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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证恩仇堕马伤芳心 分敌友挥鞭击宝剑

再走了些时,车马就进了广大的庄院停住了,狗都被人看守起来,听不见一声吠叫;许多庄丁仆役都探头探脑的看这辆车。秀侠下了车,向左右看看,又向张云杰微微一笑,脸上有点儿红,轻移莲步,随张云杰走上了大门的台阶,迈过了门槛就是门洞,门洞里早站着来升和另外一个仆人,并且还有一位老爷。

这位老爷穿着藏青色的绸袍子、青云缎马褂,头上戴着一顶青缎瓜皮帽,一见了秀侠就拱手,并且拱着大胡子,说:“这就是秦小姐吧!我儿子真是造化,秦小姐,请进请进!可别笑话我们的家!”是秦还是陈,秀侠并没听清楚,因为她的神情有点紧张,心里感到点儿羞涩。张云杰在旁就说:“这就是我的父亲!”

秀侠恭敬地深深地万福了。宝刀张三又连连作揖,唾沫星子都由胡子里喷出来,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他一边在前慌忙着领路,一边回过头来看他这位儿媳,不禁又张嘴大笑。心中佩服说:我儿子真有本事,不知从那里弄了个小媳妇来?看这样子也就有十七八。真是,别说我们这小小的六里屯就拿我宝刀张三生平所走过的地方来说,也没有看见过这样温柔标致的姑娘呀?多半娘家还是个念书的。他高兴着连门槛都忘了,几乎摔了个大跟头。

这几日因为听说儿子在城内与陈仲炎见了面,吓得他无时不心惊肉跳,忧烦欲死;这时,却把那些事全都忘了。他赶紧去把书房的屋门拉开,弯着腰说:“秦小姐请进屋里坐吧。”秀侠觉得怪不好意思的,站住身,恭谨地、微微带笑说:“我不敢当,老爷子先请吧。”宝刀张三的腰弯得更下,赔笑让着说:“姑娘别客气。这是头一回到我们家里来,你只要不嫌我们的家里穷,不嫌我是个粗人,不嫌我儿子。这就,这就……很好啦。请进吧,别客气,别客气。”

秀侠露出了感激的笑,又抬起眼皮来看了张云杰一下。张云杰也说:“别客气。”秀侠忸怩地轻轻走进屋去。进到屋内,张三恭敬的请秀侠上座。他就看一看这个姑娘,然后又看看他的儿子,觉得真是天生成的一对儿。又拱着胡子说:“姑娘的家里有些什么人?姑娘的爹是做官的还是做买卖的?”秀侠欠身才要回答,张云杰就说:“爸爸你快出去,吩咐厨房他们预备几样菜,我们还没吃午饭呢!”

张三听了儿子的话,就仿佛仆役听了主人的命令似的,答应一声,赶忙就回身走出屋去。这里秀侠又看了张云杰一眼,微笑着说:“你不去自己吩咐厨房,怎叫老爷子又跑一趟?”张云杰笑着说:“我吩咐他们不动,叫仆人告诉厨房,他们又说不清楚。我父亲他很会烹调,必须要他监视着仆役,才能做得出好菜饭来!”秀侠笑了笑说:“我倒不在乎什么好菜饭,叫老爷子这样为我劳累,我真觉心里不安!”

张云杰就问说:“你觉得我父亲这人怎样?你恨他还是喜欢他?”秀侠笑着说:“我看你问得有多么怪?才一见面,老爷子又对我这样好,我怎能恨他?”张云杰说:“不过他是很疯癫的。”

秀侠摇头说:“我看他老人家一点儿也不疯癫,比我叔父可慈祥得多了。”张云杰面容凄渗,接着又说:“给你一口宝剑叫你杀他,你能下得了手吗?”秀侠一怔,面色也变了。

张云杰就说:“假定他早前与你家有过深仇,但这几年,他洗心革面,成为了一个庸愚癫痫的人,一提起了早先的事,他就忏悔,你还不能饶他吗?”秀侠听了这话,突然站起身来,紧急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话,他到底是谁?”张云杰慨然说:“我不愿再瞒你,他就是宝刀张三,我就是他的儿子……”秀侠一听,惊得她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宝刀张三笑嘻嘻地亲手拿着一壶酒,一对酒盅,带着仆人端着两盘酒菜又进来。张云杰就迎上去指着秀侠急急地说:“爸爸我告诉你实话,这位陈姑娘不是别人,她就是陈伯煜的女儿陈仲炎的侄女陈秀侠!”宝刀张三没等他儿子把话说完,他就脸色惨白,两眼发直,撒手掉了酒壶、酒盅,“咕咚”的一声躺在地下。

陈秀侠忿忿地向外就走。张云杰赶紧追出屋去,说:“你慢走!现在我已指点了你家的仇人,由着你下手去报仇!”秀侠连头也不回,走到门外厉声喊道:“给我宝剑!”门房的仆人诧异着说:“车上那口宝剑在这里!”有人捧出剑来交给她。“唰”的一声,秀侠就抽出了白龙吟风剑。

张云杰却在后揪住秀侠的双臂,说:“秀侠我告诉你!他当初虽是坏人,但这几年他早已改过了,我不能眼见他那一个可怜的庸人遭人惨杀,何况他又是我的父亲?我必要保护他!”

秀侠挣扎着双臂,回过头来狠狠地啐道:“你们父子都不是好人,他杀死我的父亲,你还骗了我!”说着汪然流下泪来。

张云杰说:“我若安心骗你,前天我就答应了你叔父的话,也不会带你来到我家,把实话告诉你。我的意思就是想先解开两家仇恨,然后我们再结亲,那么我的良心就对你无愧了!我原想你一定是心地宽宏的一个奇女子,但不想你的心肠竟是这样的窄。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暂先回去,见你的叔父把话说明,如欲报仇,就请快来,我们父子决不逃避。如若可以怜悯我的父亲,那我愿意替我父亲受罚,杀剐我都愿担受!”遂吩咐仆人将马匹牵过来,请姑娘上马。

秀侠此时泪落纷纷,张云杰搀她上马,她就一手持缰,一手握剑,泪眼看了张云杰一下。浑身乱抖,点点头,又悲惨愤恨地说:“好好好!你们父子真厉害,我没想到!”说毕催马走出了庄子。张云杰也赶紧拉过一匹马,骑上追了去。此时秀侠的马已向西走去,只见她的宝剑已然收起,随走随拭眼泪。张云杰在后心中十分痛苦,也不敢招呼。秀侠的马已向西走了有二里多地,忽然她转弯往南去了。

张云杰倒吃了一惊。暗想:她不往西去回到城里,可往南去作什么?忽见秀侠已越过了一座石桥,马匹顺着溪流柳岸走去,走得十分的慢。张云杰就催马赶上去,叫道:“秀侠!你也不必伤心,我错了!我若早知两家仇恨如此难解,就不该向你钟清。昨天你救我,我就不该接受你的好意……”张云杰的话才说到这里,忽见秀侠由马上栽倒下来。秀快因为悲痛过度,一阵昏晕竟摔下马去。

张云杰大惊,赶紧也跳下了马,上前蹲着身一看。只见秀侠面色惨白,颊间眼角挂满了眼泪,双目也闭上了,胸脯却不住急遽地喘息。张云杰急急地叫着说:“秀侠!秀侠!”此时秀侠的那匹马向南跑去了,又被农人截回来。张云杰叹着气,站起来,过去接过了马,就向那农人拱手说:“烦劳你快到六里屯张财主家,叫那里的人快套一辆车来,这个姑娘现在得了急病,须要赶紧用车送回家去。烦劳大哥,快去一趟,回来我必重酬申谢。”

那农人说:“不要紧,我替你送个信去。”遂就走了。张云杰依然蹲下身,见秀侠的气息已然缓过来了,眼睛也微微睁开。张云杰就扶她坐起来问说:“你觉得怎么样?”秀快微微摇头,抬起手来掠了掠发。张云杰又问说:“你为什么不往西走回城里去,可往南来作什么?”

秀侠把眼一瞪,激烈地说:“我还有什么脸面进城去见我叔父?你把事情办得多厉害?哼……你的心机比你爸爸还厉害,连红蝎子都上了你的当。我们陈家的人都是忠厚诚实的人,自然更斗不过你们了。”说着,眼泪不禁往下汹涌。又摇摇头地说:“我没有脸去见我的叔父,我也没有脸回家见我父亲的坟,你不用管我了,随我去走吧!”

张云杰连声叹息说:“那何必?你刚才说得对,我们父子已将你陈家害成这样,现在若再让你一人去飘流,我更是万死不能辞其咎。说句决断的话,你若一定要独身去走,那我就立时自刎在你的眼前,我的良心叫我不能再负你了。宝刀张三本来不是我的父亲,我是自幼抱养过来的,他对我并无恩情;只是我见他愚懦得可怜,他对早先的错事也颇忏悔,所以我不忍眼见他身首异处。

“刚才他已被你吓得昏厥了过去,此时也许已然死了。他死并不足惜,但你要因为此事就离家远走,一个年轻女子到外面去飘流,我也……真不能叫你那样去作。现在,我想事情也很好办。我送你进城,见了你叔父,我据实的陈说,听凭他怎样办理!”

秀侠流着眼泪,听张云杰说了许多的话,她并没有回言。少时,那个农人就由张家叫来了两个仆人和一辆车。张云杰迎过去,先向那农人道谢,并赠给了一块银子。然后又向仆人问说:“老爷现在怎么样了?”仆人回答说:“老爷缓醒过来了,关上了大铁门,一个人在西屋里了。”张云杰又叹了口气,过来,又往前搀扶秀侠,说:“我用车送你回去,我见你叔父把话说明!”

秀侠却把张云杰一推,自己挺身站起,冷冷地说:“用不着你们送!我会自己回去!”说着自己就去解马,不用眼看张云杰。张云杰也不免有点儿气愤,就说:“那么你先等一等,那口苍龙腾雨剑我取来交你带回吧!秀侠忿忿地说:“你爸爸杀了人才得着那口剑,何必轻易又还给我?”说着解下丝缰,上马挥鞭,顺着河流向北走去,连头也不回。

这里张云杰发呆了半天,一生气,就也上了马,吩咐赶车的和仆人说:“回去吧!”他先催马走了,飞也似的催马回到庄内。这时庄中的仆人们全都乱了,都纷纷的谈说着,尤其是来升最为惊慌。他拉着张云杰的胳臂说:“少爷!怎么办呀?进城去叫太太回来吧!”张云杰说:“叫太太回来有什么用?你们大家都安心。这是一件小事,不过是老爷早先的一个仇人,他现在要来报仇罢了!”

众仆人齐都忿忿地说:“他们还能来到咱们这儿敢硬杀人吗?少爷别着急,我们都预备着家伙,只要陈仲炎他们来了,我们就把他打走。”张云杰说:“好,你们赶快预备着。”遂就进到里院。到了西屋前,屋里的宝刀张三一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就像狼嚎一般的嚷说:“是谁?进屋来我可就跟你拚命。我宝刀张三当年打过曹金虎、曹金豹,杀过焦铁塔,也是一条好汉。你要进来,可要小心我手中的苍龙腾雨剑。”张云杰隔着门说:“爸爸你别发威了,也别害怕,陈秀侠走了。她不能来害你,只是陈仲炎必不甘心,你快些把苍龙腾雨剑给我,我就去找他。”

屋里的宝刀张三侧耳听清了外面他儿子的声音,这才把屋门开了一道窄缝。他的脸色苍白,胡须乱颤;一见了他的儿子,他就放声大哭,说:“云杰呀!你快救救我吧!我的功夫都搁下啦!我一定打不过陈仲炎!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我还给你挣下了这万金的家产。你既跟陈伯煜的女儿交好,就快给我求求情吧!我愿送他们一万银子……”

张云杰摆手说:“爸爸你别着急,我决不能叫他们杀了你。你把宝剑给魏,你快把大铁门关严,不要惊,也不要难过!”宝刀张三由门缝把剑递给他的儿子,他的眼泪纷纷落下,又说:“你可也要小心!陈仲炎难惹!”张云杰点头说:“我晓得!爸爸放心吧!”

张三关紧了大铁门,在屋中还不住地哭泣。张云杰就提着宝剑出门,吩咐仆人严守庄院,并叫来升备马。此时院里有仆人又拿出来一支剑鞘,张云杰将苍龙腾雨剑入鞘,挂在腰间。来升牵马过来,张云杰就上了马往庄外走去。来升随着骑马出来,他就面带惊慌问说:“少爷!咱们是要上那儿去呀?”张云杰说:“你不要多问了!跟着我走。我要与人争斗起来,你就躲在一旁,陈仲炎虽然凶横,但他也决不至于伤你!”来升不敢再问了,只是越发害怕。

张云杰催马紧走,同时心中思索着见了陈仲炎应当怎样办理。少时,两匹马早就进了齐化门,转往南去,进了那东堂子胡同。来升在后面收住了马,他不敢向前再走了。张云杰也下了马,将马文给来升,嘱咐他在此等候。张云杰就挂剑直到陈仲炎的大门前,他不由愕然停住了。

原来此时两扇大门都开着,里面拴着一匹马,有个人蹲在那里喂草料。陈正仁是站在旁边正跟那人说闲话。他一转头看见了张云杰,就把眼一睁,态度与前两日大不相同,点了点头说:“喝!你来啦?很好。我父亲正在里边等着你呢,进来吧!”他指手叫张云杰随同他进去。

张云杰此时的心情是十分紧张,如临大敌。张云杰随陈正仁进到屋内,他不禁一阵发怔。原来数日未见,陈仲炎仿佛臂伤已愈,穿着青布短夹袄灰布裤子,精神兴奋,正在那里会客。客人是衣服华丽,面目十分厮熟。

张云杰就站住了,不由脸色变白。陈仲炎与那客人都挺身立起,陈仲炎的面色发紧,但还故意作出点笑容,点点头,急快地说:“华兄来此甚好,我给你引见一位朋友!”张云杰拱手说:“不必引见了,我认识这位朋友,是河南有名的人物袁一帆,我同袁兄在彰德府会见过面。”袁一帆微微笑着,也拱拱手,一句话也不说,拿眼看着陈仲炎。陈仲炎却把脸一绷,向张云杰说:“华兄,昨天我听袁兄说了,你也是一条刚强有胆气的汉子。你曾在彰德府大闹歌楼,在太行山红蝎子把你捉住了,你都能够设计脱身。可是,好汉应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你到底是华云飞,是黄一飞,还是张云杰,我要请教请教你!”张云杰冷冷一笑,他暂不回答这话,转问说:“令侄女秀侠姑娘现在回来了没有?”

陈仲炎震怒着厉声说:“你问她作甚?”张云杰说:“因为我已把我的真名真姓来历告诉了她!”陈仲炎诧异着说:“她是刚才回来的,她可没对我说什么。现在且莫提她,你就跟我说实话吧!你到底姓什么,你的父亲是谁?”

袁一帆在旁微笑着,说:“朋友,你的来历我早就知道了,千万别再瞒人了!”张云杰嘿嗯一声冷笑,拍了拍腰间的苍龙腾雨剑,就说,“我今天来正是为说明这件事,不必你衰一帆来拨弄是非!”

陈仲炎见了那口苍龙腾雨剑,他立时回手抄起了钢鞭,袁一帆也亮出剑来。张云杰退后两步,把苍龙腾雨剑抽出,并摆手道:“且不要动手!陈仲炎兄,抛去了我的家仇不谈,你我相交以来,颇称莫逆;你并且有意将你侄女嫁我。前天昨天我遭受了一点困难,若不亏你侄女搭救,此时我仍然不能脱身。咱们有天大的仇恨可也有一点友谊,现在请你们容我一刻钟,叫我把话说完!”

此时陈仲炎已气得身上发抖,右臂举起了钢鞭,袁一帆却把他拦住,说:“就叫他说完。”张云杰就昂然的说:“实不相瞒,我名叫张云杰,自幼被宝刀张三收养。他虽不是我的生父,我也颇憎恶他那为人;可是我很可怜他,因为他早先害死了陈伯煜,是他一时糊涂,但后来他颇知悔改!”话未说完,陈仲炎已跳起来一鞭打下。张云杰急忙以剑相还,只听“当啷”一声,苍龙腾雨剑虽然锋利绝伦,可是却斩不断陈仲炎那杆沉重的钢鞭:并且觉得陈仲炎的力气极大。

张云杰急急地说:“总之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愿两家释仇和好,叫宝刀张三向你们磕头认罪!”陈仲炎又一鞭打下,张云杰却倒退着跳出了屋子,身后有陈正仁、杨大壮一齐抡刀向他来砍。张云杰翻身舞剑,只听“(口克)(口克)(口克)”,那二人的手中兵刃便全被削为两截。陈仲炎已追了出来,钢鞭狠狠地打下,张云杰又用剑去迎。交手三四回,袁一帆也上来战他。张云杰便向后紧退,冷笑着说:“袁一帆有你甚事?你也来此欺侮我?”

袁一帆却骂着说:“张三的儿子,你跟狗一般,袁大爷决不容你活在人世!”他的宝剑像毒蛇似地向张云杰刺来。陈仲炎的钢鞭又像一条房梁由顶门砸下,同时杨大壮和陈正仁又都换了兵刃,一刀一枪,从张云杰的背后袭来。张云杰被四个人包围住,他的衣服既长,腰间又悬着个剑鞘,所以动转颇不敏捷;只仗着这口苍龙腾雨剑左迎右拒,上遮下拦。只见剑光、鞭影、刀风、枪花“飕飕”,“(口克)(口克)”!恶斗了十余合,陈正仁与杨大壮的兵器又都变为两截了。

张云杰略缓了一口气,但陈仲炎越逼越近,钢鞭一下打得比一下狠。袁一帆又展开剑光,专取他的右侧;张云杰是一刻也不休息,一着也不敢松懈,跳跃于庭中。绿色的剑光,紧紧护着他的身子,但是过了二十余合之后,他的力渐微了,剑法也紊乱了。陈仲炎就猛扑上来,一鞭盖顶打下,又被张云杰以剑接住,又“当”的一声巨响,宝剑还是未能斩断了钢鞭。但觉得陈仲炎的力大惊人,张云杰赶紧向旁去一闪。

袁一帆又一剑削来,张云杰退身掠剑,乘虚就跑。他跑进了里院,不想秀侠手持白龙吟风剑正由屋中出来。袁一帆随后赶来,说:“姑娘!快把他截住!”陈仲炎也抡鞭跳进来,逼上张云杰。张云杰喘吁吁的,只得止步回身应战,这次是陈仲炎从正面独战张云杰。袁一帆是在旁边,专寻张云杰的破绽,他就以剑去刺。又四五合,张云杰的手腕都被钢鞭震得发麻了,而袁一帆的着数又恶,他更难以防范。

不料这时秀侠姑娘却飞扑上来,寒风一起,加人了战斗。只听“呛啷”一声,她就将袁一帆的宝剑削成两段。袁一帆大惊,转身便跑。陈仲炎却大怒,抡鞭向他的侄女打来,骂道:“没廉耻的东西!你竟帮助仇人!”秀侠的面色惨白,她以白龙吟风剑挡住了他叔父的钢鞭,一只手向后摇着,急急的说:“快走!快走!”张云杰就趁空往外跑去。

陈仲炎又大骂:“往那里跑?”抡鞭去追,不想又被他的侄女拦住。他抖鞭“(口克)(口克)”打去,秀侠却宛转着以剑遮挡,同时哭着说:“叔父,他父亲是咱们的仇人,可又与他有什么相干呢?叔父忘了他曾救过你!”陈仲炎暴跳如雷,望着张云杰的背影,飞鞭打去;钢鞭飞到外院打在墙上,张云杰早已跑了。

这里陈秀侠却哭着跪下,揪住他叔父的腿。陈仲炎一脚踢去,踢得秀侠“嗳哟”一声,摔了白龙剑滚到一旁。陈仲炎就到前院拾起钢鞭追出了大门,却见张云杰早已无踪。袁一帆是正在上马,他就向陈仲炎冷笑着说:“陈二哥,令侄女既然护着仇人之子,我可也不能多管这件事了。”说毕一拱手,带着空剑鞘策马而去。

陈仲炎气得一句话也没有说,浑身乱颤,提鞭转身进内,骂道:“好丫头,无耻的东西,不想我哥哥会生下你这种女儿!”急忙跑到里院,见秀侠正坐在地上哭泣。陈仲炎愤怒着走近前,狠狠地举起钢鞭来;钢鞭举在秀侠的头上,秀伙却不起来闪避,她只是低头掩面痛苦。杨大壮瘸腿奔过来托住了陈仲炎的胳臂,陈正仁也跪下向他父亲求情,他说:“爸爸不可……”陈仲炎一脚将儿子踢倒,又一手将杨大壮推开。

秀侠只闭目等死,但陈仲炎的钢鞭却没有砸下。这时那余岳峰、余太太,和仆人们全都由屋里跑出,都摆手说:“陈二爷!这可使不得!”陈仲炎又狠狠地一脚将秀侠踢得躺在地下,他的钢鞭放下来,眼睛不住掉泪。

那余岳峰过来,把陈仲炎劝住说:“二爷,这你可真不对。在我的家里,你与那个少年抡鞭动剑打架,本来就是不该。刚才我们是不敢出来劝解,现在你又要打死姑娘——陈伯煜是我的老友,他死后只留下这一个女儿!你是她的叔父,踢她打她都还可以,只是在我这里,不能叫你伤她!”

陈仲炎的怒容渐渐地变为凄惨,他就长叹了一声,说:“我哥哥他真可怜。他身遭惨死还不要紧,那是我们江湖上常有之事。但他这女儿真给我们新蔡陈家丢尽了名声,叫朋友跟仇家都要耻笑我们!余大哥,你不必管我家的事了,在你这里我不要她的性命就是,但是我不能再叫她在我的眼前!”

此时秀侠已被余太太和丫鬟们搀扶起来,她低着头,仍在痛哭。陈仲炎就怒呵着说道:“你快走,不许你再回来!出了门,不许你再姓陈,随你去作什么无耻之事,只不要再来见我就是。”余太太却说:“她一个姑娘家,你可叫她往那里去?”随就同丫鬟把秀侠搀进屋里去了。陈仲炎忿忿的,由地下拾起来白龙吟风剑,一手提鞭,一手提剑,走往前院去。这宅中一场风波就算平息。只有秀侠坐在余太太屋中仍然哭泣。余岳峰也在旁叹息,说:“你叔父的脾气真太暴躁。他既然恨上了你,你还是不宜在这里,既然你也有一身武艺,当初就是一个人从家里来的,如今还是一个人走吧!回到新蔡县家中暂住,反正你叔父暂时也不能归家。等到一两年后,他未必不思念你,那时他的怒气消了,你们叔父、侄女再为见面!”秀侠哭泣着不语。

待了一会儿,杨大壮和陈正仁又都进屋来。杨大壮说:陈二叔现在还是生气,他叫你立时就走。我想,你既跟张三的儿子相好,你就找到他家,把张三杀死,以后的事就好办了。我们也容易给你求情了!”余岳峰在旁说:京都大地,怎可以随便杀人呢?姑她你若自己有把握,就到张三家中把他捉住,去报官告状,翻起四年前在河南他惨杀你父亲之案,官家查明了必可判他死罪,也就算给你父亲报了仇了。”

陈正仁冷笑了笑,又向他的堂妹说话:“我跟大壮去帮助你。只是白龙剑现在叫我爸爸收起,他不能再给你用了。”杨大壮又说:“要不然你跟我们一同到前院,你说你愿戴罪立功,领着他去找张三报仇。杀死宝刀张三之后,他也就不再生气了!”余太太吓得脸都白了,说:“嗳哟,你们怎么竟专讲随便杀人呀?我记得陈伯煜活着的时候,他也不能像你们这个样儿呀!”

秀侠的耳畔听众人这样乱说着,她掩面流着泪,心中却算计着主意。翻来覆去她是忘不了和张云杰的那段柔情,尤其想张云杰已然良心发现吐出实话,并领着自己到他家中去见了他的父亲张三。他也真真可怜,谁叫他又是张三的儿子呢?他庇护着张三,也是因为他不忘养育之思,他确实是个好人。而张三,虽然当年他将自己的父亲害得那么惨,可是现在他已变成了个疯疯癫癫胆小如鼠的人,自己纵能下手杀他,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冤仇既不愿去报,婚姻也不能再结合;叔父也与自己绝恩断义了,故乡也无颜再归。若说去找张云杰,与他同逃,那又显得是太无耻了。

百般无奈,如处绝途之中,她忽然又想起了一个去处。随就下了决心,拭了拭泪说:“好,我这就走。”杨大壮、陈正仁二人都很喜欢,就齐都兴奋的说:“好了,今天咱们就去要宝刀张三的狗命。”秀侠却摇头说:“我不知张家的住处,我也没有见过张三,你们可以去找他。他大概是住在京城附近,可是张三是该死,但张云杰他又与咱们有什么仇恨呢……”

杨大壮听秀侠到如今仍不忘情于张云杰,他不由有些生气,说:“师妹你是怎么啦?宝刀张三的儿子你还当是个好东西吗?当初二叔就错了,他不该与张云杰那么个来历不明的人交朋友。师妹,我真不愿说你什么。二叔既叫你走,我就给你预备一匹马一口宝剑,你就快走吧!”

陈正仁也暗暗骂了秀侠一句,他也忿忿地走开。杨大壮出去了多半天才回来,站在院中高声喊叫着说:“师妹!马都给你备好了。”秀侠也没应声,抑郁地走出屋。又到了自已的屋内,把随身的包裹收拾好了,便提着走出。到了门外,斜阳已照着胡同,天色不早了,杨大壮牵着那匹白马在门前,马鞍下挂着一口很平常的宝剑。杨大壮的脸色非常不好,叹了口气说:“师妹,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个人!宝刀张三在什么地方住你全不肯说!咳!你回家去吧!在路上千万要谨慎些。你回去不久,我们也就把事办完了,也就回去了,盘缠你够用吗?”

秀侠低着眼睛说声:“够用!”她便接过来鞭子上了马,黯然地,一声也不语就向东走去。由东转北,扭头一看,就看见了齐化门的城楼。她心中忽然一动,在马上发呆了一会。就想:今天我又救了张云杰。他也必能想得到,他走之后我必受叔父的斥责,可是他就忍心的不管不顾,逃了他的命就算完了吗?那也太便宜他了!不行,我得找他去!于是秀侠催马向东,一直出了齐化门。

此时因为天色晚了,许多乡民商贩都拥挤着出城回家,所以秀侠的马匹不能快走;她尚未走出关厢,忽听耳边有人高声叫着:“陈小姐!陈小姐!”秀侠一怔。勒马站住了,向两边去看,却寻不着呼叫自己的人。待一会,就见有个人躲着车马过来,原来正是来升。来升惶惶地问说:“小姐你没有看见我们少爷吗?”

秀侠不禁一征,问说:“他没有回去吗?”来升摇头说:“没有,由你的家门出来,出了城门,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叫我在这儿等着他,他拿着宝剑又进城去了。临走的时候他嘱咐我,说是如若到关城门的时候他还不回来,就叫我在这里打店住下。”秀侠发着怔勒住马思索。可是身后的人都喊叫说:“借光!借光!”秀侠只好下了马,将马牵在道旁。又问说:“你们少爷二次进城,他的神情怎样?”

来升说:“自从今夭回家,他的神情就不好。刚才由您的门里出来,他喘吁吁的,脸色是煞煞的白,半天也没缓过颜色来。他出了您的家门,带着我上马就跑,可是一跑出城来,他又勒住马发怔,脸上像是要哭的样子。忽然下了马,解下宝剑用胳臂挟着就进城去了。他嘱咐我的话就是不叫我跟进城,也不叫我回家。”秀侠猜疑着,心说,这是什么道理?

来升又指着北边的一座高坡,坡上有一家茶馆,门前的木桩上拴着两匹马,来升就说:“那两匹马就是我跟少爷骑来的。我们少爷的脾气真怪,一会儿就要变主意!”秀侠说:“他既然叫你在这里等他,想他一会必定回来。我也是要见他一面,那么咱们二人就在这里等他一会儿吧。到关城门的时候他若是再不出城,我们再走!”来升接过了秀侠的马,带着秀侠往高坡上的茶馆走去。

他一面叹息着说:“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们少爷弄的是些什么事?我们当下人的也不敢多问,刚一多问,他就瞪眼说:‘少说话!’我们少爷没回来的时候,老爷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可是家里还平安。现在,简直闹得真是鸡犬不宁;陈小姐!其实我不该多说话,可是我知道陈二爷跟我们少爷很有交情,小姐跟我们少爷也……不错,有什么仇儿也就得解哟!何必这么闹呢?我们老爷终朝每天不出门,一听见外边有点儿什么事,他就脸白身子颤;那样的人还能活多少年?你就劝劝陈二爷饶了他吧!”

秀侠紧皱着眉,嘱咐说:“别多说话!等你们少爷回来商量!”到了茶馆前,来升将马系在桩子上。秀侠因见茶馆里许多人都在吃饭,她就不愿进去,站在高坡上向下一看。却见道旁有个牵着马的人,仿佛躲躲藏藏的样子,原来正是她的堂兄陈正仁。陈正仁仰面正往坡上来,忽然看见秀侠发觉他了,他赶紧牵马转身就走,仿佛很诡秘的样子。

秀侠忽然明白了,知道叔父所以逼自己走开,就是想到了自己必然去找张云杰;他们便在后暗暗跟随,就可以找着张三的住处。心中非常惊讶,可是又想:我自己不能去报父仇也就完了,现在张云杰又没在家,难道我还真要给仇人隐瞒着住处吗?随就回首向来升说:“你们老爷现在怎样了?”来升怔了一怔,就说:“他今天不是又吓了半死吗?现在大概是自己把自己给关在大铁门里,不敢出来了!”

秀侠又凝目想了半天,向坡下看去,陈正仁牵着马已不知往那里去了。秀侠心肠又辘辘地转,悲痛地想到:已经如此了!我索性作个不孝的人,就饶宝刀张三一条命吧!转首见旁边一家店房,自己此时心中十分难过,身上有几处因被叔父踢过,所以也觉得很是疼痛,就向来升说“我要到那店里歇歇去。你在这里等着你们少爷,他若来了,就叫他到店中见我去。”

来升答应着,连马匹都牵到那家店里,替秀侠找个房间。秀侠到屋中,不禁想起昨夜与张云杰在店中的情景;她又不禁落泪,并且反倒不放心张云杰。店家问她吃什么饭,她也摇头,不说话,就倒在炕上哭泣。身旁有她的行李和宝剑,她一狠心,就抽出半截宝剑,想要自刎;但是又一阵悲痛,泪落在剑锋上。这口剑已不是自己携带多年的那口白龙吟风剑了,而是一口生着锈的顽铁。她心痛欲绝,不禁伏在炕上哭着说:“爸爸……”

少时,天色黑了,那来升在外面等得人都不大见了,城门都已关上了。交过了初更,还不见他的少爷张云杰回来;他只好也到这里来,找了一间店房,并到秀侠住的屋中看了看。他见秀侠的眼下永远挂着泪珠,独自坐着对灯发怔。他一句话也没敢说,就退身出来。一出屋,忽然有个人一手将他抓住。抓住了他的人,是个年轻汉子,来升吓得“啊”了一声,这汉子却拍了他的肩膀,悄声说:“来!我要向你问点事!”就强拉着来升,到了店门外。

这汉子就问说:“你是张云杰家里用的人不是?”来升刚摇头说:“不是!”这汉子手中有个明晃晃的很短很尖的东而,已对准了来升的胸膛,冷笑着说:“你别不说实话,我早就知道你住得离此很近,在这里找店房不过是为遮掩我们的眼目。小子你快些实说!告诉我,你主人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就放了你,不然……”

来升吓得浑身哆嗦,连说:“大爷!我说实话就是了!我家主人住在东边六里屯!”这汉子又问说:“在六里屯什么村子?”来升说:“到了六里屯就瞧见是新盖的瓦房,财主张家没个人不知道。”这汉子又问说:“那位陈姑娘她住在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她跟你家少爷成了夫妻没有?前两天她是住在你们那里吗?”来升摇头说:“不是!”因为有一把短刀对准了他的胸膛,他不敢不说实话,遂就磕磕绊绊地把他们家少爷和陈小姐这几日的情形略略说了。

这个汉子冷笑着,说:“我是陈小姐的哥哥,你去告诉她,叫她快些离北京,明天一早赶快就走。不然,可连她的性命全都不保!”说毕,气忿忿地转身走去。这汉子正是陈正仁,他如今已问出了宝刀张三的住址,可是黑天沉沉,他当日已不能去我。城门己关闭,他也不能进城去向他父亲报告,他就也在附近找了店房住下。

这时,天色己交了二鼓,城外如此,城内也出了一件奇事。原来陈仲炎自遣儿子追随秀侠去后,他心中烦恼,晚饭也没有吃;躺在床上,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骂着说:“好个恶贼张三,我非杀死你们父子不可!”又说:“咳咳!秀侠你那无耻的丫头!不想你为了私情竟忘了仇恨!好!等着我!等我杀完了张三父子,我再要你的命!然后我弃了家口,独自去入山修行!”

正在忿忿地自言自语,忽见床前立起一个人,手持绿光闪闪的一口宝剑。持剑而来的这人正是张云杰。他是趁着这黑夜跳墙进来,偷偷地伏着身,到了屋里,走到床前他才蓦然站起了身,把正在仰面躺卧的陈仲炎吓了一大跳。将要翻身坐起,却被张云杰将他按住,同时,苍龙腾雨剑的锋刃已贴在陈仲炎的脖颈上。

第一句话,张云杰就问说:“今天我走之后,你的侄女她怎样了?”陈仲炎身子仍然仰卧着,他不敢动一动,就傲然地说:“你问她作甚?她已不是我陈家的女儿了,我已把她驱走了!”张云杰面色一变,又逼问说:“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是往那里去了?说实话!”

陈仲炎忍住气,回答说:“我也不知她往那里去了。她有一身武艺,什么地方不可以去?也许她又去找你。可是张云杰,我的侄女嫁谁都行,但你若想娶她,可是你自寻死路!”张云杰也冷笑着,说:“此时你还敢发横话,我的宝剑再近半寸,你的性命就完了!”陈仲炎笑着说:“那不要紧,我哥哥死了有我替他报仇,我死了还有别人替我报仇。归结一句话,你张家与我陈家,要想解开冤仇,这生这世是办不到了!”

张云杰听了这话,不禁紧紧地皱眉,说:“我们两家何必如此呢?”陈仲炎说:“何必如此?那你们要问问你们自己。你的父亲为得一口宝剑就惨杀了我的胞兄,你又换名改姓引诱我的侄女,使她迷于私情竟忘了父仇!这种欺侮,就是草木也不能忍受!哼哼,张云杰,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我还是要杀你!”张云杰说:“事实并非这样。我父亲张三确实罪无可赦,但是我并非有意引诱你的侄女,不然前天你有意将侄女配我,我就答应了,不会拒绝。”

陈仲炎说:“我将侄女配你,是要叫你先帮助我们把仇报了,才行。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杀死宝刀张三,我就将侄女配他。假若此时你能把张三的首级送来,我还可以唤回秀侠,叫她嫁你。杀死张三者就是我家的恩人、朋友。庇护张三者就是我家的对头仇人!”张云杰狠狠地握剑,指着陈仲炎说:“你的心也太偏狭!”陈仲炎把眼闭上了,说:“我陈仲炎是铜打铁铸的好汉,你用手段欺骗我,用宝剑威吓我,都是无济于事,誓死我也要报仇!”

张云杰叹道:“你太拗执,即使你报了仇,于你又有什么好处?我化名与你结识,在正阳桥救了你的性命,全为是化仇为友。不想你只记得仇恨,却忘记了好处。现在你已在我的剑下,但是我还不愿杀你;只请你平心静气地想一想,你若愿意解仇,那我就叫宝刀张三向你赔罪,怎样办都行。即使叫他披麻带孝到你胞兄坟上叩头,他为了顾惜性命,必然也能答应。你是没见着他,他现在可怜极了。四五年前他作镖头时是十分凶悍,但后来他发财享了福,已然变得极为懦弱,你真应当宽恕了他。至于以后,你若愿两家相好,我情愿以厚礼聘娶你的侄女,你若答应了,现在我就走开。这口苍龙腾雨剑我也立时还你!”

陈仲炎睁开眼睛想了一想,便点点头说:“如果宝刀张三能在我胞兄的坟前披麻带孝去叩四个头,那我也可以干休;但是空口无凭,你须给我写下一个字据!”张云杰说:“可是你也应当写一张字据给我。”陈仲炎点头说:“也行!但是我不会写字,你替我写来,我画押就是了!”

张云杰看了看陈仲炎的身边并无兵刃,又见远远桌上放有纸笔,他便怃慨说:“好!我写来给你看。你陈仲炎既是好汉子,想你也不能说出话来又反悔!”遂就将苍龙腾雨剑离开了陈仲炎的脖颈,退后几步离了床边,到那边桌旁抽出来纸,打开了墨盒。不想陈仲炎由他的被褥下抄起了一口宝剑,突然翻身而起,一跃下床,抡剑就砍。

张云杰说:“好!你这个无信的匹夫!”两门宝剑交磕在一起,只听“呛啷”一声各无损伤。陈仲炎挽剑就刺,说:“跟你这贼人之子,我还讲什么信义?”“飕飕飕”,白龙吟风剑连抖连刺,“当啷当”苍龙腾雨剑紧敌紧迎。张云杰跳上桌子踢落了笔砚和胆瓶,陈仲炎在下面举剑直逼,竟不容张云杰还手。室内,双龙宝剑搅起了风雨,两位豪杰决定了生死。

金铁相击之声传到户外,杨大壮就在院中怪声喊问说:“二叔!你屋里怎么回事?”室内并不回答。陈仲炎的剑若疾风,张云杰也身如飞燕,由桌上跳到椅上,由椅上又跳到床上,陈仲炎紧紧进逼。张云杰翻身下砍,陈仲炎闪身躲开。张云杰跳到地上,陈仲炎一剑直劈下来,张云杰横剑去迎,同时退到外屋。

屋外的地方一宽敞,二人的剑法都展开,但相逼得愈近,剑接触得愈急。张云杰抵不住陈仲炎的力大,他一边迎战,一边寻找门户,又三四合他就一耸身跳到了院中,却不料杨大壮拿着一口刀又向他砍来。张云杰赶紧闪身躲开,用剑去迎杨大壮的刀。杨大壮抽刀未及,“当啷”一声,他那口刀又被削下去半段,他连刀把也撤了手,赶紧瘸着腿跑开了。

此时陈仲炎已追出来,身如飞鹤,剑似毒蛇,向张云杰当胸刺去。张云杰转身避开,以伏地回风的剑法向陈仲炎横砍。陈仲炎又避开了,换了剑式,跃起来执剑猛削,一下接连一下。张云杰避免陈仲炎的力大,只以巧妙的身法躲闪,急速的剑法刺戳。如此,两个人又在院中交战了十余合,忽然,张云杰飞身上了北屋,陈仲炎急追上去。张云杰虚晃一剑,转往西房跑去,陈仲炎依然不舍,又追过去。

又战了两三合,张云杰仍然奋勇抡剑敌挡。这时忽然由墙外又跳进来一个人,进到院中来就飞身上房,手中也持着一口宝剑,说:“陈二哥闪开,叫我来斗斗这宝刀张三的儿子!”来的这人正是袁一帆。他乘虚拧剑向张云杰的左肋刺去。张云杰闪身避开,想以苍龙腾雨剑斩断他的剑,但袁一帆又将剑撤回。同时陈仲炎的宝剑又斜削下来。张云杰孤掌难鸣,勉强招架了几下,回身便跑,却不料袁一帆一剑正砍在他的左臂之上。

张云杰左臂负伤疼痛难忍,一只右手又招架了几下,就赶紧回身逃走。他惊慌如战败了的一只雄鸡,铩羽而逃。陈仲炎与袁一帆仍然在后紧追,但因陈仲炎的旧伤本未全愈,今天格斗了多番,身体力气已然不能支持;而袁一帆虽然手脚敏捷,但他自知手中的兵刃又太劣,所以就一任张云杰逃走了。张云杰跑过了几道房屋,便跳下平地。这里是一条昏黑无人的小巷,张云杰喘了两口气,赶紧又跑。

他觉得伤势难忍,血不住地顺臂往下滴流,咬着牙忍痛而行,便回到了东四牌楼他家所开的“得宝首饰楼”。此时已经是更深夜静,首饰楼已然关了门板,可是做手工的屋里还有灯光,有三四个匠人正在那里打首饰。张云杰跳下房去,一进屋便连人带剑栽倒在地;把几个工人都吓得一声惊叫都放下作工的器具持灯来看。他们都认得这是他们的少东家张云杰,就有人问:“少东家你怎么啦?”

张云杰摆手说:“不要惊慌!把我搀扶起来!到柜房去!小心!不要动我的左胳臂!”他自己也扭头去看,就见左臂鲜血淋漓。这幸亏是被袁一帆的剑砍的,若是陈仲炎的白龙吟风剑,恐怕这只胳臂早已断了。张云杰咬紧了牙根,决不呻吟。

待了一会本店的掌柜,就披着衣服惊慌慌地跑来,问他是怎么回事。张云杰却绝对不说,只悄声说:“把我抬到柜房歇歇就是了,旁的事你们不必管!明天,无论是谁,不准把这些事向外人去说!”因为他是少东家,所以他说出来的话没人敢不答应。当下他就被人抬到了柜房,一夜伤疼得他哪里睡得着觉。

次日,天色将明,他就嘱咐这里的掌柜去告诉城中住着的他那母亲,请她在十天之内千万别回家。然后叫人雇来了一顶轿子,他带着苍龙腾雨剑卧在轿里,由这里的掌柜跟着轿在晨光熹微之下出了齐化门,去到关厢,就见迎面来了一个人,将轿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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