宗广之意料,他改变打法,内力一激,掌心立即涌出两股狂飙。

展玉翅之衣衫在罡风中,全贴在身上,他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使挪一挪双脚,这一动,立引来胡宗广之一阵急攻。

展玉翅仍是那一套:以其招破其招,所有招式均因对方之招式而变而创,一时之间,分不了胜负。

这一战,胡宗广信心十足,攻势更猛,相反展玉翅压力极大,这一战虽不是代表武林而战,但却代表丐帮及他自己之名而战。

胜固可喜,但万一他输了,最低限度,四海丐帮之弟兄便得死他几百个,更重要的是助长其气焰,也不知还有多少个武林高手要遭殃。

胡宗广招式不快,这就有利展玉翅之特点的发挥,展玉翅之招式,也使得胡宗广吃惊不已,暗道:“难怪这小子名头这么大,果然有点门道!”他把内力加强,每出一招,都带起一片罡风。

展玉翅得了师伯数十年之内力,其内功造诣已臻一流境界,但比起胡宗广,仍有一段距离,他亦暗暗心惊:“这魔头之内功是如何练就的?”

眨眼间,两人已互换了五、六十招,胡宗广仍好整以暇,展玉翅背后冒汗,徐真人之武功是于一个快字,又快又毒,三、五招便见分晓,胡宗广的武功则在于一个厚字,功力深厚如海。

胡宗广不但功力深,而且招式层出不穷,若是别人碰到展玉翅这种打法,早已手足无措,心神大乱,但胡宗广仍能不断换招改式,由此可见其不但高人一筹,而且信心十足。

双方又斗了数十招,胡宗广又将内力增强,迫得展玉翅也得将真力注于剑上,否则剑尖碰到罡风,都失去准头。

胡宗广淡淡地道:“你技只此矣,还不是某之对手!”

展玉翅道:“可惜阁下自己之武功也不过尔尔!”

胡宗广仍然不愠不火地道:“某二、三十招之内,便能取胜!”言毕攻势再度一变,展玉翅只觉出手越来越困难,不敢再往口头上讨便宜。

胡宗广之速度加快,招招又快又毒,又刁钻诡异,展玉翅立即被迫退几步,心头一凉,心中暗打主意,双手却不敢稍慢。

胡宗广啸声又起,真是力蕴千钧,展玉翅大惊,料再打下去,即使自己不死也得重伤,是故亦猛地大喝一声,轻轻推出左掌。

胡宗广心想他这不是找死,因为自诩内力高人一等,当无害伯之理,于是亦将左掌推出去。

不料,双方掌风尚未碰上,展玉翅已双脚用力一顿,身子倏地向后上方射去。

胡宗广见状连忙加强掌力,“波”的一声轻响,双掌掌风碰上,胡宗广只上身晃了两下,展玉翅则如断线风筝般,飘飞更急。

胡宗广呆了一呆,知道中计,急忙拔身而追,可是当他跃上屋顶,却已失去展玉翅之踪影。

胡宗广略一犹疑,便往外面那栋民居之小院跃下去,只听房内有人惊呼,胡宗广标前,一腿踢开木门,同时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后生小子?”

床上有个病夫,盖着被子,身子发抖,指看破碎的后窗,颤声道:“刚从这里来……逃了……”

他话未说毕,胡宗广已穿窗而出,刹那间,被内钻出一个人来,正是展玉翅。他由房门出去,跃墙而出,继而转出大街,向分舵奔去,就算他败,也得回去通知郭得胜他们疏散。

不料,迎面飞来一个人,却是西方仙子。

西方仙子倏地出现,展玉翅未知敌友,心头不由一沉,他急问:“此刻你是敌还是友?”

西方仙子幽怨地道:“快回分舵,我师兄在何处?”

“在下刚抛掉他,谢了!”展玉翅忙不迭钻进一条小巷,他在芜湖住过几个月,对地形十分熟悉,左穿右插,很快便返回分舵。

分舵内正闹得不可开交,原来刚刚有人来报展玉翅与强敌恶战,郭得胜刚派人再去打探消息未果,正在点将准备去救援,骤见展玉翅回来,众人七口八舌地问起来。

展玉翅急道:“强敌将至,须立即疏散!那厮是西方仙子之师兄,武功还胜其师妹,若万一遇上,绝不可硬拚,本座亦远非其敌手!”

众人已把展玉翅视作天神,今骤然听到他说武功远不如敌人,均难以置信,展玉翅大急,喝道:“郭舵主快下令疏散,包括高桥也得搬家。”

萧飞飞道:“他真倒霉!”

展玉翅没工夫跟他们闲磨,又道:“本座守在外面,强敌若来,即将之引开,你们速由后门疏散,快!以免损伤。”言毕又匆匆出去。

为恐暴露分舵地址,展玉翅有意守在较远的地方,忽见西方仙子跟胡宗广在街上争论,乃悄悄迫近。

只听西方仙子道:“我怎地不想杀他?我已在酒菜中下毒,但他不吃不喝,我有甚么办法!”

“他不吃不喝,你为何不用武?”

“因为我武功不如他,一动手,便让他上了岸!”

“就算你胜不了他,他也未必跑得了,何况其武功并无可怕之处。”

“两个月前我已跟他恶斗过,未能赢他一招半式,且他可能自知是旱鸭子,是故一动手,便脚底抹油。”西方仙子悻悻然地道:“你自诩武功天下莫敌,为何也让他跑掉?哼,其责你要追人便追吧,何必示人以傻?”

“甚么?你说我傻?”胡宗广怒道:“别忘记神木令在我手中,你必须听令于我!”

西方仙子双眼蕴藏着怒火,但却极力按捺之:“我武功不足以致胜,你用神木令迫我也没用!”

“你可知道四海丐帮分舵在何处?”

西方仙子与展玉翅心头均是一沉,西方仙子不敢骗他,只好老实地道:“我曾经去过,因此知道地址。”

“好,你来带路,咱们师兄妹两人把他的四海丐帮分舵砸烂,不怕那小子不出来!”

西方仙子只是追问:“你为何这般恨他?”

展玉翅也想知道原因,是以冒险踏前几步,竖起耳朵偷听,胡宗广冷冷地道:“我恨他?

我为何要恨他?只是他是中原高手,又不肯屈服于我,当然要收拾他,所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快去!”

西方仙子在其催迫下,只好快步向四海丐帮分舵奔去。展玉翅心头大急,若在此处拦截,又怕他师兄妹联手,自己必败无疑,若不拦截,则四海丐帮可能尚未撤退完毕,则死伤必多。

他犹疑之下,胡宗广及西方仙子已经走远。没奈何,只好提气急追,他一口气驰至四海丐帮那座小院外,里面静悄悄的,下闻半点声音,展玉翅心头大喜,证明郭得胜十分能干,在短时间内,便将弟兄们全部疏散。

展玉翅悄悄闪了进去,只听胡宗广悠吼一声:“怎地连一个鬼影也没有?”

西方仙子淡淡地道:“我怎知道!”

展玉翅连忙闪开,匿在柱后。俄顷,即见胡宗广及西方仙子自内室出来,又听胡宗广狠狠地道:“师妹,你目前的任务便是消灭展玉翅及四海丐帮之一切设施!”

“你明知我敌不过展玉翅,这不是故意为难我?”

“以我看,他也胜不了你,你手下不是还有四个人么?若还不够者,我再拨几名高人给你!”

西方仙子冷冷地道:“若你还承认是西方圣人之弟子,便请你自己动手,不要找人帮忙,如此会影响师门声誉!”

胡宗广冷冷地道:“如今到底我是掌门,还是你?莫忘记,神木令在我手中!”他突然自怀内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来,沉声道:“香雪兰听令!”

只见西方仙子万分委屈地跪下去,展玉翅这才知道西方仙子原名香雪兰。

“自即日起,汝之任务便是杀死展玉翅,消灭四海丐帮,违令者即为本门叛徒!”

香雪兰涩声道:“遵令!”

胡宗广这才收起令牌,笑嘻嘻地道:“师妹,若你肯嫁给愚兄,咱们联手,放眼天下,还有谁是敌人?武林盟主宝座垂手可得,你仔细想想……此事愚兄不愿以神木令来命令你,但你亦不能拖延太迟……嗯,再给你三天考虑,三天后,愚兄便来讨信!”

香雪兰急道:“三天时间太短了!”

“那好,愚兄索性给你七天时间,如今你且守在附近,我相信展玉翅不久必会出现!”

胡宗广言毕突然顿足飞越围墙而去。

香雪兰轻叹一声,席地坐在厅里,双眉紧锁,愁容满面,只看得展玉翅心肠为之打结。

忽然他听到一个极之轻微的衣袂声,心头一动,连忙又缩回柱后,有这份轻功者,非胡宗广是谁?他去而复返,分明怕西方仙子与自已勾结,或暗中放开一条生路,由此可见其人十分阴沉。

大厅虽然黑暗,但对于胡宗广这等高手来说,无疑白昼,是以展玉翅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香雪兰以手支颐,默默想看心事,一动不动。

三个人各自在黑暗中僵持了两顿饭工夫,展玉翅又发觉胡宗广悄悄离开了,这次,香雪兰亦似有所觉,抬头望了出去,却没有动。

展玉翅以“传音入密”对香雪兰道:“香姑娘,在下是展玉翅,你不要动,我就藏在你附近,令师兄似乎对你还不信任,匿在暗中监视。”

香雪兰回答道:“他已离开,你为何还不走?”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就怕你没有勇气。”

香雪兰苦笑一下:“我一向胆大包天,不知害怕为何物,但如今……你且说来听听!”

“你我联手杀了胡宗广如何?他是贵门之叛徒,是我帮大敌,杀了他于你我均有利,何乐而不为?”

“但神木令已在其手中,我若杀他等于背叛师门。”

“唉,你怎地这般迂腐?他本已是贵门之叛徒,今是捧了你掌门之令牌而已,他并非真正之掌门人。”

“你不知道,敝门规定谁持神木令,谁便是掌门。”

展玉翅冷笑道:“然则若神木令落在在下手中,你也会听令于我乎?而我亦是贵门之掌门乎?”

香雪兰不由呆了一呆,久久不能作声。展玉翅加紧游说:“照我估计,你我联手必可制服他,取回神木令,你仍是掌门!你那些妖子魔孙仍会听令于你,反正他们只认牌不认人。”

香雪兰道:“你我联手亦未必有把握胜他,何况他常带着爪牙在身旁,把握性更不高。”

展玉翅道:“只要你肯与我合作,我相信咱们必能胜他,我有九成把握。”

香雪兰被他说得有点意动,沉声道:“空口无凭,你有何妙计?”

“计划一时难定,但总有机会。”

香雪兰轻叹一声,道:“他神出鬼没,你还是速速溜开吧,免得累我。”

“我累你?难道……难道你准备嫁给他?”展玉翅鼓起勇气道:“若他以神木令命令你嫁给他,你有何办法拒绝?到时还不是要反抗?与其如此,何不与我联手?”

“你怎知我不会嫁给他?”

展玉翅咬牙切齿地道:“你绝对不会喜欢他!”

香雪兰叹声问道:“那你认为我会喜欢甚么样的人?”

“你喜欢我!”展玉翅大著胆子道:“除了武功以外,他没一样比我强,而且你早就喜欢我了!”

“胡说!”香雪兰忽然跳了起来,向外驰去。

展玉翅急得叫道:“七日之内,我一定在此等你,因为,因为我也喜欢你!”这是他鼓起最大的勇气说的,说了之后,就似放下一块心头大石,整个人都轻松了。

香雪兰娇躯早已消逝在黑暗中,但展玉翅相信她必然听到。刚才为何突生勇气,说出心中久想说的秘密,他亦不清楚,但他一点也没后悔。

展玉翅仍悄俏地立在柱后,双眼望着香雪兰消逝的方向,忽然他听到一个轻微的响声,心头一动,立即转身,匿在柱子的另一边。

半晌,一个步履声自内堂传来,紧接看露出一颗脑袋来,在黑暗中左顾右盼,展玉翅低声叫:“郭舵主!”声音虽低,却把那人吓了一跳。

郭得胜欣喜地道:“副帮主,你回来啦!”

展玉翅自柱后走出去,问道:“你们怎地疏散得那么快?”

郭得胜笑道:“这下面有一个地窖,还另有出口,刚才属下就躲在下面。副帮主,那姓胡的武功真的这般厉害?那神木令有何威力?为何西方仙子这般怕它?”

展玉翅摇摇头:“本座也不知道,但未来的几天,你们还是要躲起来,免遭无妄之灾,本座会想办法解决难题。”

郭得胜紧张地问:“副帮主还要斗他?你到底有几成把握,若没有把握,请勿冒险。”

展玉翅沉声道:“你千万莫乱作主张,本座自有主意,你要做的事,便是想办法保护下面的弟兄别遭毒手!告诉高桥,请他小心,本座暂时离开,此处一切请你多费心了!”

※※※一连几天,展玉翅化了装在城内各处找寻胡宗广及及香雪兰,但此两人竟似空气般倏地消失,他读小牛到江边暗地调查,亦查不出他俩是否住在船上。

第五天,芜湖城突然传着一件事:“独行大盗”江浩瑞、长江三友及黄山双老均被人杀死。

那江浩瑞、长江三友还不怎样,黄山双老与世无争,且武功超凡,竟然被人杀死,教芜湖城武林中人,都感到极度震惊。

展玉翅正在酒楼里吃饭,忍不住走到一位正在说得口沫横飞的汉子面前问道:“兄台,请问凶手是甚么人?”

“不知道姓名,只知他来自西域,而且是一个人!一个人要对付黄山双老,还能将之杀死,此人之武功必在天下十名之内。”

展玉翅一猜便知必是胡宗广所为,乃再问:“请问兄台,黄山双老是被那厮于何地杀死的?”

“就在铜陵,听说死者均是中掌而亡,好像是前晚才发生的。”

展玉翅返回座位,心中暗想:“原来胡宗广已去了铜陵,难怪这两天芜湖城无其踪影。”

他如今担心的是铜陵分舵及孙小三之安危。

展玉翅本想再问那汉子一件事,他想知除此之外,还有否其他人被杀,但可惜已不见了那汉子之踪影。展玉翅赶紧把肚子填饱,匆匆赶返分舵,敲开了地下室之入口,把消息告诉郭得胜。

郭得胜道:“属下立即派人去铜陵讨消息。”

“讨消息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通知宣城之周通,请他避敌锐气,先委屈一下,日后再想办法反击。”

郭得胜道:“属下立即派人去办。”

展玉翅又离开分舵,隐伏在南城门,以防胡宗广突然出现,又可避免跟萧飞飞接触。他一颗心七上八落,一直在忖测香雪兰之动态及心意:“她是否真的喜欢自己?有勇气与自己联手反抗胡宗广么?”

不料胡宗广及西方仙子等不到,却等来了一批白道上的豪杰,展玉翅不认识这些人,只从他们口中知道有“黄河大侠”黄北山、飞刀杜七和“湖江女侠”云潇潇。此批人嫉恶如仇,他们是否听到胡宗广滥杀无辜,而闻讯赶来?是则便叫人放心不少。

但不久展玉翅又在酒楼上,发现几个旧相识:白发婆婆、“青面兽”云深渊、采花大盗颜不二,另外还有些瞪眉怒目的恶汉,他却不认识。

正邪高手云集芜湖城,一片剑拔弩张之紧张气氛,使得街上行人也少了起来,展玉翅连忙又返回四海丐帮分舵,把情况告诉郭得胜。

郭得胜听后亦十分忧虑,道:“就算他们不是冲着咱们而来的,也须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郭舵主,你派几个干练的弟兄,暗中打探一下他们之来意,并把消息传给总舵。”

“好,副帮主明天来取消息,看来属下也不能老窝在地窖里了,我也得活动活动,不过请副帮主放心,属下不会鲁莽。”

展玉翅道:“本座今夜住在天龙客栈,有事派人报个讯,看来胡宗广今夜是赶不回来了,你们可以好好睡一觉。”展玉翅看看没有甚么急事,也到客栈去,仔细洗了一个澡,然后盘膝于床练功。不料邻房却传来一阵销魂的呻吟声,使他没法进入忘我境界。

自从展玉翅打通任督两脉及“天地桥”之后,甚少有这种现象,心中不禁暗自忖道:“是那个淫娃住在邻房?看来也不是好货!”他好不容易心情方平定下来,真气在奇经八脉流通,但觉内功又有所进步,心头晤喜,可是一想起胡宗广,一颗心又往下沉。

胡宗广年纪也只在三十五、六,内力竟然这般强劲,且西方仙子之内功亦只比自己稍逊半筹,看来他们那一派之内功心法,必有独到之处,也幸亏此派门人不多,否则对中原武林实在是个莫大之威胁。

他苦思半夜未果,忽闻邻房传来叩门声,展玉翅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凝神偷听,里面响起一个男子之询问声:“谁?”

“老七,是我,出来一下!”

“是大哥,小弟穿好衣服便出去。”

老七、大哥一入耳,展玉翅不由一怔:“这是黄河大侠及杜七?那社七跟谁住在一起?

那女的为何这般浪荡?”紧接着,又闻房门启动声,展玉翅轻轻拉开一缝门隙,凑眼望出去,只见两条汉子进入斜对面的房内,看身形果似是黄北山及杜七。

展玉翅本想出去探探动静,又觉得对黄河大侠不好意思,便又打消主意。

天亮之后,展玉翅仍以游客之身份,到楼下吃早点,饭馆内只见湖江女侠云潇潇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喝茶,似在等人。过了好一阵,方见杜七自楼上下来,坐在云潇潇之对面。

云潇潇一见到他便眉开眼笑,嗔道:“怎地这么久才下来?教人急死了!”

杜七干笑一声:“你大可以先点菜嘛!”

“人家怕你出事,你不见今天来芜湖城的人,正邪黑白各路人马都有!”云潇潇忽然压低声音问道:“黄大哥半夜找你有甚急事?”

展玉翅心头一动,照此推理,昨夜跟杜七在一起的女人便是云潇潇了,展玉翅不由看了她几眼,正好碰到杜七横扫过来的目光,展玉翅忙把眼光避开。

杜七干咳一声:“此处人多,稍后再告诉你!”

云潇潇不依:“你先说个大概,这里有甚么人?”

展玉翅装作吃面不留心,大概杜七暗示展玉翅在场,是以又听云潇潇道:“连那毛头小子你也害怕?哼,真不知你昔日不要命的豪气去了何处!”

云潇潇花信早过,若嫁给鳏居的社七,倒是合适的一对,只不知他俩为何不成亲,是不是碍着黄河大侠的面子?他妻子被岑江奸杀,两郎舅到处找岑氏兄弟,迫得他们远走宁夏,今日来此,是不是知道岑氏兄弟已回来,且跟胡宗广、西方仙子一道?

云潇潇那轻蔑的一句话,叫展玉翅心头生气,暗道:“这婆娘有了汉子之后,便不知山外有山了!”

果然杜七把声音尽量压低:“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大说他出去问过地头蛇,据说岑氏兄弟的确在芜湖附近出现过,还说跟着西方仙子和一位胡人,那胡人武功极高,连四海丐帮也非其敌手。”

云潇潇轻哼一声,道:“丐帮有甚么人材?他们副帮主不是人家对手,别人便不能制住那胡人?笑话!”

“非也,听说四海丐帮副帮主展……甚么翅的,年纪虽轻,但武功很高,他们帮主沙连水也不能望其项背,至于那胡人之武功便更高了,连黄山双老也死在他手中!”

云潇潇再孤陋寡闻,也知黄山双老之能耐,闻言不由色变:“如此说来,你不是报不了杀妻之仇?那咱们之婚事,又要拖到何时?”

“大哥说他会想办法……”

“他武功不错,但脑袋可稀松平常得很,他能想出甚么办法来?”云潇潇看来对黄北山颇有怨怼:“其实他亦极无道理,他妹妹已死了这么多年,却不许你续弦,也不知是甚么道理!”

“这可怪不得他,当年我在拙荆墓前发下重誓,若不能替她报仇,便终生不续弦!”

云潇潇瞪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怕他,他下来了,你好好去巴结他吧!”

展玉翅悄悄抬头,果见黄北山缓缓下褛,神态尚有点疲乏,展玉翅心中暗暗惊诧,黄北山坐下之后,轻唔一声,道:“怎地还不叫东西吃?小二哥,过来一下!”

黄北山一来,云潇潇便变成锯嘴葫芦,不吭一声。黄北山道:“云姑娘,你吃饱之后,在客栈里等咱们。”

云潇潇忍不住问道:“大哥,你俩要去何处?”

“去找岑江岑湖。”

“小妹也要去。”

“不,你留下来。今日之芜湖城不比往日,风云际会,正邪云集,就算你在客栈内,也得小心。”黄北山似乎不喜说话,言毕便闭目养神。展玉翅见状,便着小二会账离开。

他不想立即回分舵,便在城内到处闲逛,却又见到白发婆婆。但她已死了,身上刀伤剑痕累累,尸体就倒在沟渠边,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展玉翅问旁边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商贾,道:“老兄,请问这位婆婆是被甚么人杀死的?”

那中年胖汉道:“俺在店内看见是一男一女,一个用剑,一个用刀,合力将她杀死的,真可怜,这么老了还要死于非命,其实就算她跟那两人有甚么仇恨,也用不了动刀动剑,过几年她还不是要死!”

他哪知道武林的事,展玉翅乃道:“老兄有所不知,这老妇十分恶毒凶残,生平也不知杀了多少善良,今日死在路旁,乃是报应!”

展玉翅忽然发现黄北山及杜七也来,黄北山看了几眼,便道:“看来这是‘刀剑合璧’武从文夫妇干的!”

“刀剑合璧”武从文、江飞鲤夫妇之大名,展玉翅早已如雷贯耳,只是这对夫妇自结合之后,甚少再在武林走动,是故缘悭一面,他俩能杀死白发婆婆,看来名不虚传,素闻他俩侠骨琴心,若能与自己联手抗击胡宗广及其爪牙,将增加不少胜算。

他看黄北山和杜七要走,忽然排众上前,抱拳道:“在下四海丐帮展玉翅,请问两位可是黄大侠及杜大侠?”

杜七认得他今早在客栈内吃面,脸色登时一变,却闻黄北山问道:“大侠不敢当,某正是黄北山,不知副帮主有何指教?”

“请恕在下再问一句:两位是否在找寻岑江、岑湖兄弟?”

杜七急问:“你认识他俩?可知这两贼子在何处?”

“在下去年便见过他俩,如今他们已成为胡宗广之爪牙,是以敢重回中原,不过两位也不必去找他们,在下料他们近日便会回芜湖。”

杜七又问:“阁下何以知之?”

展玉翅再次抱拳:“请两位移玉到敝帮分舵一叙如何?”

当下黄北山及杜七乃随他到芜湖分舵,展玉翅遂将胡宗广及西方仙子之事说了一遍。

杜七道:“照你所说,西方仙子并不大坏,她为何要袒护你?”

展玉翅心想出了个胡宗广与西方仙子之事,已不成秘密,乃道:“其责西方仙子只是假借神木令,而以暴止暴,以邪止邪,算起来亦属我辈中人也!”

黄北山点点头,接问:“黄某深信副帮主不会骗咱,但你又凭何断定胡宗广及岑氏昆仲会再返芜湖?”

“西方仙子必不甘心嫁给胡宗广,又无能力反抗乃师兄,是以唯一之办法便是回来与在下联手抗拒,只要她来芜湖,七日之期,胡宗广必会来讨消息,而只要他来,他那些爪牙亦会跟随!”

“有理有理!”黄北山道:“黄某有一事与副帮主商量,若岑氏兄弟出现,幸勿出手,黄某与妹夫跟他们有血海深仇,非亲刃仇人不可!”

“这个在下省得,两位还是先回客栈等候,一有动静,在下必派人通知。”展玉翅也问:“两位为何会来芜湖?”

杜七道:“咱们是为报仇而来的,因为隐约听到消息也,今有副帮主作证,杜某与内兄更不会轻易离开芜湖。”

“刀剑合璧、白发婆婆等人又为何人会云集于此?”

“这个咱们便不清楚了,其实咱们亦很奇怪,昨夜还特地黑夜拜访了地头蛇韩福光,连他亦莫名其妙!”黄北山道:“若能碰上武从文,黄某必定代副帮主查问一下。”

黄北山和杜七告辞之后,展玉翅仍在各处巡查,却又发现“百兽之王”林森及其四小兽。

展玉翅第一次是在凤阳县遇上他们,第二次是他们到芜湖江畔酒楼吃霸王饭不给钱,遭展玉翅、凌铁城及夏宝贝打得重伤而逃,今日居然还敢来,莫非有所恃而要来寻仇?

以今时今日展玉翅之武功,自然不将之放在眼内,乃暗中跟踪,不料他们五人居然又去江畔酒褛。

展玉翅心头有气,忖道:“今番你们敢捣乱,少爷便把你们的狗腿打断,他日胡宗广回来,也不会碍手碍脚!”当下悄悄跟随他们进入江畔酒楼。

只听店小二在台上道:“客官,如今还未到午饭时候,厨师尚未准备好,请客官们稍候。”

展玉翅乃在楼下坐下,耳闻林森道:“不急咱们是来找你们老板的,可否请他出来相见?就说林森及他的朋友,来专诚拜访。”

武林中人擅于说反话,这句专诚拜访实在可圈可点,可大可小,店小二连忙进内把夏宝贝请了出来,只听夏宝贝怒喝一声,道:“上次你们五人吃饭不给钱,已得到教训,今日还敢来寻衅?真以为咱们会怕你么?”

不料林森竟然堆下笑脸,道:“夏老板误会了,咱们五个今番前来上是来赔罪,二是来找你们展老板!”

夏宝贝哪里相信他,沉声道:“赔罪不敢当,咱们老板没空,有甚么道儿尽管划下来。”

云深渊忙道:“夏老板,你真的误会了,咱们是受陆老爷子之托,特地来拜访展老板,并无恶意,你若不相信,咱们可以发下毒誓,老实说,以今日展副帮主之武功及地位,咱们也不敢来虎口拔牙!”

夏宝贝仍在犹疑,展玉翅已缓缓上褛,问道:“展某在此,五位有何指教?”

林森见到展玉翅,便含笑长身,态度甚恭敬,其他四兽见状亦却站了起来:“副帮主别来无恙?”

“托福,陆源请你们来找本座?”

“陆老爷子十分感谢副帮主之帮忙,特请咱们来送信。”林森自怀内取出一封信来,递与展玉翅,夏宝贝恐信被做了手脚,一手抢了过来,撕开缄口,再取出信来,展开给展玉翅过目,他自已把头偏开。

展玉翅不愿让人觉得自己小器,乃接过信来,自阅之,展副帮主台鉴,前曾受大恩,陆某终生感激不尽,容当面谢。今先遣林森报讯,与雪里狮王之事,已获得解决,左良堂等亦已获释放。今后副帮主若用得着绿林好汉者,但凭一纸相召,老朽敢不从命乎?异日仰仗大力之处尚多,尚希常为联络。专此,陆源顿首百拜。

展玉翅把信收了起来,问道:“送信来此,就为此事?请转告他一句,助人为快乐之本,展某举手之劳,不敢教陆老爷子挂怀,展某若有机会,自当上山探望他。”

林森喜道:“若请得副帮主大驾,那实是陆老爷子及吾等之荣幸!”

展玉翅回首道:“小夏快切些下酒物,上几壶酒!”边又请林森等人入席:“五位跟陆源是甚么关系?”

林森道:“陆老爷子是林某之表兄,不过鲜有人知道,亦盼副帮主守秘,林某听了陆老爷子之介绍,对副帮主之义气最是敬佩,希望以后交个朋友!”他指一指云深渊等人:“虽然他们以前有所得罪,但他们亦已得到惩罚!”

展玉翅哈哈笑道:“佩服两字不敢当,展某只希望五位以后多点行善,少做些鱼肉善良的事,便于愿足矣!”

“惭愧惭愧,林某正因为有心改过自新,是故特来相随,望能效犬马之劳及瞻仰副帮主之德行!”

“那就更不敢当了!”展玉翅心头忽然一动,改口问道:“五位来此,只为此事,而毫无他因?”

“的确如此,若副帮主不相信,咱们立即拍拍屁股离开。”

“芜湖城又非展某的,诸位何时走都无人反对,嗯,难道诸位没有发现,近日芜湖城气氛有异?”

“哦,那当然了,胡宗广妄图称霸武林,把黑白两道都得罪了,因此有许多人闻风而至,有的想看热闹,有的是不服气的,更有人想替朋友报仇的!”云深渊道:“副帮主这几天可得小心一点,免得有人来此破坏!”

展玉翅点点头道:“不知诸位知道这几天有甚么大人物进城?”

林森道:“在下见过武从文夫妇及千蛇谷的大谷主霍长春!”

蒋彪道:“今早我进城见到一个秃头汉子,似乎是‘千里秃鹰’彭春树,却不知他是不是胡宗广的爪牙,因为他近年向在西北活动。”

林森道:“潼关三义和松柏二友也来了。咱们刚到,也许还有其他高手!”

说时,店小二已送上下酒物及两壶佳酿,展玉翅作东招待,林森忽然长叹一声,道:“昔时见副帮主,只觉乳臭未干,今日再见,深感副帮主已是武林巨擘,风度及气势有异寻常人,真是一日千里呀!再过几年,恐怕副帮主已能左右武林矣!”

展玉翅见他一派谄辞,心中只觉讨厌,乃干咳一声,道:“诸位若想改过自新,彼此便是朋友,无须再说客气的话。”

林森拇指一竖,“副帮主果然不同凡响,咱们的碓有心改过,且是陆老爷子吩咐咱们来跟随你的,不知咱们有甚么可以代劳的?”

展玉翘想了一下,道:“请诸位这两天替我打听一下,城内到底有多少黑道高手。”

林森面露尴尬之色,似乎黑道两字对他造成伤害,正如做贼的人,亦不希望别人将他当作贼子,不过他还是答应下来。

展玉翅道:“胡宗广这两天可能会到,诸位最好伙同其他人,方可与他作对。”

云深渊问道:“此人之武功,真的这般可怕?”

展玉翅不愿多说,只点点头。

当下六人吃饱饭之后,林森便率他那几个爪牙告辞:“林某找到客栈,便派人来通知夏老板,只要副帮主用得着咱们的,只需派人报个讯,另者,若探到其他消息,亦会告知夏老板。”

展玉翅送走他们后,也信步返回四海丐帮分舵,他抬头见檐上有纸角飘动,便跃了上去,只见瓦片上压着一张信,取起阅之,却是西方仙子留下的,约他到城北见面,展玉翅也不惊动郭得胜,便直奔城北。

出了城门,见路旁有座树林,展玉翅便走了进去。他在林内走了两匝,便闻头顶上有树叶摩擦声,抬头望之,只见西方仙子躲在叶浓处,左手拨开树枝,右手向他招动,展玉翅也不作势,便飞了上去。

西方仙子目光一亮,脱口便道:“你轻功及内功又有所进步了。”

“你是否一直跟着胡宗广?”

“他本来要小妹跟着他,但后来我离开了。”

“他怎肯让你离开?在何处离开的?”

“他要去黄山游玩,要小妹陪他,小妹哪有这种心情!半路上便佯说我要考虑终生大事,开小差跑回来了。”

展玉翅紧张地问道:“你考虑得如何?”

西方仙子目光又是一亮:“你紧张甚么?跟你有关系么?你很想知道我考虑的结果?”

展玉翅像偷吃糖果的小孩骤然给大人抓住般,干咳一声,正容地道:“跟在下有何关系?

只是在下恐你俩联手罢了。”

西方仙子冷哼一声,道:“口是心非,我今日来此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展玉翅截口道:“我正想问你,你约我来此有何目的?”

“你先告诉我,为何你认为我不会答应胡宗广的要求?”

“他,他要求你甚么?”

西方仙子香雪兰气得牙痒痒的:“你何必明知故问?你认为我不会喜欢他,会喜欢谁?”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仍不敢正面作答:“我认为你不喜欢他,乃因我认为你与他年龄不配,你不会屈服……你……其实很正派,不会喜敝一个只有野心而无半点正义之心的人!”

“他与我同门,若结成……连理,日后可互相切磋武艺,他外貌不错,内功又深湛,年龄之差别不会造成问题,何况人谓老夫少妻,格外恩爱,难道嫁给一个木头人更有趣味?”

展玉翅有点沉不住气,涩声问道:“既然如此,你还约我来此商量甚么?”

“你真是个木头人!”香雪兰脱口道:“有时我真怀疑你是聪明人还是蠢钝子!不错,我是有点喜欢你,但你却害怕我出身不正,名声不好,视我如蛇蝎,又爱又怕是不是?”

她一口气把积聚心中多时的情感一下子倾吐出来,而且说得十分坦白,形成一股强大的压力,使展玉翅一时之间,但闻脑海中“轰”的一声响,似失去知觉。

香雪兰见他张大嘴巴,一声不吭,不觉芳心百碎,失望悲苦之至,只听她幽怨地长叹一声,飞身跃下去。

展玉翅瞿然一醒,急叫道:“香姑娘,你住哪里去?”他毫不犹疑跟着跃下去,只见香雪兰已奔出树林,展玉翅急随而出,放足狂追。

香雪兰头也不回地问道:“你跟着我作甚?”

“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就说吧,又没人不让你说,我把最难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你还有甚么不能说的?”

展玉翅又窘又急,用哀求的语气道:“香姑娘,你且停下来,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如何?”

香雪兰说停便停,立即转过身来,展玉翅虞不及此,一时收势不及,两人碰了个满怀,展玉翅面红过耳,连声道歉。香雪兰也窘,但只一瞬间,便道:“你不是有话要说么?”

“你不是有一件事要与我商量乎?因何急急离开?”

香雪兰嘴一张,却发不出声来,又轻叹道:“我被你猜着了……我怎能嫁给胡宗广,但我一则不能反对师命,二则不是其对手,是故……你有妙计助我乎?”

“其实胡宗广已是贵门之叛徒,你何须怕他,他手中所持的,不外乎一块木头而已啊……”

话未说毕,香雪兰已斥道:“不许侮辱神木令!你不知此物在西域之神圣地位,今番我且不与你计较,下次再犯,可不客气了!”

展玉翅见她神情肃穆严厉,不觉怔了一怔,他不知道西域民风,对人对物崇敬之程度,能至入迷,有人侵犯,甚至亲人亦反目成仇。当下轻咳一声,低声道歉:“在下的意思是只要咱们联手,便可制胜,届时你还有何顾忌?”

“万一在恶斗当中,他取出神木令,你教我怎办?”

展玉翅不由一呆,一时语塞,香雪兰道:“假如你能偷了他之神木令,自然好办,不过要想偷去其身上的东西,除了‘神偷’金猴儿之外,只怕再无别人,假如我不在场,你能夺去他的神木令么?”

金猴儿未知踪迹,临时去何处找他?至于第二点,展玉翅更无把握,是以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香雪兰又轻叹道:“小妹再提供一个消息给你,他把神木令放在怀内!”

展玉翅咬咬牙道:“若在下与胡宗广恶斗,你可否躲藏起来,匿在附近?设若在下万幸夺下其神木令,则请便现身,联手除去他,万一在下失败,你依然暗匿,如此也不会令你为难!”

香雪兰道:“好,一言为定,从此时起,小妹不会再来见你,直至你夺下胡宗广怀内之神木令为止。后会有期!”她言毕又提气急驰。展玉翅目送她离去,心中百感交集,又因伊人坦言示爱,心中有股搔不着痒处之感。直至伊人芳踪已杳,他才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城。

一进城,展玉翅便觉有异,路上行人极稀,许多店子,在此刻(申牌)便已关上门了,他心头一沉,暗道:“莫非那话儿来了!”便匆匆赶到天龙客栈。

小二认得他,连忙替他打开房门,展玉翅待他下褛,便去敲黄北山房门,不料黄北山那门不开,背后的门却开了。展玉翅暗自戒备,缓缓转过身去,却是云潇潇。

云潇潇见是他,轻咳一声,欲将门关起,不料展玉翅动作比她更快。一抬腿,便将门抵住,问道:“请问云女侠,可知黄大侠去了何处?”

“哪一位黄大侠?我不认识你!”云潇潇手上用劲,那门纹风不动,就似是蜻蜓撼石柱般,不由暗哼一声道:“你是谁?”

“请告诉黄北山,说四海丐帮副帮主展玉翅有事找他!”

展玉翅言毕杷腿缩回,云潇潇收不住力道,但闻“蓬”的一声响,震得客栈也为之一震,天花板上“飒”地掉下许多灰尘。

展玉翅在灰尘飞扬中进入自己房内,将门关上,他恼云潇潇看不起他,故意让她吃次哑吧亏。

过了顿饭工夫,房门突然被敲晌,展玉翅正在调息,连忙散功道:“门未上闩,请进!”

进来的是黄北山及杜七,展玉翅长身下床:“两位请坐。”

杜七沉声问道:“听说副帮主要找咱俩?”

“不错,展某有事要跟黄大侠商量。”展玉翅还他一个软钉子。

黄北山干咳一声,道:“副帮主应知黄某与他之关系,有话但说无妨,这些年来,黄某与杜七就如前朝之焦不离孟。”

“那还是请两位先坐下好说话。”展玉翅待他俩坐下方问:“两位找到岑氏昆仲之下落否?”

“我俩刚自外面回来,尚未有消息。”黄北山道:“适才正在跟武从文伉俪商量,胡宗广歼杀中原好手一事,后来听云女侠说副帮主要找咱,是以……”

“哦,原来武大侠夫妇也住在此店。”

“不是,他俩喜欢清静,借住后巷之民居,副帮主找咱便是为了问这句话?”

“那当然不是……在下想问两位一句,胡宗广此人该不该杀?”

杜七道:“那自然该杀,就算不杀他,也得煞去其气焰。”

黄北山十分沉着,不慌不忙道:“咱们去杀了岑氏兄弟之后,必会助副帮主杀胡宗广!

其实此话有错,胡宗广既与中原武林为敌,黄某斗他只是尽本份,称不得助谁。”

展玉翅竖起拇指道:“两位不愧有大侠之美誉,但不知那魔头是否约了助手?”

“除了岑氏兄弟之外,尚有‘天山三狸’,横行西北之‘河西双枪’穆氏父子、‘秦岭风雪’卜凌风及温白雪夫妇、‘雪山飞鹰’邬大羽,当然还有西方仙子。”黄北山道:“至于是否还有其他人,则黄某尚未查到。”

“除胡宗广、西方仙子,这干人以谁之武功最高?”

“单打独斗自然是邬大羽最强,但穆氏父子及卜凌风夫妇都练有合璧术,非常厉害,相对来说,岑氏兄弟及天山三狸,已毫不足道了。”

“在下再冒昧问一句,武从文夫妇之武功比之他们五个,哪方胜算较高?”

杜七道:“武从文夫妇刀剑合璧为武林一绝,他俩可对付邬大羽再加上穆氏父子或卜凌风夫妇,即以二敌三尚稍高半筹。”

“白道方面尚有哪些高手?”

黄北山的话,令展玉翅十分失望:“据我所知,除了咱们几个之外已无别人。”

杜七忽然道:“对啦,黑道方面尚有“百兽之王”林森及其几只小兽。”

黄北山突然一拍大腿,道:“差点忘记,他们已经不能为恶了,适才我看见林森,嘴角淌着黑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看来是中了剧毒,其面已满布黑气。”

展玉翅忽然跳了起来,脱口道:“他们已归顺了在下,两位且稍候,我去看看就回来。”

言毕已冲出房去。他一出客栈便向四海丐帮分舵奔去,四海丐帮分舵正在天龙客栈之北面。

他一口气跑回四海丐帮分舵,但见厅里挤了许多人,乱哄哄的,展玉翅一进去,便有人叫道:“好啦,副帮主回来了!”

“发生了甚么事?”展玉翅三步并作两步,奔上聚义厅,分开众人,只见地上倒看一个人,满面黑气,嘴角襟前挂着黑色的血,可不正是林森?展玉翅问:“他怎会死在这里?郭舵主呢?”

郭月英道:“大哥去望江客栈……因为林森临死前说,他那几个兄弟在客栈,料都已死了。”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问道:“他可有说是谁下毒?”

“有,是一个叫冯赤文的人。”

“冯赤文?可是外号‘铁背金拐’的那一个?听说此人虽在黑道,但向不用暗器及毒物,怎会叫他下毒?”

郭月英道:“也许他跟大哥说过,属下不大清楚。”说着,郭得胜正好回来。郭月英忙问:“大哥,望江客栈情况如何?”

郭得胜叹了一口气,道:“林森那几个爪牙全被人毒杀在客栈内,无一幸免!想不到他们终生打雁,也会遭雁啄眼,也算是报应吧!”

展玉翅道:“下毒的可是冯赤文?林森可有说出原因?”

“他到咱们这里时,毒已发作,耽了不久便死了,因此语焉不详,不过大致还知道,他碰到冯赤文,请他吃饭,竟欲拉他过来,一致对付胡宗广。那冯赤文反问他来了些甚么白道高手,最后是林森发现酒里有毒,冯赤文则乘机溜掉,林森恐副帮主也会中计,因此赶来报讯。”

林森之表现令展玉翅大感意外,看来他真的有心改恶从善,当下问道:“本帮兄弟是否还有所发现?胡宗广来了没有?”

郭得胜道:“胡宗广之下落还查不到,但刚才属下回来时,听人说城外出现一队骑士,有二、三十之众,骑士举着红旗,驻扎在城外,不知善恶。”

郭月英失声道:“会否是‘黄沙红旗’?”

展玉翅问道:“黄沙红旗是甚么人物?”

郭得胜接道:“听说是横行在沙漠上的一群强盗,共三十六骑,在沙漠中无人敢与其作对,盗首‘三枝毛’孟朝河武功高超,刚猛无匹,手段毒辣,杀人无算,看来这群人已为胡宗广收服!”郭得胜忧心仲仲地道:“最怕芜湖城的百姓,若他们要屠城,百姓就惨了……”

展玉翅听得热血沸腾:“他们若敢屠城,便教他们来得去不得!郭舵主,分舵是否有弓箭手?”

郭得胜道:“属下主持分舵后,曾训练了二十四名弟兄,令妹也在训练一批暗器手,可惜时日太短,未能发挥作用!”

“不管如何,也得派上用场,让他们保护分舵!今番正邪高手若在芜湖大战,本座估计,此处必是战场之一。”

郭得胜叹息道:“可惜白道高手来得太少,只怕无法克制胡宗广。副帮主,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也得见机行事。”

“我自有道理,你们也得小心!若有急事,派人去天龙客栈找我!”展玉翅言毕,重回天龙客栈。

黄北山及杜七尚在他房内,展玉翅道歉之后,把经过告诉他俩,杜七闻言色变:“若‘黄沙红旗’助纣为虐,则咱们……几无胜算。”

黄北山道:“他们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说不定届时尚有高手来助也未定!”

杜七咬牙道:“不管如何,岑氏兄弟咱们是杀定的了,副帮主若无其他事,咱们要回房休息了。”

“若在下没有估计错误者,今晚必有事发生,两位多加小心,最好抽时间先好好休息一下。”

杜七听出其话中之意,讪讪地一笑,首先回去,展玉翅也立即运功调息。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展玉翅散了功,把剑抽了出来,抚摸一阵,喃喃道:“宝剑呀宝剑,今夜要你大展雄风,尽诛邪魇!”忽然又想起香雪兰来,心神一阵凌乱。

展玉翅结扎一番,悬腰走出客栈,只见街上灯火稀疏,十店有九间关了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象,奇怪的是城内的老百姓为何会知道?莫非对方已采取了行动?他立即加快步伐到江畔酒褛。

但见大门已关了一半,里面的食客也不多,展玉翅把夏宝贝招来:“怎地这么早便没有客人?”

“副帮主还不知道么?城外有一群强盗,不让人出入,违者杀无赦,已杀了七、八个有急事出城的百姓!”夏宝贝担心地道:“看来今夜必然有风波,副帮主可要小心!”

“你们更加要小心,早点关店,请伙计们回家睡觉,你今夜也回分舵去住。”

夏宝贝道:“副帮主还未吃晚饭吧?待属下叫他们弄几个小菜来!”

“随便就好,要快,弄好叫他们回家去!”

※※※江畔酒楼店门已关上,店内一灯如豆,只剩两个人──展玉翅及夏宝贝。桌上放着六个小菜,还有一壶酒,两人已吃得差不多,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如雷之马蹄声,紧接着是吆喝声和一片惊呼声。

展玉翅也不开门,推窗跃出,道:“你快回分舵!”他迎看马蹄声奔上去。尚未见到骑士,已见远处有几股黑烟冲天冒起,展玉翅大怒,双脚用力,几个起落,已见到一群穿战甲骑黑马的骑士,向两旁民居射火箭。

展玉翅轻啸一声,人如离弦之箭射出,凌空抽剑出鞘,向一个骑士扑去,那骑士狞笑一声,双臂一移,将火箭对准展玉翅胸膛射去。

好个展玉翅长剑用了个巧劲,轻轻一拨,那枝长箭转了个方向,向其同伴飞去。

说时迟,那时快,展玉翅人已至,那骑士连忙抽刀,展玉翅左脚落在马臀上,右脚向后用力一蹬,但闻“蓬”的一声,骑士怪叫一声,翻落马背,展玉翅亦借力标前,追向第二骑。

马背上那骑士挥刀来砍,展玉翅猛使“千斤坠”,落在马前,挥剑一劈,马首已然落地!

但那马儿负痛,急跳急奔,马队登时大乱。

展玉翅如攻人狼群,他为解芜湖城百姓之厄,先不以杀人为目的,而是让他们自顾不暇!

眨眼间,他杀了一匹马,削掉两匹马之马蹄,刺伤一匹马,但闻哨声此起彼落,马队大乱,一时控制不了。

只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先杀了这小子!”

展玉翅猛啸一声,身子斜飞,急扑左首那骑,马上骑士挥刀猛砍,展玉翅一偏身,左手先抓住马缰,使马匹人立而起,骑土长刀砍在空处。展玉翅眼明手快,左手拨开马缰,抓住其右臂,用力将其扯了下来。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与此同时,几个骑士在马上拉弓搭箭,向展玉翅射去。

好个展玉翅左臂抓住那骑士用力一抡,将其当作武器,护住全身要害。“当当”两声,长箭射中战甲,但紧接着,那骑士不断惨叫起来。

展玉翅哈哈大笑,道:“为何不再射箭?”

为首一个穿红衣的大汉骑马而至,背后一位骑士扛着一杆红旗,旗帜在夜风中发出“猎猎”的响声,展玉翅力贯左臂,突然把手上之骑士向红衣大汉抛去。

那红衣大汉明知手下已死,也不伸手去接,左拳击出,“蓬”的一声,那骑士已摔落地上。这一拳力道极猛,红衣大汉使来举重若轻,连那坐骑动也不动一卜,可惜展玉翅已翻到另一边去,看也不看他一眼。

展玉翅见“黄沙红旗”一进城便对民宅放火,恨死了他们,出手绝不留情。剑刺掌击,刹那间,又杀了三匹马与一个骑士,他行动敏捷,胆之在前,忽焉在后,使“黄沙红旗”无法迅速展开围攻。

穿战甲之骑士,在沙漠上可以展尽优势,但在长街中,他们士服饰又限制了其行动,所以动作迟钝,在马背上不如在地上灵活,一时间竟奈何不了展玉翅。

红衣大汉道:“先杀了这小子,再作计较!臭小子,你有种的便跟某单打独斗!”

展玉翅大笑,道:“就怕你没有这个胆量!”

红衣大汉拍马过去,展玉翅又闪开:“你令你手下出城,少爷便跟你单打独斗,谁不敢应战的,谁便是龟孙子!”

红衣大汉便是“黄沙红旗”的首领“三枝毛”孟朝河。他见展玉翅不肯上当,便不再打话,人自马背上飞了起来,向展玉翅扑去,展玉翅一回头,这才看清楚他的相貌,狮鼻大眼,猴耳宽嘴,年在四十多,但最令人忍俊不禁的,乃是他将头上之发,扎成三条短辫,短辫冲天而立,旁边的头发则全剃掉。

展玉翅哈哈一笑之后,便又闪开,但这次因为孟朝河如影随形跟着,使他不能像刚才那么得心应手。

就在此刻,“黄沙红旗”队形又乱了起来,惊呼之声不绝于耳,紧接着竹哨声呜呜而响,这竹哨声十分耳熟,又听有人高声问道:“那位可是展少侠?”

“正是,来的可是霍大谷主?”

“正是霍某,你放心对付那‘三根葱’,这些行动不便的混蛋,霍某自有办法对付!”

孟朝河怒道:“霍长春,你敢跟神木令之人作对?不怕千蛇谷灭门?”

霍长春叹息道:“霍某本不是甚么好东西,但看了你们的手段,霍某若还跟着你们,无异自甘沦落为禽兽了!”他忽然提高声音:“孟朝河,霍某且问你一句,芜湖城的百姓,可有人曾得罪过你们?你为何一进城便放火?盗亦有道,霍某见过的恶人、凶人也不少,却未见过像你们这般的畜牲!”

黑暗中忽有人赞道:“霍长春骂得好,老叫化欣赏你!”

展玉翅认得已是卢多财的声音,喜而问道:“卢前辈,是你?”

卢多财长叹:“叫化子本想长年泡在狗肉堆里,奈何来了一批猪狗不如的畜牲,叫化子能不来么?”

千蛇谷的毒蛇,群起而攻,或咬人或咬马,使‘黄沙红旗’群盗不能再发射火箭,展玉翅以掌震伤一个骑士之后,便站定等候孟朝河:“如今轮到你了!”

孟朝河在沙漠纵模十多年,除了胡宗广外,未遇敌手,是故不把展玉翅放在眼内,挥刀便砍。

这一刀走中宫,直劈下去,不留余地,充满了信心。展玉翅不为所动,手腕一抬,长剑已出,反刺对方之手腕,他后发先至,刀锋离孟朝河之头尚有半尺,剑尖离其腕只余三寸。

孟朝河轻咦一声,连忙撇招换式,展玉翅顺其收刀之势,长剑急刺。这一招他毫不思索,顺势而出,用得恰到好处,把孟朝河迫退三步!展玉翅穷追不舍,攻势连绵不绝,一口气攻了六、七剑。

这刹那,展玉翅根本不知道自已之剑术又有多少进步,以前必须待对方出招,自己方能出剑,如今已不必如此,攻守自如,先发先至,后发先至,剑出无招,每一着都攻对方必救之要害,剑如流水行云,无迹可寻,抬手成招,不拘一格。

孟朝河本以为数十招之内便可将展玉翅斩于刀下,不料一上场便落于下风,十招之内,竟只能攻两、三招,忍不住问道:“小子,快报上名来!”

“你听清楚!少爷是四海丐帮的副帮主展玉翅!”

“难怪你有两下子!”孟朝河来此之前,已听胡宗广提及展玉翅,但他料不到大名鼎鼎的四海丐帮副帮主,年纪这般轻。

长街上突然响起一个怪叫声,道:“霍长春!霍长虹!你俩下来跟我父子决一战!”

“河西双枪”穆氏父子已到,则胡宗广、“秦岭风雪”卜凌风、温白雪夫妇、“铁背金拐”冯赤文、岑氏兄弟、天山三狸等一干邪魔,亦应已进城。

穆晓明之叫喊,展玉翅根本没有听见,他心目中只有孟朝河一个人。

激斗间,孟朝河拚死反击,钢刀挟风,横劈展玉翅之腰际,这一刀毫无招式,但刀猛势雄,威力绝大。

展玉翅艺高人胆大,长剑回削其手臂,他剑近其臂,必能先对方到达要害,而孟朝河本可闪避或退后,忽闻一直尖锐之破空响响起,孟朝河身子一抖,硬生生把刀势收住,再举刀反手撩出,同时双脚移动。

这一着,变化之大之遽,非高手莫办,但他却忘了展玉翅亦是高手,但见他左腿一抬,长剑亦同时飞起。

“喀嗤”一声,孟朝河连臂带刀趺落尘埃,展玉翅的左腿亦恰好到达,将其踢飞!“卜”

的一声,一块物体摔破于地,原来偷袭他的只是一块瓦片。

这些事写来虽慢,但实则疾如流星曳空。此时,卢多财方飞落地上,道:“我知你必能杀他,但对方主帅尚未出现,不可浪费太多精力,咱们去对付穆晓明,让霍氏兄弟继续指挥毒蛇作战。”

倏地两道人影横空掠去,只听杜七呼道:“岑湖,你给老于出来!”

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黄北山,老子冯赤文久候了,当年你那一剑,要不了老子的命,今日便要你百倍赔偿!”

展玉翅突然加速飘前,横在一个驼背柱拐的老汉前,冷冷地问道:“你便是冯赤文?少爷正要找你!”

“小子,你自有人收拾,快让开!”

“你留下命来,少爷自然会让开,林森他们五条命不能不索偿!”展玉翅提高声音道:“黄大侠速去!”

冯赤文的拐杖突然如毒蛇出洞般,悄没声息地戳向展玉翅的心窝,展玉翅像一张纸般飘开:“面对阴险小人,本座能不提防?”他一退即进,长剑斜刺对方肩胛。

卢多财自其身旁掠过,迎向穆氏父子。穆晓明厉声道:“臭叫化子,你不去吃狗肉,来此趟浑水,有何好处?”

忽然屋顶上跃下几个人来,为首那老汉道:“莫说是他,咱们中原绿林好汉也看不过眼!”可不正是七十二旱寨总瓢杷子陆源?他带着左良堂、索长胜及博从君,本来是要去合肥向展玉翅面谢的,后来听说展玉翅去芜湖,又赶来芜湖,刚好见到“黄沙红旗”的兽行,忍不住挺身而出。

“姓穆的,不要猖狂,咱们斗门你们!”

穆晓明一舞手中长枪,道:“你们四个一齐上吧,让你们知道我穆家父子之厉害!”

展玉翅道:“陆老爷子请小心!”他不再打话,扑剑急攻,冯赤文铜拐沉重,他剑走偏锋,以轻灵对付,二十名招后已取得上风。

忽然一道裂帛似的长啸,铺天盖地而来,只听得在场之人耳朵嗡嗡作晌,不用问胡宗广已来了。

啸声自北而来,展玉翅猛吃一惊,胡宗广是否已捣毁了分舵?他一急之下,左掌随势击出,冯赤文扬杖去招架长剑,又因瘸了一腿,行动不便,加上展玉翅左掌去势又快,他只好抬起右掌,咬牙迎了上去。

须知瘸子与人对掌,十分不利,除非己方内力远比对手深厚,否则必然吃亏。展玉翅经验不足,否则早已得了手。

“蓬”的一声,两掌相交,展玉翅只退了一步,冯赤文退了两步,尚站不稳,正要拄拐,展玉翅已轻啸一声标前,下让对方有喘气之份儿。

冯赤文知道他长剑之厉害,拐杖刚要放下,又抬了起来,这一来,登时失去重心,仰天摔倒,可怜他已是个驼背的,这一摔,双腿几乎举过了肩膊。

展玉翘长剑一落,深深地刺进其臀部,冯赤文立即怪叫起来,脱手将拐杖向展玉翅抛去。

可借他倩急拚命,这一抛力道不大,让展玉翅伸手接住。

冯赤文手脚齐动,甚狼狈地自地上爬了上来,展玉翅拐杖已挟风击在其后背上。只听冯赤文怪叫一声,冲口喷出一股血箭,人又重新摔落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与此同时,头顶上风声飒然,展玉翅知胡宗广等人已至,脱手将拐杖向上抛去,人亦如鱼儿般滑开。

偷袭展玉翅的不是胡宗广,而是“雪山飞鹰”邬大羽,邬大羽见拐杖挟风而至,不敢伸手硬接,他凌空移形换位,堪堪避过,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展玉翅冷冷地道:“好功夫,不愧是‘雪山飞鹰’,可惜助纣为虐!”

屋顶上之胡宗广哈哈大笑道:“何谓助纣为虐?武林本就是弱肉强食之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们今夜都来了,好极,好极,省得老子到处找寻!”他顿了一顿,续道:“但你们还有一条生路,便是立即弃械投降,跟随胡某横扫中原武林,则富贵荣华,尚在后头。”

卢多财冷笑道:“放屁!简直臭不可闻!”

胡宗广大怒,厉声问道:“你是甚么东西,竟敢侮辱某家?”

“是你家卢爷爷!”卢多财嗤之以鼻:“你要咱们投降?简直做梦!”

“哼!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自取灭亡,便休怪我!”胡宗广声音听来更冷:“不单止是你们,就是九大门派掌门不服,也得死!不管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谁不听我胡宗广的命令,便没有好下场。”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道冷笑声,胡宗广喝问:“是谁?滚出来!”话未说毕,他人已如大鸟般,横空掠到对面屋顶上去,大概找不到人,又发狠话:“你们到底投不投降?胡某数三声,假如……”

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弥陀佛,施主就算数一千声,也无人会屈服在你淫威之下!”

“你有种的便出来!”

“谁害怕你?莫说少林武当不会屈服,就我峨帽派也要跟你周旋到底!”另一方屋顶上,站出一位身穿玄袍,年逾五旬的尼姑来,展玉翅认得,正是主持峨嵋山“万年寺”的静玄师太。

“说得好!胡家便先杀了峨嵋,再上少林武当!”

“峨嵋弟子千千万万,你杀得了么?”

街角转出一条中年壮汉来,道:“师太说得不错,就单我武当派俗家弟子,他要杀不胜杀!”此人正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大名鼎鼎,“江淮一剑”朱双春。

武当俗家弟子由金胜孙主管,他下面的人,就数朱双春武功最高,名头也最响亮了。

展玉翅见到静玄师太及朱双春,心头大喜,盖此两人武功高,大大增加己方实力。静玄师太道:“朱大侠,下面那位展副帮主,便是贵派去年派到敝派报讯的那位展少侠?噢,想不到如今已是四海丐帮之副帮主,真是英雄出少年呀,贵派能人也真不少!”

朱双春十分尴尬,不好说出展玉翅已被武当逐出门墙,只含糊地道:“晚辈今日来此,是为了中原武林之安危及荣辱,不是为某一个人!”

展玉翅跟邬大羽交了几招,便道:“朱师兄,这个‘雪山飞鹰’十分厉害,须你方能制服得了他!”朱双春听了心头舒服,便跑了过去,接替展玉翅。

展玉翅跃上屋顶,居高临下,纵观全局,“黄沙红旗”因头领离死下远,斗志大失,北方人艾忌蛇,更加无心恶战。

“千蛇谷”霍长春、霍长虹,加上“湖江女侠”云潇潇和那些毒蛇,已足以制服“黄沙红旗”;远处屋顶上,有八个人分成三组,也在恶斗,除杜七、黄北山恶斗岑氏兄弟之外料是刀剑合璧在斗“秦岭风雪”卜凌风夫妇,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天山三狸之梁永栋及杨长青,看情况己方局势颇稳,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今夜之局势能够扭转,全凭千蛇谷及陆源等人反戈一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目前只剩下胡宗广一人最令人头痛。

心念未了,对面之胡宗广已先挑战:“展副帮主,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看人家比武有甚么意思?该轮到咱们舒舒筋骨啦!”

展玉翅故意道:“你不等你师妹回来才动手?”

胡宗广冷哼一声:“她是她,我是我,何况要收拾你,某家一个人已足够,用不着舍师妹。”

展玉翅趁他说话时,暗中观察四周,却不见有香雪兰之芳踪,心中不由嘀咕起来:“她说只要我能夺下神木令,她便会出现,为何不见她匿在附近?”忽又哑然一笑:“若一眼便被人看穿,还叫匿藏么?”

胡宗广哪知其心事,只道他害怕,不由大笑起来,道:“展玉翅,你若不想死者,只须叩三个响头,发誓以后认某马首是胆,某不但放你一条生路,而且还给你荣华富贵,总之有百利而无一害。”

“阁下是皇帝天子,能保我荣华富贵?原来你不是志在武林,而是志在天下,在下胆小慎微,从来不敢存此大欲,阁下之雄心壮志,在下佩服得紧。”

展玉翅话音刚落,便闻黄北山猛一声大喝,接着是岑江的一道惨叫。展玉翅拿眼瞥去,见黄北山杀了岑江,又向岑湖追去,岑湖见乃兄惨死,不敢恶战,连忙冒险跃开,准备逃逸。

他人自高处跃下,杜七脱手便给他三柄飞刀,那三柄飞刀成品字形,直奔岑湖后背。胡宗广左袖用力一拨,发出一股罡风,冷冷地道:“暗器伤人,岂是好汉!”

不料“飞刀社七”之名,岂是侥幸的?那飞刀给罡风一激,凌空一沉,仍向岑湖之小腿飞去。

与此同时,黄北山亦如白鹤般,自屋顶跃下,双手抱剑,急追岑湖。

“不识抬举!”胡宗广冷哼一声,纵身跃出,凌空急追黄北山。杜七心头一急,又发出六柄飞刀,六柄飞刀分成两组,每组三柄,第一组被胡宗广凌空扫开,但仍在半空盘旋,教胡宗广暗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第二组飞刀又已近身。

当胡宗广纵身跃下时,展玉翅亦毫不犹疑,抱剑射出,凌空拦截胡宗广,同时静玄师太亦自另一方飞跃而下。

凌空五个人,岑湖先落地,他的小腿中了一柄飞刀,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而在此刻,黄北山之长剑已至其后背半尺之内。

胡宗广不愧是宇内有数之高手,只见他左脚尖在右脚尖上用力一点,身子又拔高五、六尺,再一个曲腰,双腿蹬出,平空射出丈余,不但避开飞刀,也避开了展玉翅。

就在此刻,岑湖后背已被黄北山刺了一个血洞,只听社七叫道:“大哥,等小弟来!”

他挥刀急跃而下。

静玄师太因距离太远,落地稍远,展玉翅则已站在胡宗广下面,静候机会:“请师太替晚辈掠阵!”待胡宗广力尽下沉,他方抱剑跃起,直刺胡宗广之小腹。

这一剑,他占尽天时地利,一击即中,绝不奇怪,不获寸功,方是奇怪之事,是故展玉翅跃起之时,充满了信心。

胡宗广艺高人胆大,下坠之势不变,右掌虚按,成发掌之势。展玉翅左掌亦蓄势以待,电光石火之间,突见胡宗广左臂一沉,曲指弹在剑脊上。

“叮!”剑刃摇晃,胡宗广惜那一弹之刀,斜飞开去,右掌护胸下坠。

展玉翅只觉得自剑脊上传来一股暗劲,虎口微麻,身子竟略略向外荡开去,胡宗广内功之雄浑,教他吃了一惊,他不甘心失败,右臂暴是一撩,但闻“嗤”的一声响,已割裂胡宗广之左袖。

这几个动作,写来虽优,实则如白驹过隙,直至此时,下面方传来岑湖之惨叫声,展玉翅轻吸一口气,身子一偏,也翻身落地。

胡宗广双脚尚未占地,静玄师太经已扑至,只见她拂尘之马尾,在其内功控制下,结成一束,力蕴千钧,直击胡宗广之胸膛。

好个胡宗广,只见他双腿微曲,站地时成半蹲之势,仰头对着马尾,使劲吹出一股真气,马尾登时如风中乱草般,散开之后,四处飘零,胡宗广之右掌此时方击出,直取静玄师太之胸脯。

静玄师太气得老脸发红,斥道:“无耻狂徒!”她略退一步,拂尘回收,护住前身要害胡宗广哈哈笑道:“你以拂尘击我胸膛,不觉无耻,某家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便是无耻,这是哪门子道理?须知某家的武器,便是一对肉掌。”

展玉翅已迫近,长剑一圈,将胡宗广罩住:“师太,跟这种人讲理,直如对牛弹琴!”

胡宗广桀桀怪笑:“须臾之后,你便知道说这句话的后果,反正今夜你们是死定的了,何妨让你们逞逞口舌之快!”

展玉翅和静玄师太也不打话,一前一后将其围住,展开合击。胡宗广泰然不惧,冷冷地道:“再来几个,某家也有力送你们上西天!”

静玄师太内功清纯,拂尘马尾时聚时散,招式变化多端,只可惜她长年住在峨嵋山,罕在江湖上走动,是以打斗经验比较缺乏。若对手较弱,缺点尚不显露,奈何胡宗广功力远在其上,是以便经常浪费良机,或制造惊险。

展玉翅因她是前辈,不便开口招呼,只能尽展所能,弥补其空缺。三人斗了三、四十招,静玄师太见展玉翅武功如斯高强,暗暗称奇:“这孩子武功怎地这般高?他剑法又不像武当派的家数,可是每能攻敌必救……咦,看他这身手,恐怕掌门人亦未必能胜他,想不到武当有此人材,只可惜我峨嵋派,十数年来,人材凋零,一代不如一代,将来……”

她只管想着心事,难免分神,猛听展玉翅喝道:“师太小心!”她赫然一醒,只觉罡风飒然,连忙跃开,展玉翅剑势暴长,恐胡宗广追迫静玄师太,将其拦住。原来,胡宗广见静玄分神,左指一曲一弹,发出一缕指风,偷袭静玄师太之穴道。

当下胡宗广见奸计不逞,狞笑道:“小子,你自顾不暇,还敢护雌秃驴!”大概他久居西方不太知道常人骂尼姑的脏话,自创雌秃驴一词,深觉得意,不禁大笑起来。

静玄师太气得柳眉倒竖,抽出长剑来,她左手长剑,右手拂尘的绝技,峨嵋派如今除了掌门静觉之外,唯她一人练成,当下拚命进攻,十分凶悍。

胡宗广轻咦一声:“想不到雌秃驴还有这一手,不赖不赖!”

展玉翅道:“师太,这魔头功力非同小可,宜久战不宜速战,消耗体力!”其实他是担心静玄师太经验不足,急攻之下,反而露出破绽,予机对方。

三人战况比刚才更加激烈,那朱双春转头看了几眼,不但佩服静玄师太功力之深,对展玉翅之能更是惊奇叹绝:“风闻他得到青木师伯之一身内功,内功雄浑可以想像,但这套剑法,不成体统,又偏偏奏效,是从何而来的?”

心念未了,忽闯旁边传来一阵惨叫声,不由霍然一醒,连忙定下神来。原来黄北山之对手,天山三狸之老大梁永栋武功较弱,已死在其剑下。

那“雪山飞鹰”不但轻功超卓,而且一套“鹰爪功”十分霸道厉害,非梁永栋之辈可及,朱双春全力以赴,亦未必能占到半分便宜,何况分神?是故先机尽失,十招中倒有七招是防守的,他目前之形势乃只求稳定,再寻先机。

“雪山飞鹰”邬大羽自视甚高,自诩为西北三大高手之一,除了胡宗广及徐真人之外,余子从不放在其眼中。此番跟胡宗广来中原闯天下,不料遇到扎手人物,争胜之心更炽,恨不得立将朱双春毙于爪下,哪容他有半点反扑机会?

黄北山收拾了梁永栋,见妹夫杜七对付杨长青亦绰绰有余,其他人形势均还可以,是故走前道:“朱大侠,黄某久有斗邬贼之心,可否让黄某了却心愿?”

他虽说得婉转,但朱双春当然亦听得出来,一张睑登时涨红,这一战若让黄北山争到便宜,则三日之后,江湖上都知道黄河大侠武功高于“江淮一剑”,这个脸可丢不得,是以硬撑着道:“在下还可以,大侠去助别人吧!”

展玉翅早知他不成,忙呼道:“朱师兄,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何不让给黄大侠?你去斗‘河西双枪’,陆老爷子他们可能支持不住了。”

这句话就像熨斗般,使得朱双春无处不贴顺,虚晃一招,跳开几尺,道:“既然如此,在下便让给大侠了!”

邬大羽哈哈大笑:“跑去何处?索性两个人一齐上吧!”

黄北山长剑一圈,将其罩住:“狂话不说,先过了黄某这把剑再吹牛也未迟!”他出道比朱双春稍早,最重要的是少了名门大派那份拘谨,剑法潇洒,不拘一格,以此法来对付邬大羽正合适。

朱双春看了几眼,自知黄北山武艺在己之上,便灰溜溜地跑去陆源那里。

“河西双枪”穆氏父子枪法果然厉害,老子辛辣,儿子诡异,配合得丝丝入扣,是故陆源虽有四个人,仍落在下风,且左良堂已受了伤。

朱双春振作一下,道:“受伤的朋友请退开,让在下来试试看!”这次他已不敢托大。

老实说,今夜正邪双方都是高手,谁都有两下子,便收起狂态,专心对敌。

屋顶上突然传来“哗啦啦”的屋瓦碎裂及屋顶破裂声,紧接着,屋内又响起一阵女人及孩子的惊呼声。

只听武从文在屋顶上呼道:“卜凌风,你不会拿孩子来胁迫某家吧?乖乖出来,否则武某可要跟拙荆联手了!”话刚说毕,窗棂碎裂,卜凌风已破窗而出。

原来他们两对夫妻,功力悉敌,恶斗了百多回合,终究是武从文夫妇稍高半筹。武从文又觑得真切,一刀劈出,卜凌风因剑在外,背后又被其妻挡住,千钧一发之际,便顿破屋顶,避过大难。

“刀剑合璧”与“秦岭风雪”虽然练的都是刀剑合璧的功夫,但却有一点异同,武从文夫妇是男刀女剑,卜凌风夫妇则相反。

武从文夫妇自婚后,练成刀剑合璧之绝技后,罕遇敌手,今夜乍遇良将,格外精神,存心切磋,吸收对方之长处,是故卜凌风一出现,江飞鲤便放了温白雪,但她也跳落地,与其夫一道,然后恶斗再起。

今夜若非展玉翅先解决了“铁背金拐”冯赤文、“三枝毛”孟朝河,形势便大不相同。

与此同时,杜七亦解决了杨长青,他喘了一口气,转头见“黄河红旗”仍有许多人,而千蛇谷的蛇已被踩死及杀死了不少,双方人数悬殊,毒蛇只能奏一时之效,此时霍长春、霍长虹及云潇潇已陷于苦战,连在旁休息的左良堂亦忍不住上前助战,是故杜七举袖拭去额上之汗迹,也持刀冲杀过去。

双方此时,可算扯了个平手,任何一方要胜对方均不是三招五式的事,只有展玉翅及静玄师太这边,开始吃紧。

胡宗广摸准了两个对手之武功路数之后,开始加强攻力,他内力雄浑无比,招式博大精深,他一取得主动,形势便开始逆转。

展玉翅深知再打下去,自己和静玄师太之内功必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后果堪忧,是以内心十分焦虑,盖若再打下去,假使能夺得神木令,引香雪兰出面,自己已无力与之配合,是故他心念重重,奈何却想不到妙策。

激斗中,静玄师太因抵受不住对方之内力,不断后退,胡宗广则步步进迫。他十招有七招是对着静玄师太,引展玉翅去抢救。

这个战略十分管用,使得展玉翅和静玄师太,再不能互相配合,各自为战之下,更非对方敌手。

静玄师太后衣已全湿,拂尘马尾再也聚合不起来,一副强弩之末,胡宗广哈哈笑道:“老雌秃驴,你还是投降吧,免得丢了性命!”

静玄师太惊怒攻心,骂道:“恶魔,贫尼就算死了下地狱,也要化作厉鬼来找你!”

“老子最精于收服鬼怪,欢迎之至!”胡宗广笑声中,突然一掌击散马尾,接着伸手去夺长剑,可是掌至中途,突然一翻腕,鬼魅般抓住拂尘牙柄,静玄师太大惊,长剑连忙回削,但胡宗广右袖一拂,一股暗劲将长剑拨开,撞及自侧后方削过去的展玉翅之长剑。

两剑相交,发出一道清越之响声,静玄师太只觉右手拂尘牙柄上,源源不绝传来一股炙热的暗流,虎口一阵发麻,拂尘已为对方劈手夺去。

静玄师太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只见胡宗广一个风车大转身,手中之拂尘马尾根根张开,往展玉翅头上罩落。

乍看拂尘之马尾,其在胡宗广内力之催迫下,不啻是神兵利刃,是以展玉翅不敢大意,连忙告退两步,以避其锐。

胡宗广穷追不舍,一招不中,次招又出。静玄师太恐他一人抵御不住,急忙标前,长剑怒刺其后背。

不料胡宗广早料到她有此一着,故意引她上当,他攻向展玉翅之第二招,根本就是虚招,静玄师太长剑离他后背尚有半尺,陡然见他再一个转身,拂尘已缠上剑刃,右掌自右肘下穿出。

这一着十分毒辣,静立师太双眼为马尾所挡,根本看不到死神已至,当其长剑被拂拂尘扯甩、目光一及,闪避已来不及,只闻“蓬”的一声轻响,静玄师太小腹被击个正着,人如纸张般飘飞,双脚尚未落地,一股血箭已冲天喷出。

与此同时,展玉翅之长剑方至,好个胡宗广,不愧是天下有数之高手,只见他半转身,拂尘又卷向剑刃,他有绝对之把握,不会伤于对方这一剑之下。

但他料不到,展玉翅亦自其刚才那一招,悟出一个道理来,只见他剑至中途便举高刺向其双眼,迫得胡宗广之拂尘亦不得不抬高。展玉翅悄悄踏前一步,左掌轻轻向其胸膛打出,这一招,疾如流星曳空。

胡宗广到底不是静玄师太,千钧一发之际,猛觉危险已至,虽然其目光为马尾所挡,但仍然吸气后退。

好个展玉翅,他根本不敢奢望此掌能得手,是以电光石火之间,化掌为爪,五指搭上其前襟,用力一扯,恰好胡宗广急退,但闻“嗤”的一声响,胡宗广之前襟裂开。“噗”的一声,自其怀内跌下一件物体。

展玉翅翻身滚落地,长剑急削胡宗广双足,胡宗广惊魂未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开,展玉翅右手一落,已将那块令牌抓在手中。

但他尚未直起身来,已闻胡宗广虎吼一声:“小子,纳命来!”双掌如山向地上之展玉翅拍去,一时间,狂风犹自天上降下,沙石齐飞,气势吓人,展玉翅只能在地上滚动闪避,一副挨打之态。

若展玉翅将神木令抛出去,他这条命便能保住,但黄北山等人自顾不暇,他们能否分神接令?刹那间,百十个念头在其脑海中闪过,猛听他狂叫起来:“神木令已在我手中,神木令已被我所夺!”

激斗中之双方听他叫得奇怪,不由自主都住下手来,黄北山等人这才知道展玉翅形势十分危殆。

眼看展玉翅即将死在胡宗广掌下,突见他左臂一甩,呼道:“黄北山,快接住令牌!”

黑暗之中,看不清楚神木令是否有脱手,胡宗广即收掌飞身扑掠,挡在黄北山身前,这才发觉上了当。

展玉翅争取的就是这一瞬间之工夫,他挺腰立了起来,左手高举神木令,喝道:“胡宗广,你既然是西方圣人之门徒,为何见令还下跪下?”他头一晃,对邬大羽道:“你们为何也不下跪?若此令无用者,你们又何必听令于胡宗广?”

穆氏父子、邬大羽、卜凌风夫妇等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胡宗广身上。

胡宗广一张脸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忽青忽白,忽怒忽忧,双眼喷火,直快把展玉翅焚毙。

俄顷,只见他缓缓走上前,展玉翅心头一沉,忍不住退了两步。胡宗广哈哈大笑道:“神木令于你若有用,你何须后退?乖乖把令牌交出来,某家可饶你……”

语未说毕,他人已如离弦之矢般,向展玉翅射去,看来他是要拚命了。

展玉翅迅速把令牌塞入怀内,双脚连错,一闪再闪,胡宗广急怒攻心,双掌一吐,两股强劲无匹之罡风,直涌而出。

展玉翅乘势向后飘飞,落在屋顶上,只见一条玉臂伸了过来,他缓缓一瞥,可不正是香雪兰?展玉翅大叫:“雪兰!”

话音未落,呼地一声,胡宗广亦已上了屋顶,双掌齐出,状似疯子,向展玉翅急攻,连香雪兰在旁也似没看见。

“胡宗广,你还逞甚么凶!”香雪兰娇叫一声,长剑悄没声息地刺向其胁下。

胡宗广怪笑道:“神木令在你手中么?”

香雪兰笑道:“只要不是在你手中就行!”她一剑不中,第二剑又出,且比第一剑更加毒辣。

胡宗广道:“神木令若在你手中,那又不同,在这小子手中,犹如垃圾!”

展玉翅左手忙伸进怀内,香雪兰急道:“不要拿出来,不要相信他!”

展玉翅不听,仍伸手去掏,胡宗广见状,攻势稍缓,暗中计算如何把失去的神木令重新抢回来。

香雪兰长剑拚命进攻,骂道:“展玉翅,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他若是崇敬神木令的适才他便早该跪在你面前了,他既不将神木令放在眼内,而只把它当作号令西北英雄的工具,则你将它交给谁都一样!”

“那在你手中,总比较好,你可以凭它号令下面的西北英雄,一齐对付他!”展玉翅左手自怀内掏出来,向香雪兰一抛:“接住!”

胡宗广放弃了展玉翅,横跨三步,左臂如弓,防备香雪兰,右手伸出去接。

风声飒烈,但却不对劲,胡宗广大怒,股掌挥袖,与此同时,展玉翅的长剑已刺向其小腹。

香雪兰只道展玉翅真的抛出神木令,又见胡宗广横在身前,情急之下,长剑拚命死攻,状若疯妇。

胡宗广右袖卷飞展玉翅抛来之一枚铜钱,但展玉翅长剑已至,他后三方均被香雪兰剑势所笼罩,急切之间,只好吸气,小腹硬生生缩进三寸。

展玉翅这一剑有去无回,尽管胡宗广肚皮缩进三寸,剑尖仍刺进了两寸。

展玉翅尚未来得及高兴,胡宗广之右袖已挥至。只见袖管如风帆一般鼓胀起来,倘被其拂中,不死也得重伤,展玉翅来不及退步,迫得左掌印出。

“卜”的一声,肉掌击在袖管上,如击败革,展玉翅乘势飘后却劲。

胡宗广回身斗香雪兰,恶狠狠地骂道:“小贱人,你胳膊弯出不弯内,留你何用!”

展玉翅一退之后立进,剑掌齐施道:“香姑娘沉住气,咱们联手,我不信杀不了他!”

胡宗广怪笑一声:“那你就试试!”

香雪兰猛吸一口气,剑势一变,寓守于玫,形势方稍安定下来。然而香雪兰同是出自西方圣人门墙,其武功路子,胡宗广熟得不能再熟,是以他大部分精力用来对付展玉翅。

三人一战,比刚才更加激列,一方面是香雪兰各方面均在静玄师太之上,另一方面则是胡宗广动了真怒,一心要将他俩毙于掌下,夺回神木令。

朱双春加入战圈,他武功胜过左良堂不止一筹,是故形势亦有好转,那武从文夫妇及卜凌风夫妇之战,则更加惨烈,双方互争先机,频频险施险招,奈何均为人识破,是故一时之间,胜负难分。

霍氏兄弟及云潇潇,在得了杜七及左良堂之助后,形势亦开始扭转,只是仍落在下风。

展玉翅、香雪兰及胡宗广三人在屋顶上越斗越快,眨眼间已互换了一百五十多招,展玉翅心中忖道:“我为何要杀他?是因香雪兰还是为了中原武林?若为前者,便是为私,若为了公家,当然义不容辞!问题是杀了胡宗广之后,该不该将神木令交给她,万一她以后……”

忽然风声一响,展玉翅吃一惊,忙不迭跃开,避过胡宗广偷袭的指风,只听香雪兰嗔道:“展玉翅,生死之战,你还在想心事?”

展玉翅猛吸一口气,全力专心应付,但胡宗广功力之深,实在平生未见,他每出一招,都带起一股罡风,压得对手心头沉甸甸的,连呼吸也不畅。

“嘿嘿,香雪兰,你如今要嫁给老子,我也要考虑了,天下美女多得是,日后老子必定找个比你还强的,是以你可以安心去见师父了!”

展玉翅道:“不要管他说甚么!”他已想到一条险中求胜的良策,只在等机会。

他那句话果然刺激了胡宗广,对他加强了两分功力,刹那间,展玉翅有如风中小草般,摇摇晃晃的,连站也站不稳。

胡宗广狞笑一声,右臂伸出,似掌似爪,向展玉翅攫去。展玉翅双脚猛地一顿,屋顶立即破裂,他下半身迅速陷下。与此同时,他左掌伸前,也用力拍在屋瓦上。

“哗啦啦”一阵声响,屋顶本来那个小洞,倏地扩大,连胡宗广站立之处也立刻陷下,这是他虞所不及的。刹那间,两人一先一后踏了下去,香雪兰见状则不由自主地向后急退。

展玉翅整个人已陷进屋内,他左臂急划,减慢下降速度,同时右手长剑则估计着胡宗广在屋顶上站立的位置,猛地削出,而屋内的大小都被惊醒,怪叫声此起彼落。

砖瓦沙尘飞扬之中,猛听胡宗广亦发出一道惊呼。展玉翅凭手上长剑之反应,便知自己已经得手,是以猛使“千斤坠”下降,提防胡宗广狗急跳墙。

胡宗广冷不防展玉翅会使出这么一招,心理完全没有准备,下身迅速下降,他双臂张开,欲借洞缘之屋架子重新发力跃上去。

屋内之惊呼怪叫声影响了他之听觉,就在此时,猛觉足踝上一阵疼痛,他全身肌肉收缩,双臂不由猛一用力,屋顶破洞再度扩大,他整个人终于陷了下去。

这些事写来虽慢,实则均是一瞬之间完成。

展玉翅下坠之处,是一张床,睡在床上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看来是夫妇,他急叫“快出去!一切损失我加倍赔你!”

刹那间,胡宗广亦已坠落在一张桌子上,猛听“哗啦啦”一阵响,桌子碎裂,他人直摔落地。

展玉翅回头望去,见他全身颤动,半屈着坐在地上,便知他受创必重,不由发出一道欢愉之啸声。

胡宗广喘了几口气,定下神来,猛地举起双臂,向正要溜出房去的那对夫妇,发出两股掌风。

展玉翅急怒攻心地骂道:“无耻!”他与那对夫妇距离太远,来不及救人,只好抱剑向地上之胡宗广飞扑过去。

胡宗广狂笑道:“老子虽然失去双脚,仍能杀死你。”他双掌一合,硬生生夹住剑刃。

展玉翅猛地用力,竟未能寸进,刹那间,一股内劲沿着剑刃直追上来,展玉翅一边运功抗拒,右手入怀,抓出两个铜钱,猛力向他抛去。

就在此刻,两人同时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剑刃已断,胡宗广双掌夹着半截断剑,挡开两枚铜钱,再用力将断刃向展玉翅抛去。

展玉翅轻轻闪开,猛见胡宗广双掌在地上一按,身子弹起,又向展玉翅扑去。

展玉翅不但比刚才轻松,而且信心十足,因为对方心神已乱,他见胡宗广扑来,转身便闪出房外。

胡宗广大怒,直向墙上飞去,双掌落在墙上,“哗啦啦”一阵乱响,墙壁破裂,展玉翅拾起一块砖头,甩手向他抛去,右手断剑亦随之抛出,一取上盘,一取下盘。

胡宗广自取灭亡,假使他耳目聪明,但墙破砖裂中,自然大受影响,何况此刻他心情异常?心怀大志,欲得天下,不料大志未伸,双脚已断,教他如何能冷静下来?

攻上盘的那块砖头,风声响亮,他听得到,运忙沉身举掌,但攻向下盘的断剑,他便觉察不到了,本来是攻下盘的,因为他沉身,变成断剑射向其胸腹。

待胡宗广发现,连忙伸手去抓,但展玉翅那一抛,几乎使尽他平生之力,胡宗广左掌血肉模糊,剑刃仍然自其胸腹间射了进去。

剑柄碰到肌肉,他人便向后飞去,一跤跌倒。

这时候,香雪兰才举着人折子,自另一端走了过来。展主翅气力已将用尽,他慢慢走过去,见胡宗广尚未断气,不由抓起一块砖头在手,却见胡宗广向香雪兰招手。

展玉翅道:“也许他有关于贵师门的事要告訢你,但你一定要小心!”

香雪兰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胡宗广声音虚弱低微地道:“师父遗留的部分秘笈我……

放在,放在……”

话未说毕,胡宗广忽然将她推开,右手顺势,抽出其腰上之长剑,左掌在地上一按,身子又跃起,向展玉翅扑去。

展玉翅只恐他会对香雪兰不利,不料他竟然会对付自己,他手中无剑,后面又是断墙,退无可退,千钧一发之际,他身子仰天倒下,避过胡宗广临死之一击,同时左脚扬起,踢向胡宗广之后背。

不料脚尖踢到的竟是断剑,刹那间,胡宗广体内的断剑,如箭一般自前腔射出,伴随的是一股血箭。“彭”的一声,胡宗广头部撞在断墙上,登时脑浆迸裂。

胡宗广尸体摔落在展玉翅身上,压得他怪叫起来。香雪兰花容失色,急奔前高呼:“玉翅!玉翅!”她把胡宗广的尸体扯开,见展玉翅大口大口地喘气,连忙扶他站起来:“你受伤了否?”

“没甚么!出去看看!”展玉翅已用尽,左脚脚面因踢到断剑,用力太甚而受了伤,是故身子靠看香雪兰,慢慢走着,忽然他又道:“快,快把贵门叛徒的首级割下来!有用!”

香雪兰扶他躺在床上,然后割下胡宗广的首级走过来:“我真想不到你能杀了他!”

展玉翅挣扎地坐起来,香雪兰只好又扶他,展玉翅鼻端嗅到她身上那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心绪方平静下来,双脚却更加乏力了。

两人走出民宅大门,只见外面恶斗之双方斗得更加激烈,因为不知里面之情形,均恨不得立即杀死对方,跑进去看个究竟。

见展玉翅扶伤而出,独不见胡宗广,于是群豪欢呼。香雪兰将胡宗广之首级抛落地上:“你们看清楚,带你们来中原的胡宗广,已经死了。”

展玉翅将神木令掏出,交给香雪兰。香雪兰神态严肃,高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使用神木令,你们听着,全部住手,并立即返回西北,十年之内,不许回中原!”

邬大羽对黄北山仍然技高一筹,攻多守少,他高声道:“你们怕甚么?西方圣人已死,为了一块木牌便听令于一个黄毛丫头,诸位之英雄气概,哪里去了?”

可是卜凌风夫妇、穆氏父子均先后住下手来,事实上因为他们已将落败,有此良机,怎不乘机下台?

香雪兰道:“邬大羽,你不听令,本小姐便与你独斗一场。”

“哼,老夫已连斗两场,你倒会检便宜,明年今日,老夫在鸣沙山等候你,届时若你能胜得了老夫一招半式,老夫便听你命令。”邬大羽自忖形势,孤掌难鸣,只好抽身而退。

邬大羽一走,卜凌风夫妇、穆氏父子和“黄沙红旗”残存者亦纷纷请辞。香雪兰转头望一望展玉翅,以目光征询其意。

展玉翅道:“诸位若要走的,随便吧!不过希望以后少做些坏事,多做些善事,也不会辜负了诸位的一身武艺!”

卜凌风道:“愚夫妇很多谢两位宽容大量,但咱们的解药呢?”走前几步,向香雪兰伸手。

香雪兰自怀内掏出一只白瓷瓶来,倒出两颗药丸来,道:“每次一颗,早晚各一次,加以内力扶助,三日内毒素便清。”

卜凌风态度登时有变,道:“请仙子再赐两颗与拙荆,感激不尽。”

香雪兰二话不说,又倒了两颗给他,抬头问道:“你们还有谁服了胡宗广的毒药的?”

穆氏父子和一部分“黄沙红旗”的人也过来取药,香雪兰来者不拒,全部满足他们最后卜凌风等带头多谢香雪兰,然后相继告辞。

展玉翅道:“诸位远来是客,且让展某略尽地主之谊,在此盘桓两天。今夜若非得到诸位之大力协助,不但元首不能授首,且后果堪虞。”

武从文道:“展副帮主这样说便太见外了,事关武林安危,彼此都有一份责任,且今夜副帮主独挑重担,杀了大魔头,居功至伟,真是英雄出少年,武某佩服之至!”寒暄一番之后,展玉翅便引他们到四海丐帮分舵。未几,天色便亮了。

所幸。四海分舵安然无损,群豪在芜湖盘桓了两天。展玉翅设宴饯别,展玉翅把神木令交给香雪兰,道:“香姑娘,希望这只是一件贵门之纪念品!”

“小妹明白你的意思,相信经此一役,祂亦未必再能发挥多大的威力了!”香雪兰一抬头:“诸位日后大可以放心,将来再无‘西方仙子’这个名号了!”

黄北山道:“名号是甚么没问题,重要的是实质,以黄某这两天观之,香姑娘不似大奸大恶之辈,为何有此恶名?是否其中另有原因?”

侍剑接着道:“我家小姐不但不是女魔头,而且是个大善人,比起武林许多大侠也毫不逊色,她只是故意扮大恶人,以便驱使小恶人去行善!”

杜七问道:“此话怎说?”

侍琴接道:“杜七爷,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就是说,咱们小姐借恶人之力,去杀另一些该杀该死的恶人,这叫做以恶制恶,你懂不懂?”

杜七闷哼一声:“小姑娘可否举几个例子?”

云潇潇亦接着道:“不错,口说无凭,江湖上盛传令小姐之恶名已有数年,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其因!”

“唔,比如优悠丐帮无锡分舵鲁直分舵主,拿了帮内的钱去赌,总舵香主之马超、马越蒸母奸妹,便让咱们以此方法解决了,不信可以问问展副帮主,当然咱们所做的,远不止这些。”

杜七、云潇潇、武从文夫妇及黄北山等人均转头望着展玉翅。展玉翅知道他们不信,其实他心中亦尚有几分怀疑,是以问道:“白头钓叟因为送华山派的万千秀到青竹门,你们便将他割下舌头?”

“白头钓叟跟万点梅是表亲,但却当了张三奇之内奸,这种人该不该罚?该不该死?”

“若真是这种情况,为何你们不公布其罪行?”

香雪兰冷笑道:“公布其罪行,还能以恶制恶么?”

展玉翅突然醒起一件事,转头向索长胜问道:“对啦,那天我还看到你,那位持拐婆婆要去做甚么事?”

侍剑道:“那位持拐婆婆是我扮的!”

香雪兰望一望索长胜,道:“索寨主,你自己说一说,我要你做甚么事?”

索长胜干咳一声,道:“你要在下说服罗宾鸿去揭发……”

“结果如何?你是否在二十天之内完成任务?”

“在下还未见到罗宾鸠,结果他已自己去了扬州……后来听说被展副帮主杀死了!”

香雪兰再问:“那我有没有取你首级?有没有杀你天龙寨一个人?我为何要骗罗宾鸿到扬州?”

“因为,因为罗宾鸿要跟找合作……”索长胜看了陆源一眼:“他说要助我当绿林总瓢把子,但我没有答应他,此心天地可表!”

“这个我知道,所以才没有杀你!”香雪兰转头问道:“诸位还有甚么疑问?总之我自信所杀之人,必有该死之理由,而无妄杀一个。”

武从文道:“今日方知‘西方仙子’原来名副其实,确是人间仙子,只可惜以后你不能再施以恶制恶的高招,真乃遗憾!”

陆源叹息道:“从此之后,天下恶人有福了!”他说得悄皮,引来一阵笑声,笑声中,群豪对西方仙子之疑虑全消。

散席之后,展玉翅悄悄问香雪兰:“香姑娘,你也要走了?回西北去?”

“不,我想再去一趟江南,待明春之后才回西北。”香雪兰悠然神往地道:“上次去江南,没去杭州,实乃美中不足;还有,黄山和雁荡山景色怡人,也该去看看。”

展玉翅有点依依不舍,却又不便挽留,只好道:“希望你从江南回来时,再到合肥游玩!”

※※※胡宗广之事一了,不用多久,立即传遍武林,展玉翅声望日隆,甚至是许多年轻人之偶像,各地青年剑客,莫不以他为榜样,是以每天来合肥找展玉翅的人络绎不绝。

优悠丐帮及四海丐帮合并之事,亦在密锣紧鼓之中,双方不断派人磋商,最后终于达成协议,双方上下均同意合并,且推展玉翅为帮主,骆长达及沙连水则为长老,其他职位及细节,尚在不断研讨中。

展玉翅每于闲时,脑渡中便浮上香雪兰的倩影来,幸好他一天忙到晚,空闲的时间绝少。

光阴流逝,眨眼已至年关,叫化子的日子比较好过,双方首脑又在应天府开会。

摊在展玉翅面前的是几个主要的职位,副帮主、正副总堂主的人选故极难定,其他的倒还好办,但接着另一个问题,却更叫人烦恼。

双方合并,帮名用优悠或四海都不合适,奈何优悠丐帮认为己方实力较高,应保留优悠之名,四海丐帮则认为优悠两字气派不够,极力反对,双方又都不能提出一个令对方满意之新名称。

最后,骆长达道:“还是由未来帮主决定吧,再争下去徒浪费精力及时间,事实上名字根本只是个记号,重要的一是实力,二是能否为天下穷棒子做点事。”

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展玉翅身上,只见他一直低着头不语。

沙连水着起急来,道:“小展,你好歹也来说一说!”

“好!”展玉翅抬起头来,道:“依我之见,根本不用有甚么名称,既然是丐帮,便叫丐帮,不是更加干脆利落?”

众人起先均是一怔,接看又觉颇有道理,于是一致通过。骆长达又道:“至于其他职位之名单,也由展帮主提供,明天咱们再讨论。”

展玉翅当仁不让地道:“也好,不过今晚请两位帮主到小弟房中,我有事请教!”

※※※房内一灯如豆,桌上放了五、六碟小菜及下酒物。展玉翅道:“我曾听敝帮一位新任之分舵主郭得胜说过一句话,因本帮之习惯,任职之人,除非犯了大错,否则不会被罢免,而随着帮务之发展,加入本帮之人材会越来越多,而原有之职位已被人霸占,如此实不宜帮务之进一步发展……”

骆长达道:“本座同意,帮主但说无妨!”

“因此我建议帮内各个职位每三年选一次,每一职位由长老及正副帮主提供三个人选,供帮内弟兄推选,以最得众望者当选,如此是否较有利?”

骆长达看了沙连水一眼,道:“果然英雄出少年,且证明某家甚有眼光,帮主此议,解决了许多问题。”

展玉翅受到鼓励,便继续说下去:“总堂主有三个人选:徐天从、龙永富及郭得胜。”

于是他又把郭得胜之为人及本事详细介绍了一下:“但他也有缺点,一是欠缺经验,二是出身绿林。”

沙连水道:“出身绿林这个没关系,只要他肯洗心革面,肯决心为叫化子做事就行,只是经验这方面……”

“好,那我提议,由徐天从任正总堂主,郭得胜为副总堂主,文书周春鹏、礼堂黄书、白鸽堂主孙小三及苏义、刑堂龙永富。”展玉翅说至此,忽然话锋一顿:“在下要先向骆帮主讨个人,杨先耀,你把他放在山里太过浪费了!”

骆长达目光一睁,沉吟道:“你准备安排他甚么职位?”

展玉翅道:“如果他肯出山者,我准备把总堂主一职让给他,调徐天从当天龙堂堂主,猛虎堂则是周通,黑豹堂照旧,飞凤堂则由顾爱任正职,风七娘任副职。总舵主之主要负责人安排妥当之后,其他分舵人选便好办多了!”

沙连水及骆长达早就想抽身而退,因此满口应允。展玉翅道:“我还想聘卢多财为本帮长老。”

骆长达及沙连水齐声道:“若有他之助,那就更加美满了!”当下遂此决定。

※※※经过几个月之紧张筹备,丐帮终于成立了。总舵设在南京应天府,总舵不如优悠丐帮原来之雅致,但占地却大多了,而且大门外有座广场,甚有气势。

像这样的大事,当然广发武林帖,邀请各地高手,各帮派门会首领。且更是天下叫化子之一大盛事,总舵入伙之前,先回苏州把祖师爷的神像──伍子胥,请到新总舵供奉。

丐帮成立前几天,应天府已挤满了来自各地之乞丐,而各地丐帮之首脑亦先其他门派的到达。有目前最大之丐帮:齐鲁丐帮、西湖丐帮、武夷丐帮、盖世穷家帮、天府不怕穷、忠义穷不怕、京师丐团等等较具规模之丐帮苜脑。展玉翅因为要做的事太多,打过招呼之后,便交由沙连水及黄书接待。

接着,附近之帮会首脑亦陆续抵达,令展玉翅大为失望的是不见九大门派的人。

待到四月十五日,广场上已挤满了人,一眼望过去,全是衣衫褴褛之辈。吉时是巳牌,大门外之石阶上放着几张破旧的高背椅,难得的是卢多财突然出现,而且一屁股坐在后排的一张椅子上,下面立即晌起一阵嗡嗡之低语声,丐帮上下的人则无不欣喜若狂。

刚交吉时,大门外那两串长长的鞭炮便点燃起来。硝烟中,丐帮头目纷纷出来,黄书高声宣布:“丐帮开帮大典,现在开始,首先请敝帮头领入座!”

展玉翅在首排正中的椅子上坐下,一对眼睛往下瞄射,却找不到他要找的人,不过终于发现青城派及峨嵋派之弟子,稍堪告慰,鞭炮一停,黄书便请展玉翅致谢词。

展玉翅长身简单明了地介绍了两帮合并之过程,以及新帮之宗旨,最后多谢到场祝贺之各地宾客,同时希望天下各地丐帮今后加强联络,互相支援。一席话,搏得满场喝采声。

接着由黄书介绍丐帮长老及各堂主、分舵主予在场贺客认识。接着又宣布礼成。丐帮弟子们又忙碌起来,在广场中,安了百数十张大大小小的桌子,展玉翅则请各帮派首脑,及地位显赫之武林高手,到聚英厅饮宴。

厅内开十桌酒席,除了各丐帮首脑之外,另外有“刀剑合璧”夫妇、黄北山、杜七和云潇潇夫妇、雪狮帮的师沛然、钱仲衡;武当的朱双春、华山派的陆剑鸣、万千秀夫妇、青城派的古星、常达,峨嵋派的静玄师太,青竹门的柳青青,当然亦少不了魏守信和罗香莲夫妇、凌铁城、七星帮大帮主徐南星;江南霹雳堂之严勇先;君山逸叟;洞庭大侠铁兴邦等等,真是济济一堂。

凌铁城首先跑了过去,道:“老弟,你如今已贵为一帮之主,下面能人辈出,该可放我一马了吧?”

展玉翅笑道:“二哥,小弟这里随时欢迎你,我也知道你舍不得大哥。”

忽然陆源率领十多个寨主驾到,群豪不明底细,都有点奇怪,再见陆源等人对展玉翅态度十分恭敬,更是诧异,后来听师沛然及杜七之介绍,方知底蕴,心中都暗笑:“瞧不出展玉翅年纪轻轻,竟能交到这么多朋友,难怪沙连水及骆长达要让位给他了。”

忽然郑我长持一张大红帖及一包东西进来,呈给展玉翅,却原来是香雪兰诸人送礼及道歉,因为她已回西北,师门之事尚未善后,故不能来贺,表示歉意云云,展玉翅甚为失望。

齐鲁丐帮帮主发英明首先举杯道:“展帮主,弟兄们看见这许多酒,早快渴死啦,咱先敬你一杯,顺祝贵帮蒸蒸日上。”

展玉翅尚未举杯,已闻凌铁城叫道:“其实你们这么多丐帮,都该联合起来,那就是天下第一大帮了!”

展玉翅连忙长身举杯邀饮,并谢各方宾客,于是群豪便开始闹起酒来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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