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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鏖战水寨

虽然两个人都说自己是最差劲的一个,但大家都明白他们言不由衷,双方虽不是绝顶人物,至少也是尖儿上的高手,几个回合之后,这情形更明显了。

他们所用的招式不但精奇,而且手手是杀着,功夫差一点,反应迟钝一点,早就挨家伙带彩了。

可是,这两个年轻人居然旗鼓相当,十几个回合中,攻守互具,打得轻松,情况却很激烈。

同时大家也佩服阮雄的眼光准确,剑棒交触,所发的声响,证明那支狼牙棒真是木制的,所以阮雄始终不以锋刃去碰触,如果事先不知道,一剑砍上去,狼牙棒必断无疑,棒中的暗器飞出,岂不是立刻要遭殃?

贾明好似存心要诱使阮雄去砍他的木棒,每一手攻招都很险刁,等阮雄回剑招架时,他就往剑刃上硬撞,阮雄也防着这一手,经常用巧妙方法去避免。

交手到了四十招之后,仍然是平分秋色,贾明就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出招转急,呼呼直抡。

阮雄要避免刃棒接触就困难多了,但他还是应付得了,超过五十招时,贾明忽而找到个空隙,一棒斜击,阮雄剑递空门招架已迟。

眼看着快要击中腰际,阮雄忽而欺身急进,用肩头撞向贾明的胸前,使他牙棒击空,而且被撞得退了两步,用招之巧,使人拍手称绝。

然而贾明身手不凡,眼看着阮雄趁势进招发剑,缩腹弓腰,以些微之差闪过剑锋,回手一棒,反击阮雄的左侧,阮雄回剑招架不及,闪躲也嫌迟,棒上狼牙钉尖锐无比,又不能伸手去推。

大家都为阮雄捏了一把汗,谁知阮雄左臂突伸,点着棒身,硬将它架开了,贾明怔然惊视,却见阮雄的左手持着一柄竹骨折扇,点开狼牙棒的就是这柄折扇。

众人也为之一震,原来贾明是武生公子的打扮,这柄折扇是插在他颈后的,大概阮雄在一撞之际,将它捞到手中,并利用它来化解一招杀手。

贾明神色微变道:“阁下真好身手!”

阮雄笑道:“哪里,这完全是运气,幸亏阁下带着这柄扇子,也幸亏敝人学会偷鸡摸狗的小手法,将它摸了过来,否则定然难逃那拦腰一击。”

贾明沉声道:“你再躲我一招看看!”

跨身进步,举棒直击而下,劲强势猛,阮雄见对方来势太强,平着剑身招架,剑身很可能吃不住重力而折断,只得运刃朝

上一架。

咔嚓一声,棒身中断,里面砰地喷出一团黄色烟雾,阮雄欲避不及,忽地展开手中折扇,猛力朝外一扇,将那蓬烟雾扇向贾明门面而去。

贾明没想到这一着,躲避不久,也吸人了一些,两人相对而立。

片刻后,贾明才冷笑道:“见台好眼力,只想到棒中藏有暗器,怎么没想到会是别的玩意儿呢?”

阮雄笑笑道:“怎么会想不到呢?一动手我就知道了,棒身空而不实,挥动时沙沙作响,一定是粉雾之类的玩意儿。”

贾明笑道:“高明!高明!你知道这是什么粉雾吗?”

阮雄道:“多半是使人昏迷的迷药。”

贾明道:“为什么不可能是致命的毒药呢?”

阮雄道:“令堂现为绿林道之魁首,阁下总不至于使用这种见不得人的伤人手段吧?”

苗英在座上笑了笑道:“阮副总镖头谬赞,使我受宠若惊,小儿棒中原是灌毒粉的,是我叫他换成这种药粉,吸人鼻孔之后,能使人昏睡六个时辰,并无大碍,只是功力散失,今后不能再练武了。阮副总镖头少年英俊,自此退出武林,未免太可惜了,明儿,把解药拿出来。”

贾明道:“现在就给他解药吗?”

苗英想了一下道:“阮副总镖头机智过人,最后一扇,你自己也中了迷粉,胜负未定,等他昏倒后,再把解药给他,这样你算是占先一场,而又不伤和气。”

阮雄问道:“请问夫人,这迷药多久才发作?”

苗英道:“寻常人立刻就见效了,副总镖头体质过人,可能会慢一点,但也快了。”

阮雄道:“那我就等一下,看看我与令郎比一比,谁先倒下谁就算输。”

贾明道:“我身边有解药,发觉情况不对时,服上解药,立刻就可化解药性,阁下岂非输定了。”

阮雄道:“我们还是挺一下,也许我自己有办法解得药性呢?

反正我们谁先倒下就算谁输好了。”

贾明冷笑道:“这解药是我们独门配制,你怎能解得了?”

阮雄但笑不语,两人对立着。

过了片刻,双方都有点难以支持,身形开始摇晃,贾明伸手人怀,取出一个小瓶子,倾出一颗药丸,丢人口中。 然后又取出另一丸道:“你还是服下吧,等昏倒后再服,虽然能保全功力,但六个时辰内醒不过来了。”

阮雄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倾出一颗药丸丢人口中后,笑道:“我宁可相信自己的解药。”

贾明看了他手中的瓶子,又看了自己的瓶子,脸色一变,将瓷瓶往地下摔得粉碎,口中才喊了一声,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平倒而下。

阮雄却含笑将地上的红色药丸—一捡起道:“这是寒家照秘方配制的安神散,专治中暑、水土不服、腹泻等症,糟蹋了太可惜。”

苗英也是神色一变,起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阮雄笑道:“令郎取解药时拿错了瓶子,我的药瓶是青色,他的药瓶是白色的,他没有看看清楚……”

苗英望着他手中的白瓷瓶,又看看地上的青色碎瓷,怔住了半晌才道:“你是怎么拿到解药的?”

阮雄笑道:“我既然猜到狼牙棒中是药粉之类,自然加以小心,可是又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在令郎身上找解药了。

“我看他胸前有个小瓶,乃趁机会换了过来,但不知是否解药,只好叫他自己也闻进一点迷粉,替我识别一下。幸亏运气还算好,被我摸对了,假如这一瓶不是解药,那我只好认输了!”

苗英怔然问道:“你怎么看出他胸前藏有药瓶的?”

阮雄笑道:“我学的那手偷鸡摸狗,眼睛最灵,哪怕是一个小铜钱,我也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利用近身一触的机会,施展偷天换日与顺手牵羊两大绝招,才换了过来的。”

说完,将瓷瓶中的药丸倾出一颗,塞在贾明的口中道:“药是令郎自己的,大概不会错。

本来我早就想还给他的,可是夫人要先倒地与否算胜负,只好委屈他安睡六个时辰了,至于是否能保全功力,那可不是我的事了。”

苗英脸色变得很难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俗语说害人之心不可有,真是一点都不错,设若犬子先前对副总镖头稍存加害之心,此刻就害到自己了。”

她故意只说半句,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句话不说出来,暗讥阮雄偷取解药后,还要经过试验后才敢用,而且还拿贾明来作试验,心地手段都不够磊落。

阮雄也只好哈哈一笑道:“夫人所责极是,在下初次出门加入镖行,还没有正式开业,就碰上这种事,经验自然少了,总要经过一番历练才能成材,故而希望夫人不弃愚劣,多多赐教。”

这番话既圆且滑,完全是耍贫嘴,可是他的年纪轻,第一次出道也是事实,苗英拿他没有办法,听得忍气吞声,朝手下的侍女吩咐道:“素英你出去向副总镖头讨教一下。”

两名侍女出场,架起贾明退走。

另一名侍女继而徐步出场,朝阮雄一躬身道:“请阮少爷赐教!”

这个女子粗眉大眼,身躯高大,比阮雄还高出半头,肩阔膀粗,一望而知是属于勇武型的人物。

阮雄见苗英第二场派出这样一个对手,倒是有点莫测高深,顿了一顿道:“姑娘要比什么?”

素英由腰间解下一条软鞭,抖了一抖,竟是一支比鸭蛋细不了多少的钢鞭,长约四尺多,鞭梢还带着一颗钢球,用半尺来长的钢环系着,说不出像什么。

她的身上披着外衣,起先看不出带有兵器,解下软鞭后,她抛去外衣,腰间还扣着一条鞭索,索头系着一颗同样大小的钢球,球如秤砣。

她微微一笑道:“小婢先用这条球鞭请教,必要时还可以加上那根流星锤。”

阮雄一听更犹豫了,鞭与流星锤都是软中带硬的兵器,通常双手只能使一种,而且还不容易练好,这女子居然能使两件,可见造诣不凡。

而且,最讨厌的还是她腰间那条流星锤,不知在什么时候会加以使用,连预防都显得困难。

这一战他是真的没多少把握,因此他皱皱眉头,不知如何应付。

那边的齐苍霖已经知道他的为难之处,忙说道:“阮贤侄,你回来歇歇,让呼延镖头接这一场吧。”

阮雄忙道:“不错,呼延兄有鞭圣之譬,这位姑娘也是使鞭,正好让两位的双鞭逞雄,给我们开开眼界。”

素英眉头微微一动,道:“阮少爷是否认为小婢不堪承教?”

阮雄笑道:“没有的事,鞭为兵中之雄,一定要有适当的对手才能见其雄威,我除了几手破剑法之外,只会一套偷鸡摸狗拳,对姑娘施展,未免太冒犯了。呼延兄的鞭法得自祖传,请他来与姑娘对手,正是尊重姑娘。”

这番话倒是无可辩驳,因为呼延家的鞭法是武学正宗,与杨家枪、关家刀同是武林之祖,给他一说,素英也不好意思再缠住阮雄交手了。

阮雄退回本阵。

呼延昭挥舞他那支水磨钢鞭,大步出场。

素英只得再度躬身道:“呼延大侠技出名门,不吝赐教,乃小女子无上殊荣。”

呼延昭豪爽地道:“姑娘别客气,寒家鞭法原为战阵交锋所创,并不适于闯荡江湖,在下也不敢拈辱先人。这一阵无论胜负,都是我个人的事,与呼延鞭法毫无关系。”

素英笑笑道:“大侠请!”

呼延昭道:“在下忝为男子,绝无先行之理,还是姑娘先请!”

素英道:“如此小女子冒犯了。”

一鞭击出,呼延昭挥鞭架开,软鞭的钢球击在钢鞭上,锵然震鸣,发出一蓬火星,证明两个人的腕力都很雄厚。

第一回合开始后,两人各展所长。

素英的软鞭招式很精奇,可是她的用意不在伤人,只是想利用钢球后的链子将呼延昭的钢鞭缠住。

呼延昭的鞭式稳健熟练,出手很准,每次都用鞭身击中钢球,不使她得手。

两人缠战十几个回合,打得很热闹,锵锵之声不绝;每一招都是货真价实的硬砸硬碰,毫不偷懒。

阮雄看得咂舌道:“这女子的腕劲真强,幸亏是呼延兄出去对付她,如果换了我,兵器既没有她长,又不如她重,非吃亏不可。”

齐碧霞道:“兵器的长短轻重,并不是决定强弱的条件。”

阮雄笑道:“话虽如此说,可是鞭法着重在守,剑招着重在奇。如果突不破她的守势,无法出奇制胜就要吃亏了;何况她腰里还别着一支家伙,时时提防那支家伙突袭,更不容易尽情发挥。”

齐碧霞道:“这么说来,呼延镖头是一定要输给她了?”

阮雄道:“那倒不一定,呼延的钢鞭不比她的轻,腕力也不弱于她,可以硬砸硬砸,牵制她无法偷隙绝用另一支家伙,我的剑却办不到这一点。”

这时两人交手已近三十个回合。呼延昭的钢鞭使了开来,渐渐攻多于守,不过素英也没有什么败象,仍然是打得很激烈。

交手过四十招,素英似乎整个处于守势,经常是两支鞭相触,那枚钢球只是跟着运转,没有什么作用了。

齐碧霞道:“这个女的好像不怎么样嘛?”

阮雄摇头道:“不见得,苗英第二场派她出来,是想扳回上一场的失利。此女必然有过人之处,只是还没有施展而已。你且注意她的手,已经放在腰间静止不动了,大概是在找适当的机会发动那只流星锤吧!”

话刚说到这里,素英又接下了一式急攻,好像是身形没有站稳,被牵得一转。

可是她腰间的链索在这一伸,链索加长,呼延昭一鞭击在索子上,锤头反卷,将长鞭卷住了。

利用这刹那的机会,素英右手的软鞭疾出,钢球与鞭身拉成一条直线,对准呼延昭的肩上砸下去。

呼延昭的反应也相当迅速,振臂反挥,将链索上的流星锤头由相反方向抛出,居然击中在软鞭的钢球上,化解攻势,顺手一鞭横扫,攻向素英的腰间。

素英的两股兵器自相交缠,双方的距离又近,眼看着万难躲过这一鞭时,她忽而身形猛向后倒,以极快的速度躺下,使呼延昭的钢鞭掠空,而且她算准呼延昭的鞭式还会继续进招,双腿一蹬,身子在地下平射出去。

果然,呼延昭一鞭击空时,变招很快,钢鞭只划了个半圈,又朝她的小腿上扫去,如果素英不是立即跃退,一定会被第二鞭扫中股骨。

双方的动作都迅如电光石火!

在刹那间,已经演出了一连串惊险的高潮,而且双方现露的武功身法,也都到了绝妙的境界,攻守门退,都精彩万分。

素英已经把两件兵器分开,目中闪着异彩,脸上有着得意,也有着钦佩,吟吟微笑道:

“呼延大侠果然名下无虚,鞭圣二字,可当之无吗 只是下手太凶了一点,刚才第一鞭已经逼得我到了绝路,第二鞭似乎不该再发。”

呼延昭庄容道:“在下轻易不出手,既然出了手,就把对方当作是个绝顶的高手,任何可以取胜的机会都不会放弃,何况姑娘身手非凡,我那第二鞭仍然落了空。”

素英笑道:“照这样说,大侠的出手又不够狠了,处在这刚才的境地,只有倒纵一条路,如果大侠不是横扫而改用直劈,我多少还是会挨上一点。”

呼延昭笑笑道:“姑娘说得不错,在下也不是没有想到,而且变招之际,直劈比横扫还省事一半。”

素英微怔道:“那大侠为什么舍易而就难呢?”

呼延昭道:“因为姑娘是个女子。”

这一说大家都明白了。

呼延昭第二鞭如果采取直劈确实更为有力而顺手。

然而那时素英仰天躺下,一鞭直下,很可能击中在小腹或下阴之处,那都是对女子交手时必须避忌的地方。

素英笑了一下道:“呼延大侠是正直君子,我也不必多说了,请继续赐教。”

说完左手的链索一抖,流星锤再度飞至,呼延昭挥鞭击中锤头,荡了开去,恰好又缠住了她右手的软鞭。

这是因距离较远,呼延昭没有继续进逼,可是素英的右手突松,软鞭竟附在链索上面飞了过来。

呼延招挥鞭再击时,素英将手一抖,软鞭脱离了链索飞出,呼延昭的一鞭只格落了那只软鞭。

跟着链索再举,飞快地缠在呼延昭的脚踝上,素英用手一拖,将呼延昭拉个大跟头,摔倒了下来。

素英抽回软索时,顺手一卷,将软鞭也收回来笑道:“如非大侠宅心忠厚,刚才我就可以施展这一招的,而且也开会只将大侠摔一跤便算了事。”

呼延昭由地上爬起来,双手一拱道:“姑娘招式精妙,在下认输。”

齐碧霞大不以为然道:“呼延镖头,你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呼延昭道:“技不如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齐碧霞道:“可是你刚才明明可以胜她的。”

呼延昭道:“刚才如果我使用直劈,而她也用这一式,可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齐碧霞道:“我也是这么想,才觉得你不必认输。”

呼延昭微微一笑道:“别说是两败俱伤,即使是稳操胜局,我也不能用那种方式去对待一个女子。”

齐碧霞想了一下道:“这是对的,一个武人的操守比胜负重要得多,呼延大哥辛苦了,请回来休息吧。”

呼延昭坦然回到己方,倒使绿林道感到颇为愕然。

从现场看,自然是呼延昭输了。

可是呼延昭所说的两败俱伤也不无道理,素英这一手虽然精妙,如果在先前的情况下施展,未必能占到便宜。

因为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完全靠出手与得手的先后,那要实地交接才能判断。

何况素英在那时也没有准备施展这一招,分明已经落败在先了,所以,素英纵然得手,身为主人的苗英也没有认为得胜,最多说成平局再继续比斗。

不想呼延昭自动认输。

而身为总镖头的齐碧霞也承认了。

一方认了输,自然是另一方算赢。

可是呼延昭的话使绿林道的人觉得胜之不武,因此苗英也顿了一顿才道:“呼延大侠虽然认输,敝方却不能接受这个胜利!”

呼延昭道:“为什么,在下明明是输了。”

苗英冷笑道:“小婢得手在后,大侠得手在先。”

呼延昭道:“敝人并没有得手,失手倒是事实。”

苗英道:“那是大侠客气,事实上小婢并没有想到硬拼,只是设法闪避,如果大侠施展杀手在先,落败的是小婢。

“因为在那等情形下,小婢即使想硬拼,也只有一成的可能,以一成两败俱伤的可能来博取大侠九成的胜机,敝方实在不好意思接受。”

呼延昭正色道:“素英姑娘之所以不先出手,就是相信敝人非那种只求目的不择手段的卑劣之徒,幸好敝人也没有乘人之危,才落得双方平安无事,至于以后的搏斗,胜负分明,敝人自然该认输。”

苗英没有说话,想了想道:“大侠如此说,敝方只好腆颜接受了,可是敝方实在受之有愧,只有请贵方再派一位高手下场,教训小婢一下。”

齐碧霞想了一下,解开身上的披风道:“我来!”

阮雄一怔道:“你这么早就亲自下场了?”

齐碧霞笑笑道:“我们这边只有我一个是女的,如果换别人出去,情形还是跟呼延大哥一样,有取胜的机会时,顾忌太多,反而缚手缚脚。”

苗英笑笑道:“总镖头不必用这种话来挤我们,现在不妨把话讲开,大家免去那种拘束好了。”

齐碧霞淡淡地道:“不必,我们这边的人投身镖局,就是为了求学有所用,交手时必须光明磊落。

“所谓拘束,是对自己的要求,不是做给人家看的,否则我们也投身绿林道快意掠取,何必还卖命替人保镖去求薄利呢?”

这番话说得太重,绿林道中个个愤形于色。

苗英脸色一沉道:“总镖头认为我们绿林道中没有一个好人了?”

齐碧霞冷笑道:“蓝面煞神尤大通当年采花劫色杀人,家父仗义将他翦除,并无不是之处,绿林道如果真讲是非,就不该替他们撑腰,找我父亲报仇。”

说着用手指向尤氏叔侄,一句话将苗英堵住了嘴。

不过,苗英毕竟沉稳,思索片刻才道:“绿林道对劫色之事也视为莫大之戒,尤大通之死固然罪有应得,但绿林道自有制裁之策,用不到令尊越俎代庖。”

齐碧霞到底年轻,反而被人问住了。

阮雄笑笑道:“夫人说得固然有理,但澜沧三煞昔年胡作非为,劫色杀人之举,也不只那一桩,何以不见绿林道加以制止呢?”

苗英道:“那时还是先夫任事,或许未曾听闻,所以才未见行动,令尊在杀死尤大通之前,并没有向先夫知会一声,可见先夫并不是知而不行,现在由我主持,我可以担保绝不会再有那种事发生。”

阮雄道:“那么夫人也承认尤大通是该杀的了?”

苗英笑道:“该杀。可不该令尊去杀,所以对报仇之事,我仍然要加以支持。”

齐碧霞道:“那些话不谈,报仇的部分,自有家父承当,现在我是站在四海镖局的立场出斗。”

苗英微笑道:“那也行,不过我身边有八名侍女,总镖头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齐碧霞笑笑道:“如果贵方完全要靠女子出头,我累死了也只好认命。”

这句话相当厉害,苗英也无以为答,乃冷笑一声道:“好!

只要总镖头能胜过小婢,我再也不叫她们出场。”

齐碧霞淡淡地道:“那倒不必,我看夫人身边这八名侍女比绿林道济济群雄还要高明一点。”

各山寨的黑道高手都被这句话激怒了,可是又慑于苗英之威,不敢出声,一个个都是目射怒光。

贾亮忙道:“母亲您如再不作个表示,孩儿与众家兄弟将容身无地,成为江湖的笑柄了。”

苗英轻叹一声道:“亮儿,我不是轻视你们,实在是我对你们都不够了解,这八名侍女都是我一手训练的,我清楚她们的底细,才叫她们多出点力,现在被人家视为话柄,我也没有办法了。

“过了这一场,由你们自己应付去,但是我希望你们量力而为,别一个个都灰头土脸败下来,弄得西南绿林道再也抬不起头来。”

贾亮低头无言。

苗英又朝素英道:“你用点心向齐镖头好好讨教一下,你们姐妹八个人,数你功力最强,你如果不行,其他人也不必再出来丢丑了。”

素英倒是很慎重地向齐碧霞一弯腰道:“总镖头请。”

齐碧霞从容撤剑道:“别客气,我的功夫不见得比呼延大哥高,只是仗着父亲的荫庇,才忝居这总镖头之职,即使你胜了我,也不见得就是打垮了四海镖局。”

话虽然如此说,素英仍然很谨慎,一鞭一链,先在手中抢了来 几转,才发出试探性的一招。

齐碧霞单剑在手,抱元守一,对面前呼呼直响的流星锤视若无睹,听任它晃来晃去。

素英虚攻几式,见齐碧霞毫无反应,心中也有点气,手上一紧,忽而鞭锤齐进,硬行抢攻上来。

齐碧霞就是等着这一着,她早已看清楚了,素英的臂力比她强,不宜缠斗,惟一的办法是速战速决,所以放弃其他的剑法不用。

素英一欺身抢近,她立刻展开大罗剑法,出手急攻。

大罗剑出自一代剑神萧白,又经展毓民多年苦心研究,是一套精奥无匹的绝艺,同时又从未在江湖上正式使用过,因此谁也不知道它的奥妙变化。

素英经苗英的精心训练,又是八婢中最超群的一个,以功力造诣而言,已是江湖上一流的身手。

可是,她的江湖阅历太差,齐碧霞以总镖头的身份出战,她心里就开始紧张了,尤其是齐碧霞的从容镇定,更加深了她的怯敌之心。

素英虽然负气欺身进招,但还是试探的成分居多,第一手挥鞭进攻,决心不足,仍然半虚半实。

所以齐碧霞一剑拨开后,运开剑式,抢尽了上风。

五六个回合中,素英还勉强能招架,到了第八式,她全身都在剑风的笼罩之下,左手的链索根本没有用,右手的软鞭也仅能用以护身而已。

剑发至第十招,轻轻贴着素英的软鞭前刺,素英出手本能的仰身避剑,齐碧霞手腕忽沉,微微一抖,在她的两脚间各挑破了一个小洞,入肉分许,立刻现了两点殷红。

齐碧霞微微一笑道:“得罪了!”提剑径自回座。

这是一场最轻松的战斗。

素英只攻了第一招,以后完全是齐碧霞在施展。

看素英战呼延昭的声势,谁也没想到在齐碧霞手中会如此不济事,不过对她的落败,谁也无法责怪她。

实在齐碧霞的剑法也太神妙了,绿林群豪中颇不乏使剑的高手,都没有一个人看得透齐碧霞的剑法路数。

素英还呆呆地站在场中发怔。

苗英轻叹道:“回来吧,别发呆了,你能留下性命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素英默然走回去,脚间的伤势虽轻,但仍在缓缓地往外渗出鲜血,她不觉得疼痛,也忘记了敷药治伤,忘记了披上外衣,睁大了眼,似乎拼命在捕捉刚才动手时的印象。

苗英神色端肃地问道:“总镖头剑术之精,可叹为观止矣,能否请教一下那是什么剑法呢?”

齐碧霞道:“剑号大罗,创自萧师祖,由展师伯补阙完成,共六十四手,但又能自由运用,因势而变化配合,以及于无穷无尽。”

苗英道:“目前有几位习过这种剑法?”

齐碧霞道:“目前展师伯只教了我一个人,可是今后凡是四海镖局使剑的人,都有学习的机会,四海镖局将以这套剑法作为最基本的功夫。”

苗英似乎不信道:“这种精奇无伦的奥妙绝学,展大侠肯让你随便教给任何人吗?”

齐碧霞笑笑道:“我只能运用,还不够资格教人,将来负责教剑的是展师伯,剑法用以行道又不是什么传家宝贝,为什么不能教给别人?展师伯胸襟宽宏,只想到作育英才,绝不是那种固守门户私见的自私之辈。” 苗英似乎不相信地问展毓民道:“展大侠,此言当真?”

展毓民笑道:“不错,剑术之流传必须突破门户的界限,才能精益求精。大罗剑法虽是先师与老朽呕心之技,但并不曾到达至善至美的境界,展某才具有限,故不欲固步自封,敝帚独珍,希望能与有志者共同加以发扬光大。”

苗英沉思片刻才道:“大侠的胸襟超脱,实非常人所及,适才观今弟子的剑法,想大侠之造诣必然更精一层,妾身岂足言知敌。

“只是照令门下所言,这套剑法如果在镖行中广为流传,则绿林道势将无以赡生矣!妾身既为同道推为首领,不得不为同道弟兄请命一番!”

展毓民微微一笑道:“夫人有何见教?”

苗英笑笑道:“大侠也知道妾身出身在排教,虽然出嫁从夫后,已与教门脱离渊源,但排教一些秘传法术,妾身还学过不少。

“大侠要以那套剑法为镖行撑腰,妾身也只好将排教的法术普传到绿林道中,以为求生之计。”

展毓民微怔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苗英道:“绿林道技不足胜,惟有求之于术,也许大侠以为旁门左道,不足为虑,妾身可以试验一下;妾身之术,目前仅传小女一人,现在就由小女出场求教,大侠也可以派一个人出来试试妾身是否危言耸听。”

语华回头道:“珠儿,你出场试演一下。”

贾珠应了一声,缓步出场,首先将满头青丝拍散,披在肩后,接着撤出腰间长剑,挺立以待。

众人都不知她在闹什么鬼!

苗英又道:“贵方请派一位代表出场,只要能维持三回不败,妾身就束手认输,再也不敢与各位为难!”

齐碧霞目视展毓民,不知该如何应付。

展毓民也踌躇难以决定。

苗英笑道:“这一场小女以术求教,贵方所派遣代表最好是心智纯朴一点的,因为这种法术相当阴毒,心计愈工,受术后的伤害也愈深,也许连性命都保不住,妾身不想伤人结怨,故预为之告。”

阮雄沉思片刻才道:“总镖头,你看如何?”

齐碧霞道:“我也不晓得,还是阮大哥拿个主意吧!”

阮雄低声道:“法术之事,在可信与不可信之间,但她如此说,我宁可信其有,叫邢师弟出去一下好了,他是个愣小子,刚好符合对方的要求。”

齐碧霞点点头。

阮雄将邢壮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一番,指点他各项注意事项后,才命他出阵。

邢壮笑嘻嘻地对贾珠一拱手道:“贾姑娘如何赐教?”

贾珠漠然地道:“壮士高姓大名。”

邢壮道:“在下姓邢名壮,今年一十八岁,生肖属牛,九月十六日寅时出生。”

贾珠道:“我只问壮士贵姓大名。”

邢壮笑道:“我听说排教有摄魂咒人于死的异术,所以在下将生辰八字一并奉告,以便姑娘施术。”

贾珠冷冷地道:“壮士可能是被一班江湖末流术士骗住了,步罡踏斗,勾魂摄魄,都是些骗人的勾当,真正的法术不需要那一套。”

邢壮仍是笑嘻嘻地道:‘那姑娘需要些什么呢?”

贾珠道:“什么都不需要,我请教贵姓大名,是怕万一行法 时不小心,误伤了壮士性命,可以为壮士延僧超度亡魂,以免日后冤魂不散。”

邢壮笑道:“姑娘放心好了,在下即使死了,也是自找的,绝不会再找姑娘罗嗦。”

贾珠哼了一声道:“那就请邢壮士赐招吧!”

邢壮道;“我们还是要动手?”

贾珠道:“你擅武,我擅术,大家各尽所长,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欺负你;家母定限为三招,或是在三招之内胜我,就任凭贵局横行天下。”

邢壮拔出剑来道:“好吧,请!”

贾珠冷冷地道:“你先出招好了,我并不准备跟你真正交手,因为我不打算用武功来跟你较量。”

邢壮笑道:“那可不行,在下师门有戒,对女子交手,绝不先发招,家师授徒,第一戒是不得欺负女流。”

贾珠冷笑道:“你够资格欺负我吗?”

邢壮道:“那是另一回事,反正你不发招,我绝不动手,这是师门的规诫,我必须遵守。”

贾珠含怒移步,一剑突刺,邢壮举剑外封,两剑交触时,贾珠的剑上忽然蓬起一团绿色的火焰。

众人俱是一怔!

邢壮也吓了一跳,连忙纵身跳开叫道:“大师哥,我两只袖子都摸过了,里面没有藏东西。”

苗英闻言冷笑道:“阮公子始终不相信法术,以为我们是靠器物为助,对吗?”

阮雄微笑道:“不错,像令媛剑上喷焰,绝不是法术使然,一定别有机关。”

苗英冷笑道:“令师弟妙手空空,已经检查小女的衣袖,其中并无夹带,公子以为机关藏在哪里的呢?”

阮雄道:“不在衣袖,就一定在剑上。”

苗英道:“珠儿,把你的剑给对方检查一下。”

贾珠将剑一递,道:“拿去。”

邢壮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下,放在鼻尖闻闻,又用手指叩叩剑身,听听声音,再还给贾珠道:“大师哥,剑上也没有什么!”

苗英冷笑道:“阮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阮雄道:“暂时没有,但我始终不相信术数二字。”。

苗英冷冷地道:“少时即有事实可以证明,此刻多说废话也没有用,珠儿,快点行法,别浪费时间。”

贾珠用剑再指向邢壮,邢壮用剑架住,只听得贾珠轻喝了一声:“疾!”

剑尖又冒起两团绿火,像流萤一般,往邢壮面前飞来,邢壮用剑劈去,剑触火灭,邢壮两腿一软,身子随即倒地。一场比斗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了。

不仅齐碧霞这边的人骇然失色,连绿林道中群豪也都噤然无声。

贾珠朝苗英微一躬身道:“娘,这个人如何处置?”

苗英道:“你是用什么法制住他的?”

贾珠道:“孩儿用的是五鬼移魂大法。”

苗英道:“那太重了。”

贾珠道:“孩儿只勾取了他三魂之二,六魄之半,尚未取全,对他的生命应无大碍才是。”

苗英点点头道:“那还好,你还是把勾到的魂魄给他归窍吧,此举只为试法,不必害人性命。”

贾珠答应了一声,召人送来一碗冷水,含在口中,正待往邢壮身上喷去,阮雄飞身疾出,以极快的手法从贾珠手中将那碗冷水夺了过来。

苗英怒问道:“阮公子,这是干什么?”

阮雄道:“我想将敝师弟检查一下,看看是否真为法术所制,还是另有蹊跷?”

贾珠怒道:“他的魂魄已失了一大半,如果时间久了,魂飞魄散,即使不死,也会成个白痴,那可怨不得我!”

苗英笑了笑道:“略略耽误一下是不妨的。珠儿,你就稍候片刻,让他检查仔细,免得又是我们使假,副总镖头,你可得快一点,勾摄的魂魄现为小女行法镇住,这种无形无质之物可不能持久。”

阮雄弯腰将邢壮全身上下都按了一遍,又诊了一下他的脉搏,最后将那碗冷水试了一下,淋了一些在邢壮的脸上,邢壮仍是昏迷不动。

阮雄最后站起来,将碗递给贾珠道:“贾姑娘勾魂摄魄之术,果真玄妙无比,在下深惭见闻简陋,多有侮慢,尚祈姑娘见谅,宽贷敝师弟一命。”

贾珠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接过碗来,又喝了一口水,闭目默停片刻,才张口一喷,水珠洒在邢壮的身上。

没有多久,邢壮悠悠醒转,翻身大眼发怔!

阮雄问道:“师弟,失魂落魄是怎么个感觉?”

邢壮茫然思索片刻才道:“我也说不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就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怎么醒过来的。”

贾珠冷笑道:“魂魄无形无质,你怎么会有知觉?”

阮雄拍拍邢壮的肩膀道:“师弟,你的魂魄已经回来了,还不谢谢贾姑娘活命之德。”

邢壮满怀不情愿地拱了一下手,回头就走。

阮雄道:“师弟,你把贾姑娘的耳环还藏着不拿出来,难道想再死一次?”

邢壮闻言微怔!

阮雄走上前,从他袖管里掏出一枚缀珠耳环,递给贾珠道:“贾姑娘,请原谅敝师弟无状,他是个小孩子,专好淘气,尤其喜欢顺手牵藏女孩子身上的佩饰。家父曾严厉地训诫他多次,仍是改不了他的毛病,不过这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并非对姑娘有不敬之意,望姑娘也不要见怪。”

贾珠伸手一摸,发现自己左耳的耳环果然不见了,连忙取了回来,脸色一阵飞红,也有点不好意思。

苗英笑问道:“副总镖头是否还认为法术是无稽之谈?”

阮雄笑道:“井蛙之见,冒渎夫人,尚祈垂谅。”

苗英得意地一笑,转向展毓民道:“展大侠,如果妾身把这一套法术传给绿林道中弟兄,是否还畏惧你的剑术呢?”

阮雄笑笑道:“年轻人的精浮魂摇,才易为法术所制,展老伯修为有素,元神凝稳,夫人的法术恐怕难以收效。夫人如果不信,可以试一试。”

苗英神色微动道:“展大侠如果有意思,妾身当不辞候教,看看法术是否能使展大侠受制。”

阮雄又笑道:“令媛要三招才能使邢师弟受制,我相信令媛所争取的仍是行法的时间,如果换了展老伯,一剑即可定胜负,

只怕夫人没有余暇从容施法吧?”

苗英怒道:“我不相信连一招都接不住。”

阮雄道:“如果是寻常交手,大家都可以从容施为,现在夫人如果要向展老伯挑战,展老伯必定聚毕生功力于一击之中,能否接得往,夫人当慎重考虑。”

苗英闻言神色微变,沉吟不语。

阮雄道:“如果夫人能接下那一招,则证明夫人的武功造诣优于展老伯,无须借重法术,也可以胜过展老伯,夫人以为然否?”

苗英沉思片刻才道:“我承认这句话,展大侠如果坚持一战,我不敢拒绝,不过这是术法与剑法之争,并非我与展大侠两个人的胜负问题。展大侠将剑法传给别人,少说点,也必须十年才有成,而且未必人人都能达到展大侠的境界;可是我的法术,只要两个时辰,就可以教会一个人,其中利害,请各位三思而后定,切莫鲁莽。”

阮雄笑道:“夫人可是要提出什么条件?”

苗英道:“是的,如果展大侠要将剑法传给镖行界人士,为绿林道今后生计,我也只好甘冒大不韪,将法术流传出去,与镖行一争长短。”

阮雄笑笑道:“剑法与法术都是一样,如果所传非人,只有为人间造恶,展老伯只是说说而已;对于择人方面,必须经过慎重的考虑,夫人何苦争这种意气呢?”

苗英道:“为绿林道弟兄今后生计,我别无选择。”

阮雄笑道:“那我就斗胆替展老伯答应下来,请夫人善用法术,千万不可滥传;至于展老伯的剑法,除了他本门弟子外,绝不外传,夫人总该满意了。”

苗英道:“展大侠是否同意呢?”

阮雄道:“我替展老伯答应了,他老人家绝不会反对的。”

苗英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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