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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斗起长桥侠女相助 情生良夜好汉为难

这桥是早先刘得飞拉骆驼的时候每天至少要走两趟的,现在因已天热,没看见一匹骆驼。可是桥的石栏杆,雕刻的那形势不同的一个一个的狮子却依然存在。他们的车疾疾向上去走,车轮的声音显得更大,在车上的人觉着更颠簸。还没有走到桥的中心,突然,就被几个拿刀持枪抡铁棍的人截住了,一齐怒声喊说:“站住吧!刘得飞你这小子,今天还想拐了娘儿们跑吗?”刘得飞并不吃惊,手中紧紧握着剑柄,扬眉一看,见就是双锏灵官陈锋,赛黄忠马宏,佟老太岁,阎王笔大罗岱,另外又来了一个虎背熊腰、身材矮小、可是十分结实、满脸灰白胡子的老头子,手持一对特别长.也分外尖锐的“判官笔”,不用说,一定是罗岱和罗崇的爸爸,那绰号为“魁星笔”的老罗龙了,这老家伙大概是今天才从大同府来到,他们倒有主意,知道刘得飞必从这里走,所以先赶到这里来等着。这地方桥身虽宽,可是两边都是水,前边截住.后边的周大财跟韩豹也追来了,个个手中的家伙全都举起,佟老太岁的大铁棍向下一砸,“当”的一声巨响,幸亏这桥结实,不然能给砸塌了,他怒嚷着说:“刘得飞!我活了这大年纪,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大胆横行的小辈,硬从人的家里抢娘们,什么东西!今天我非得把你打成肉泥!”老罗龙冷笑说:“我道刘得飞是怎样的三头六臂,原来就是这么一个乳毛未脱的小崽子?我来得这趟真不值得。在马脖子岭伤了我的二儿,原来就是你这么个小孩子?孩子你下车来吧?快跪在这桥上叩头,把人家的姨太太交出来,我老头子也真不愿要你的小命!”刘得飞虽然叫车已停住,他却依然守护住车帘,并不下来。手握宝剑拱拱手,说:“你们两位老英雄,别听信旁人的话。韩金刚他凭什么抢去人家那些良家妇女,在他的家里,受气挨打,我就是为这不平,我救的是小芳,她是好人,她早就是我的恩姊!”佟老太岁大怒,高举起铁棍来说:“你说什么吧?花言巧语,你骗得了谁?快!快下车来,扔下你那宝剑,便饶你命。要不然我一棍连车带你全都打碎!”刘得飞听了他这句狠话,心中实在气愤已极,便在车上蓦地就站起身来,手抡宝剑,向佟老太岁就砍,佟老太岁疾以铁棍横迎,老罗龙自侧,又双笔齐进,刘得飞却将剑变换着数,“当啷当啷”舞起,杀退了罗龙的两只笔,剑从佟老太岁的脸前掠过。佟老太岁不得不拽着棍向后去退,而这时罗岱又挺双笔扎来,也被刘得飞剑舞如飞,使他反倒闪避。最可恨是周大财,带着陈锋马宏等人就去掀车帘,要把小丫鬟跟小芳都揪下来,车里“嗳哟嗳哟”地直叫,刘得飞是疾忙回身,宝剑紧削,“克克!”周大财等人虽然以刀招架,可也敌挡不住,当时周大财跟马宏齐都被剑斩倒在地,陈锋跑了,罗龙父子的“笔”又一齐扎来,佟老太岁的铁棍自下边扫到,但刘得飞一跃而起,形如飞鹤,宝剑狂舞,“呼呼”的带风,同时大喊:“赶车的快走!”那赶车的——陈麻子的表弟,也真能干,趁势抡鞭;赶车就跑。然而大罗岱却叫他的爸爸和佟老太岁敌住刘得飞,他却与陈锋跑去追车,三两步便已追上,陈锋抡着双锏,罗岱挺着判官笔,他们就要将车拆了,连车里的人也都不顾,在这危急之时,忽见罗岱惨叫一声,双手扔了“判官笔”,扒倒在地头上流出了血,原来中了一镖,陈锋是腿上中了一镖,也躺倒在地。

车“咕隆隆”的飞似的驰去了。刘得飞一面死力敌挡佟老太岁跟老罗龙,同时他还把那边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大为惊诧,一面抡剑继续敌挡,一面侧目向右边看了一眼,就见原来是由东边来了一个骑小黑驴的人.却是个女的,打镖的就是她,她又打来一镖,佟老太岁扔了大铁棍也扒下了。这女的下了驴,抡刀也来战罗龙,并尖声说:“刘得飞你快走!”刘得飞又一看,哎呀!这原来正是卢宝娥,心说她怎么由张家口来了?卢宝娥此时又一镖,把罗龙也打躺下了,她就急急的说:“刘得飞你还不快走!傻东西!韩金刚还有人呢,他们眼看着就来了!”刘得飞收了剑说:“卢姑娘!那么你呢?”卢宝娥就“噗哧”一笑,她这一笑,也真好看,脸儿且黑,却是风流,腰儿纤纤有如杨柳,然而这是一棵随风疾舞的杨柳,她的身手真是矫健,她的手里拿着镖还拿着刀,身穿藕色的小衣裤,酬兑:“快走!快走!保护你那小姊姊妹妹快点请吧!韩金刚来了全有我,用不着尊驾您!”刘得飞又惭愧,又感激,他也不知应当说什么话,只好转身向西跑去,追上了那辆车,跨上了车辕,又催着快走,“咕隆隆”“咕隆隆”一霎之间就过了桥。桥的这边本来拥挤着许多过路的车马,但当时就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齐都扭着头看他们。他们的这辆车就过去了,骡子的四脚不停,车的双轮飞动,赶车的虽想立时叫停,可也停止不住了,如此又往西走了二里多地,车走得才缓了一些,回首已看不见了芦沟桥,更看不见了卢宝娥,刘得飞心里真佩服,又感谢,觉得刚才幸亏有她来救,幸亏她会打镖,可是她原在张家口,怎么会来的呀?来了是为干什么呀?莫非她是专为帮助我,才来的吗?啊!她真跟我好,她可真有本事,只是现在那桥上连死带伤,趴着躺着的有好几个,那能就算是完了吗?她救了我,我算是跑了,可是把一大堆麻烦都给了她,韩金刚和官人,就是找不着她,也能去找卢天雄,我叫人家受连累,我算什么好汉?

因此心中又气又着急,恨不得即时又回去,有什么事情一人去当,然而他又不放心小芳跟这小丫鬟,想着只好先把她们安置好了,然后自己再回城里去,别的不说,反正还得找着卢宝娥,给她道个谢。

这时小芳坐在车的尽里边,向外对刘得飞连问了几句话,问是刚才得到了谁的帮助,才脱的险,刘得飞却没答言。赶车的说:“是一个女的,真很厉害!”小芳惊讶着说:“什么?是一个女的?她是干什么的呀?”刘得飞只说:“是一个女保镖的!”详细的话,他却一句也不说,因为是不好意思说,早先要没有卢宝娥提亲的那件事倒不要紧,有那件事,早先不叫人家当媳妇,嫌人家黑,现在可多亏人家这黑丫头来相助,何况人家也不是怎么太黑呀?比我背煤的时候那张脸,可白多了。真不好意思,再细说,更不好意思,因为小芳给我的那金如意,现在还在卢宝娥的手里,女人的心眼窄,她要知道我把她的如意弄丢了,她得有多生气?我也算丢人,得啦,不说吧!反正我把小芳救出来,是已经报了她的恩,卢宝娥对我的好处,我将来也必报答,决不欠账!又想:连卢宝娥都知道小芳是我的姊姊,并说小丫鬟是我的妹妹,那么,她可算是我的什么呢?这可真不大容易称呼她啦,干脆,见面时,我就称她一句“女英雄”!

想着想着,骡子车还在慢慢走着,到了夕阳啣在西山角的时候,就来到了门头沟,刘得飞也许因为有好几年没回家的缘故,进了村子,他看着很是生疏,又因为骆驼都找凉决的地方“避热”去了,所以连一个长脖的骆驼也没看见,他感觉着景况萧寥、冷落。到了他的家门前,一看,也改了样儿了,土房更显得破了。他就叫车停住,宝剑放在车上,他先下车走进门,见了邻院胡大嫂,头发都秃了,胡大嫂的儿子早先比他小两岁,现在也成人了,倒还认识他,说:“哎呀!你是得飞呀?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叔父刘大脖子,现在已是一个孤老头子,脖子不但不大,而且变得又瘦又细, 说:“得飞,你还回来?”刘得飞顾不得一一行礼,只说:“外面还有人。”这时小丫鬟搀扶小芳也下了车走进来了,刘大脖子跟胡大嫂母子看着全都惊讶,门外的邻家妇人也赶来了好几个,都说:“这是得飞的媳妇呀?”小芳当时就一一的见礼,真好像媳妇来到了婆家似的。刘得飞却张口结舌,因为,回到家里还能对老邻居说:“这是我的姊姊”吗?这话不能说,因为都知道,我本没姊姊。说是媳妇,又实在不是。他只得含糊其辞,说:“我是送她们来这儿住,她们来这儿住住,就是住住……”刘大脖子只住一间屋子,屋子还很小,当然也脏得很。胡大嫂就说:“快让到我这里屋来吧!你大哥又没在家,等给他们收拾好了屋子,你们再住!”刘得飞把赶车的也请进来喝水休息。天色已不早了,赶车的今晚也不能回去了,只好也在这儿住。所以房子小,真麻烦啦,胡大嫂当时就把小芳跟小丫鬟全让进她的屋,几个邻家女人也都跟着进来,悄声评头论足地说:“这媳妇长得不错!”可是刘得飞怎么给说来的呀?还带着个丫鬟,大概是拣得的一个便宜。当下,刘大脖子就追来问了:“我没听说你娶媳妇,怎么会带来了媳妇?”刘得飞摆手说:“慢慢说!慢慢再说!”他这样一支吾,人家都更狐疑起来?小芳是害着羞,低着头,一声也不言语。小丫鬟更把嘴闭着。于是刘大脖子就害怕了,说:“得飞呀!你可别弄回来麻烦呀?这媳妇是哪儿的?你别在城里惹祸呀!”赶车的陈麻子的表弟,却在窗外说:“没什么的,我知道,他是昨晚在烧饼铺里娶来的。”刘大脖子说:“是张歪子那烧饼铺吗?”赶车的回答说“对啦,是我的表兄陈麻子给他作的媒,媳妇的娘家也没人,那小姑娘是她的侄女。”

赶车的大概对刘得飞的事已看明白了,知道他不会说,所以才替他胡编了这么一套谎,不想这些人都就相信了,立时女人们全都给刘大脖子贺喜,说:“您这可有了侄儿媳妇了,还来了一位亲戚的小姑娘。”又向得飞说:“你得请我喝喜酒呀?”刘得飞只好笑着,说:“我们饿了,我这儿有钱,谁给我们买点饭食去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来,胡大嫂说:“都说你在城里保镖发了财,敢情是真的。可是咱们这村子,你忘了?连个卖饼的也没有,干脆我给你烧柴坐锅吧!”她就要下手,小芳却急忙站起身来拦阻,说:“大嫂子!那有这样儿的,我们一来就先叫你忙!您告诉我锅在哪儿,叫我自己做吧!”胡大嫂说:“不行,不行,我们这村里的规矩,新进门的媳妇不能就做饭,还是让我来吧!”小芳依然客气着,这时就有邻家的女人点上了屋里的灯,灯光一亮,可照出她脸上的鞭伤痕迹,原来不是胭脂。当时又使得一些人起了疑,邻家女人们又悄悄的谈论。小芳却走到外屋的灶旁,小丫鬟给她抱来院中的干草,她就升起火来。

小芳真是一进门就戚(成)了新妇,她一点不避烟熏火燎,她那么贵重的红缎的还绣着花朵的衣裙,就坐在灶前地下一块砖上,烟把小丫鬟刺激得不住咳嗽,小丫鬟也勤快地往锅里添水,一霎时就烧热了一大锅开水,于是就冲茶,这儿也没有茶叶,是现往邻家去借来的茶叶,于是传嚷得满村子的人全都知道了,来的人更多,都说:“我们来看看得飞的媳妇,哎呀!真不错,还一定会过苦日子!”又有人说:“快点给人家收拾屋子吧!哪有人家刚回到家里,头一夜就不叫人家团圆的?”

所以,大家都在忙乱,小芳跟丫鬟都是一句话也不答,刘得飞拿着个粗饭碗,坐在炕头喝热茶,他却直发怔,发怔是还想着卢宝娥在芦沟桥施展的那绝妙的身手。可又不住的发愁,因为现在的情景,简直是要弄假成真,真要把小芳弄成我的媳妇,我可怎能当得起呀?这样,他的心里倒不禁难过起来,别人拿他打要,说:“哎哟!你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你可怎么消受呀?”还有推他拉他,叫他跟小芳当晚就拜天地的。他却一声也不言语,他甚至要起急,跟人家翻脸,但他极力的忍耐着,好在是回家里暂时躲避,明天我就还得进城,绝不可以得罪这些老邻居。

待了会,胡大哥回来了,胡大哥是以赶驴载客为生,一天不知要跑几趟芦沟桥,一进门就说:“今天芦沟桥出了一件事,是个女的会打飞镖,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人,听说那全都是城里的镖头,可惜当时我没在那儿,没看见那个大热闹……”当下许多人又谈论着这件事,把一些邻家妇女,连胡大嫂全都吓得直“哎哟”,说:“那样的女人得有多么厉害呀?多半是个母夜叉吧?”小芳,小丫鬟跟那赶车的全都听见了,可是一声也没言语,刘得飞也只好不言语。胡大哥却又来向他说:“得飞!你现在带着媳妇回来了很好,城里那些保镖的简直没有好人,他们整天拿刀动杖的,前天有个人来找你,说是镖店里派的人,催你赶快回去,别说你没在家,就是你在家,我也得说你没在家。因为保镖的来找你,大概没什么好事,我替你做的这个行当,真时时提着心。现在你既娶了媳妇,也回家来了,我看着真喜欢,我劝你就在家里住着吧,以后或是置几头骆驼,或是租几头骆驼,还是干你的老本行吧!在镖行混,真不是事!”刘得飞也只得点头答应。邻家们都很热心,有的帮助小芳烧好了粗米饭,大家吃,有的早把新房给他们收拾好了,所谓“新房”,还是刘大脖子住的那间屋,叫刘大脖子临时搬到邻家去住,小丫鬟住在胡大嫂的屋,赶车的有他的那辆车,就是睡觉的地方。刘大脖子的屋里虽然破破烂烂,可是经过一收拾,也很整齐。

还有人临时用红纸写成双喜字,贴在墙上。被褥,连枕头都是邻家借来的,另外由西邻新结婚的陈二嫂借来了一对锡烛台,点得还是红蜡,真是应有尽有,喜气洋洋,大家还念着吉利的话儿。待了会,就将刘得飞和小芳,双双的送到屋里。

夜渐渐深了,邻家们陆续散去了,窗外也毫无声息。小芳羞搭搭地坐在炕头,低着头,半天之后,她才渐渐地抬起了眼皮,借着烛光看了看英俊的刘得飞,但却离着她很远,依然是个傻子的样子,更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他那口宝剑拿进来了,现在用衣袖不住的拂拭,仿佛他这件东西,比什么都要紧,他不但不来看小芳,并且不说一句话。小芳几次都要先开口,然而终觉着难为情,末了,她实在有点忍不住了,好像要是再不说话,刘得飞就能把那宝剑擦一夜似的,于是小芳急得轻轻顿了几下脚,悄声地说:“你在那儿干什么啦?”刘得飞这才抬起头来望了望她,说“你就睡吧!我现在不困。”小芳皱着眉说:“你就不睡觉,也应当过来,跟我说一说话儿呀?”刘得飞这才往前走了一步,小芳微微地笑了一笑,斜着脸儿问他说:“今天觉着喜欢吗?”刘得飞点头说:“从昨晚上我就喜欢,因为我把你救出了韩金刚的家,我的心里痛决!”小芳又顿顿脚说:“咱们别再提韩金刚家了!忘了那些事吧!我既跟了你,我以后就是你的人,咱们得说咱们过日子的话!”刘得飞吃了一惊,他赶紧摆摆手,说:“不行!小芳!姊姊!今天这里的邻家们,无论说什么,弄什么,那都不算,不过咱们也不能分辩,因为一分辩,话就得说好多,事情就麻烦了。我是送你们暂时在这儿住,将来还得给你们另找好地方,你可千万别恼,他们说什么,那全都不算,反正你也不信,我也不能那样干,我绝不能真拿你当作媳妇……”

小芳惊问着说:“什么……”刘得飞说:“你放心我,我不能丧心背德!”小芳说:“这叫什么话?我跟了你……”刘得飞说:“你跟我是暂时躲避那韩金刚。”小芳急的双脚直跺说:“怎么是为暂时躲避着他呢?我不为跟你!痛快说吧!我不为在几年前就爱你,就想嫁你,我干吗这样?”她的泪如雨串断线的珠子,不住的向下直落,肩膀儿一颤一颤地抽搐着,语声咽哽着,又说:“难道你觉着我不配?我因是韩金刚的姨太太,就不配嫁你?”刘得飞连连的摆手说:“不是,不是,我要是那样想,叫我的头掉,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叫天雷劈打我!”小芳说:“咳!别说啦!你真叫人的心里难受!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刘得飞说:“因为我是个好人,我才绝不能做不义之事,你对我好,对我有恩……”小芳急的又顿脚,说:“什么叫有恩呀?”刘得飞不由得也哭了,大颗的眼泪顺着脸直往下流,说:“我自幼便没有了爹妈,拉骆驼揹煤,你当初扔给我的那个苹果不要紧,可是那我觉着比金元宝还贵重……”小芳说:“在那时候我就有心要嫁你!”刘得飞擦着眼泪说:“那时候更不行啦,我也养活你不起呀!后来,我师父玉面哪叱彭二又是我的恩人,他养活我,并教给我武艺,不料又后来因为他跟吴宝拚命,我去帮了一帮,他当时便生了气,跟我断绝了师徒之情。我那时住在小庙里,穷得没有饭吃,也没有人肯管我,又多蒙你赔给我金银.并送给我这条绣的板儿带子!”说着把短衣裳撩了一撩,露出在裤腰上系的那条绣带,并用胳臂不住地擦眼泪。小芳也用手擦眼泪,依然咽哽着说:“你可知道,我为绣这一条带子,费了多大的心?我的心,早就都给你了!我比你还命苦,还没有人疼爱,幸亏遇着你……”

刘得飞说:“我也没说你不好呀,我敢发誓说,在我的眼里,头一个是我师父,第二个就是你。”小芳说:“我也不是说我待你,比你师父还好,本来这就比不到一块儿。我不能逼着你,我也不是不识羞耻。可是你想,我为什么跟你呀?更不用说这儿你的亲戚,朋友,邻家已都知道了咱们是夫妻……”刘得飞说:“这……”小芳斩钉截铁地说:“这?这什么?这还有别的说的吗?反正我既跟了你,活着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鬼,我永远也不能再离开你啦!除非,你,你,你把你那宝剑拿过来,叫我死在你的眼前……”她哭得坐都坐不住,真是十分可怜。刘得飞赶紧把那口宝剑紧紧地拿住,藏在背后,他真为难,急得头上的汗水直流,却不知怎样才好,不能怪小芳,小芳实在是一片真心,也不怪她死心眼,女人都是这样。更不能怪她不明白我,她只知道多情,哪知道江湖义气。我跟韩金刚拚命,要只是为抢他的姨太太作媳妇,那我不但枉负侠义之名,简直是不如猪狗!但小芳不仅可怜,也真可爱,又可以说,今天是已经被人弄假成真了,我师父若是在这儿,我可以问他老人家,我应当怎样办,但,现在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是否应当就娶她为妻,娶她,总觉不对;不娶她,她可又太可怜,又这么动人的心。我,我可真难死了……小芳哭着,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就快说!你要是觉着我不配,那更好办。你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又是出了名的大镖头,难道连句痛快话都不会说吗?”刘得飞却真说不出来痛快话,因为他实在爱小芳,只是他觉着实在不应当娶小芳,他的感情和理智相互矛盾着,他的嘴又拙笨,说话哪能够痛快呢?所以急得他直摆手,结结巴巴地说:“得,得啦!今儿你先睡,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小芳却依然摇头,哭着说:“不!我不能一个人睡,我要你把话说痛快了,讲明白了才行!”这时候,忽然屋门开了,从外面一跳,就飘洒地跳进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子,把刘得飞跟小芳全都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是邻家的妇女,干吗来啦?不能是来闹喜房呀?小芳尤其惊讶,因为根本不认识这个女子,她的年岁有十八九,脸儿发黑,却长得妩媚,身穿的是一身青,又瘦又紧,这个打扮很特别,腰间还系着一条青绸带子,肩上挂着一个黑缎绣着白小花的口袋,里面装着些个沉东西,可不知是什么,并且背后还插着一把刀。双手叉腰站立,对着刘得飞“噗哧”一笑,说:“我找你来啦!这不是新房吗?这应当是我的,因为你在张家口的时候就已经给了我订礼,你早就把我订下了……”刘得飞说:“这是什么话!”他认识现在来的这女子就是卢宝娥,这原也不足为异,她能够在芦沟桥助我拚斗,就能够找到这里来,可是她依然是那样不知羞,谁曾向她下过订礼?我正在为难着急,她却又来搅?因此,刘得飞的气往上升,就瞪着眼说:“什么?你说的是什么?你是走江湖的女子,我刘得飞也是个江湖人,今天在芦沟桥,承你相助,你的镖法、武艺,我佩服了就是,可是这我以后再报答你,你将来在江瑚上遇着了凶险,我舍了命也得救你。没别的,你少说这些不识羞耻的话!”卢宝娥却说:“呸!你不认账了吗?”由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绸子包儿,打开了,给刘得飞看,说:“这不是你给我的订礼,你订了人家,难道不算了?你的手里,还拿着我的一只镖呢!”她如今拿出来的,正是昔日刘得飞在张家口店中,雨夜被她给偷了去的那两个小如意,她是得意洋洋,还仿佛怕被刘得飞蓦然抢了过去,所以她是仔仔细细地拿着。旁边,小芳看得十分清楚,面露惊诧之色,看着刘得飞,两个女人全这样看着刘得飞。

刘得飞真红了脸说:“卢宝娥!你真不识羞!”卢宝娥也瞪眼说:“谁不识羞?我,当着这女人骂我,我从来也没受这样的欺负,你因为保镖,那次到了张家口,我因为我叔父跟唐金虎做的媒,你还给了订礼,我爸爸才把我许配的给你。”刘得飞急得头上更流汗,直向小芳摆手,说:“别听她的,千万别听她的,她说的这都是瞎话!”卢宝娥却冷笑着说:“怎么是瞎话?我就是说的是瞎话,可是救了你,帮助你,那可都是真事儿。我猜出来你自张家口回北京来,一定就得有麻烦,因为你这么一个楞头青,连半点江湖门槛全不知道的人,头次走镖就出了大名,一定得有些人不服气。我就也来了,住在我叔父那儿,我可还不知道你跟韩金刚有那么深的仇,所以昨天晚了,我叔父听说你上了韩金刚的当,被困在韩家,性命难保,他就赶忙去给你说情,我也就赶忙地去救你,我还没想到你跟韩金刚的这个小娘们,原来还有这些个事!”刘得飞横剑正色的说“你可别胡说!”卢宝娥又微微一笑,说:“我也都知道了,大概你是受过她的好处,所以你把她当亲姊姊一样的事奉着,别管她是有什么心,你倒是傻乎乎,只知道救她离开韩家,却没想跟她作夫妇,这一点情景,我要是没看出来,我?还能够救她,我恐怕连你也犯不上救了!我明白你,你真是好人,要不然今晚我也不再来。现在我来了,第一就是跟你说,你别忘了,你已把我订上了,这也不是我不识羞,是谁叫有张家口的那回事呢!你能忘了我,我忘不了你。第二我是来跟你的这个姊姊说说,她是你的姊姊,也就是我的姊姊.她不象你那么傻,我这一来,她就明白啦,她不能占我的份儿。第二件现顶要紧,我来告诉你们吧!韩金刚现在并不是就完了,他已告到了外城御史衙门和北衙门的正堂。说是你杀伤人命、抢去了他家的女人。你现在藏在这儿,他们哪能够不知道?今天是天晚了,大概明儿一清早,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开,趁早儿快想主意吧!在这儿还瞎麻烦什么?难道你们还真把这儿当你们的新房?韩金刚一来到,连你带她,全都得没有活命!”刘得飞一听,心里的确为难,气恼倒全都没有了。把宝剑往桌上一拍,忿忿地说:“我不怕!我在这里等候着韩金刚!”小芳却惊恐万分,泪落纷纷的说:“这是干吗呀!要是有地方躲,还是躲一躲吧!”刘得飞问说:“往哪里去躲?再说我于心无愧,韩金刚要说我杀伤了人,那我抵命。要说我抢妇女,那可不行。她,小芳是自愿跟我出来的。”他一说这话,连卢宝娥都着急了,跺着脚说:“那行吗?你跟人家分辩人家也不能信,天一明,韩金刚带着南北衙门的班头捕役们就一定来,那时能容你分说?”刘得飞慷慨地笑说:“没有什么,或是我跟着他们去打官司,或是我跟韩金刚拚个死活。我刘得飞若是俱怕,就不是玉面哪叱彭二的徒弟!顶好是,卢宝娥你既是一位侠女,你就应该把小芳跟那个小丫鬟都带走,你们作姊妹去,她们有了办法了,你也就有了伴儿了,我一人留在这儿跟韩金刚拚,命我不要了!”他这样一说,连卢宝娥也伤起心来了,又急急跺脚说:“这是图什么?都死也不能叫你死!”转脸就向小芳说:“你劝一劝他,他还许能听你的话!”小芳紧咬着唇,沉思了一会,就站起来,向刘得飞说:“你不用生气,也不必为难,现在的事情,我也都看明白啦,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那都是我错了,全算我没有说,我知道你只能把我当作姊姊,这,其实我更喜欢,因为我还没有个弟弟,姊姊跟弟弟是一奶同胞,比夫妻近得多,可是,弟弟,你还得听姊姊的话,我叫你走,你就还得走!”

刘得飞眼泪一对一对地往下流,低着头,又弯着身,说:“你说什么我听什么!”小芳说:“我是绝不能让韩金刚来了,再把我抢回去!”卢宝娥说:“你们现在要走,我就保护着你们都到张家口,我们家里去.韩金刚他天大的胆子,他绝对不敢去找。”小芳摇头说:“那么远,我可不能去!”又向刘得飞吩咐:“你还把我送到罗天寺庙里去,虽说那庙内的和尚都跟韩金刚认识,可是无论是谁,大概还不能由那佛门净地里去抢人。虽说我一个女人住在庙里不方便,可是因为我亲娘的灵牌还在那儿供着,我还想放一场焰口呢,再说,至少我也得去辞一辞那灵牌,以后才能再向别处去走。我还有两位干姊姊我也要把她们请到那庙里去见面,并且给我想法子,保护找……”

刘得飞听了,就点头说:“既是这样,倒容易!那么现在就走吧!”他对于小芳的话,真是百依百从。小芳又笑了笑,说:“你愿意当我的弟弟,以后可就得听我的管,不像作夫妻,我得听你的!”她说的这话,宛转面凄惨,她的美丽的脸儿,这时又挂满了泪。刘得飞也不再问什么,更不说什么,就去到院中,把赶车的唤醒,说明白了现在还要动身,并去隔窗叫醒了胡大哥与胡大嫂,他把实话也都说了,并说还得赶快躲一躲,不然,到了天明,就能够连累你们。那胡大哥与胡大嫂,本来对今天刘得飞,忽然带着个小娘们还有个小丫鬟,回来成家的事,就有些猜疑,向那小丫鬟问了问,那小丫鬟也是不肯说,弄得他们睡不安觉,仿佛有什么大祸要临头似的。现在,刘得飞隔着窗,把真情实话尽皆告诉了他们,把这夫妻可真吓得不得了,继而听刘得飞又说是现在就要走,他们那敢怠慢?当时就把那正在熟睡的小丫鬟叫醒了,说:“你快起来吧!又要带着你走啦!”

弄得那小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幸亏她睡觉不脱衣服,所以一咕碌身就起来了,她出了屋,那赶车的已在门前把车套好了。从屋里出来了小芳和另外一个年轻的女人,这小丫鬟她不知道这是卢宝娥,就非常诧异。月光模糊,照着这女子的黑而俊俏的脸儿,仿佛带着紧张,小芳是悲惨惨地对她说:“你去向人家道一道谢吧,咱们打搅了人家半天,现在忽然就要走,真是对不起人!”这时候那胡大哥出来说:“得啦!得啦!你们就不必再客气啦!快点走要紧,反正明天无论是谁来打听,我一定说你们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你们是上哪儿去啦,可是盼着你们得多保重,事情若没弄清楚,可千万别再回来了!”正在说着,蓦然他看见了面生的,背着刀,挂着镖囊的卢宝娥,也不禁吓了一跳。

卢宝娥是在门外有一头小驴,她上了驴,小芳跟小丫鬟依旧坐在车里,刘得飞是手提着宝剑跨着车辕,那赶车的也看了看卢宝娥,不禁吐了吐舌头,又打哈欠,暗叫着“倒霉!”详情也不敢细问,只问说:“刘爷!这半夜深更的,还上哪儿呀?”刘得飞说:“罗天寺你认识不认识?现在就上那儿去。”赶车的说:“刚娶了媳妇又要上和尚庙,可干什么呀?”卢宝娥举着皮鞭子说:“你不用多费话,你就赶着车快去吧!”这时,那胡大哥已经把那门关闭上了。赶车的不敢多说话,只得赶着车就出了这村子,月光惨黯,大地茫茫,车后的卢宝娥小驴得得,车里的小芳却又呜咽着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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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个不平凡的人。七种不可思议的武器。七段完全独立的故事。长生剑第一章 风云客栈第二章 天上白玉京第三章 杀人金环第四章 长夜未尽第五章 僵尸第六章 好亮的刀第七章 卫天鹰的阴影第八章 第一种武器孔雀翎第一章 五刺客第二章 浪子泪第三章 双双第四章 命运第五章 故人情重第六章 不是结局碧玉刀第一章 江湖少年春衫薄第二章 顾道人第三章 血酒第四章 月夜钓青龙第五章 天公作美第六章 诚实多情环第一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第二章 暴雨荒冢第三章 杀人的人第四章 盘问第五章 密谋第六章 密室秘谈第七章 暗杀第八章 厮杀第九章 仇恨离别钩代序 — 不唱悲歌楔子第一部 离别不爱名马非英雄一身是胆暴风雨的前夕鲜红的指甲九百石大米黯然销魂处第二部 钩黎明前后天意如刀侯门深似海霸王枪第一章 落日照大旗第二章 拳头对拳头第三章 饿虎岗第四章 王大小姐第五章 奇变第六章 六封信的秘密第七章 这一条路第八章 天才凶手第九章 百里长青第十章 解不开的结第十一章 魔索第十二章 大宝塔第十三章 断塔断魂第十四章 魂飞天外拳头第一章 愤怒的小马第二章 三个皮匠第三章 初遇狼人第四章 战狼第五章 夜战第六章 恶战第七章 疑云第八章 迷失第九章 太阳湖第十章 狼山之王第十一章 别无去路第十二章 杀人者死第十三章 轿中人的秘密第十四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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