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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捉到内奸

过了几天,骆长达交代好了帮务,便带着卢远景,陪展玉翅回皖南安庆。路过无锡,不免到分舵视察一下,龙侣庭刚接任分舵舵主之职,正重新布置,见正副帮主一齐驾到,连忙迎接,并着人准备客房。

龙侣庭睥气比乃兄好,且做事十分干脆,颇得下面拥戴,是故帮务很快便上轨道,更何况他在无锡已三年,地方上之关系都不错,是以呈现一片欣欣向荣之象,骆长达视后大为放心,三人住宿一宵,骆长达又对龙侣庭勉励一番,然后再西行。

龙侣庭执意送他们出城:“帮主、副帮主请放心,无锡分舵往日出现的陋习,在属下任内,绝对不会再出现。请给属下两、三年时间,属下一定把分舵建得更好,每年上缴利润更多!”

展玉翅道:“这个本座跟帮主都绝对相信你,不过希望你能抽时间,训练下面弟兄,最低限度不让人欺侮,江湖弱肉强食,始终讲究实力。”

骆长达则道:“小心西方仙子之人马,也许他们还在附近,千万不能大意,你回去吧!

丐帮与别家不一样,咱们不兴这种礼仪。”

三人上马西行,展玉翅忽然想起“天龙寨”寨主索长胜、“飞鹰寨”寨主左良堂曾经提及,七十二旱粟总瓢把子、“横扫千军”陆源与“小诸葛”诸葛神率人到扬州做大买卖一事。

心头一动,乃道:“帮主,此去扬州不远,不如咱们也顺道去扬州走一趟吧!”

骆长远道:“上次咱们才去过,不去了!”

“耽误不了多少行程,何况我怕陆源带人去扬州,不干好事。”

骆长远正想把肩上之重担转给他,不想逆他,只好答应。

扬州分舵主名常满,一提到其名,展玉翅便想起通天丐帮总堂主米常满来,深恐自己不在,米常满会带人偷袭四海丐帮各地分舵,不由归心似箭,奈何话已经出口,不便改变。

由无锡到扬州路程不远,快马一天半便到达。当日中午三人一进城,便感气氛有异,街上尽多佩戴兵器的官兵,注意来往之江湖人物,尤其对出城之车马,竟要逐一翻查。

三人进城之后,便被人盯上,背后跟着几个汉子但是骆长达与展玉翅并不将此放在心上,只觉诧异。

刚转进一条小巷,便闻背后有人喝道:“三位停步!”

骆长达不慌不忙地转身问道:“未知阁下有何指教?”

“你们三个来扬州城何事?”

“扬州城已成了禁区?在下乃优悠丐帮帮主,来此巡视分舵,请问是否犯法?”

开腔问话的是位睑罩寒霜的三十多岁汉子:“那么这两位呢?”

骆长远指看展玉翅道:“这是敝帮副帮主,这便是敝帮香主,目的与在下相同,请问咱们能够走么?”

“请留下名来!”

卢远景立即报上名,那汉子背后有人说:“优悠丐帮的帮主名字的确是叫骆长达,但未闻有副帮主。”

卢远景道:“敝帮副帮主是最近才选上的,他原是四海丐帮之副帮主。”

“请问咱们如何才能证实三位之身份?”那汉子表面上说得客气,实际上咄咄逼人。

展玉翅不觉有气,反问:“阁下到底是哪条线上的人?是官府的?你凭甚么管咱们,难道认为丐帮弟子好欺侮?”

那汉子厉声道:“你先答我所问的话。”

展玉翅到底年少气盛,不由怒道:“扬州城势力量大的乃‘雪里狮王’师沛然、钱仲衡,他们跟我称兄道弟,若知道我来扬州,亦必亲自来迎接,你是甚么东西?敢以此语气跟少爷说话?”

此话一出,那几个汉子脸色均是一变,那为首的语气登时放软:“请问少爷高姓大名?”

“在下展玉翅,不相信者,大可以派人去问问!”

那汉子右臂抬起,在自己双颊上来回掴了四个巴掌,背后那几个汉子见状,亦依样照做,一时之间,只听一片“劈劈啪啪”之声。

骆长达惊诧地问道:“你们可是师沛然的手下?”

“正是!”那汉子转向展玉翅深深一鞠躬:“小可不知少爷大驾光临,请恕罪恕罪,你大人大量,千万莫在老大面前提及。”

骆长达等人心里都不禁忖道:“师沛然治制之严,远近驰名,传言果然不虚,难怪能长期在盐枭中称雄。”

展玉翅道:“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把扬州城弄成这个样子?”

“老大有交代过,若展少爷与诸位爷们大驾光临,千万要到他家里走一走,三位请跟小的来!”那汉子作了个请客之状。

骆长达望望展玉翅,展玉翅低声道:“帮主,师大哥为人十分义气,他在贩运私盐中赚了大钱,但亦资助过不少穷困的人,可说是盐枭中的一位奇人!他对小弟有恩,看来他今日有难,咱们去看看他,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骆长达仍在犹疑,丐帮帮主若与盐枭来往,传将出去,江湖口杂,也不知道要被描绘成甚么样子。

展玉翅又道:“帮主,你只去一去见个面就走,若他有需要小弟之处,小弟便以私人之名义,助他一臂之力,如此对本帮清誉亦无影晌……”

“好吧,师沛然也是一号人物,咱们既来扬州,便去拜会他一下吧!”骆长达一抬头对那汉子道:“请带路。”

那为首的汉子姓张名兴,当下满怀高兴地引他们到师沛然的那座大宅子去。早有他随行的人,先行回去通报,是故大门打开,师沛然及钱仲衡等一干头目已站在石阶上迎接。

骆长达见那宅子建来气派十足,门檐下挂的一对大灯笼,写的并不是“师”字,而是狮字!门匾上金漆大字:“雪里狮王”,擦得明亮生光。

师沛然率众下阶,抱拳道:“今日得优悠丐帮骆帮主光临,当真是篷筚生辉,教师某三生荣幸啊!由于下人来报太迟,以致师某不及亲自上前恭迎,尚请原谅!”言毕一阵大笑,他说话斯文,但顾盼之间,不失枭雄本色,豪迈自信,也教骆长达心折。

“骆某来得匆促,未及备礼便登门拜访,有失礼仪,狮王莫怪!不过,叫化子送的礼!

只怕狮王也未必放在眼内。”

“帮主错矣,所谓物轻情义重,那伯一针一线,只要是朋友们送的,师某亦必珍而重之,小心收藏起来。但真朋友者根本不在乎礼物,而在乎心意!帮主肯屈驾光临,单这份心意,师某已五内俱感了。”

钱仲衡道:“老大,客人还站着呢,先请贵客进厅喝茶,再慢慢聊吧!”

“有理有理,自古英雄如美女,不许人间见白头,看来师某是老糊涂了,三位决请进!”

当下宾主进了大厅,分头坐下,丫头们送上香茗,师沛然道:“我那位展贤弟是来过不少次了,骆帮主头一遭来,若礼仪不周者,尚请原谅,咱们都是粗人,刀头下舔血,精致的功夫可不懂。”

“这才合我这叫化子头儿的胃口,叫化子若讲礼仪,恐怕要饿死了。”

宾主大笑过后,展玉翅便忍不住问道:“师大哥,今日进城,气氛有异,不知发生了甚么大事,跟大哥有关么?”

师沛然叹了一口气,反问道:“贤弟还记得你上次来扬州,与我提及陆源带了几个山寨的头目,要下扬州打一票的事……”

展玉翅截口问道:“莫非他们打主意打到你头上来?”

“不错!”师沛然满脸悲愤:“可惜我之提防之心不够,才让他们得手。”

展玉翅霍地站了起来,问道:“他们抢走多少盐?在何处下的手?甚么时候得手的?”

“他们有多大的能耐,抢得了我的盐?”

“那到底抢走了甚么东西?”展玉翅见师沛然欲言又止,便转头问钱仲衡:“钱二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钱仲衡瞥了师沛然一眼,垂首道:“咱们让他们骗走了一笔钱。”

“啊?这真是出人意料。”

绿林英雄能骗到盐枭的钱,实乃江湖奇闻,难怪连骆长达也大出意料。

“这本是家丑不宜外扬,但贤弟又不是外人,骆帮主又是个明理的人,师某也就说一说吧……贤弟你看看我身边少了哪个人?”

钱仲衡、卫青和杨明都在,展玉翅心头一动,脱口问道:“可是周鸣?”周鸣是师沛然之谋士,一向甚得师沛然之器重,难道问题出在他身上?

师沛然声音转厉:“不错,正是那厮!他一向管账,他跟我虽非结义兄弟,但我视他如同亲手足,十五年来,我何时亏负过他?他竟如此狠心,一口吞掉我八十万两银子!”

八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就算在师沛然心目中,也是个极大的数目。

卫青嘶声道:“那厮若被咱抓到,非将他五马分尸,剐心掏肝,碎肉喂狗不可!”

骆长达道:“师老大及诸位大爷,骆某劝你们一句,钱财乃身外物,今日失去的,明日大可赚回来,千万莫气坏了身体。”

杨明道:“你可知道,咱们存的钱不足一百万两银子?少了八十万两,将来咱们只能当个二流的盐商,因为大生意咱们已没本钱做了!而且,剩下来的财产,很多还是房产、田产和两家小店的产权,换而言之,现金不足十万两。”

“听说老大生意做得很大,雄霸扬州足有十年,所赚该不止此数吧?”

“帮主有所不知……”师沛然这刹那间已苍老了许多,又叹了一口气道:“我开支极大,手下食指浩繁,每年捐出去的银于更不少,师某自己本身没有多少钱,那八十万两银子,其中有五十万是我手下的养老金及抚恤金,谁年纪大了,不能干了,便给他一笔,谁不幸战死,他孤寡拿去一笔,换而言之,他拿的钱太不应该了!”

钱仲衡接道:“不错,假如他只取我四兄弟的钱,咱们根本不放在心上,问题他拿走的是弟兄们多年来刀头舔血的血汗钱,那便太缺德了!”

骆长达截口问道:“且慢!刚才师老大说他当年捐钱给各地,为何在下从未所闻?而且扬州的三大善人:杨福家,黄文斐、严舟府,无一个与诸位有关……”

钱仲衡冷笑道:“这便是咱们老大过人之处,积德不留名、济困不扬名!岩舟府是盐周苦之谐音,他捐的钱,用的全是咱们的钱!”

骆长达和卢远景不由“啊”地惊呼出口,盐枭是大善人,当真教人想不到。

“还有,杭州的严处金、苏州的严乐众、金陵的齐铭、济南的马南严,捐出去的钱全是咱们的!帮主若不信,可以暗中调查!”

江南三严大善人之名,妇孺旨知,但想不到的是他们捐出来的钱全是师沛然的。

说起来,江南最大的善人,其实就是眼前这干盐枭!骆长达不由十分惭愧,长身向他们行了一礼:“请恕骆某愚昧无知,刚才言词若有所得罪,尚请诸位善人包涵!江南三严对我丐帮弟子关照良多,骆某现在代他们向诸位面谢!”言毕又连连打躬。

师沛然四兄弟连忙回礼。师沛然正容道:“此事除了我的心腹之外,外人只有你们三位知道!三位可知师某此话之意思么?盐枭是大善人,这说出去,徒增茶余饭后之谈资,未必有人相信,但更重要的是对我之盐业生意会有很大的影响,以后弟兄们未必会像以前那般卖命,且会受其他盐枭排斥!”

骆长达忙道:“这个某家明白,老大放心,此事只得我三人知,若有谁传出去,人头奉上!”他对师沛然已油然生佩,觉得他当盐枭实在是一大善举,既可控制了那些亡命之徒,又可把赚来的钱周济穷困,此举已是种德行。

“承蒙三严及其他几位善人,了却我之心愿,亦严格履行了与咱们之间所立契约,不得外向泄露半句,当然,咱们亦暗中安排了好手,保护他们出入安全!”

展玉翅急不及待地问:“大哥,你已查实,周鸣是跟陆源勾结,把钱全部提光?”

“周鸣突然不见,老二立即去四海通钱庄调查,五十万储蓄及三十万两流动资金,已在前晚为周鸣全部提光运走。”

“四海通的人为何会这般相信他?”

“以前提款交给各地‘善人’,都由他一手包办,钱庄的人都不虞有他,且他说要救急,到昨天早上,钱庄的司徒老板找我吃饭才隐约提及,当时我支吾以对,回来找不到周鸣,再查他本人存在四海通的储蓄,已全部提光,这才知道出了事!”

骆长达轻叹一声道:“老大太相信手下了!”

钱仲衡道:“这也难怪,谁料得到那厮城府这般深沉,一向表现均十分循规蹈矩,且自奉十分节省。咱们都是粗人,也不会在暗中留意他。”

“既然他偷偷溜走,大哥又怎知道他跟陆源勾结?”

钱仲衡代答道:“后来咱们去四海通钱庄了解,据他们伙记所述,运金的人的面貌与当时杀死苏苏的凶手相貌相似,是故,咱们便判断是陆源一伙的。”

骆长达问道:“苏苏是谁?”

展玉翅道:“帮主是否还记得,上次小弟与你来扬州去见常分舵主时,曾来此拜访大哥?

斯时小弟是来报讯,陆源带了不少绿林好汉来扬州,小弟恐他是欲向大哥下手,不料他们却杀死了苏苏,劫了他的盐船!”

师沛然道:“看来陆源还是个人物,亦因为他杀死了苏苏,咱们才放松了戒备。”

杨明叹息道:“就算他们不干这一仗,咱们也想不到周鸣会跟他们勾结!”

展玉翅已将大概之情况弄清楚,便站了起来,边踱步边问:“大哥,你认为他们尚留在城内?”

“八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要多少辆车马才能运得动?因此咱们估计大部分的银子尚在扬州城内,是以手下们成群出动调查来往扎眼的人,以及车马。”

卫青道:“码头方面咱们更加布满了人,周鸣插翅也飞不掉!”

展玉翅道:“有一个问题,最令人担忧!陆源能一举杀了苏苏,又能劫了其盐船,说明他们内部有人被其收买,假如陆源利用苏苏的盐船将银子运出去,大哥,你们有能力上船调查么?”

这果然是个棘手的问题,厅内诸人脸上均变了色。

师沛然道:“不瞒诸位,苏苏里面,我已经安括了十多个人,还有一些被我收买的,假如有风声,我这边会立即知道,就怕他们做得秘密,咱们的人听不到消息。”

骆长达道:“有些事由叫化子出面调查比较方便,老大若用得着敝帮的,骆某愿意协助!”

“丐帮不宜插手此事,否则后遗症甚大。难得帮主义气,师某便向你讨个人情。”

骆长达爽快地道道:“只要骆某办得到的,决不推辞!”

“在下向帮主要个人,展贤弟智勇双全,一人顶得上一百个,且他在江湖上认识的人不多……”

他话未说毕,骆长达已截口道:“老大不必多说,本来在下欲与他去皖南商讨一件事,既然老大有急事,且关系重大,在下决定把行程压后,将副帮主留下协助你,咱们先告辞,以免影呐老大大事!再者,若用得着本帮弟子,暗中调查者,请派个人送信……”他长身抱拳道:“诸位,在下先走一步,容后再叙!”

“好,老二,你们代替我送客!”

骆长达回头又对展玉翅道:“副帮主,本座在分舵等你消息!”

宾客和送客的人离开之后,展玉翅便道:“大哥,我相信从周鸣方面下手,必有所获。”

师沛然一副搔不到痒处的模样,急道:“你快把你心里要说的话,全部倒出来!”

“周鸣平日必有心腹,这些人不可能全部带走,不论他如何守秘,必会有线索留下来,事前一段时间,周鸣便应该开始布置,否则那几十万两银子,不会平白在城内消失!”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续道:“以小弟之愚见,暂时他可能只运出一、二辆马车,或一、两艘船离开,船不会大大,否则会引人注意。剩下的银子,藏在哪里?”

师沛然急道:“但咱们已经找了一整天,尚未有所获。”

“你问过周鸣的心腹否?”

“他表面上并没有甚么心腹,只有两个助手,其中一个随他不见,另一个当时被他遣往城外收田租,今早才回来,他对周鸣的事不甚了了……”

展玉翅截口道:“他叫甚么名字?如今在何处?快传他来见我!”

师沛然立即大声下令,俄顷,只见一位身穿一套洗得发白的青衫中年汉走过来:“老爷找小生有何事?”

“唐成,不是我要找你,是这位展少爷有事问你。”

展玉翅立即问道:“你跟周鸣多久?是他找你来当他助手的?”

“不是,家父本就跟老爷,后来他老人家不幸战死,老爷便叫我来这里做账,因为区区以前曾在外面做过账房先生,区区比周鸣还早两年到此。”

就在此时,送客的钱仲衡及卫青回来,师沛然遂道:“咱们改到内厅说话去。”

众人进内堂时,展玉翅借机问师沛然:“大哥,唐成这个人平日表现如何?靠得住吗?”

“此人平日大概脾气较怪,少与人交谈,但账做得十分仔细认真,也不兴攀贵附炎,但求做好本份!他爹唐汉往日是一名悍将,不通文墨,因此不让儿子学武,专心学文,文章还做得可以,可惜唐汉死得早,我还未成大业,他已战死,后来他家积蓄吃光,生活有困难,便召唐成来做账房,不久原账房先生病殁,他便顶他位子,另一个莫志宁则是周鸣带来的,他跟周鸣之关系一般。”

“问题是他是否知道你暗中支持三严做善人?”

“不知道,只有咱四兄弟再加上周鸣知道,外面的人,以及下面的人都认为大哥很多钱,我亦一笑置之,他当然不知道。”

说着已至内厅,展玉翅低声道:“唐成,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明白,但只许你一个人知道,绝对不能泄露出去。”

唐成淡淡地道:“若信不过我,大可不必说。”

“我若信不过你便不会跟你说,但因为事情太过严重,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展玉翅顿了一顿方续道:“以你所记亿,老大存在四海通的银子,应该有多少?”

唐成略为沉思一下,便道:“若我没有记错者,应该有二百五十七万两银子。”

“其实只有八十万两。”

唐成怒道:“我绝对不会记错,还有,账是我做的,但管出纳的却是周鸣,与我无关。”

“当然与你无关,我只想告诉你,其他的银子,两年来老大都以别人的名义捐给劳苦人士或开善堂,或铺桥筑路花去的。”

唐成拿眼望着师沛然,只见他轻轻点头。展玉翅续道:“八十万两银子,其中五十万两为弟兄们之养老金、抚恤金和储备,三十万两是本钱,这八十万两被周鸣提光之后,以后生意已甚难做,最重要的是弟兄们之养老金及抚恤金全没有了。”

唐成脸色突然一变:“都让周鸣偷挪掉了?”

“不错,你今番下乡是否收租期?”

“不是,比通常晚了三、四天,因为周鸣一定要看账,而且又说晚一点收租不打紧,老爷要知道积存之金钱数目,我只好先赶了账再下乡收租。”

展玉翅点点头:“你一直在收租?”

“不,以前是莫老哥去收租,今年才改为由我收,这也是他的意思。反正无所谓,何况再苦的工作和生活我都捱过,下乡收租不过六、七天工夫而已,对我来说也好,可以乘机运动运动。”

展玉翅道:“莫志宁跟周鸣失踪了,我想知道他是否周鸣之心腹?自今年起,周鸣和他是否有异乎寻常之举动?”

“他当然是周鸣之心腹,很多重要的事,都委托他去办,至于异常倒没有甚么。”

“你再仔细想一想……嗯,今年莫志宁是否有请过假?”

“有,三个月前,他请了一个月假回乡省亲,听说他是皖东人氏。”

杨明开腔道:“一定是周鸣着他去跟陆源勾结,他怕日后咱们找他,故找了个靠山。”

展玉翅接问唐成:“周鸣在本城时,喜去何处走动?他在本城有朋友么?嗯,对啦,他家室在何处?”

“他还未成亲,他跟本城一位叫周家雄的常有来往,听说他们原是同乡的,周家雄是个小商人,好像在城北区开糕饼店的!”

“除他之外,还有谁?”展玉翅道:“他正在盛年,又没有成亲,可常去青楼勾栏么?”

“这倒没有,他吝啬成性,岂会花那种钱!区区一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可不理,若非他不时在我面前提及周家雄,以及常拿周记饼店的糕饼请区区吃,我还不知他有此朋友哩!”

展玉翅向师沛然打了个眼色,师沛然便派人去周家饼家调查,展玉翅告诉那汉子:“你说老板急着找他,问周家雄是否知他去了何处,不可说出原委来。”

师沛然则对唐成道:“你一切照常工作,不可在言行有半丝泄露!”

“这个区区知道,请老爷放心。”唐成转头对展玉翅道:“区区想起来啦,最近一个月,周鸣常借故出去,回来不是带了周记的糕饼,便是龙园茶馆的包子……”

师沛然忙又派人去龙园调查,展玉翅见已无甚么可问,便道:“日后你想起甚么,需随时来报。”

唐成走后,展玉翅又提出到周鸣之居所看看。周鸣房里挂了不少字画,还有不少书本,其它之东西倒十分简陋,展玉翅着人敲打地板及衣橱,都没有发现暗格。

众人返回内厅,派去周记饼家调查的汉子回报:“问过周家职员,他说不知,但他老婆劈头便道:“你去许寡妇家找找看,也许他快活不知时日过,还泡在那里还未定!”小的拿了许寡妇家的地址便赶回来了,原来她家便在码头附近。”

卫青骂道:“真是呆鸟,你为何不先去许寡妇家看看?”

“不要骂他!”展玉翅挥手叫那汉子走,便道:“小弟想跟唐成跑一趟……”他低声说出计划,师沛然立即下令准备。

※※※许寡妇那屋子不大,外表亦甚不起眼。唐成带着一位长相斯文的汉子去拍门,过了好一阵,方见一个生得妖娆的妇人来应门,开了一缝门道:“找死,拍得震天价响,你是找错路,投错胎了吧?”

唐成道:“你便是许寡妇?因为周鸣不见了,老板派区区来找他,请你叫他出来!”

“周鸣不见了,关奴何享?何况我又不认识他!”

唐成道:“区区已问过了,有人见他进来你家,若你不让我进去看一看,区区只好通知师老大派人来强攻了!”

这句话就像圣旨般,在扬州城内,谁敢得罪师老大?当下许寡妇把门打开,道:“你要看便看个够吧,但看完后,便给奴滚,否则奴便要呼喊了!”

唐成与那弟兄进内,只见里面除了一座小厅外,只有三间厢房,房内不见一个人,不过唐成觉得奇怪的是,许寡妇只一个人,为何三间卧室均收拾得这么干净?床上被褥齐全。

许寡妇道:“看够了没有?嘿嘿,若你被老婆赶出家,大可来奴这里过夜!”

唐成再进灶房,只见灶房内粮草储备齐全,但仍不见人,他只好抱拳道:“也许传言有误,打扰了。”

许寡妇把他喝住:“喂,下次你敢再来骚扰,奴可不会客气!”

唐成忙道:“不敢不敢,这次若非师老大迫得紧,区区也不会出来,嘿,区区最讨厌到处串门,回去便告诉老大,说他没来过,后会有期!”

许寡妇用力将门关上:“谁跟你后会有期!”

唐成和那位弟兄刚闪到附近一栋小屋后,便见钱仲衡在招手,他走过去,把情况告诉他,钱仲衡脸上肌肉颤动,咬牙一声道:“有问题了,你先回去,告诉老大,请他多派些人来。”

唐成走后,另一位叫林阅又来了,低声道:“二哥,属下问过几户人家,他们均说,今年春许寡妇家似乎动过土,家里装修过,一动工便弄了三个月!”

钱仲衡眼皮一跳:“一间小屋子要弄三个月?”

林阅道:“因为她家在弄地道或地窖。”

“查到确实证据?”

“属下猜想,许寡妇家必有问题。”

钱仲衡抬头望去,匿在许寡妇屋顶上的展玉翅已经不见了,当下与林阅向卫青家僭去。

许寡妇关上门后,把双耳贴在门板上静听,过了一会,把门打开,探头往外望了一下,又迅速将门关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向内跑去。

展玉翅在屋顶上看不到她之动作,但他艺高人胆大,悄悄跃落天井内,再上厅找寻许寡妇。左右耳房没有人影,他终于在后处窗外发现一件怪事,炕上的被褥被卷成一堆,但许寡妇却不见了。

他估计她不会太快出来,遂跃出屋外,把情况告诉钱仲衡道:“问题在炕下,证明周鸣那厮还未离开。”

钱仲衡道:“咱们立即强攻下去……”

“不,我估计地道必另有出口,快调齐人马,把守住四周,万一他溜出来,便逃不出天罗地网!”

钱仲衡便派林阅回去,展玉翅请师老大派人送信给骆长达,请他派人协助,展玉翅又问:“二哥,四哥水性是不是最好?请他带一队水性精的弟兄,守在岸边,小弟怕其出口通往江边或运河边。”

展玉翅言毕又重回许寡妇家,许寡妇正背着窗口铺被褥,展玉翅轻轻跃上横梁。俄顷,许寡妇出来,神情有点慌张,提着一个竹篮,开门出去。

这一着大出展玉翅意料,他唯有跃出屋外,把情况告诉钱仲衡,道:“这婆娘可能故意明目张胆出外串门,这叫做以退为进,让咱们只注意她,只怕地窖里的人快有所行动了,二哥若发现不了她有其他目的,便掳了她回去拷问,必有所获!”

展玉翅再度返回许寡妇家,他索性坐在小厅的藤椅上,天色已转黑,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仍未有动静,但展玉翅甚有耐心。

直至起更,才见钱仲衡跃过围墙,拿着一篮子食物,有馒头、卤牛肉、红烧猪肉,还有一壶酒。”老弟,咱们先填饱肚子再动手。”

“哦!有消息了?”

“已掳了许寡妇,那婆娘正如你所说,到处串门,又要出城,大声对人说要回娘家,因此咱们便动手,现已在咱手中,不怕她不供出一切!”

展玉翅喝了一口酒,道:“恭喜二哥,银子失而复得,只要周鸣还在,估计大部份银子尚在这里!”

“希望如此,若真失而复得,咱们便得好好喝他一顿,不醉无归!”

两人刚把那一篮子食物吃光,外面又来了几个人,带队的是林阅。

“情况如何?那婆娘供了没有?”

“供了,下面还有周鸣、莫志宁、陆源、白复刚、索长胜和左良堂,只走了诸葛神和傅从君两个!据知他俩已押了两车银子,在当夜出城了,后来城门关了,第二天他们不知是何原因,竟来不及把剩下的银子运出去,至下午,咱们的人已守住四城,他们便更不敢妄动了!”

“是否还有其他出口?”

林问道:“还有两个出口,一个靠近码头,一个靠近东城门,咱们已派人去把守了,而且老大说,咱们可以先动手了!”

展玉翅沉吟道:“他们那六个人,大部分均是旱鸭子,因此我估计,他们若要逃跑必走东城门,此处便交给二哥吧,小弟去那边协助三哥!”

钱仲衡道:“那小弟如何攻进去?”

“很简单!放烟火进去,迫他们跑,他们还不敢肯定许寡妇已落在咱们手中,是故必不会硬闯,而采取逃跑一策!二哥,你先准备干湿柴草,记着不能放火,否则会烧毁了银子!”

钱仲衡道:“这个愚兄自有分寸。”

展玉翅离开许寡妇家,又先去找师沛然,把自己之分析告诉他,师沛然欣然道:“好,愚兄跟你一道,咱们到城门那边守候!”

※※※东城门那边也有一栋小屋,据许寡妇招供,那是今春周鸣买下的。展玉翅和师沛然赶到那里,已见卫青带着人守在那里。

展玉翅把其他人全撤后,令弓箭手守在附近屋顶上,他们三个带着许寡妇进屋。

师沛然道:“许寡妇,你还不赶快发讯号?小心,若敢不听命令,你当听过老子之手段,我可不会轻饶你!”

当下放许寡妇进房,许寡妇先梳梳头,然后把被褥卷开,接着揭起木板,再伸手敲打,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铁器声。

俄顷,即闻炕内有人问:“外面情况如何?”

许寡妇道:“快出来,外面没有人!”

“为甚么这么久才来?”

“你不知道,我卖了很大的劲才甩掉师沛然手下的跟踪!嗯,这种事太紧张了,你们不走,老娘可要走了!”许寡妇言毕便离开出房。

师沛然向她打了个手势,着她开大门出去,下面的人果然忍不住,首先出来的是索长胜:“他奶奶的,老做缩头龟没急思,你们怕甚么鸟!大不了跟他们干一场!”

展玉翅忙向师沛然及卫青打手势,三人同时跃上横梁,接着炕内已跃出白复刚来,两人走出大门外,只见许寡妇在远处招手,再转头四望,不见有扎眼的人,索长胜便返身进内,急道:“外面没有人,这是良机,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地道另有出口,快走!”

其他人一听此言,如奉纶音,纷纷跃了出来,陆源、莫志宁和左良堂,最后出来的竟是周鸣。

待他们都走出天井,三人分自横梁上跳了下来,师沛然则急急发出长啸,展玉翅首先扑前:“你们飞不出天罗地网了!”

周鸣失声叫道:“咱们中计了!”

陆源到底是江湖老手,临危十分镇定,喝道:“硬闯!”他抽出在腰带上的旱烟杆,向展玉翅戳去:“小子,你几番与老夫作对,今日先杀你祭旗!”

他话音未落,招式未老,人已倒飞出去,穿门而出,却与一名闻啸赶来的大汉相撞。

“蓬”的一声,那大汉倒地不起,但陆源亦受阻碍,落地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展玉翅脚尖一点,人如离弦之矢急射,人未至,剑先至,直指陆源心窝:“总瓢把子见到后生小子也要逃跑,连少爷都替你难过!”

陆源到底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岂能吃此耻笑?不禁大怒,旱烟杆时而使出判官笔之招数,有时又以梅花枪招式强攻:“小子,你要自寻死路,可怪不得老夫!”

当年展玉翅曾败在他手中,但正所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今日之展玉翅与当年相比,又不知高出多少倍!陆源那些招式在展玉翅剑圈中,不但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展玉翅之长剑,还不时攻破其防线,刺其要害。

直至此时,陆源才知道,今夜想逃离此地,极不容易!事实亦如此,只见师沛然的手下已将他们堵住。

首先被杀的是白复刚,他先跑到街中等候同伴,当师沛然之啸声一响,伏在四周屋顶的弓箭手,便立即将他当作靶子,万箭齐发。

白复刚虞不及此,背后中了一箭之后,他才举刀挡格,可是任他如何努力,均不能一一把四面八方的长箭拨落,身上中了一箭又一箭,终于像刺猬般倒地。

外面传来叫喊声:“老大,咱们已将外面那个人射杀了!”

师沛然以一敌二──索长胜和左良堂。而卫青同样以一敌二──周鸣和莫志宁。周鸣和莫志宁的武功不行,两个对一个,仍甚感吃力,加上师沛然的手下不断拥进来,在旁虎视眈眈,更加害怕。

忽然莫志宁大声叫了起来,道:“三哥,我是被周鸣所迫的,俺要戴罪立功。”

卫青道:“那你先给我滚到一旁去。”

莫志宁离开之后,周鸣更加独力难支,他自知难逃一死,举刀往脖子上抹去,不料卫青眼明手快,一刀便将其刀打落于地,紧接着飞起一脚,将他踢飞:“抓住他,别让他自杀!”

卫青十分骁勇,抬步冲过去,接下左良堂。如今三对三,胜负之分已定,只是那三位绿林英雄面子悠关,不敢说一句投降。

陆源施展浑身解数,不但占不了便宜,反而摇摇欲坠,他弄不清面前这个小伙子,为何自己攻得急,他回得更急,是何原因,以快斗快,到后来他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起来。

展玉翅故意轻叹一声:“七十二旱寨总瓢把子,武功也不过尔尔,看来是该换人了,诸葛神呢?他去哪里?”

“姓展的,此事与你无关,你来趟甚么浑水?哼,叫化子跟盐枭有甚么关系?”

“关系重大!叫化子跟强盗倒是没有关系!”展玉翅长剑突破对方防守网,一下子便指到其喉头上。

陆源大吃一惊,忙不迭使个“铁板桥”,上身向后仰,展玉翅早料到他有此一着,左腿轻轻一勾,陆源下盘一虚,便跌倒地上。

陆源知道不妙,转身欲滚,不料展玉翅的剑尖已在其喉头上:“你乖乖躺看别动!”

陆源色厉内荏地道:“你有种的便杀了老夫吧!”

“我替你把下面那句话说出来吧:‘你若杀了老夫,七十二寨的人便会找你报仇。’”

展玉翅冷笑一声:“教你明白,如今绿林中,没几个是讲义气的,你们几个寨的人,悄悄来发财,其他人早恨不得少爷替他们杀了你!”

陆源似斗败公鸡般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下手?”

“这不就来了!”展玉翅腰一弯,以剑尖刺向其晕穴:“把他抓住,慢慢再料理。”

与此同时,忽闻师沛然大喝一声,一掌劈在索长胜的小腹上,这一着力量奇大,只打得索长胜弯下腰去,他后腿一提,又将他踢翻:“捆起来!”

卫青跟他们可不一样,他招招狠辣,均欲取对方性命,左良堂见同伴已全作阶下囚,更加无心恋战,只好道:“俺愿投降!”说着不管死后跳开,抛下兵器,高举双手。

※※※师沛然取回失银六十八万两,另外十二万两虽然落在诸葛神手中,但单这六十八万两,对雪狮帮上下来说,已不啻是一帖活命剂。师沛然四兄弟心情之兴奋,实非笔墨能予形喻。

六十八万两银子,搬运回雪狮帮,天已蒙蒙亮,师沛然立即下令中午开宴庆祝,并派钱仲衡亲自去请骆长达及常满等人。

趁宴会未开始,师沛然又把展玉翅请到书房去里,他先大大地谢了展玉翅一番,展玉翅忙止住他:“大哥,你我感情不比一般,何须言谢?何况你亦帮过小弟,且你的钱又是捐给穷苦之士,小弟拔刀相助,可说是份内事也!”

“算你说得有理,大哥我也不跟你客气,不过有件事还得请教你一下……”

“请教两字不敢当,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你看陆源一干人如何处理比较妥当?”

“这须先提审他们,若主谋是周鸣,则小弟提议大哥对陆源等人从宽处理。当然亦不可如此轻易放了他们,最低限度须让诸葛神和傅从君把那十二万两银子送回来,然后放人。”

师沛然一拍大腿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干咱们这一行的,若得罪了绿林英雄,日后可寸步难行哪!好,就照你的主意办,下午便提审。”

“而且一切要快,否则待诸葛神把银子分出去后,便难以收回来了。”

“有理,就这样决定,咱们先去喝酒庆祝一番再说!”

两人携手返回大厅,刚好钱仲衡亦由着骆长达、常满及卢远景来了,当下相继入席。盐枭都是粗豪放荡的汉子,喜怒形于色,今番钱财失而复得,人人均感痛快,一坐下便喝酒。

师沛然先说了一些场面话,随即举杯对展玉翅道,“展贤弟,愚兄先敬你一杯,今番若非你,失银也下知能否找回来,你的功劳是不用愚兄再唠叨了,我先饮为敬!”言毕一仰脖,把杯中酒尽干,他一口气吃了三杯,惹来满堂采声。

展玉翅亦喝了三杯,不料钱仲衡及卫青等人亦不放过他,不断邀饮,幸亏展玉翅内功深厚,几壶酒根本难不了他。

他每吃一两箸菜,便有人上来敬酒,以至这顿饭,喝的比吃的还多。

一天时间,便能找回失银,连骆长达等人也大出意料,卢远景本来看不起他,如今亦刮目相看,深感惭愧,这席酒直吃至申牌时分才散。

师沛然本欲留骆长达三人至明天才走,奈何骆长达去意甚坚,抱拳道:“帮内杂务缠身,未敢多耽搁,请老大及诸爷原谅。”

是次,师沛然亲自送他出门:“帮主,师某留住展贤弟,实在另有困难要他帮忙解决,待明天才放他回去,尚请帮主大量包涵!”

骆长达自知他将所赚的钱全用于救济贫苦,对其印象大改,乃道:“莫说一日,就算是三、五天亦无问题!”

当下师沛然几兄弟又与展玉翅研讨处置周鸣之法。卫青道:“那还用得问,一人一刀,干脆送他们去见阎罗。”

师沛然道:“不可鲁莽,你们再听听展贤弟高见未迟。”

“高见两字小弟实不敢当,以小弟愚见,周鸣和莫志宁如何处理无问题,棘手的是陆源他们三个。”

卫青怒气仍未息:“老子并不怕那些乌合之众。”

“放陆源回去,讨回十二万两银子来赎左良堂及索长胜最为合算,而且也给足了他面子,日后不怕他动咱们之歪主意!”

卫青问道:“放了他之后,若他不还那十二万两银子,咱们不但做亏本生意,而且还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副帮主是否另有妙计?”

展玉翅闭目沉思了一阵,道:“陆源这次偷偷带着几个寨的人来做买卖,若传之出去,必定会影响其绿林地位,因此小弟断定他必定会设法把那十二万两银于运回来,以赎回左良堂及索长胜!嗯,这件事便交给小弟办,如何?”

此时,雪狮帮上下对他早已佩服至五体投地,见他肯自告奋勇,自然大表赞成。当下钱仲衡亲自引他到地窖里去。

陆源麻穴未解,躺在地上,见有人下来,索性闭上双眼,以免受辱。展玉翅走进牢房里,蹲在他身边,低声道:“总瓢把子,在下若放你出去,你肯不肯?”

陆源双眼眨也不眨一下,展玉翅连问三声,他一声不吭,展玉翅轻叹一声,道:“既然你不愿意活下去,在下又何必强人所难!绿林中觊觎你这宝座的人本就不少,师沛然杀死你,也不知有多少人感激他!”言毕长身而去。

当他快走到尽头,陆源突然问道:“你有甚么条件?”

展玉翅走了回去,淡淡地道:“条件很简单,拿十二万两银子回来赎索长胜及左良堂,附带之好处是咱们还替你守秘,保住你绿林总瓢把子的地位!”

“你不怕放虎归山?”

“你不怕成为绿林的过街老鼠?”展玉翅道:“师沛然素来讲义气,你与他交个朋友,对你只有好处,而无坏处,此事百利而无一害,你何乐而不为?”

“我怕诸葛神未必肯听我的话,而且……说不定他已将银子分发出去,则纵然是大罗神仙也收不回来了……”

是以你就该动作快一点了,至于诸苜神那边的问题,那只是你的事,你当然会想办法解决!”展玉翅沉声问道:“你想清楚了否?”

“陆某似乎没有别的路可走……”

“在下要听你肯定的答覆,以便回覆师老大。”

“好吧,陆某接受你们的条件。”

展玉翅解开其麻穴,道:“你可以走了。”他心里知道,陆源有把柄被师沛然抓住,日后可供师沛然利用,亦为之高兴不已。

※※※展玉翅离开合肥城是初夏,此刻带着优悠丐帮帮主骆长达及香主卢远景回去,已是初秋时分。

四海丐帮之总舵在安庆,当时因为成立伊始,立足未稳,不敢在大城里占地盘,以免惹来不必要之麻烦,故此选择安庆,而弃合肥、芜湖及铜陵。

由扬州去安庆,合肥乃必经之路。展玉翅未到合肥,消息已先传至,合肥本无分舵,如今因四海丐帮已逐步站稳阵脚,在展玉翅不在时,已建立了分舵,而分舵主出乎意料的竟是鲍詹。

鲍詹有四个结义弟弟,武功均有一定造诣,是故这分舵之实力还真不弱,因此沙连水还是颇放心的。

展玉翅三人尚未进城,已见城门外站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叫化子,为首那位赫然是鲍詹,展玉翅替他们介绍过后,便匆匆进城。

鲍詹乖巧地上前报告:“副帮主,你去后此处发展非常顺利,而且生意也很好,再不见通天丐帮的人来捣乱!”

“你们还发展了甚么?”

“本帮在合肥已立了分舵,目前弟子不少,下月初芜湖分舵也会成立,分舵主是谁,副帮主你猜猜看!”

展玉翅沉吟道:“莫非是铜陵的孙堂主?”

“非也非也,副帮主再猜!”

“莫非沙帮主把周堂主调到芜湖?”

“不是,好教你高兴,长胜寨的郭寨主已加入木帮,并当上芜湖城分舵主,百花寨的两位姑娘也是本帮弟子!人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咱们是士别三月,形势及实力已大不相同!”

展玉翅当然高兴,随口问道:“本城分舵由谁担大任?”

鲍詹低声道:“不才得帮主赏识,深感惭愧,日后还望副帮主指点。”

“沙帮主好眼光,由你担任,本座便放心了!”展玉翅再问:“还有邵月华姑娘呢?”

鲍詹尚未作答,已至展家大宅,里面的人早已排队欢迎,展玉翅忙道:“诸位兄弟辛苦了,都请进去吧!”

“咱们在大树底下乘凉,哪里辛苦!副帮主为本帮前途到处奔波才辛苦!”

众口一词,声音宏亮,把展玉翅吓了一跳,转头瞪了鲍詹一眼,他见陈信元在大厅前,便忙吩咐他备茶,迎接优悠丐帮帮主:“诸位兄弟,这位便是大名鼎鼎之优悠丐帮帮主骆长达帮主,今日大驾光临,实乃本帮之荣幸,请兄弟们欢迎!”

群丐于是一齐向骆长达及卢远景身上吐涎沬,接着上厅待茶。展玉翅顾盼之间,不见高桥,不由低声问张游之。张游之道:“副帮主,高桥兄已至芜湖城跟邵姑娘在一道了!”

展玉翅喜而问道:“他俩已和好如初啦?”

“是的,不但冰释前嫌,而且准备成亲,只等副帮主回来做证婚人!”

展玉翅笑道:“证婚人不敢当,但三杯喜酒则一定要喝!帮内近来无事吧?”

一切顺利,平静得教上下均不相信,听说通天丐帮已举帮拉离皖境,大概是米常满害怕副帮主报复。”

郑我长接道:“帮主有令,请副帮主到后,抽空到总舵走一趟。”

“本座正想带路帮主去拜访他,嗯,先住两天再起程吧!快准备些酒菜款客!咦,为何不见凌二哥?”

“凌铁城上个月去找他义兄魏守信,说等不及你回来啦!鲍大哥见他去意甚坚,且又平安无事,因此放行!副帮主,大展布庄生意好得很,经常连存货也卖光,实乃本帮弟子之福!”

展家房舍颇多,当下收拾了两间干净的卧室作客房,展玉翅先安顿好骆长达及卢远景,便到处巡视了一遍,到底鲍詹等人均读过书,帮务处理得井井有条,分舵亦打理得规规矩矩,令展玉翅大为放心。

所谓眼见为实,他还亲自跑了一趟大展布庄,见生意的确很好,这才放心回分舵,原来张游之家原本亦经营布庄,由其主持,自是恰当不过。

骆长达见一个丐帮之分舵,在短短时间内,一切均上轨道,亦暗暗惊叹,更坚定骆长达让位之心,卢远景对展玉翅亦心悦诚服。

三人在合肥住了两晚,展玉翅知骆长达心急,便在大清早就赶路,至第三天,三人方到达安庆城。

那安庆城得码头之利,往来客商颇多,商业亦繁盛,但到底是小地方,房舍破旧难与合肥、芜湖等大城相提并论,不过民风比较纯朴,又是其他大城所不及者。

当展玉翅带着骆长达、卢远景及郑我长抵达安庆城时,只见满街满巷的叫化子都向他们行礼,至总舵前,即见自沙连水以下上头领,全部在大门外迎接。

“敝帮得骆帮主大驾光临,真乃蓬荜生辉,欢迎欢迎!”沙连水满面笑容,连连抱拳。

天下丐帮大大小小超过十来个,但优悠丐帮之实力,数一数二,骆长达亲自到访,这个面子不小,难怪他满面笑容。

骆长达见状亦忙上前抱拳回礼:“骆某冒昧造访,来时匆忙,也没带甚么好东西,得沙帮主及诸位堂主兄弟盛大欢迎,真教骆某汗颜无地!”

“岂敢岂敢,骆帮主大驾光临,已是纡尊降贵,再说这种话,便太过见外了。”

展玉翅道:“天下乞丐一家人,大家都不必客气,还是进去里面再慢慢说吧!”

沙连水一挥手,鞭炮便“劈劈啪啪”地响了起来,众人在硝烟及红纸屑中,鱼贯进入四海丐帮总舵。

四海丐帮财力有限,自然不能与优悠丐帮相比较,总舵占地不但不如人家,家具也简陋,更加缺乏花园假山美景,不过收拾得倒十分干净。

两人分宾主坐定,卢远景便献上江南的一些特产,盏茶过后,沙连水便问:“骆帮主准备在此几天?莫非有正事才不辞千里而来?”

“不瞒沙帮主,骆某的确是有件大事要跟你商量,是故方匆匆随展副帮主来访。”

沙连水微微一怔,问道:“不知是何大事?”

骆长达打了哈哈,展玉翅忙道:“晚饭时分已届,待饭后两位再慢慢商量未迟,骆帮主见过本帮,请提点一下,本帮成立至今不足两年,犹如娃娃学步,需要改善之处必多矣!”

骆长达又客套了一些,接着上面便支起两张八仙桌来,宾主相继入席,沙连水趁骆长达去洗手时,低声问道:“小展,你可知他有何大事与咱们商量?”

“他有意将优悠丐帮与本帮合二为一。”展玉翅低声道:“他若不作声,你便莫提,饭后咱们先聊一会儿,再跟他茶叙。”

沙连水满腹惊诧,但也不便再问,待得骆长达入席,方长身举杯敬酒,虽是盛宴,但比起优悠丐帮来说,酒菜均逊色良多,安庆本就是个小地方,焉能跟富饶的苏州相提并论?

骆长达造访,对四海丐帮来说,不啻是件大事,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是故厅里气氛十分热烈,杯来杯住,宾主均喝了不少酒。

好不容易方散了席,沙连水令周春鹏送骆长达及卢远晨先到客房梳洗一下,便急不及待地询问展玉翅。

展玉翅见四周人多,便道:“咱们先到内厅详谈。”沙连水会意,只准龙永富一齐内进,展玉翅颇觉为难,边走边考虑如何开腔,以免一宗好事,而变成坏事。

至内厅,展工翅只好把实情相告,龙永富惊诧地道:“小展,你已成为优悠丐帮的副帮主?那么四海丐帮副帮主这职位,你还要不要?”

展玉翅尚未答,沙连水已抢着道:“要!两个都要!小展是我帮副帮主,又是优悠丐帮副帮主,万一我帮有危险,也可借优悠丐帮之力量消弭危机,为何不要?”

展玉翅心里暗叹:“难怪卢多财看不起!”须知展玉翅经年多的经历及走南闯北,已非吴下阿蒙,当下道:“属下的事算得了甚么?还是说正事吧!”

沙连水道:“你先说说吧,老夫刚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乱糟糟的!”

展玉翅轻叹一声,他决定大胆指出沙连水之错误:“帮主,你认为骆长达为何要跟敝帮合作?要找有实力的,比咱们多的是!”

龙永富反问:“时间无多,小展你有话还是说吧!”

“天下间只有互相利用之局,断无实力弱的能长久利用实力强的事!咱们可利用优悠丐帮,但咱们又有甚么可供其利用?”

沙连水眨眨眼道:“老夫就是不明白,为何会找上咱们!”

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因为我!”

“因为你?因为你甚么?”

“因为他看得起我,本来要把我拉过去优悠丐帮继其任的,后来觉得行不通,是以方提出二帮合一之议。”展玉翅道:“他本人想退隐。”

沙连水又问:“他还年轻,退甚么隐?”

“人虽年轻,但其他原因影响,已无斗志,为大局着想,反倒不如把优悠丐帮交给一位合适的人。”

龙永富急又问:“那你会否过去?”

展玉翅又叹了一口气,这次回来,他对沙连水及龙永富之观感已改,四海丐帮不但财力、实力不如优悠丐帮,连人之素质也不如人。

当下沉声道:“若我要过去的,今日还会陪骆长达来谈合二为一之事?”

龙永富又问:“两帮合并,将来由谁当帮主?若我方担任,那当然没有问题……”

展玉翅反问:“帮主一职,由有德有能者居之,乃千古不易之理,总堂主之看法,我不敢苟同,那是狭隘之门户之见!问题是合二为一,对本帮是否有利,对下面苦哈哈的弟兄是否有利?若无利便不能合并,那就连帮主人选也不用提了!”

展玉翅见他俩均不作声,便续道:“目前本帮一切还顺利,乃因接受了一部分通天丐帮的人,通天丐帮又撤出皖境,但难保没有别的帮派在暗中虎视眈眈,咱们为弟兄除恶惩奸,就难免会得罪一些帮会,届时会否来犯?皖南本就穷困,叫化子特多,百姓跟叫化子之关系并不好,发展下去,只有两个方案:一是改善叫化子之生活,这需要大量的金钱。二是让他们八仙过侮,各显神通,这就会得罪百姓,会引来许多麻烦,不知帮主及总堂主,有何高见或是否看到隐忧?”

龙永富与沙连水脸脸相觑,半晌龙永富反问:“依副帮主之见又如何?”

“在没有治本之法前,两帮合并有好处,江南富饶,叫化子生活不成问题,优悠丐帮存钱不少,人家人强马壮,生意做得很大,咱们跟他们比,还差得很远……”

“咱们也可慢慢发展。”

展玉翅道:“这只是我之愚见,请帮主及总堂主考虑考虑!”

沙帮主道:“此事本座尚未考虑清楚,嗯!永富,你去通知骆帮主,说老夫身体不适,明天方跟他仔细商讨大事。”

龙永富去后,展玉翅长身欲语,不料沙连水轻轻摆手道:“你连日奔波也累了,早点休息吧!”展玉翅只好回房,他摸不清沙连水之心意,心头十分烦躁,便出房主找周春鹏。

周春鹏是读书人出身,比较明事理,由他担任礼堂堂主,在四海丐帮来说,最是适合。

周春鹏一向很看得起展玉翅,当然他也是被展玉翅提拔起来的。

周春鹏先向他说些近日之情况,但他不无忧虑地道:“丐帮跟别的帮会有个很大的分别,其他帮会的人,几乎人人均是学过两、三年拳脚,最低限度也是孔武有力之辈,唯独丐帮弟子,通晓武艺的,十人中最多只有一个,这对咱们非常不利,若有敌人大举进攻,凭那几位武功高强的头领,根本抵抗不了。”

“这个问题本座早已发现,是故一直强调要训练一批人,最低限度可以自保!”

周春鹏叹了一口气,道:“问题是学武不是三天五日就能收效的事,咱们可以等,但敌人不肯等!”

展玉翅乃将骆长达希望两帮合并的事告诉他,周春鹏一听便叫起好来,展玉翅含笑问道:“好在何处?”

“好在实力增强,敌人不敢轻易来!若天下丐帮全部联合起来,你说还有谁敢打咱们的主意?”

这一点,展玉翅之前倒没有想过。不错,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有时连“招牌”也可以唬住人,何况是真正的强壮!少一点麻烦,便可多一些精神发展帮务。

“老周,此事尚未作决定,你千万要守秘!”展玉翅听了周春鹏这句话,今晚便睡得着觉了。

次日早饭之后,沙连水、展玉翅、龙永富和骆长达及卢远景,便在内厅茶叙。

沙连水故作不知地问:“昨夜老朽因身体不适,没法即时与骆帮主商谈,尚请原谅,请问骆帮主是次到访,到底有何大事?”

“相信展副帮主已跟沙帮主说过,但为表示骆某之诚意,我愿意正式再向沙帮主提出!”

骆长达道:“贵我两帮若能合二为一,对彼此都有好处,骆某的意思是指对下面的弟兄有利,也许对有职位的人不一定有利,不知沙帮上意下若何?”

龙永富抢着问:“骆帮主,两帮合并,你心目中的帮主是谁?”

不料沙连水挥手止住他,诚恳地道:“骆帮主,你真是快人快语,亦证明你真心实意要与敝帮合并,老夫想了一夜,觉得双方合并,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故此老夫赞成!”

骆长达料不到如此轻易便取得成功,先呆了一呆,继而大喜笑道:“那敢情好,多谢沙帮主支持骆某此一计划!我想问你,你认为合并之后,由谁作帮主比较合适?”

“既然敝帮之副帮主已是贵帮之副帮主,则帮主之职,当然是由你担任!老夫老矣,膺本帮帮主之职,乃形势所迫,不得不为之,其实老夫想让位已久。此事成功之后,老夫便归隐,享几年清福,你便再辛苦几年吧!”

展玉翅亦料不到,沙连水经一夜之间,会作出转变,闻言大喜,道:“由骆帮主担任新帮之帮主,再合适不过了!”

龙永富亦知沙连水久有退休之意,老实说,他心底里亦觉得他担任帮主实嫌勉强,而骆长达担此职,的确比他适合,不过感情上放不下,但亦没有借口反对,只好三缄其口。

不料骆长达却道:“骆某亦不适合膺此职,我建议由展副帮主担任,他是贵我两帮之副帮主,由他升任,彼此都无话说,若沙帮主还不放心者,你我两个便当他两年长老如何?此乃闲职,志在稳定军心而已!”

展玉翅急道:“属下年轻识浅,当副帮主已十分勉强,那堪当此大任?两位帮主莫将属下吓坏。”

骆长达哈哈笑道:“别人不知道,我焉会不知你之能力?论武功、论才智、论年纪、论斗志,你均是骆某与沙帮主之上。沙帮主,他最近帮骆某清理了敝帮之叛徒,力抗西方仙子,又降服了绿林总瓢把子陆源,你可知道?”

沙连水哦了一声,道:“真有此事?那真比咱俩强得多了!再过几年,说不定天下丐帮都能在他手中统一,则叫化子们有福了!”

“那只是属下一时凑巧碰上……”

骆长达道:“年轻人要有点勇气及魄力,你怕甚么?有事还有咱们两位长老哩!下面也有不少人可协助你。”

沙连水亦道:“不错,就这样决定!帮主,你认为贵我两帮该于何时合并?”

“不能寸快,也不能太慢,也得挑个好日子。嗯,咱们便挑正月初一吧?以后这一天不但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更是我丐帮之好日子。”

沙连水也同意了,又问:“那总舵该设于何处?愚兄认为苏州离此稍为远一点,不如改在应天府吧,两边可以兼顾得及。”

龙永富赞同地道:“不错,论格局苏州始终不如应天府之气势,而且水陆交通比较方便。”

骆长达亦一口答允,当下开始讨论细节。分舵一共多少座,分舵主人选不变,总舵合并之后,人选便有重叠,于是又得仔细研究。至于优悠丐帮之黄犬堂、黑豹堂不变,四海帮之龙堂、虎堂亦不变,飞鸽堂则与优悠丐帮的飞鸽堂合并,一直商讨至吃晚饭。

饭后,骆长达道:“沙帮主,明早骆某便告辞,希望你能尽快到敝帮走一趟,增加双方之认识,届时咱们再把细节全部敲定,便立即发英帷帖。”

龙永富忽然提出一个问题来,道:“两帮合并之后,以甚名称为帮名?”这可是个大费周章的问题。

骆长达道:“彼此考虑一下,待龙总堂主与沙帮主到敝帮时再作决定如何?”

沙连水卸任在即,大感轻松,乃道:“中秋一过,老朽便带人到贵帮造访。”当下分头歇息。

次日,骆长达与卢远景与众人告别,沙连水派郑我长护送他们出皖境,把展玉翅留下来。

午饭后,四海丐帮立即召开香主以上之大会,沙连水在厅里宣布了合并计划,起初众人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分不出利弊来,待后来展玉翅请周春鹏分析合并之好处,众人兴致才高起来。

两顿饭工夫后,已无一人有异议,沙连水便提出:“诸位兄弟,本帮近日发展迅速,又得了一批好手加盟,实力增强,大家对各职位是否觉得有调动之必要?”

厅内无人作声,展玉翅只好道:“帮主,属下认为虎堂堂主不要兼任宣城分舵主了,应该调回总舵。”

“那谁可代其职?”

“属下提议由陈信元当宣城分舵舵主,张游之当副舵主,料可胜任!”

此乃无可非议之事,周通调回总舵,对总舵实力大有裨助,是故一致赞成,沙连水乃下令,道:“令陈信元及张游之迅速到宣城报到,一个月后,周堂主调回总舵。”

会后,展玉翅与沙连水又商讨了一些人事上的安排。

展玉翅在总舵盘旋了两天之后,便独自上路赴芜湖,因为他要为高桥及邵月华主持婚礼。

计算起来,展玉翅离开芜湖已近一年,他进了城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分舵,而是去江畔酒楼,那是他起家的地方,感情特别深刻。

自展玉翅离开之后,江畔酒楼便由武功不弱、人又干练之夏宝贝负责,他上酒楼时,正好是午饭时分,座无虚设,他故意唤道:“小二,少爷要一个清静的雅座!”

店小二忙道:“客官,可否请稍候一下,你也看见没有一个空位!”

“少爷可不管你有没有空位,总之我如今便要一张清静的座头,你要收多少银子都可以!”

那店小二的态度立即硬了起来,道:“对不起,咱们这里只讲规矩,不讲银子,客官你要等便等,不愿等便请到别家去!”

展玉翅对他这种态度十分满意,但仍板着睑道:“我要见夏宝贝,请他出来一下!”

那店小二吓了一跳,上下看了他几眼,夏宝贝没事不会出来,认得他的人少:“客官,你跟夏老板是甚么关系?”

展玉翅道:“你去通知他,他的老板来了,出不出来见我,随他的便!”店小二再也按捺不住,立即跑进内堂去,过了一忽,便见他引着夏宝贝出来,展玉翅故意将头扭往别处去。

夏宝贝一时之间认不出来,抱拳道:“未知这位客官找在下有何……啊,是你?”

“你终于认出来了?”展玉翅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咱们进去再聊!”

夏宝贝喜不自胜,对那愣在一旁的店小二道:“小春子,快泡一壶茶,几样小菜,送到我房里去,副……老板请进!”

两人进到内堂,在夏宝贝的卧室坐下:“副帮主,久无你的消息,真是想煞属下了!”

“听说你干得不错,本座十分放心,有人敢来捣乱么?”

“自从试过括苍派的人来放刁,被咱们打败之后,再无人敢来耀武扬威!副帮主,听说你最近干了不少件大事,威震武林,可说来听听。”

展玉翅笑笑道:“别听人胡说,反正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好好地干,再过几个月你便会知道,咱们前途似锦!”

说看,店小二送酒菜进来,夏宝贝床上支着一张四四方方的矮几,两人便坐在床上吃喝起来。展玉翅又问:“小牛呢?怎地不见他?”

“他主要负责培元堂的生意,嘿嘿,这小子现在懂事多了,要是他知道你来了,还不乐坏!”夏宝贝边替他添酒边问:“副帮主,你去过分舵否?”

“还未去,吃了饭再去!高桥在远香斋?”

“不错,如今远香斋由他跟邵姑娘负责,郭月英及萧飞飞己将制粉的绝技传授与邵姑娘了,她俩如今在分舵里助郭得胜一臂之力。”

展玉翅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孙小三还在铜陵兼任分舵主,他应该调到总舵去,再把郑我长及萧飞飞调去那里,也可撮合撮合他俩。”

“副帮主,你在想甚么?”

“没有,快吃!吃饱饭之后,咱们便失去远香斋,再到分舵去。”

“副教主,这次你准备在此住多久?”

展玉翅笑笑道:“等喝了高桥及邵月华的喜酒再走。”言毕便立即动箸。

高桥与邵月华冰释误会之后,两人感情一日千里,恨不得叫展玉翅早点驾临,为他俩主持婚礼。可是,当展玉翅突然出现在他俩面前时,他俩都怔住了。

“怎地都认不出我来啦?你俩都长胖了,照说应该是我认不出你俩才对。婚礼筹备得如何?”

邵月华双颊立即飞起两团红云,轻啐了他一口:“你这弟弟,一见面便不说好话!”

“这是好话,你可别弄错!”展玉翅故意板着脸道:“你还有一点弄错了,我称高桥叔叔,你却叫我弟弟,将来你俩成亲了,咱们关系可就弄不清了。”一句话使大家大笑不已。

高桥满脸笑容:“少爷,快进内堂坐一下……”

“不啦,我先到分舵去,今晚咱们再好好叙一叙。对,今晚看来郭寨主是不会放过我的,还是你俩过去吧,顺便商量婚礼的事。”

到了分舵,少不免又有一番热闹,人人均笑容满面,只有萧飞飞双眼充满悲怨之色,使展玉翅每次接触到她的目光心头都泛上一阵歉意。

“郭兄,我有点事跟你商量,咱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说,如何?”

“副帮主,如今属下已是你之部下,日后请你直呼属下之名。”郭得胜长身道:“咱们到里面说吧!”

展玉翅先把骆长达建议两帮合并之事告诉他,郭得胜大表赞成:“这是两皆有利之事,好事也,应该立即答应!”

“还有一点,孙小三在铜陵兼任分舵主,本座有意将他调回总舵,分舵改由郑我长及萧飞飞负责,你认为如何?”

郭得胜心思玲珑,略一思索便知展玉翅之心意,却也不说破:“这个安排属下也赞成,事实上外三堂的人兼任分舵主,始终只是权宜之计。”

“既然如此,本座回总舵后,便立即调动。还有,高桥及邵月华的婚礼,你看如何办?”

“我看他俩也不想太铺张,大概只请分舵弟兄们吃一顿,费用由本舵支出。”

“若只如此,随时都可以办!”

“好,那咱们今晚请他俩过来吃顿便饭,顺便问问他俩。此事一了,本座便返回总舵,盖沙帮主及龙总堂主要去优悠丐帮回访。”

郭得胜忽然道:“副散主,请恕属下问一句,敝帮除你及沙帮主之外,以谁之武功最高?”

展玉翅心头一动,沉吟道:“龙永富之武功比你略高,但人不如你聪明,周通稍逊半筹,也嫌鲁莽,再下去……”

“副帮主为何不说?”

“本座突然想起鲍詹来,他之武功在你及龙永富之上,而且他到底武功有多深,本座尚未完全摸清楚,因为他善于守拙,大概历过沧桑,不愿出风头,也不愿当大任。还有,林耀信之武功也在孙小三之上,郑我长武功也不锗,人更踏实。”

郭得胜道:“属下向你提议,如今人手增多,本帮各项职务均需重新安排,以利帮务发展。属下绝不是为了升职,事实上属下出身绿林,暂时亦不宜居高职,以免给本帮带来麻烦。”

“说得有理,本座会与帮主好好研究一下。”展玉翅这才觉得人越多帮主越不好当,麻烦不是来自外敌,而是内部人事不好安排。再仔细一想,也觉得实在有必要重新安排,只是新人上来,旧人是否愿意下去?

郭得胜雄才大略,鲍詹文武全才,擅长内务,此两人若负责总堂之职,深庆得人,但两帮合并之后,加上徐天从及黄书,又如何取舍?

一连几天,展玉翅都被此事困扰着,直至八月十五日,既是团圆佳节,也是高桥及邵月华成亲的大日子,他才放下心事,同时立即为团圆之气氛所感染,心情十分兴奋。

新郎派花轿到远香斋,把新娘子娶过来,鞭炮声中,展玉翅往大厅正中坐下,只听郭得胜高声呼道:“一对新人,先拜天地,再拜主婚人!”

新人拜了天地之后,又跪在展玉翅面前,行起大礼来,展玉翅连忙跳了起来道:“咱们意感意思就好,不要行甚么大礼!”

萧飞飞一把将他按下去:“别胡说,正要行大礼!快拜!”

高桥和邵月华能够结成夫妇,展玉翅之功劳极大,是故他俩诚心诚意地向他拜了三拜。

“夫妻交拜,礼成,送新娘进房!”

喜乐和锣鼓震天地响,叫化子本就最喜欢往热闹处钻,今日是自己人热闹,就更加起劲,弄得高桥接应不暇,展玉翅见他双脚不便,便暗中着郭得胜传令下去,适可而止。

随即高声宣布:“摆上喜宴来!”

大厅里放了六张桌子,院子里还安了十来张桌,是流水席,以便弟兄们吃喝。

忽然一个丐帮弟子跑了进来,道:“副帮主,有贵客到!”

郭得胜见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头一沉,问道:“是哪位贵客?”

那弟子嗫嚅地道:“是……是西方仙子!”

震耳的欢笑声倏地消失,教人觉得骤然回到另一个世界般,展玉翅霍地站了起来,喃喃地道:“西方仙子?她来作甚么?”

郭得胜则问:“一共来了多少个人?”

那弟子尚未作答,已闻外面有人道:“一共七个人,欢不欢迎?”最后一个迎字尾音刚落,院子里已多了一位身穿白衣披纱蒙面的绝色女子,紧接着,大门已拥进二女四男来。

展玉翅结结巴巴地问:“你来作甚么?”

西方仙子哈哈笑道:“今日虽不是展副帮主的大好日子,可是你头一次当主婚人,本仙子特地来道贺!爱剑、爱琴送礼!”

她背后那两位少女,各持一个礼盒,盈盈走上大厅,笑嘻嘻地道:“一份是给新郎,一份是给主婚人的。”

郭得胜见展玉翅表情有异,心中暗暗奇怪,不敢自我作主。只听展玉翅沉声道:“接礼!

本座代一对新人多谢仙子好意!”

“嗯,既然已接礼,为何不请咱们入席?难道连一杯水酒也吝啬?”

展玉翅弄不清西方仙子的来意,只好沉着气道:“看坐,大家继续玩,彼此都是宾客,无分彼此。”

一句话把西方仙子的地位贬低了,又不失礼数,教郭得胜暗暗叫好,暗道:“小展真是一日千里,将来成就怕不止于此。”

虽有展玉翅那句话,气氛到底不如刚才热烈,郭得胜只让西方仙子坐在首席,其他六人都将之分散,幸亏她们居然十分老实,不吭一声。那四个男的,便是“天山三狸”之老大梁永栋、老二杨长青及岑江、岑湖兄弟,这四个人,郭得胜、郭月英及萧飞飞是见过的,也不放在心上,只差一个西方仙子。

西方仙子入席后,谈笑风生,居然没有一丝妖气,也没有半点霸气,使得在座的人均惊诧不已,然心情更紧张的,除了展玉翅之外,便是新郎高桥了,他大半辈子打光棍,好不容易方娶到心上人,却无端端飞来一颗凶星,怎能教他不心头打鼓。

展玉翅忍不住以“传音入密”问道:“你今日来此,到底是好意还是歹意?”

“我专诚来当贺客,你说是好意还是歹意?”

“我才不相信你会专诚来当贺客!”

西方仙子轻笑一声道:“你已贵为两帮之副帮主,须沉着一点,以你今日之成就及武功,还怕谁?”

展玉翅听后,英雄感顿生,觉得实无可怕之处,当下心情便逐渐平复。俄顷,酒菜上来,展玉翅与新郎首先举杯敬酒。

三杯酒下肚,叫化子们胆气渐豪,气氛开始活跃,只有郭得胜兄妹及萧飞飞三人心头仍沉甸甸的。

西方仙子带来的几个人,不但十分规矩,而且沉默寡言,只一味吃喝,比其他贺客还乖。

西方仙子蒙着纱巾,吃喝十分不便,是以甚少动箸,展玉翅故意道:“仙子改过自新,专做好事,在下及新郎均十分感激,请你多用一点。”

西方仙子双眼眨了一下,道:“本仙吃得少,一向如此,请副帮主勿介怀。”

“无论如何,今日你也得喝三杯,否则便是看不起我那高桥叔叔。来,在下先敬你一杯,展某先饮为敬!”展玉翅一仰脖,便将酒喝光,并把杯子反过来,表示涓滴不剩。

西方仙子双眼闪过一丝怒意,但毕竟忍住,揭开一角纱巾,也把酒喝了,郭得胜首先带头鼓起掌来,厅内即响起一阵喝采声。

高桥见状胆子也大,长身道:“想我高桥在武林不入流,竟然惊动了西方仙子大驾,真是三生有幸之至,我也敬你一杯。”

西方仙子仍陪他干了一杯,第三杯郭得胜长身举杯邀饮,不料却惹来一阵抢白:“你算甚么东西,也要跟我干杯,在座人数虽不少,只有展玉翅可与我喝酒,当然,今日是高桥的大好日子,我又是来喝喜酒的,自须跟他喝!嘿嘿,就算沙连水在此,他也请不动我。”

这一来,可教郭得胜难以下台了,而在座之叫化子见她不把自己的帮主放在眼内,气氛亦是一变,乱哄哄的大厅,刹那间竟静得落针可闻。

展玉翅道:“你不是已答应喝三杯么?”

“不错,本仙言出必行,但不是跟他喝!爱琴,你代我喝他那一杯。”西方仙子突然举杯回敬高桥,高桥心情十分复杂,但展玉翅没有其他表示,他只好举杯干了。

萧飞飞高声道:“大家多吃点菜吧!”这才略为消除尴尬之气氛。

叫化子请客,菜当然不会很精致,但是却不少,上了一碟又一碟,下面仍然吃得碟底朝天,忽然西方仙子长身道:“本仙礼数已至,就此告辞。”

高桥心头暗喜,却不得不道:“尚有不少菜未上,仙子为何半途退席?”

“一则本仙已不胜酒力,二则早已吃饱,况我坐在此,你们都不敢放怀畅饮,何不早早离开,一举两得?”她颊上已泛上红潮,更添娇艳,只看得展玉翅心头一荡,眼睁睁地望着她带着手下扬长而去,而毫无表示。

半晌,他方霍然一醒,道:“大家开怀吃喝吧!”厅内厅外立即闹起来,只有郭得胜隐隐觉得不妙,盖打死他也不信,西方仙子会专诚来喝一个武学未入流的残废者的喜酒?

展玉翅何尝没有顾虑,不过今日是高桥的好日子,又是他当主婚人,岂能把忧愁放在脸上?是以在厅内来回邀饮。

四海丐帮下面有一部份人把展玉翅视作天神,他既如此乐观,他们还会怕么?是故亦不断上厅闹酒,或找高桥开心。

这顿饭直吃到申时才散去,叫化子们仍不肯离开:“老高,咱们还未闹新房。”

郭得胜道:“天还未黑,闹甚么新房,彼此一场兄弟,老高又已等了十多年了,大家多多体谅,就免去这一项吧!”

郭得胜兄妹不断劝他们离开,突见一个乞丐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启禀副帮主,有人送信给你。”

展玉翅接过信便立即打开阅之,接着将之撕得粉碎,郭得胜问道:“谁写的信?”

展玉翅一字一顿地道:“西方仙子!”

“她信中说些甚么?”

展玉翅猛吸一口气道:“她约我出去,跟她单独会面!”

话音刚落,萧飞飞已叫了起来,道:“展弟,你不能去,那妖女明明有为而来,还说甚么专诚来道贺!嘿嘿,九成她早已埋伏了人,专等你去。”

高桥也道:“不错,所谓会无好会,你岂能自投罗网,要去咱们便一齐去。”

展玉翅已想好了对策:“你们且先听我一言,本座今夜一定要去,否则人家便看不起我四海丐帮!若西方仙子早有埋伏,加上你们去,徒增伤亡,且连我也得分心,反而不美。”

萧飞飞快口道:“人多势众,她未必能奈何得了咱们这许多人。”

“假如她有预备,亦曾料到咱们会全部去,她亦必做了十足之安排,假如她只想跟我单打独斗,本座带人去,乃自弱名头。”展玉翅吸了一口气,道:“实与你们说,本座已跟她斗过一场,不分胜负,当时她便扬言,再找机会跟木座分个高下,西方仙子名头虽响,但至今为止,仍守信用,故你们不必惊慌。”顿了一顿,又道:“你们继续玩闹吧!”

郭得胜道:“副帮主且慢!”他走前两步,低声问:“西方仙子真的只约你单独见面?”

展玉翅笑道:“怎地连你也不相信我?”

“信中是否另有透露?”

展玉翅心头一动,低声道:“没有,若有者本座自会把信留下来。”

“约会地点在何处?”

展玉翅微微一笑,不置一词,拱拱手便飞身跃出大厅,再一个起落,已至围墙外。萧飞飞问:“表哥,要不要派人去打探消息?”

郭得胜苦笑道:“有谁能追得上他?只能静候佳音,放心,他此时之武功,比上次斗徐真人又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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