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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寒山钟声 牛鬼蛇神 斗场剑鸣 龙虎风云

刘红英一步三摇,目光四处扫射,也不待主人让客,竟自和沈江云两个,大刺刺的在客席上落坐。

这一下,气得在场群凶,纷纷脸上变色,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摩伽仙子柯玉蘅出来的时候,正是刘沈两女刚刚自行落坐的当儿。

黑煞教主鬼老柯祖元“嘿嘿”的干笑两声,装出一脸虚伪的笑容,开口说道:“两位不远千里,驾临荒山,不知有何赐教?”

他措词虽然客气,实际上傲态傲容,直没有把鼎鼎大名的玫瑰仙子刘红英放在眼里。

刘红英当然看得出来,她面对着杀父大仇,虽然是热血沸腾,恨不能得之而甘心。但她亦知道身处虎穴危机四伏,一个大意或顾虑不周,立即会产生很大的危险,因此勉强把心情沉稳,冷然答道:“听说铁胆郞君元公亮陷身贵教,可否请出一晤。”

一言甫毕站在鬼老身后的柯玉蘅,猛觉芳心一震,暗忖道:“哦!原来她是来找元哥哥的,哼!岂有此理……”

她心里酸酸的难受,一双妙目,狠狠的瞪了刘红英二眼。

黑煞教主朗声一笑,说道:“他是本山贵客,刘女侠的请求,恕我不能照办。”

刘红英秀眉微竖,脸上突然笼上一层淡淡杀气,沉声说道:“我千里远来,岂能空手而返,今天我是见定了他。”

刘红英狂傲的说出此话,她已存着和鬼老柯祖元一拼之心,凭着“大衍神功”、“斩龙剑诀”、“百禽掌法”,岂会轻易落败。

在座群凶均都大吃一惊,三十年来,从无一个人敢在黑煞教主的面前,如此的放肆过。

玄阴坛坛主毒爪神魔陆佐乔忽然嘻嘻的二声轻笑,幌悠悠的站将起来,二只小眼珠一瞪,刚要发作。

鬼老柯祖元袍袖微摆,冷笑地对刘红英道:“女娃儿胆子倒不小,只要你能取胜贫道,不要说见元公亮,我这黑煞教总舵立刻就解散,江湖中就算没有黑煞教这三字。”

刘红英仰天轻笑一声,蓦地敞声说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她一紧腰带,真气微提,也不作势纵跃,身子在椅子上斜斜飞起,肩腿不动,轻飘飘地纵落在大厅中间。

鬼老柯祖元微微一愕,念头如电般打了一转,暗忖道:“怪不得她如此狂妄,原来在气功方面的造诣,还是不浅呢!”

他微微一笑,刚要举步出战。

玄阴坛坛主陆佐乔已嗖的抢出,口里说道:“杀鸡焉用牛刀,这跳梁小丑,容本坛代教主会她一会。”

柯祖元一想也好,陆佐乔的“玄阴掌力”,威力极大,正好让敌人略尝厉害,免得自己亲自动手,落一个以大欺小的劣名。

他想到这里,点一点头,微笑开口道:“陆坛主小心了。”

陆佐乔幌悠悠的走出来,点手向刘红英说道:“娃娃,你先上吧!老夫让你三招。”

刘红英一瞧见他这副尊容,心里就有了气,当下懒得多说,娇声应了一个“好”字,但是却并不立刻动手,只把一双美目,注视在陆佐乔的身上。

对峙片刻,陆佐乔由于让敌三招的话,无法先出手攻击,但敌人又站在那里并不展开攻击,他不由不耐烦地说:“怎么回事,你还动不动手啊?”

一言未毕,突闻敌人叫道:“好,动手就动手。”呼的一声,人影横空飞来,来势竟比电还要快。

老魔连看都没有看清楚,扑面风声,一只玉掌已挟着劲风,劈头落下。

他大吃一惊,右掌一翻,借力横跃四尺,但敌人却如影随形跟踪击来,玉掌如漫天花影,遍体缤纷而落。

这一掌,乃是“大衍神功”中的第二十七招,名叫“灵光密雨”,奥妙精奇,不可方物,陆佐乔不由手忙脚乱。

他“嘿”然出声,危机急迫中,突然飞身跃起七八丈,险险的躲过这一招攻击。

“还有二招……”敌人清楚的叫道。

他气愤得怒吼一声。

刘红英跟踪又进,身子一扭一屈,平平的掠地飞射而来,双掌伸缩间,尖尖的十指,化为数十点白玉似的光芒,直向陆佐乔前胸攻来,口里还说道:“这是第二招。”

陆佐乔飘身再退,但身后却是一长列桌子椅子,上面坐着很多个黑煞教下弟子,他退得很匆促,及至身子一靠上桌子时,心里大叫一声“糟”,身形一停,敌人尖尖的十指,已经沾上了他的外衣。

他守着让敌三招的诺言,当然不能用手招架,百忙中咬紧牙关,侧身猛倒,紧跟着脚跟用力,蝎蛇般几个旋转,虽然逃出手去。

但“豁拉”一声,一领蓝布大褂,齐肩被敌人撕成二片,露出白色的中衣,和一条又干又瘦的手臂。

群凶齐齐惊喟,骇异的望着玫瑰仙子刘红英。

白龙姑沈江云喜容满面,心里高兴得“卜卜”跳动。

毒爪神魔陆佐乔弯身起立,羞得老脸通红,堂堂黑煞教五坛坛主之一,竟在二个照面之内,被敌人施展妙手,把穿在身上的大褂撕裂,这个台实在是坍到家了。

他凶睛一瞪,怒火勃然而生,刚出声怒骂了句“好贱婢”,却听得敌人闷雷似的一声大喝道:“最后一招……”

一双玉掌已连翩击出,劲风激荡,威力惊人已极。

他已被敌人在第一二两招中,巧妙地逼向八卦方位中的“坎”“艮”两宫,坎艮两宫易入难出,是以此时除了硬以掌力挡过一招外,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躲得过这二掌攻击。

劲风激荡中,他忽然浮起一丝懊悔,刚才实在不应该信口地说出让敌三招的话,以致闹得目前三招未过,就迫得要出手抵御。

陆佐乔脑子里风车似的打了个转,双掌已提足十成劲力,“嘿”地一声,“天王托塔”,硬生生的愣推出去。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巨响,陆佐乔只觉敌掌重逾万斤,竟震得他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下,胸前一阵翻腾,一口热血,险险乎冲口而出。

他仗着数十年修为功力,勉强压下这一口翻腾上涌的热血,心里是又惊又怒,想不到敌人小小年纪,内力方面的造诣,竟是如此精纯,居然已胜过了自己数十年的苦修功力。

四掌甫接,胜负之数已分,刘红英飘身而退,口里冷冷说道:“陆坛主,承让了……”

原来陆佐乔在第三招上,被逼出手,自毁让敌三招的狂言,故此在实际上已经算是落败,因而刘红英有此一说。

陆佐乔气恼得猛一跺脚,当着黑煞教主及数百教徒的面前,丢此大人,他顿觉万念俱灰,定了定神,回头向柯祖元恭身倒地道:“陆佐乔学艺不精,有负教主厚望,请教主准许陆佐乔自今日起,辞去玄阴坛坛主职务。从此我当绝迹江湖,若不能报得今日之辱,陆佐乔从此埋骨荒山……”

说话时,他须发俱颤,声音也十分激动,证明他的内心是十分痛楚。

柯祖元刚想劝慰几句,开口叫得一声“陆坛主”,陆佐乔已霍地回过身来,面向刘红英道:“陆佐乔今日得领高招,自甘认输。三年之后,不论你在天涯海角,陆佐乔不自量力,还要领教一番。”

刘红英嫣然微笑,一双妙目,神光湛然,玉手微摆道:“刘红英今日承让,三年后,我在姑苏天平山顶候教。”

陆佐乔狠狠地答了一个“好”字,双臂一振,接连二纵,人已穿门而出。

鬼老柯祖元在心底里发出一声低低叹息,陆佐乔辅弼他二十多年,今天的挫败,实非始料所能及。

他不由对玫瑰仙子刘红英的武学造诣,重新有了一番估计,虽然陆佐乔的遭受挫败,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粗心大意所致。但对头小小年纪,竟能有这一份功力,实在是未可小觑。

刘红英目光扫视全厅一周,刚要发话叫阵,搦战鬼老。

只见鬼老身边有一人站起来,发话说道:“女施主功力不凡,老衲大惠,薄技不敢自秘,欲在姑娘掌下领教几招。”

刘红英一皱秀眉,暗忖道:“自己身处虎口,像这样一个一个的打发,战到最后,怕不落一个筋疲力尽,却依然救不了元哥哥。”

想到这里,她轻启檀口傲然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此来目的乃是求见铁胆郞君元公亮,亦曾蒙教主谕允,只要能侥幸领先教主半招,就可使我达成心愿,禅师若要赐教,可否等我与教主胜负已分时,再互相印证一番。”

起立发言的人,乃是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枯瘦老僧,二条其白如银的修眉,长长垂挂在脸颊上。尖尖的十指,留着长长的指甲,弯弯的绕一团,伸展开来,怕不有半尺来长,双目开阖之间,神光如电,显示出这个老僧有着绝不寻常的高深武功。

这老僧就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大惠禅师,他早岁学技少林,得传少林寺的七种绝艺。但中年之后,因为好财好色,犯下了十大戒条,不但不齿于武林,而且还遭受到师门高手的几次围剿。

他自忖在中原无法立足,因此远走藏边,却在西藏遇到一个红教喇嘛中的高手,奇缘遇合,竟被收列门墙。

他藏边十年,又得到密宗武功的真传,再次的回到中原。

少林寺闻说叛徒大惠,重又出现江湖,竟又纠集高手多人,在甘陕道上,与之狭路相逢,一场激战之后,大惠禅师固是身受重伤,但少林寺高手亦是十伤八九,最后终于又被他仗着绝技,突破重围,远走高飞。

这一战之后,大惠禅师声名震动武林,终于被黑煞教教主鬼老柯祖元重礼敦聘为黄旗坛坛主。

大惠禅师一身功力,在五坛坛主中首屈一指,刘红英这一番说话,他如何听得进耳去。

当下哈哈一阵狂笑道:“女施主只要能胜得老衲一招,铁胆郞君元公亮任凭带走……”

刘红英不禁双眸一亮,说道:“好汉一言……”

大惠禅师朗声答道:“快马一鞭。”

刘红英玉手一分,步踩八卦,抢往下首,“凤凰展翅”,立下门户,娇滴滴地道了声“请”。

大惠禅师哈哈一笑,抱袖一摆,罡风陡起,一条枯瘦的人影,风似的抢往上首,口里宏声答了一个“请”字。

刘红英陡地发动攻势,步如飘风,左掌迎面虚幌,右掌“呼”的击出,招式未老,身形滴溜一转,“羚羊触篱”,暗用阴手反削大惠腰胁。

这一连三招,快如狂风骤雨,而且出手之阴辣,内力之强劲,直看得在座数百高手耸然动容。

但大惠禅师成名数十年,盛名之下,岂有幸致。

只见他叱咤一声,单肘微撞,步法如行云流水,飘飘然的迈前一步,身子一盘一旋,反而欺到刘红英的身后,双袖齐挥,无边狂飙疾卷而出。

这避招还攻的手法,简直是妙到巅峰,众人不由齐齐的喝一声采。

白龙姑沈江云冷汗直淌,芳心卜卜跳动。

刘红英一招落空,反被敌人欺近身后发招,不由得大为惊骇,娇喝一声,硬生生的将身形错开二尺,尖尖十指,错落并进,宛如仙鹤舒爪,疾扣敌人脉门。

两人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高手,掌动风生,方圆三四丈内,潜力鼓荡,旁坐的观战群凶,靠得稍近的,此时都纷纷起立,刹那之间,就空出一块十丈方圆的地面。

大惠禅师功力深厚,掌势若巨斧开山,刘红英则身法灵巧,招式奇诡无伦。

战到分际,大惠禅师身法一变,忽然变得异常凝重,周身骨节咯咯乱响,身形也忽然矮了一尺有多。

这一个突然的奇变,把个玫瑰仙子刘红英弄得衷心一栗,双眸凝神,十指含劲,周身真气徐徐的流转一周,蓦地娇叱一声,满头秀发根根上竖,双掌合抱阴阳,缓缓向前推出。

她在这刹那之间,已施展出天下震惊的“大衍神功”,将全身内力,一举向前发出。

大惠禅师双目突然大张,眸子中竟射出一种碧阴阴的光芒,双掌缓缓上举,大大的袍袖忽然退至肘下,露出精赤枯瘦的二条铁臂。闷雷似的大叫一声,二道白白的长眉,忽然斜斜的飞起,就好像钢针一般。

紧跟着双掌缩回胁间,亦自缓缓向前推出。

静寂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常刺耳的“嗤嗤”之声,屋中尘土无风自起,卷成一根根旋风似的灰柱,飚转不已。

众人不由惊得呆了,除三四个武功极高的能手之外,俱都愣在那里,宛如庙里泥塑木刻的神像一般。

鬼老叹息地摇摇头,他发现当前这个女孩子,内力之强劲,实较大惠禅师更有过之。

刘红英强敌当前,双掌发劲前压,大惠禅师奋力阻击,双方此进彼退,此退彼进,脚步动处,地上方砖块块碎裂……

相持约一盏茶时间,对敌二人的额头上,都已出现了汗珠,上冒的热气,像腾腾蒸发的蒸笼,双方都感到有一点力不从心,但却又无法退缩,只得各出全力,希望能在这一瞬之中,压倒敌人,争取胜利。

大惠禅师一张枯瘦的脸上,汗水如雨而下,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心里感到“卜卜”跳动,蓦地一股极强的潜力压迫过来,他“腾腾腾”连退三步。

群凶齐齐的惊噫一声,这简直是太出人意料了。

蓦地大惠禅师吐气开声,暴吼一声,双掌猛振,一股内力激撞出去,身子跟着前压,又把玫瑰仙子刘红英迫退二步。

群凶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发出蚊叫般的细声,似乎在议论着刚才一幕惊险的过程。

刘红英忽然紧闭双目,身形徐徐下挫,最后竟盘膝坐在地上。

白龙姑沈江云乍见这等现象,心里大吃一惊,以为刘姐姐已经力尽不支了呢!及至回头一看,却发现大惠禅师,亦自盘膝而坐,闭目运功。

双方相隔七八尺,各出双掌向前虚推,身形时仰时合,就这样,双方又苦苦相持了半个时辰。

刘红英掌上真力源源发出,大惠禅师脸上变色,渐渐不支,虽在勉强苦撑,但心跳气促,败亡只在指顾之间。

这时黑煞教群凶,均都看出不妙,面面相觑,有很多人已经准备一有不妙,立刻出手抢救,甚至把刘红英也乘势毁于手下。

此时大厅中除了刘红英及大惠两人,尚在比拼内力而外,几乎是一片沉寂,但是这异常的沉寂,正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剑拔弩张,危机一触即发。

沉寂中,鬼老柯祖元和中座的另几位高手,忽然听得左侧窗下,有极轻微的步履之声,他们张望了一眼,以为是执事的教徒在窗外走动呢!因此看了一眼之后,目光又投回到拼斗者的身上。

忽然“砰”的一声,左侧窗户突然倒下,一条人影,直窜进来,出现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英俊少年,众人闻警回眸,发现来者乃是铁胆郎君元公亮。

柯祖元怒容满面,单掌遥向前推,柯玉蘅正站在身后,见状大吃一惊,哭叫一声“爷爷,不要伤他”。人却如飞的一扑,正落在柯祖元的掌力前面,柯祖元大吃一惊,掌中劲力陡然回收,怒喝道:“贱婢,你干什么?”

“砰”的一响,震得大厅屋瓦簌簌作响,众人大惊注目。

原来在这刹那之间,大惠禅师枯瘦的身体,已结结实实的飞出三四丈,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喷,怒吼一声,手脚微一挣扎,就此晕死过去。

变生非常,大厅里不由一阵骚动,鬼老柯祖元当先抢出,飞到大惠禅师的面前,只见他脸色比纸还白,脸上满是鲜血,细一审视,却发现眼中鼻中口中耳中都有鲜血溢出,分明力拼之下,脏腑两受伤害,伤势是十二万分的严重。

他急忙从身上取出一个绿玉净瓶,打开盖子,倒出一颗浅紫色的丸药,异香扑鼻,他匆匆纳入大惠禅师口中。

紧跟着把大惠禅师扶起来,盘膝坐好,一手紧按着他头顶的“百汇”穴,另一手却贴在他背后的“命门”穴上。

双掌微微颤动,只觉两股热流,由“百汇”及“命门”两穴进入,刹那间,大惠禅师只觉得丹田真气复聚,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鬼老柯祖元脸上忽然露出笑容,双手颤动更急,大惠禅师只觉丹田中的真气,被一股极大的热流拥着,徐徐地流转全身经脉。他数十年修为功深,当然知道这是疗伤的重要关头,连忙凝神澄虑,加速施为。

这一来鬼老骤觉真气运转加速,知道伤势已大有转机。

且不言他俩在一旁疗伤,再说玫瑰仙子刘红英自以内力震飞大惠禅师后,心神均感疲劳不堪。她脸色苍白,双臂乏力,原本红如火齐的樱唇,此刻却没有一点血色,一双眸子,暗而无神。

她大大的喘了口气,却一眼瞥见了站在丈外的铁胆郎君元公亮,芳心不由骤然一喜,三年来积压心头的情愫,在这一刻之中突然爆发出来。她喜叫一声“元哥哥”,身形已直扑过去,被二条异常结实的手臂搂住。

元公亮亦是同样的情形,三年相思,一旦和意中人突然晤对,早把身处险地,危机未过,忘了一个干干净净,情不自禁地一把楼住飞扑而来的刘红英,在她的耳边轻声叫了声“红妹妹”。

二人只觉脑中“嗡”然一响,只觉天地宇宙不复存在,人像喝醉酒一般,混混沌沌的。

柯玉蘅见状大愕,像被深深的扎了一针,芳心顿觉片片碎裂,她痴立在旁,眼泪像断线珍珠般直掉下来。

白龙姑沈江云飞身一跃,已经到了刘红英的身边,她对刘红英终于能够找到她所深爱的人,内心浮起一阵同情的喜悦。

黑煞教群凶虎视在侧,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出手,因为黑煞教教规素严,他们虽万分愤怒敌忾同仇之际,没有教主的命令,还是不敢贸然出手。

鬼老忽然站起身来,点手叫过两个教中弟子,附耳说了几句话,那两个弟子扶起盘坐地上的大惠禅师,转向厅后。

鬼老柯祖元在处理完大惠禅师的伤势之后,突然双目一睁,眼中神光,如电迸射,在大厅中徐徐扫射了一周。

顿时之间,鸦雀无声,元公亮和刘红英两人,并被这突然的沉寂,惊得醒了过来。

刘红英一掠云鬓,苍白的脸上,飞起二朵红云,急急地挣脱了元公亮紧搂的手,满怀羞意的低下头。

但刹那之间,她感觉到事态的严重,因为她在力挫大惠禅师之后,消耗真力极巨。倘若黑煞教人真要留下他们时,只怕一个也逃不出对方的手掌。

白龙姑沈江云站在刘红英的身后,心里不住打鼓。

只听鬼老柯祖元冷冷开口道:“刘女侠功力盖世,实令贫道不胜钦羡,刚才约赌在前,刘女侠既已获胜,敝教自当履行所约,元公亮一名,亲手交与女侠带回。”

他发言至此,刘红英不由宽心大放,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鬼老柯祖元看在眼里,突然冷笑二声,接着说道:“……黑煞教虽是江湖上一个小小的组织,但若任刘女侠爱来就来,爱去就去,人家一定以为是我黑煞教畏惧了刘女侠,因此……”

刘红英大吃一惊,冲口答道:“因此……因此你想说话不算数是吗?”

柯祖元突然敞声大笑,声发丹田,洪烈无比。

刘红英猛觉心灵一震,神魂震颤欲飞,不由暗暗惊心道:“老贼内力之深厚,竟然一至于此,这实在是我最大的劲敌。”刹那之间,她想起了杀父灭家之仇,不由得凝视鬼老,目眦欲裂。

鬼老笑声未毕,元公亮和沈江云已大感不支,额上汗如雨下,只觉得敌人笑声,几欲把肺胆脏腑,震成粉碎。

笑声戛然而止,元沈两人如释重负,长长的喘了口气。

鬼老柯祖元在笑声止后,重又轻蔑的一笑,说道:“贫道虽是江湖草莽,但丈夫一言,如白染皂,岂有反悔之理,我只想在刘女侠剑下,领教几招南海七星岛的不传绝学,不论胜负如何,贫道决不留难,你们只管走路好了……”

刘红英傲然一笑,刚要答言。

柯祖元忽又笑道:“你刚才连续拼斗敝教二坛坛主,体力真气,难免消耗,贫道赠你一枚紫阳神丹。你再调息二个时辰,真气就能完全复原,届时再由贫道和你一决胜负……”

刘红英心里不由对柯祖元产生了一份淡淡的好感,螓首微点,说了一个“好”字,伸手接过鬼老柯祖元递过来的一粒紫色灵丹,一张口就吞了下去,盘膝坐下,运气调元。

沈江云元公亮刚要禁止她服下此丹,但已迟了一步。

他俩不由担心,倘若鬼老柯祖元在这丹药里面,弄上手脚,刘红英岂非要身蒙其害。

但是刘红英她亦有自己的想法,鬼老柯祖元一派宗主,功力盖世,岂会当着数百部众之前,行诈使诡,贻笑江湖,是以她一接过手,便吞服了下去。

二个时辰之后,刘红英打坐已毕,睁目下丹,果然精力回复,疲劳全去,全身功力已经复原。

此时华灯初上,大厅之中灯烛辉煌,明如白昼,黑煞教一众群凶,依旧密压压的齐集厅上。

鬼老柯祖元高踞首座,此时却站起身来道:“刘女侠精力回复了吗?”

刘红英微一点头,说道:“教主所赐灵丹,果是奇药异宝,我精力恢复,现在恭领教主高招……”

言罢,双手一拍,立好门户。

鬼老柯祖元沉声说道:“现在黄昏已过,刘女侠远来是客,空着肚子如何动手,来人啦!摆上酒席……”

片刻之间,酒席已经摆好,菜肴精美,香味四溢,鬼老柯祖元肃客就座。

刘红英清楚的知道,鬼老这一些做作,目的就是在故示大方,以便等一会胜了自己时,也可以说并没有乘着对方饥疲交加之时,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她豪爽的一笑,旁若无人的和元沈两人一齐入席。

她谈笑自若,虽当身处龙潭虎穴之中,却没有一丝畏惧的神容,似乎对即将来临的那场龙争虎斗,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黑煞教群凶不由心折,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但对玫瑰仙子刘红英这一种胆气和魄力不由佩服得五体投地。

摩伽仙子柯玉蘅心里是又酸又痛,她隐身厅角,看到刘红英这等胸襟和气度,亦不免生出自惭不如的想法。

她想道:“怪不得元哥哥爱她呀!原来她不但武功和相貌都是出类拔萃,就是这份胆气,也值得元哥哥爱她一辈子。只是……只是我该怎么办呢?”

她想到这里,不禁黯然神伤……

鬼老柯祖元也在暗暗点头,心忖道:“怪不得她能在数月之中,解散临安帮,大破血影教,威名震动武林,今日一会,的确是见面胜如闻名。”

酒过三巡,刘红英微笑道:“酒已足,饭已饱,刘红英谢过招待,便要敬领高招了。”

鬼老柯祖元哈哈一笑,连说“好好”。

众人相继而起,自有教徒撤去酒席。

柯祖元道:“厅内地方太小,动起手来,未免碍手碍脚,三位请随我来……”

于是柯祖元走在前头,后面跟着玫瑰仙子刘红英、铁胆郞君元公亮和白龙姑沈江云三人,黑煞教一干群凶,则又跟在刘红英等三人身后。

出了大厅,向力拐弯,又走了数十步,到了一个广场,此时四周都已挂满了灯球,照耀得这方圆数十丈的大广场,明如白昼。

刘红英微微一笑道:“好场地。”言罢,伸手拔剑,缓步走入场中。

鬼老柯祖元衣袂飘飘,接过淮阳居士岳继志递过来的一柄长剑,蓦地振腕甩鞘,一声龙吟,银光出匣,柯祖元长啸一声。

声音高冗入云,众人感觉眼前一花,鬼老柯祖元已进入场中,竟没有看出他用的是什么身法……

刘红英单手握剑,剑尖前指,剑诀齐眉,神色极为凝重,蓦地她朗声一叱,身躯前欺三尺,长剑平平一削,青光如涛,滚滚而出。

随着她长剑所指,“嗡嗡”异响震耳,剑尖颤抖不已。

一刹时,她已将师门绝学“大衍神功”,贯注在剑身之上,是以出手威势,迥异寻常。

柯祖元怒哼一声,他看出敌人这一剑虚实莫测,变幻不定,不论是挡是躲,均将引发敌人绵绵攻来的剑招,虽然不致落败,但只要给她周旋个三五十合,自己这黑煞教主的威名,就不免大打折扣。

他转念至此,决计行险,叱咤一声,右手长剑倏忽斜斜弹出,银光点点,直投入青光影中。

紧跟着功力潜运,闷哼一声,剑尖突然上挑,只听得龙吟虎啸一声巨响,敌人疾攻过来宛如匹练般的青光,倏忽散裂。

刘红英难当一震之威,“蹬蹬蹬”连退三步。

好厉害的鬼老……

场边群凶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

沈江云急得粉脸变色,连连拉着元公亮的衣襟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鬼老柯祖元得理不让人,举步前迈,飕的一剑劈出,只见他剑扣连环,剑势沉雄无比,银光闪烁,“嘶嘶”异响惊人。

刹时之间,他已使出天下震惊的“九母子天魔剑”,把刘红英圈入一片银光之中。

刘红英严谨固守,身法滑溜至极,忽然她撮口长啸一声,声如鸾凤,震荡夜空,身形左穿右飘,宛如灵蝶翩舞。

刹那之间,逸出银光圈外,只见青光遍地流走,身法诡妙已极,鬼老柯祖元不由一呆。

但他毕竟是一派宗主,见多识广,略一思索,就知道这是南海七星岛绝学“百禽掌法”中的“蛱蝶翻花”一式。

他微微一笑道:“好一招南海绝学‘蛱蝶翻花’,想不到老夫当此暮年,还能得会七星岛嫡系传人……”

他口里说着话,步法展开,竟按照反五行方向,飞快的绕行二周,只见一条黑影带着一道银光,在广场上飞滚不定。

刘红英猛然的吃了一惊,她此时忽然发觉,当敌人这一奇异的步法展开之后,自己刚脱出敌剑圈内的身形,重又被密层层的银光裹住。

银光如浪,冷气砭肌,柯祖元突然怪啸一声,一剑斫下,这一剑威势,宛如银山压顶,冰峰下坍。

而奇怪的是,刘红英除了硬接这一剑之外,一切的退路,均已被鬼老柯祖元封住了。

刘红英咬牙切齿,用尽平生之力,奋剑上挥,“呛”然巨响,余音犹绕空间,刘红英只觉玉臂酸麻,长剑下沉二尺,膝盖弯处,一条左膝,已经半屈在地。

银光电卷,异响如潮震耳,鬼老柯祖元长剑疾挥,第二次用力斫下。

刘红英躲无可躲,奋力又捱了一下,娇躯接连几个觔斗,摔出二三丈去。

惊魂未定,柯祖元如电赶来,奔电般又是一剑斫下……

刘红英接连几个翻滚,仗剑尚未起立,鬼老已如影随形猛追过来,原式不变,跟踪斫到。

刘红英急忙使个“蛇蟠”身法,玉体贴地游行,其捷如飞,但鬼老奇功不世出,一任她使尽身法,始终追在三尺附近,长剑高高举起,待机下砍。

此时两人身法,都是快到极点,场外观战的人,只能看到二条人影,带着一青一银二道剑光,贴地游走不停,根本看不出双方动手的招式。

刘红英落在下风,茫茫如丧家之犬,但却始终摆脱不了柯祖元追来的人影,她心中既慌且急,蓦地怒啸一声,双肘用力,身形斜斜飞起。

身刚离地丈余,忽然闷哼一声,娇躯临空转折,“神龙掉首”,直向鬼老柯祖元当头飞去。

柯祖元长剑怒挥,剑光激荡。

但刘红英已再度变式,娇躯微仰,身子在倏忽之间,又上升二丈,柯祖元一剑斫空,望之大骇。

这正是七星岛秘传武学,“百禽掌法”和“太乙斩龙剑法”中的绝妙招式……飞龙在天。

倏忽之间,她又凌空扑下,剑化长虹,作半弧形撞击过来。

柯祖元运劲一挡,长剑斜指,剑上发出一股吸力。

刘红英猛觉身法忽然迟滞,不由大吃一惊,急忙运用玄功,抖剑一绞……

“砉”的一声,二剑相击,发出一记哑响,刘红英骤觉身形一阵震摇,竟自站立不隐,波敌人由剑上传出来的奇怪吸力,带得脚步踉跄,向前猛倾。

她心里大为震惊,猛吸一口气,沉稳下盘,运劲猛夺,但觉敌人剑上潜力,绵绵无穷,她心知不妙……

此时微风吹拂,一轮冰魄,高悬天际,千百球灯照耀之下,兀自胜负难分。

广场四周,围着的那团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把心提到了口腔边。

突然,裂帛似的一声惨叫传来,众人只觉得心里“卜”的大跳了一下,定睛再看时,场中胜负已分,鬼老横剑卓立,神色异常冷漠。丈许之外的地上,躺着玫瑰仙子刘红英……

元公亮沈江云双双惊呼一声,飞跃入场,只见刘红英脸色煞白,口角溢出鲜血,长发委地,神志昏迷,分明已受极为严重的内伤。

元公亮略一按视,已知不妙,不禁仰首苍天,眼中血泪俱下。

鬼老柯祖元呵呵冷笑道:“她不自量力,被我运用天魔玄功,震伤脏腑,八脉易位,生机已绝,七天之内,除非能找到千年何首乌或灵芝,否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公亮悲愤填膺,怒啸一声,双足一点,猛向柯祖元扑去。

沈江云一把没有拉住,急得大声叫道:“元兄请回……”但他哪里会听她的。

鬼老柯祖元脸色一沉,阴恻恻地说道:“这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怨我……”

言罢,袍袖拂出,把元公亮震飞三丈多远。

一条人影,如飞扑来,伏在元公亮的身上,哀哀痛哭,这人正是摩伽仙子柯玉蘅。

元公亮忽然翻身坐起,除头脑略感晕眩外,试一运气,竟连一点伤也没有,他不由奇怪……

原来鬼老柯祖元嘴巴上虽说得狠,实际上他自从在柯玉蘅的闺房里,发现元公亮赤身裸体的躺在孙女儿的牙床上之后,心里面就已经认为,他最钟爱的独生孙女,已经失身于他。

当时虽气愤得很,但当一眼瞥见爱孙哀哀痛哭的样子,心肠早就软了,暗想道:“大错既已铸成,只得将错就错,把孙女儿许配给他。”

所以刚才元公亮虽然恶狠狠的扑来,但他如何会下毒手,致令他的孙女儿抱恨终生呢?

摩伽仙子柯玉蘅见元公亮好好的,没有受伤,不由呆了一呆,挂着眼泪问道:“你感到怎么样?”

元公亮伸手把她推开,一言不发地回到刘红英的身边,她顿觉芳心冰冷。

黑煞教人均已散尽,千百灯球亦已撤去,月被云遮,夜色昏暗,凉风簌簌中,使人备觉凄凉……

元公亮弯腰抱起身受重伤的刘红英,茫然的向山下走去,他的身后,跟着白龙姑沈江云。

一条人影闪出,现出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来,沈江云定睛一看,认得是黑煞教主座前香主淮阳居士岳继志。

她上前一步,施礼问道:“岳香主来此何事,莫非……”

说到这里,岳继志双手连摇,退后一步道:“沈女侠请勿误会,刚才教主已传下令谕,命令全山放行,我恐你等不知,特来告诉一声,前途保重,后会有期,在下就此别过……”

言罢,双手一拱,旋身后跃,倏忽之间,纵入黑暗之中不见。

沈江云叹息一声,回头望了元公亮一眼,低声道:“我们走吧!”

言罢,背起身负重伤的刘红英如飞并肩驰去,转眼之间,人影如豆。

摩伽仙子柯玉蘅一声幽叹,瞬时间泪如雨下,她目望逐渐远去的元公亮,默默地祷告道:“元哥哥,你前途保重,我们……”

她至此泣不成声,微云淡月下,只见她取手拔出背上长剑,青光一闪,猛向粉颈上刎去……

忽然之间,她想起了祖父,这一个老人,是多么的钟爱自己,倘若见到自己横剑伏尸,不知道会如何的伤心,甚至迁怒心上人,均在意中。

她想到这里,废然长叹,横剑一挥,三千青丝落在地上,她仰天悲啸一声,手中长剑,脱手飞地,“突”的一声,扎在一棵大树上,剑身没入半尺,颤动不已。

她此时万念俱灰,信步而行,慢慢的隐入黑暗之中不见。

(全书完,感谢漫天云兄提供ocr文档及图档,承聪校对于2021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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