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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引凤求凰

方超人被阮雄气走了。

阮来风转脸便对阮雄道:“畜生,你看你做的好事。”

阮雄道:“爹,别急,二叔是嘴上生气,心里说不定还在感激我呢!他是赶着配药去的呢!”

阮来风愕然问道:“配什么药?”

阮雄道:“治狐臭的药呀!我已经替他把招牌亮了出去,假如何月儿找了他来,他怎能砸了招牌?”

阮来风半信半疑地道:“他真会治狐臭?”

阮雄笑笑道:“药到臭除,这是二叔最拿手的方子,当年他就是替二婶根除了这股异味,而缔结了良缘的。”

阮来风道:“我跟他多少年的交情,怎么不知道有这一件事呢?”

阮雄笑笑道:“这种事他怎么好意思告诉您?我是听天华师弟说的,师弟是听二婶讲的,总不会错吧!”

阮来风低头想想才笑道:“他不见得会替何月儿治吧?”

阮雄笑道:“没有的事,孩儿在这一点上比您精明,他对何月儿确实有好感。您说平常他连女人动他的东西都不高兴,今天居然让何月儿提在手里,这不是反常吗?而且他平常谈吐庄严,今天却装疯卖傻,调侃滑稽,都是少有的情形,您不觉得奇怪吗?”

阮来风张大了嘴,道:“这的确不像他平时之为人。”

阮雄笑笑道:“人在遇见自己倾心的对象时,总想尽量表现自己的特出异常之处,这与孔雀在博取异性欢心时展开尾屏是一个道理。

“二叔对何月儿的确颇有好感,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再者也是担心天华师弟不谅解,所以我担保天华师弟不会反对时,他心里不知多高兴呢!”

阮来风摇头道:“我还是不能相信。”

齐苍霖笑笑道:“阮老兄,这一点你可能不如今郎看得透彻,现在的年轻人比我们老朽聪明多了。”

阮来风一叹道:“假如这真是实情,我倒是很替方二弟高兴,他自从丧偶以后,性情变得很古怪,我真希望有个人能改变他一下,不过何月儿似乎对他并没有好感呀?如果叫他又空忙一场,可能会害了他。”

齐碧霞道:“不会的,何月儿对他很中意。”

阮雄忙问道:“齐小姐何以知道?”

齐碧霞道:“因为何月儿对他表示很痛恨,假如在不正常的情形下,女人的恨就是喜欢的表现。”

阮雄又问道:“什么情形才算不正常呢?”

齐碧霞道:“自然是彼此敌对的情形下,想表示好感不可能,就只有恨了。爱之深,恨之切,如果何月儿能对方二叔化除敌意,就不会有恨了。”

阮雄道:“他们能化除敌意吗?”

齐碧霞道:“何月儿只是受了澜沧双煞的蛊惑,再者也想出人头地,才跟我们为敌,其实并没有深仇大恨,这点敌意是很容易消除的。”

阮雄脸色渐转阴沉道:“齐小姐倒是认识得很清楚。”

齐碧霞笑笑道:“这是女人的直觉。”

阮雄更沉默了,居然不再开口问话。

齐苍霖知道阮雄从她的谈吐中,也看出齐碧霞对林佛剑不正常的感觉,连忙道:“好了,好了,热闹已经过去,我们该填饱肚子了。碧霞,你上去换换衣服,我们要好好地吃一餐。”

齐碧霞道:“我的衣服好好的,要换什么?”

齐苍霖道:“你在地上又滚又翻,背上沾满了灰,蓬头散发,也该整一整,你现在是总镖头,要有点威仪,总不能这个样子就坐下来吃喝吧广女孩子爱美是天性,齐碧霞虽是巾帼女杰,这一点却未能免俗,忙把店伙叫出来,上楼准备了房间更衣。

恶斗过去了,店中别的客人虽然溜了,可是四海镖局的人也不少,店中自然曲意巴结,顷刻之间,又摆了好几桌。

齐苍霖邀大家都坐下,见阮雄独据一隅,低头喝闷酒,乃过去坐在他旁边低声道:“老弟,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是为了什么?”

阮雄又干了一杯酒道:“老伯不会明白的。”

齐苍霖笑道:“我如果不明白,就不会答应与你们合作了,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人情世故磨练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阮雄猛然抬起了头。

齐苍霖又笑道:“碧霞还是个小孩子,她跟林佛剑作对的事,令我很担心,林佛剑人品武功都不错,一般的年轻人很难比得上他,所以尤家的两个女孩子为了他,不惜跟尤二通断绝了多年的养育之恩。”

阮雄道:“那是因为尤二通杀死了她们的父母。”

齐苍霖道:“这本来是件悬案,如果那两个女孩子不先生异心,尤二通不会去对付她们,旧事也不会翻出来的。

“我在林佛剑手下受挫,是准备收山了,正因为遇见了你,我觉得你可以帮助碧霞,才答应你们加入合作,我对你如此器重,你自己却千万不可泄气。”

阮雄精神一振,随即又低下了头道:“老伯对小侄如此,小侄十分感激,可是令媛……”

齐苍霖笑笑道:“碧霞还是个小孩子,童心又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只要你打起精神,一方面表现你的才华,斗斗林佛剑,一方面多用点耐性,你还怕什么呢?”

阮雄兴奋地道:“谢谢老伯!”

齐苍霖一拍他肩膀道:“别谢我,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师兄把碧霞也视同己出,所以才肯把大罗剑式传授给你,那是为了大家的好。

“我对你一切都很满意,就是有一点忠告,你的气度还要放宽一点,聪明不可轻露,稳重、憨直,才是女孩子心目中的大丈夫,把握住这两点,你必可超过任何人。”

阮雄道:“是,小侄谨遵教诲,可是令媛似乎很欣赏特殊的男子?”

齐苍霖笑道:“她现在才十九岁,身体成长了,思想还没有成熟,等个两三年,她饱经忧患之后,自然会改变的。老弟,相信我,我不会骗你,要记住,我与师兄都是支持你的,但是我们不能以父师的身份来帮助你,一切要靠你自己的表现。”

阮雄起立深深一揖道:“多谢伯父栽培。”

齐苍霖起立一笑道:“不要客气了,我们仰仗你的地方还很多,大家互相帮忙,只要记住,随时随地表现一个大丈夫的气概,才华不是表现在聪明上,胜负不是决定在一两个回合上,稳重才是最后胜利的惟一因素。”

阮雄十分感动,讷讷无语,齐苍霖含笑回到旁边的座上。

阮来风笑笑道:“齐兄跟犬子谈些什么,方才他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忽而变傻了,齐兄几句话,使得他又眉开眼笑的。”

齐苍霖一笑道:“没什么,令郎在担心以后的事,兄弟劝他往宽处想,虽然镖局交给他们了,我们几个老的还在,天塌下来有我们顶住。”

阮来风哈哈一笑道:“这小子真是杞人忧天了,目前还轮不到他操心。”

齐苍霖笑了笑道:“说得是呀,不过令郎担心也是对的,我们几块老骨头不能永远在后面替他们撑着,迟早他们要靠自己来应付一切的。现在开始多学学也好,一方面充实自己,一方面阅历世情,也可以早点成长独立。”

阮雄从齐苍霖的话中听出含有启示的深意,乃感激地又看了他一眼。

刚好齐碧霞换了一身新装,重整姿容,施施然走下楼来问道:“爹,您在说谁呀?”

齐苍霜道:“在说你与阮大哥。”

齐碧霞道;“我们有什么好说的?”

齐苍霖道:“今天的事,多亏方二叔跟师伯替你们撑了下来,否则你们一定会吃个大亏,由此可见江湖上能人甚多,你们还不够独任艰巨。”

齐碧霞又不服气了,刚要开口。

齐苍霖笑笑说道:“你别嘴硬,我们刚才已经决定了,前面还有一场硬仗,我们分开来办事。澜沧双煞找我们报仇,由我们应付,绿林道要找四海镖局的碴子,则归你们自己去应付。”

齐碧霞道:“这根本就是一回事。”

齐苍霖笑笑道:“我们可以把它分开,大家走在一起,遇到必要时,自然也要互相照应的,但是最好各尽其力,各负其责;虽然你们的敌手或许强你一点,他们的人手也多,因此,你们正副两位总镖头现在不妨从长计议一下,该如何应付,我不过问你们的决定,希望你们这一次办得漂亮一点儿。”

齐碧霞被激起了傲性,果然走到阮雄的桌前坐下,道:“好,阮大哥,咱们就争口气,漂漂亮亮地打上一仗,绝不要他们老人家帮忙。” 阮雄笑道:“你是总镖头,你吩咐下来,我们绝对遵从就是了!”

齐碧霞道:“阮大哥,你要是这么客气,就是拆我的台了,动脑筋的事,我是一窍不通的。”

阮雄道:“巴东一战是硬仗,没什么可动脑筋的,主要的是江湖阅历,我从来没出过家门,这方面实在太差。你到底还走过一趟,经过几次血战,因此我只能把同门师兄弟的长短逐一奉告,量才为用,还是请你决定吧!”

齐碧霞被他一捧,心里十分高兴。

只见她连忙道:“那我们干脆把桌子并起来,将大家聚拢,研究一个对策,我们的阅历也不足,不过好在仇师哥与林镖头。

呼延镖头都是老江湖,仇师哥不在,两位镖头可以匡正我们的错误。”

阮雄含笑答应,果然将三张方桌并成长条,他与齐碧霞并坐主位,林飘零与呼延昭左右紧靠,阮雄的师弟们则顺序而坐,一群年轻人,就热烈地商量起来了。

林飘零与呼延昭究竟闯了几年的江湖,对澜沧双煞可能邀集而来的绿林人物提供了不少资料,齐碧霞斟酌己方实力,作了一个部署计划。

阮雄只是静静地听着,遇有不妥之处,他也不当面点破,设法婉转地加以补充,因此,看起来整个计划都是齐碧霞一个人的决策,使得她十分地高兴,领座的三个老人看了都微微含笑。计划定当,大家吃喝得也差不多了,才分头安歇。

虽道敌踪已显,铩羽而去,他们并没有放心安睡。

阮雄仍是派遣他的同门师弟两人一组,轮流司值巡守。

齐碧霞睡到半夜,忽然不放心,披衣坐起,正准备出去看看时,阮雄在外扣窗道:“总镖头请放心安歇吧,我已经派人值巡了。”

齐碧霞脸上微红道:“阮大哥,你倒是很细心,我刚想起没有派人值巡,你倒是安排好了。”

阮雄笑笑道:“我们在家时,就有这个习惯,出门时照例施行而已,总镖头运筹帷幄,必须把精神用在应付大事上,这点小事情,该由我这副总镖头来负责。”

齐碧霞笑道:“那就偏劳阮大哥了。”

阮雄笑道:“没问题,这点小事我如果做不好,就不够资格追随左右了。你睡吧广齐碧霞这才重新上床,吹熄了灯后,见窗底上映着阮雄的身影在外来回巡逻,脚步却轻得不发一点声息,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可是,接着她又想起了林佛剑,那可恶的笑脸,气人的冷漠,以及莫名其妙的作对态度,令她又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烦躁。

朦胧入梦时,她见到林佛剑跪在她的面前,向她求饶,使她感到十分的快意。

可是这快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她就被人声闹醒了,抬眼一看,天色已曙,大家都起身待发了。

她赖在床上,回忆刚才的梦境,忽然感到一丝惆怅,难道她这么恨林佛剑,就是为了使他屈膝在自己面前吗?

她立刻否定了这个答案,可是她究竟需要林佛剑如何呢?她自己也无法回答。

一天半,他们到达了秭归,打前站的仇天侠等候在那儿,连附舟而来的金陵镖局马氏兄弟也留驻而未行。

因为澜沧双煞正式向他们递出了战书,约定在巴东的江峰决一胜负,了断多年的宿仇。

战书分成两封,一封是澜沧双煞叔侄具名,给的对象是齐苍霖,另一封则是绿林道长江水寨的总瓢把子黑发龙婆苗英具名,给的是四海镖局与金陵镖局,限令他们两家镖局留下镖旗过境。

马雄飞与马雄腾兄弟俩实在挡不起这些绿林群豪,只得等候四海镖局前来共谋应策。

齐苍霖接到战书后,微微一笑道:“齐某在江湖上并没有太失败,这些绿林朋友多少还留个面子。”

齐碧霞道:“爹,叫我们留下镖旗,等于是勒命我们闭门歇业,还有什么面子可留的呢!”

齐苍霖笑笑道:“话不是这么说,留下镖旗,并不是叫我们不走镖,而是一种和平的方式利益均沾,以后我们的镖队过境,他们依例抽两成红利,而镖货在这条路上由他们来负责而已。

“镖旗也不会真正地留下,只是交到他们手里做个样子,再还给我们,等于是邀请他们参加干股而已。”

齐碧霞道:“那么我们来的时候,经过阮家集,阮大哥要留下我们的镖旗,也是这个意思了?”

阮雄笑了笑道:“那不同,绿林道是正式开山立寨的组织,仗此为生,见财摊一份是合理的要求,如果是其他江湖道朋友留旗,就是存心找碴子了。”

齐碧霞道:“我们出生入死,拼气力,卖性命替人保镖,凭什么要让他们不劳而获,坐享其利呢?”

齐苍霖一笑道:“那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如果保镖的有把握保护自己的镖货不出事,可以不理这个碴,凭真功夫闯过这一关,以后他们分文不取,同样也要负责镖货的安全。”

齐碧霞道:“如果闯不过呢?”

齐苍霖道:“闯不过也可以再回头向他们讲两句好话,依旧接受他们的保护,只是抽的成数要提高一倍,每趟生意由他们提取四成红利。

绿林道对镖局提出留旗的请求,多少还是讲交情的,因为他们还给人留下了余地,否则不声不响,劫了你的镖,你还得倒赔。”

马雄飞道:“绿林道是看在齐老爷子的分上,才提出这种请求,镖行能有这份交情的人不多。”

齐苍霖笑笑道:“一般遇上这种情形,镖行是乐于接受的,息事宁人,所费无多,而且还省了不少事。比如说接下一笔大生意时,只要随便派个人押送,过境递个照会,就可以安然抵达,不必担心出事,算起来还是上算的。”

齐碧霞问道:“爹,您以前有过这种例子吗?”

齐苍霖道:“没有,我是仗着萧师祖的余威,再加上绿林道一些前辈人物跟我多少还有点交情,从来没有出过事,人家也不好意思对我提出这个要求。

“近几年来,黑道前辈人物多半物故,一般后起之秀与我没有交情,这一次对我们如此客气,多半是看在阮兄的分上。”

阮来风连忙道:“齐兄又客气了,小弟绝迹江湖,跟外面全无联络,怎么会是小弟的关系呢?”

齐苍霖笑道:“阮兄虽然不出户,可是在川中的一番作为,绿林道是很清楚的。这次绿林道应澜沧双煞之请,出来与兄弟为难,如果不是阮兄参与其事,他们断然不会如此客气,更不会分开来行事。”

阮来风自然不肯承认,又谦逊了几句。

齐碧霞却道:“二位老人家不要再客气了,不管是瞧谁的面子,事情摆在面前,我们该如何对付呢?”

齐苍霖道:“前天我们已经说好了,澜沧双煞的事我自己应付,镖局的事由你们去管,你是总镖头,这该由你去决定。”

齐碧霞乃转问阮雄道:“阮大哥的意见呢?”

阮雄道:“全凭总镖头裁决。”

齐碧霞道:“这事关系大家今后的出路与安危,自然是听大家的意见,我一个人怎能做主?”

阮雄笑道:“这话又见外了,我们既然加盟四海镖局,生死安危,都凭总镖头的一句话。”

齐碧霞想了一下,道:“马总镖头,这事情贵局也有份,贵局是如何打算呢?”

马雄飞苦笑着道:“金陵镖局在绿林道眼中,根本不值一文,能沾上一点边,完全是齐老爷子的提拔;所以敝兄弟不敢擅专,一定要等各位前来决定。”

齐碧霞道:“马总镖头个人的意见呢?”

马雄飞想想道:“方今镖行界有此关系的,只有京都通达镖局的刘老英雄与洛阳的群雄镖局裘老英雄,他们两位一个是少林门下,一个是武当门下,都是靠着门户的实力为后盾。

才能享此便利,这实在是个机会。”

齐碧霞道:“好,那金陵镖局就单独接受他们的留旗之请好了,不必跟敝局同进退。”

马雄飞连忙道:“这是什么话?金陵镖局本身并没有这种力量能蒙人重视,完全是沾了四海镖局的光呢!”

齐碧霞道:“我的做法不想按照规矩行事。”

马雄飞一怔道:“齐小姐准备如何决定呢?”

齐碧霞道:“我只知道保镖,不想跟绿林道拉关系,留旗的事绝不答应。”

马雄飞道:“那是当然了,四海镖局赫赫盛名,绝不能不战而屈,闯关是必须的,何况闯不过也没多大关系,最多减少两成红利而已。”

齐碧霞沉声地道:“闯得过最好,闯不过我也不低头,以后这条路我们照走,一分银子的红利也不让他们分沾,有本事他们就来劫镖。”

马雄飞愕然道:“这样做会激起绿林道公愤,而且失信于江湖……”

齐碧霞冷笑道:“我事先把话说明白,绝不答应任何条件,总不能怪我失信了。”

马雄飞道:“那恐怕难以过关!”

齐碧霞道:“我们受任护镖,就是防止绿林盗贼沾手,如果要跟他们打交道,倒不如闭门歇业不干这一行。”

她的话说完了,众人都为之一愕!

只有阮雄一个人鼓掌喝彩道:“壮哉!壮哉!总镖头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我们一定全力支持。”

齐苍霖一叹道:“你们究竟年轻气盛,如此一来,以后在江湖上可能寸步难行!”

展毓民却笑笑道:“师弟,我是赞成碧霞的做法的,我们创设镖局的本旨原不为获利,如果要向绿林道低头,倒不如从此歇业了。”

阮雄也道:“齐老伯,您英雄一世,才挣下四海镖局的赫赫盛名,交到我们手里,可不能替您丢人啊!

“再说,寒家在阮家集也不是过不去,所以要托附四海镖局,就是想创一番事业,镖局之设,就是与绿林道对立的,如果为了怕他们而让他们分沾其利,等于是养寇而自肥,说得难听一点,就同流合污了。”

阮来风忙喝道:“畜生,你说话太放肆了!”

展毓民笑笑道:“阮兄,令郎的话并没有错,绿林道所以为武林不齿,正是因为他们挟技凌人,既然身为侠义,绝不能与他们妥协。”

齐苍霖笑笑道:“阮世兄见教极是,我可能老了,所以才有诸多顾忌。”

展毓民笑道:“你不是人老,只是江湖跑老了,处处老成持重,把锐气都磨净了。”

齐苍霖一叹道:“我只是替孩子们着想,这样做法,不知道会惹来多少麻烦,我当年只杀一个尤大通……”

齐碧霞笑道:“爹,你杀死尤大通是否心中有愧?”

齐苍霖道:“以尤大通的所为,死有余辜。我不是为私怨而杀他,心中怎么会有愧?”

齐碧霞笑笑道:“那就行了,只要问心无愧,我们就不怕麻烦,行侠仗义是与恶人作对,结仇是难免的,只要行得正、站得稳,我们就该勇往直前,才不负此生,其余的都不必考虑。”

阮来风哈哈大笑道:“齐小姐到底是名门之后,英风豪情,不让须眉,老头子对你佩服之至,只要你看准了,放手去做就是,小儿跟门下的弟子不必说了,必要时,连我这条老命都可以赔上来作你的后盾。”

齐碧霞笑笑道:“谢谢您了,阮老伯。马总镖头,我们开设镖局是另有目的,所以你们不必跟着膛混水。”

马雄飞低下头道:“齐小姐的话令我感到很惭愧,敝兄弟虽技艺平庸,也是武林一脉……”

齐苍霖道:“二位老弟倒不必客气,四海镖局都是子弟兵,我们凡事可以代大家做主,你们局子里情形不同。”

马雄飞苦笑道:“齐老爷子,说句丢人的话,如果不是沾了贵局的光,敝兄弟别说轮不到那张帖子,在路上就被人吃掉了。

如果金陵镖局单独行动,人家连看都不看,就是双手捧上镖旗,人家也会撕了当草纸用,因此贵局如何行动,金陵镖局能追随左右,就是我们的荣幸了。如果贵局一定要把我们撇开,敝兄弟只好丢个更大的人,向他们叩头哀求,放过手下那些苦弟兄,然后我们兄弟任杀任剐,都只好认了。”

虽然马雄飞讲的话带有一半诙谐,但也是实情,他们假意与澜沧双煞串通,暗中却知会齐苍霖,如果再落到澜沧双煞手中,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齐苍霖歉然一叹道:“二位贤弟完全是受了齐某之累!”

马雄飞慨然地道:“齐老爷子怎可如此说,您老侠名远播,遐迩同钦,马某无论如何,也不能帮着澜沧双煞那般凶人来对付您。何况站在镖行同业立场上,我们也应该声气相通,患难相助,若能够沾齐老爷子的一点光,使敝兄弟也能在武林中稍露头脸,更是莫大之荣幸。”

齐碧霞听他如此一说,乃自做主张地道:“这次对方的实力不弱,以二位著与他们为敌,可能是差一点,叫二位向他们示弱,我想二位也不是这种人,我们既然同在一行,又同在一地,当然更应该同患难,共甘苦。

“明天可能就会与绿林道人物接触了,希望二位同赴艰巨,闯过难关,万一成功了,也算是为金陵镖局替同道扬眉吐气。”

马氏兄弟武功虽也不弱,可是与四海镖局的济济群雄比起来,还是差得太多。

齐碧霞这番话,等于是提高了他们的地位,马氏兄弟自然感激异常。

四海镖局改组以后,新加入的阮氏门下,都是年轻好事的小伙子,原来的金陵四圣,以仇天侠年事最高,也不过三十岁,虽然不致骄妄,但他们追随天下第一技艺名家齐苍霖有年,傲慢总是不免,对齐碧霞的强硬作风,一致热烈支持,立刻兴高采烈地商讨起来。

齐碧霞这次倒是相当持重,居然详细地问道:“方针决定了,也不能光凭血气之勇,至少,对方有些什么人物,应该有个初步的了解;仇师哥,对方这个总瓢把子黑发龙婆苗英是何方神圣,怎么没听说过她呢?”

仇天侠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阮来风道:“川湘绿林道本来以长江水寨声势最雄,那是在翻江龙神贾雨飞主持的时间,他确曾被尊为川湘黔滇等西南六省的总瓢把子。可是贾雨飞已于十年前身故,绿林道后起之秀固多,还没有一个能起领导作用的;西南绿林道虽然仍声气相通,却已各自为政,长江水寨已名存实亡了。”

仇天侠问道:“据晚辈所知,也是如此。可是这苗英怎么又自称为总瓢把子呢?”

阮来风道:“苗英是贾雨飞的妻子,听说是排教掌门人苗九如的女儿,贾雨飞没死以前,他们夫妇就反目不相往来,这次可能是为绿林道所请,出头召集此会,因为只有她以贾雨飞遗孀的身份,担任总瓢把子才够分量。”

齐碧霞道:“她本人功夫如何呢?”

阮来风道:“不太清楚,不过排教除了武功之外,还会各种异术,据说能呼风唤雨,遣神役鬼,但是否真有其事,我倒未曾与闻。”

阮雄笑道:“呼风唤雨是骗人的,不过是些障眼法而已,以前的白莲教专拿这一套来愚弄无知的村民,我们总不会被这些旁门左道吓倒。”

齐苍霖却道:“贤侄不可太轻敌。”

齐碧霞忙问道:“爹,难道你也相信这一套?”

齐苍霖道:“我不信这些邪术,但我年轻时见过一两次排教的大会,他们的人能赤足走火不伤,利刃刺体而不痛,这是真功夫,也是一种高深的武学。只是,他们对本身的功夫托之于神符,十分隐秘,不肯言之外人;怕是不必怕,但也不能等闲视之。”

阮雄想了想道:“老伯见教极是,我们自然要注意的,朱砂可以避邪,鸡狗血也是避邪之效,我们不妨准备一点,只要不为他们的邪术所惑,余下的真功夫,只好凭本事一决了。

老伯以为如何?”

齐苍霖笑笑道:“我们对排教知之不详,只好这么准备,反正行事小心,见机而作,因势而取利,这方面碧霞可能差一点,还望你多提醒她一下。明天我们要分开应付,镖局方面的事,你们与两位马贤弟斟酌而行吧!”

齐碧霞道:“爹,您不跟我们一块儿吗?”

齐苍霖道:“能在一起最好,但澜沧双煞分头投帖,可能会将我们分成两处,使人们无法兼顾,因此你们必须先作个准备。”

展毓民道:“明天如果要分头行事,我与阮兄可能要站在你父亲那一边,对付澜沧双煞;好在绿林道下帖给镖局,讲究的是明来明往,你们的风险担得轻,凭你们的智慧,应该不难应付。”

齐碧霞道:“我们没有关系,可虑的还是您几位老人家,澜沧双煞指名寻仇,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

阮来风哈哈大笑道:“有展、齐二位,再勉强凑上我这个老头子,大概不会怕他们这些牛鬼蛇神了,何况还有个鬼灵精方二弟打前锋,绝对没有问题的。”

齐碧霞道:“方二叔怎么没照面呢?”

阮雄笑道:“二叔不照面,一定跟何月儿搭上线了,说不定还将胖弥勒与瘦如来度化过来,对我们大有助力。我倒是怕他照面……”

阮来风笑道:“畜生,你这么有把握吗?”

阮雄微笑道:“二叔是个谨慎的人,如果前途凶险,他一定会有警告的,现在毫无消息,就证明他干得顺利。”

齐碧霞道:“二叔会不会吃亏?”

阮雄笑了笑道:“这一点我绝不操心,九尾狐如果能把二叔迷了去,我这个阮字就倒过来写。”

阮来风也含笑不语,他们父子俩对方超人知之甚详,其他人也就放心了。

这一夜大家在兴奋紧张中度过,第二天清晨,大队人马出发,这次不再分散,仇天快掌着四海镖旗,与马雄腾掌金陵镖局号旗并驾前行,当天下午,他们到达了巴东,在县城外,尤龙与长江水寨的少寨主贾亮再度投帖,约次日寅末在江畔沙滩上一决。

齐苍霖、齐碧霞与马雄飞,各自在帖上批了个“知”字,就算是答复,这是好不礼貌的回答,尤其是两家镖局对绿林道的态度,更增加了剑拔弯张的气氛。

尤龙寒着脸不作声,贾亮却冷声笑道:“绿林道由家母具名两度投帖,礼数已至,难道就是这一个字的回答?”

阮雄代表答复道:“如果敝局在路上没有受到绿林朋友的礼貌拜访,这个答复也许是太简慢了一点,正因为令堂大人殷勤了,敝总镖头认为这一个字足够了。”

贾亮知道他是指绿林道两次私探失风之事,不禁脸上一阵红,接了回帖,一声不吭,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齐苍霖才笑道:“贤侄这番答话又快又利,等于是给来人一个下马威,只是明天的会晤,恐怕又要增加许多波折。”

阮雄笑道:“我们不准备妥协,波折一定难免,与其临时叫他们生气,倒不如先给他们打个底子。”

齐苍霖道:“话是不错,但双方保留一点客气,事情总不会闹得太僵,必要时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阮雄笑道:“老伯,问题在令媛身上,她是总镖头,她的决定中没有转圜的余地。”

齐苍霖只有苦笑了一下。

展毓民低声道:“师弟,看样子你是该退休了,你已经完全失去了豪情。”

齐苍霖望着阮雄的身影,才低声一叹道:“师兄,我承认江湖磨去我的豪气,但我觉得他们的确锋芒太露,这并不是好事。”

展毓民微笑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齐苍霖道:“我不忍心在他们的兴头上泼冷水。”

展毓民笑笑道:“我知道他们太露锋芒,但是我不担心,你忘记自己年轻的时候了?那时你比他们还狂,多受点挫折,他们自然会收敛的。

“我的年纪比你大,看得很清楚,当年恩师就是对罗师弟压得太紧,才把他逼得一去无踪影,所以对你我没有管束过。

“一个武人的成长必须经过自然的磨练,罗师弟是一个值得警惕的例子,因此对下一代的教育,我们必须特别慎重。”

齐苍霖这才不说话了,当夜,他们歇在一家旅店中,因为定了约会,倒不必再担心对方暗算,一夜安息,三更大就起来准备赶到约定的地点,恰好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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