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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孤掌难鸣

六人六骑,星夜疾驰,弘晖很帮忙居然以亲王的手令,着令沿途驿站给她们供应马匹,所以她们马不停蹄,拼命赶路,一直来到预定会合的地方。

吕四海已经在那儿等着,而且也洽妥了混水孽龙刘策所派遣的海船,这次为了行动稳密,他们没有要刘策的子弟兵帮忙,海船把大家载到山东黄海外的一个小渔村外,既未停泊,也没有拢岸,大家是在夜晚乔装换乘一条小渔船登陆。

这条渔舟原是属于这个渔村的,驾舟的是刘策的外甥,一直潜伏在那个渔村刺探消息,而且落脚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跟刘策的关系,为了必要时作一个藏身的退路,可见刘策父子雄踞海上,也是个有心人,只是没想到恰好被吕四海运用上了。

渔船乘着夜色悄悄地迫岸进港,一行人又悄悄地来到了刘策的外甥马士贻的家里。

然后分批向登州进发,那儿原来是清水教的重要根据地之一,吕四海等人第一次就在这儿夜袭三神山,剑诛玄真子,青龙堂马安澜挟残余夜走登州,使清水教的势力稍稍地受到阻遏。

但那时王伦在京师潜伏活动,一时教中无主,所以不了了之。

后来王伦得和珅默许支支持,变本加厉,清水教的活动才又热切了起来。

直到前一个多月,王伦在京师藉祭前明宗陵之便,召集全教长老,假海明瑞之手,尽歼异己,虽然使清水教全权统一,但是事情也闹大了,朝廷终于下令通缉王伦,他才潜回山东,但清水教经此一来,职权一统,实力更壮盛,王伦虽受明令通缉,官府却没有一个敢动他的。

吕四海等人到了登州府,却是一筹莫展,因为王伦行踪飘忽,明知道他在附近却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而且他回到山东之后,极力加以整顿内部,接近他的人全是心腹,又不敢打草惊蛇,如果向普通教徒探询,他们也弄不清教主的下落。

在登州府活动了四五天,七个人化装了各种身分,触目皆是清水教徒,就是找不到王伦何在。

吕四海见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召集了大家共商对策,邢玉春道:“像这样盲人骑瞎马乱闯是不行,我们必须从另一个方向着手。”

吕四海笑道:“春姐,什么办法我都想过。这一次可真把我憋住了,我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公开地去找他。”

云飘飘道:“没有用的,王伦这个人最狡猾,你公开找他,他还是来个不露面,却会叫清水教中一些其它人来找我们,这儿是他的老巢,人手充足,而且清水教中的好手也云集在此,我们的武功再高也不够应付的。”

吕四海苦笑道:“我就是怕这一点,所以才不敢露面,我们的目的不是对付清水教,而是除去这个祸害。”

邢玉春笑道:“我们现在都是舍近而求远,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可以找到王伦。”

吕四海忙道:“什么办法?”

“到济南去,找到巡抚陈辉祖,他是复社中人,他也是和珅的心腹,更是王伦倚为心腹靠山的人,从他那儿,必然知道王伦的下落。”

吕四海眉色一动道:“我倒把此公给忘了,他在山西任上丢了官,随即起复调任山东,王伦以为是凭着和珅的力量,却没有想到是我托端王在暗中尽了力,目的就是让他接近清水教,了解王伦的动态,我早该想到他的。”

云飘飘道:“那我们得上济南府去了!”

吕四海道:“不错,大家一起上济南,不过路上还是得分批进发,天池叟已经猜到我们的动向,恐怕会注意我们的行踪,所以大家不能离得太远,必须前后呼应,以免万一被发现时落了单。”

云飘飘笑道:“那倒不必耽心,我们从你那儿学来的易容术已经足应付了,明天一早还是换个身分上路吧。”

一男六女,要想化装瞒过行路人并不是容易的事,好在吕四海脑筋活,他伪造了一纸文书,装成个外放的小京官,被派出去当一任县令。

县太爷官儿不大,但官架子十足,他自己装成个中年人,云飘飘成了官太太,邢玉春是仆妇,李文英是小姐,江雪雪成了侍候小姐的丫头,姚家琳姚家琪身材高大,一个扮成车夫,一个装成听差的。

七个人就这么上路了,吕四海骑马,姚家琪弄了头骡子跟上,其余五个人一辆车带了简单的行李,非大镇邑不停,也非大客栈不住,倒是不惹人起疑。

到了济南府,吕四海知道州抚衙门里一定耳目众多,没有直接去找陈辉祖,却去见山东总镇燕惕,因为他是武官,也直接负责山东军务,最主要是端王交代过,此人可信。

吕四海见到燕惕,亮出了他侍卫营副统领的身分,也亮出了端王给燕惕的手谕,燕惕立刻在秘室接见道:“吕大人来得正好,下官正为清水教的事发愁,下官接到谕旨要缉捕王伦,可是巡抚大人陈辉祖又转来一份密旨,著令下官对清水教曲予优容,到底该怎么办,下官实在难以捉摸。”

吕四海微微一怔道:“陈大人转来的密旨确是皇上的亲笔吗?”

燕惕道:“不会错,用的是圣上的密钤四海一家朱玺,从先帝时就开始用那一方朱玺了。”

吕四海笑笑道:“请燕大人把陈大人请到此间一叙,我问问清楚就行了。去请他的时候,除了陈大人本人外,别让第三者知道我来到的事。”

燕惕道:“那恐怕只有下官自己去一趟才行。今天正好是他生日,下官对此公一向印象不好,懒得去应酬。”

吕四海道:“那就委屈大人一下。清水教的动静,燕大人都清楚吗?”

燕惕道:“下官隐约感到有山雨欲来之势,可是清水教的势力太大,行事又缜密,很难得到确实消息。况且有了那道密旨,下官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陈兵府城,随时待机而已。”

吕四海叹道:“燕大人的做法是对的。端王爷就是因为王伦内结权贵,闹得太不像话,才要我来秘密处理。反正侍卫营有便宜行事之权,而且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们可以不理密旨。现在就请大人去一趟。”

燕惕倒是很热心,连忙换了官服去了。也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回来道:“陈大人立刻就到。”

吕四海道:“没有让别人知道吧?”

燕惕笑道:“我盛服往贺,他在礼貌上必须回拜,这是很平常的事,不会有人注意。”

吕四海道:“燕大人有没有告诉他说我来了?”

燕惕道:“说了,在他送客时,到门口我才告诉他的,他听了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副统领跟他很熟吗?”

吕四海微笑道:“陈辉祖不过是官熟,他是和珅的门生,怎么会跟我熟,但是他也知道厉害,清水教如有谋逆的事发生,他夹在里面,和珅可无法洗脱他的干系,因此唯一洗脱自己而又不得罪的办法,就是希望我能够出面剿灭王伦,听见我来到的消息,他自然会高兴了。”

燕惕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下官还以为他是跟副统领有过交谊呢。”

吕四海一笑道:“交谊是有一点,他在山西抚台任上被劾,弄了一对水晶如玉送进京给和珅,结果被我暗底下弄来赈济了两淮灾民,我也是为了这件事跟王伦成仇的,结果东西没有追回去,我在端王那儿帮他说了两句话,使他又调任山东巡抚,所以他对我很客气就是了。”

燕惕道:“这样的话,等他来了,我倒是可以跟他商量一下,如何对清水教展开清剿的事。”

吕四海忙道:“那可使不得,燕大人执掌的是军事,抚台管的是民政,你们所负的责任不同,看法也就不同,如果跟他商量,他一定不赞成,而且也不会参加,因为和珅跟王伦关系密切,要他参加进来他就把责任全部推在大人头上而避免得罪和珅了。”

燕惕道:“那下官该怎么办呢?”

吕四海笑笑道:“等他来了之后,大人把他请进来,就借故离开,由我来跟他谈,半挤半压,先在他头上把责任压重一点,责成他先行动,大人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突然发动,把事情敲实了。”

燕惕道:“下官还是不明白副统领的意思。”

吕四海笑道:“他既是和珅的心腹,如果让他知道得太多,他一定会报告和珅,节外生枝,反而添麻烦。大人如果不理他,先由我来跟他连系,他才会老老实实,因为侍卫营行事是不必通过军机处的,也无须申奏请示,如果大人跟他会商,你们一定要联名申奏,麻烦就多了!”

燕惕道:“还是副统领高明,那下官就到时避开了。”

两人又聊了一下,没多久,果然陈辉祖登门投帖回拜,燕惕迎到中间,把他迎进了小书房内。

吕四海也迎上前一拱手道:“陈大人别来无恙。”

陈辉祖连称不敢,寒暄已毕,燕惕就借故告退,吕四海这才低声道:“陈大人清水教近来如何?”

陈辉祖道:“越闹越厉害,老弟再不来的话,我要派人去相请了,老弟这次是专为清水教来的?”

吕四海道:“可以这么说,但我们对象是王伦而不是清水教,首恶一除,余众就不足为虑。”

陈辉祖却苦着脸道:“老弟,事情很难办,我那儿来了个京中的密使,他奉了朝中的旨意说,清水教徒可以任意处置,但像王伦这等重要的人物,反而要尽力保护他们,我真不知道朝廷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吕四海忙问道:“朝中来的密使是谁?”

陈辉祖想想道:“是个旗人,没有报姓名,但确是带了一份密旨,要我一切听他的。”

“明公可以确定这份密旨是真的吗?”

“是的,因为他还带着和中堂的军符,绝对不会错。吕大侠,莫非你怀疑他的身分吗?”

吕四海苦笑一声:“他的身分不必怀疑,的确是真的。他就一个人来的吗?”

“还有两个和相府里的亲信文案,看来也是内家高手,幸好老弟没有来找我,现在我那儿已经是朝中密探与清水教徒充斥之地,而且他们的图谋目前似乎都在你的身上。”

吕四海轻叹一声道:“狼虎同穴,各怀异志,居然能相安无事,唯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都吃饱了,但目前膏其血吻的都是我汉家善良百姓。”

陈辉祖道:“正是这件事令我想不透,朝中派来的密使是满洲人,当然不可能跟清水教合作无间,王伦这个人野心虽大,却不会投降清廷,这两批人怎么会揉合在一起呢?他们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呢?这使我很为难。老弟是否对他们有充分的了解?”

吕四海道:“不错,晚辈就是为了这两批人而来。本来我的目标放在王伦身上,除去了这个人,庶几可保汉家元气,因为目前绝不是正式起义用兵的时候,尤其是清水教这一股势力,几乎有一半在敌人控制中,一旦妄动,徒然使生灵涂炭。但现在我认为除掉天池叟等人更为重要。”

于是,他说出天池叟的来龙去脉。

陈辉祖道:“这点我也有同感,只恨孤掌难鸣,正想找人向老弟救援,只苦在我派不出一个亲信的人。”

顿了一顿他又道:“老弟,目前的问题倒是你了,端王还算是识大体的人,你打进侍卫营,建立的基础不错,如果为这件事而前功尽弃,不是太可惜了吗?”

吕四海笑了一笑道:“不会的,我已另有部署。”

他又把天池门的组成、背景说了一遍,最后提出了嘉敏的请求,陈辉祖听得目瞪口呆道:“这太厉害了!由此看来,这位乾隆皇帝还真有两下子,难怪他敢如此纵容王伦。老弟,幸亏有了你,能够得到那位嘉敏格格的青睐,否则还真不可想像。那我们就先对天池叟下手了!”

吕四海道:“最好是能把他与王伦弄在一起解决。”

陈辉祖苦笑道:“那恐怕很不容易,王伦回到山东后,谨慎多了,他只是遣人来连系,自己从不出面。”

吕四海道:“大概是和珅家中那一次把他给吓怕了,而且也领略到大内密探的厉害。那我们就先从天池叟的身上开刀吧。明公的府上恐有不便,最好是把他们诓到什么地方去,一举而歼之。”

陈辉祖想想道:“天池叟行动也很小心,而且耳目也很灵。”

吕四海想了一下道:“有了,大人回去后,我会设法送封信来,大人接信后,无论如何也要到约定的地方去,他定然会跟来的。”

陈辉祖道:“吕老弟,你可要小心点,那家伙精明得很,恐怕不容易骗得动他。”

吕四海笑笑道:“我不骗他,叫王伦骗他。这样吧,大人稍候片刻,我把信写了就给大人带回去,大人回去后,对到这儿来的事,语多支吾,故意引起他的怀疑,然后就在屋里,把我的信单独地多看两遍,自然会有效果。”

信是密封的,上面还烫有火漆印,信封上却没有字,吕四海把信交给陈辉祖的时候,笑了一笑道:“如果天池叟向大人逼问这信的来源,就说是在路上有人悄悄塞给你的,如果他不问,大人就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计议已毕,陈辉祖袖好了信,吕四海咳了两声,燕惕进来把陈辉祖送到二门口。

送客回来时,燕惕问道:“副统领跟他谈的结果如何?”

吕四海笑笑道:“陈辉祖只求能保住顶子,他知道事情不小,闹开了和中堂也保不住他,自然是听我的了。”

燕惕叹道:“事情真要闹起来,别说他顶不住,和珅也顶不住,下官更是关系重大,说不定连人头都保不住。下官倒不是怕死,但念及一生尽忠国事,砸在这种事情上太不值得了。”

吕四海笑道:“大人放心好了,只要事情办得顺利,不但与大人前程无碍,而且还可以使大人记上一功。”

燕惕拱手苦笑道:“全仗副统领成全。”

吕四海神色一正道:“别的都没什么,就是明天申酉之交,大人最好微服乔装,带几个亲信泛舟于大明湖上,到时我会派两个歌伎前来,请大人多跟她们合作。”

燕惕忙道:“下官一定准时前往,但不知副统领送来的歌伎是否能会两手?”

吕四海笑道:“其中一个是布衣李侯的孙女儿,大人想还差得了吗?”

燕惕欣然道:“李侯技击天下无双,那当然没问题了。实不相瞒,下官的部属学的都是长枪大刀战阵功夫,对付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实在不是敌手。”

吕四海也没告诉他要对付的是什么人,吩咐一番就走了。

到了宿处,自然是另有一番计议。

大明湖是济南城内第一名胜,湖畔遍植杨柳,湖光如翠,枊色青青,泛舟湖上,别有一番风味。

大明湖自然不如西湖的风光旖旎,但挟两三歌伎,浅吟低唱,丝竹弦歌,也是一件乐事。

申酉之交,正是暮色初上的时候,大明湖上的游船也正赶上热闹,可是今天却没什么别的游人,因为总镇衙门的几位军爷为一位同僚庆生,包下了一大半的船。

燕惕的军纪尚称严明,旗下的大爷们也不大闹事,但今天情况不同,既然军爷们难得凑个兴,一般的老百姓也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条大画舫上笙歌方酣,几位大爷据中舱高坐,身旁各陪着一个娇艳歌伎,远远地放在湖心,似乎很高兴。

幸亏一般老百姓没敢凑热闹,如果他们也雇条船,靠近一点去看看,就可以发现那气氛实在不怎么调和。

高踞首座的那位军爷是过生日的寿星,可是他的行动却拘束得很,口中虽然不断地在劝酒,但神情很勉强。

不但是他勉强,陪着的客人也都神情尴尬,赏心乐事弄个总镇大人微服在旁已经够别扭的,何况身畔坐的这些娇娃,个个都是带刺的玫瑰。

长裙下暗藏着长剑,罗袖中扣着暗器,娇艳如花的脸上带着杀气,叫他们怎么乐得起来?而最苦的还得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他们真希望能在别的船上,跟那些带着普通粉头的同僚在一起,虽然一样是在备战状态,但至少却轻松得多了。

吕四海带了姚家琪家琳两姐妹,驾了一叶小舟,在湖面上轻轻地飘着。他自己腰悬长剑,穿了一身武士装,头带皀阳笠,掩住了脸,但仍给人一种飘逸之感。

姚氏姐妹都穿了劲装,刚健婀娜,双双坐在船尾,轻摇双桨。

她们没化装,因为吕四海知道认识她们的人不多。而王伦性好风流,出巡到哪里,身边都带两个丽姝,吕四海特意带着她们,就是希望造成天池叟的错觉。

果然没多久,陈辉祖青衣小帽,一副斯文秀才的打扮,摇着扇子来了,在湖畔溜了两圈。

吕四海慢慢把船靠过去,朝他点点头,陈辉祖就会意跨上船,低声道:“他们在后面跟来了!”

吕四海点点头,低声问道:“信呢?”

“他没有明着要去看,但已经在暗中看过,我留在信上的暗记已经被动过了。老弟,你真有一手,居然把王伦的笔迹学得这么像,连我都看不出来。”

吕四海笑笑:“要狡狐入网,当然要有点技巧。”

轻舟荡出去,离岸三十多丈时,终于看见天池叟带了几个人也雇了一条船随后追来。

跟着又是一些劲装汉子,也都雇了几条船,似乎有意无意地向他们的小船采取包围的样子。

吕四海一笑道:“鱼儿上钩了,家琪,靠上大船。”

姚家琪运桨如飞,一直向大船靠去,船上一个军爷出来喝道:“什么人?快滚开!”

陈辉祖站了起来,那军爷似乎一怔,连忙屈膝请安。

陈辉祖摆摆手,大船上搭下了梯子,把陈辉祖扶了上去,吕四海与姚氏双姝也都上了船。

远处望去,舱南好像起了一阵骚动,那些军爷把旁边侍酒的女子都赶到后舱去了。

天池叟在远处看见了,再无怀疑,朝四下一挥手,三四条船都慢慢地靠过来,那位军爷又站出去喝道:“不相干的人滚开,别扰了爷的兴。”

天池叟站在船头沉声笑道:“阁下最好别管,我们是来找抚台大人的。”

那军爷喝道:“见鬼,这儿哪来的抚台大人?”

天池叟冷笑道:“我看见他上船的,朋友,你放明白一点,别说是你,就是燕惕,也拦不了我的。”

一纵身跳上了大船,他旁边两个人也跟着上船,那军爷拉开腰刀就砍过去,天池叟伸出空手托住了道:“别糊涂,看看这是什么?”

他亮出手上的一块赤金牌子,那是军机处的特别符令,专门给负有特殊任务的密使作身分证明用。

这位军爷一看就怔住了。

屈下一腿,正待请安,天池叟不理他,迳自走向舱中。

只有陈辉祖一个人坐着,天池叟看了一眼道:“抚台大人好自在,居然有兴携美游湖,在下扰了你的兴了!”

陈辉祖笑笑道:“姚先生太客气了。”

天池叟一怔道:“抚台大人说什么?”

陈辉祖淡然道:“下官到中堂府叩安的时候,还跟姚先生谈过几次话,不知道姚先生竟然有多种身分。”

天池叟顿了一顿道:“这是王伦说的吧?”

陈辉祖道:“谁说的都没关系,下官主要的是为了证实姚先生的身分。”

天池叟冷冷地道:“姚广亮只是我在相府办事的一个身分,现在我是皇上的特使。”

陈辉祖笑笑道:“姚先生有何指教?”

天池叟道:“把王伦叫出来,我要跟他谈谈。”

陈辉祖道:“先生别弄错了,下官乃当朝大臣,王伦是通缉的钦犯,怎么会缠到一处去?”

天池叟脸色一沉道:“陈大人,你别装糊涂了,昨天你带回去的那封信我看过了,分明是王伦偷约你今天见面,还叫你瞒着我。”

陈辉祖脸色似乎一变道:“没有的事。”

天池叟道:“大人不要赖了,刚才你还跟王伦在一起,看见我来了,才躲上这条船。”

陈辉祖哦了一声道:“原来先生是说刚才那个人。”

天池叟冷笑道:“不错,就是刚才那个人,他躲在内舱,叫他出来吧!”

陈辉祖道:“那个人不是王伦,下官也请不动他。”

天池叟冷笑一声,朝内舱道:“王伦,你自己出来,我不是要抓你,只想跟你谈谈。”

舱内没有回应,天池叟又道:“王伦,你别不识好歹,在京师要不是我多方掩护,清水教能有今天吗?你别以为现在已经取得全教控制,就想摆脱我了,告诉你,如果老夫要你的命,你绝对活不到明天。快出来,别自误!”

舱内依然没有回话。

天池叟怒道:“王伦,四面都是我的人,你是走不了的。你再不出来,老夫就下去把你抓出来了!”

舱内依然没有声息,天池叟沉着脸,直向内舱走去。

忽地舱帘一掀,走出来的却是总镇燕惕。

天池叟不禁一怔道:“原来燕大人也在这这里!”

燕惕看了一眼道:“陈大人,这家伙是什么人,居然跑到这儿来大呼小叫?”

陈辉祖笑笑道:“燕大人,他是和中堂府上的总管师爷,叫姚广亮。”

燕惕冷冷地道:“不过才是一个总管,就这么无法无天,钱为仁,给我拿下!”

外面进来两个戎装汉子,都佩着剑,进舱之后,直往天池叟逼去。

天池叟悍然不理,对着燕惕道:“燕大人,你要是敢拿我,就算你有种!”

燕惕怒道:“混帐东西,在本镇面前居然敢如此跋扈,本镇非要拿下你不可。动手!”

陈辉祖起身道:“燕大人,这个人拿不得。”

燕惕怒道:“为什么?中堂府中一个奴才,跑到外面来如此张狂,本镇就要拿下他,看和相能拿我怎么样?”

陈辉祖上前咬咬耳朵,燕惕哦了一声道:“是真的?”

陈辉祖道:“下官见过他的符令,倒是没有错。”

燕惕想了一下道:“陈大人,他叫姚广亮?”

陈辉祖道:“不错,他在京师时,用的名字是姚广亮。”

燕惕道:“那就行了,姚广亮与王伦是同文缉捕的钦犯,他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上这儿来招摇撞骗。快拿下!”

那两名戎装汉子拔出长剑,慢慢围上去,跟着天池叟来的两名中年人,忙上前拦住。

其中一人道:“二位且慢动手,姚广亮是密使所用的化名,敝上乃是圣上钦委的特使。”

可是一名戎装汉子不等他说完,手起一剑,就将他挥成两段。

天池叟见情形不对,连忙拔剑自卫,但随他来的另一名中年人也被另一个戎装汉子刺倒。

天池叟见状大惊,他这两个助手都是有上乘武功的高手,一个寻常的军官,说什么也无法将他们杀死,因此他连忙往后一退,背靠着舱角,厉声道:“你们是谁?”

那两名军官掀去了头盔,却是吕四海和李文英。

原来他们上船后,立刻走到后舱,吕四海迅速穿上一套戎装,跟李文英由旁边溜了出来。

陈辉祖与燕惕出来,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以便他们能从容行动。

吕四海知道天池叟对王伦已有戒心,不会轻率进入内舱,所以才定下这个计划,原本想出其不备,一下子制住天池叟,然后扯到天池叟亮出他特使的身分,知道他不会容人靠近,只好改变计划,先剪除了他的两个助手。

吕四海一剑得手,李文英也跟着施出煞着,两个高手,根本还来不及拔剑,就糊里糊涂地送了命。

天池叟一见是吕四海与李文英,心知上了当,厉声道:“你们好大胆,居然敢杀我的人!”

吕四海冷冷地道:“天池叟,今天的安排是为了除去你,连你本人都不能放过,何况是你的手下?”

天池叟怒叫道:“燕惕,陈辉祖,你们都不要脑袋了?”

燕惕冷冷地道:“你是姚广亮,是海捕文书上通缉的钦犯,本镇就有权格杀,不管你还具有什么身份。”

天池叟道:“可是你们逃不过将来的追究,皇上如果知道你们如此胆大妄为,你们就小心着吧!”

吕四海冷冷一笑道:“天池叟,你不必拿话来吓人了,剪除你是皇上另颁的密旨,由嘉敏格格代转给我的,因为你野心太大,为祸天下,所以你乖乖的认命吧!”

天池叟一震道:“你说什么?”

天池叟脸色大变,他自觉已陷入了一个陷阱,一个很周密的罗网。

可是他没有气馁,仍是很镇定的道:“你们以为这就困住老夫了?要知道老人带来的人都是千中选一的高手,老夫只要招呼一声……”

吕四海笑笑道:“天池叟,我今天把你引到大明湖上来,就是决心要把你拦下来,我也知道你带了不少的人来,可是那些人都在关外冰天冻地中长大的,不太习惯水战,因此你今天犯了最不可原谅的一个错,就是不该跑到湖上来。”

天池叟脸色阴晴不定,顿了一顿才道:“吕四海,老夫不得不佩服你心计缜密,老夫最后要问一个问题,是不是王伦跟你沟通好要来算计老夫的?”

吕四海道:“你跟王伦都是祸乱之由,你们为了个人的权欲,不惜置生灵于涂炭。我这次来到山东就是为了除去你们这些祸首罪魁,怎么会跟他串通一气?”

天池叟道:“我想也不可能,为了除去你,王伦可以不计任何代价,可是陈辉祖昨天带去的那一封信……”

“那是我写的,你知道我对临摹笔迹很有一手,侍卫营的海明瑞从王伦那儿得到了不少的亲笔字据,我费了两天功夫,模仿得极为神似,相信王伦自己都认不出。”

天池叟一叹道:“王伦并不是名家,他的字极少落入他人手,老夫才没想到会有人假冒,此其一。清水教由京师到山东,沿涂都密布侦骑耳目,刺探你的行踪,居然还是被你不知不觉的摸来,此其二。要不是这两个原因,老夫绝不会轻易上当。吕四海,老夫不得不说一声你很行。”

吕四海淡淡一笑道:“天池叟,既然你承认自己失败就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老实说我并不想杀你,只要废了你的武功,就放你走,你仍然可以到长白去当你的掌门人。”

天池叟冷笑道:“你放得过我,嘉敏放得过我吗?”

吕四海道:“我想她不是那种凶残的人,只要你放弃你的野心,我们可以瞒住你的武功已废的消息。”

天池叟道:“老夫武功废了还能够控制那些门人吗?”

吕四海道:“你是一门之尊,那些人都是你一手训练出来的,武功也是你传授的,师弟之间,如无敬爱之情,还要靠武功去镇压,我很替你感到悲哀!”

天池叟怒道:“老夫本就不想做江湖人,更不会以一个区区掌门人为满足,自然不必讲究那一套。”

吕四海道:“你自以为很得意,以为没人动得了你,那你就不妨出来看看,你弟子对你的忠心如何了?”

说着让开身子,比一比手势道:“请!”

天池叟满脸狐疑,来到舱板上,却见陈辉祖与燕惕已经转到小船上去了,而他带来的一批弟子,居然跟陈辉祖站在一起。天池叟见这些弟子都放弃了戒意,不禁怒叫道:“白安,你们是怎么了?”

一个中年汉子恭身道:“启禀师尊,弟子刚刚见到燕大人拿出来的廷寄急旨,已经废除了师尊的职务。”

天池叟脸色大变道:“胡说,怎么会有这种事?”

燕惕沉声道:“姚广亮!本官转示的八百进而紧急廷旨,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说着在袖筒中取出一卷黄绫,展开念道:“朕前委特使桂玉,另有姚广亮、天池叟等化名,居心叵测,包庇教逆,养匪自重,并意图谋害朕女嘉敏,罪大恶极,现该员已率属潜来鲁境,着令该地总镇燕惕予以缉捕,就地正法,其所部从员如无附逆之心,协助共同捕缉叛逆后,即速返京赴侍卫营报到,钦此。”

天池叟一面听,一面变色,听完后怒叫道:“假的!假的!皇上绝不可能颁下这道谕旨。”

白安道:“师尊,应该不会假,因为知道你叫桂玉的只有皇上,这的确是皇上亲颁的旨意。”

天池叟脸如死灰,像是一下子生了重病似的,白安又道:“师尊,你最不应该就是在居庸关外暗埋炸药,想把大师姐也炸死在里面。疏不间亲,不管你有多少汗马功劳,谋害皇亲是灭族大罪,皇上只降罪你一个人,已经是特别宽大了!”

天池叟道:“白安,看来你是要杀我建功了?”

白安道:“师尊,弟子效忠的是皇上,应无私情。”

天池叟突然暴怒狂笑道:“好!好!我把你们一手训练起来,想不到竟会来对付我,你们上来试试看!”

白安道:“师尊,弟子等忠孝难以两全,请你谅解。”

吕四海道:“白安,你们走吧,护送两位大人上岸去。虽然有上谕,但师徒之情不可废,这儿的事交给了我。”

白安恭身道:“是,卑职遵命!”

四艘船都慢慢地掉头驶开。

吕四海道:“天池叟,现在你总死心了吧?”

天池叟怒吼一声道:“吕四海,老夫虽然失势,但凭你们还杀不了老夫。”

他挺剑急攻上来,吕四海封剑相迎,两个人就在船头上交起手来。

这老儿的功力非凡,又在情急拼命之下,勇不可挡。

吕四海发觉他比化名单璇的嘉敏高明多了,不禁心中暗急。

嘉敏虽然聪明,究竟奸不过这老猾头。

嘉敏说天池叟跟他都是海容老人的门徒,后来为了掩人耳目,才伪称师徒,两人都得了海容老人的真传,艺业差不多,只是火候上略有差别,可见还是受骗了。

照天池叟此刻的表现,简直比嘉敏高出了两三倍,自己虽然胜嘉敏有余,但比起天池叟来还是差了一截,除非是施展驭剑术,或许有取胜的可能。

但又苦于在船上,没有足够的空地。

因为以气驭剑,全靠一冲之力,假如对方随便往哪里一闪,剑气劲锋碰在船舷或桅杆上,劲力全部泄发在这些阻碍物上,自己就会落在下风了。

而且照天池叟的造诣来看,一击未必能奏功,船上没有足够的空地回旋,反倒受了牵制。

所以吕四海虽然落了下风,却仍然不敢轻易施展驭剑术。而天池叟也看准了这一点,一枝剑运用得出神入化,风雨不透,不让他有喘口气去运剑的机会。

酣战五十多回合后,吕四海被逼得连连后退,挤在船舷上,更无法施展了。

李文英见情况不对,连忙使剑上前助战,天池叟嘿嘿冷笑道:“你们两个人也不行,老夫能够双手创立天池门,雄踞长白十数年,岂是幸致的?”

吕四海边战边道:“天池叟,你心计太深,虽然训练了不少门人,却又藏了私,不舍得倾囊相授,无怪要上下离心了。如果你真能竭诚将所学的教给几个知心的弟子,师弟一心,的确是谁也无法奈何你,只可惜你对谁都不信任,独木难支,再勇也无济于事。”

天池叟一枝剑应付两个人,还是锐不可挡,哈哈大笑道:“老夫不必要人帮助,就凭老夫这枝剑,谁又能奈何得了老夫?”

吕四海看见云飘飘也准备上前了,连忙道:“大姐,你来接下我,等我松一口气,然后让他知道人上有人。”

云飘飘微微一笑,身形急翻,从半空中直飘下来,还没有到达,就是一连串的暗器。

天池叟知道吕四海退出去是想要施展驭剑术,剑势逼得紧紧的,就是不肯让他脱身。

但是他没想到云飘飘是以这个方式突然介入,那些暗器也许伤不了他,因为他气功已练到收发由心充盈全体,遇物即自生抗力的境界。

可是他也听说过云飘飘的暗器上有些是淬过毒的,藏边喇嘛们的护体神功同样是刀枪不入,但仍然死在她的暗器之下,因此不敢怠慢,顾不得再去逼吕四海,就地一滚,左手抓起了一块舱板,在身前挥舞起来。

但听得卜卜之声不绝,云飘飘射出的一大把七星角镖居然都被粘在木板上。

这是云飘飘想不到的,她这一手回风手法,包括了十几种巧妙的变化,天池叟只要用剑去磕,那些角镖撞开后还会再飞回来。

可是天池叟用木板把角镖都收了去,使她的那些手法都落了空。

不过经此一来,吕四海倒是离开了,纵身上了舱顶,由两个女孩子拦住天池叟力战。

天池叟的剑技胜过两女,然而吕四海居高临下,使他不敢施出全力。

他要防备的还是吕四海凌空而来的雷霆一击!

这样一来,慢慢地又把战局拖了下去,天池叟似乎不急于脱身求胜,吕四海也乐得喘两口气,慢慢运足劲力,以备作全力的一击。

又拖过了六七十招,两个女孩子倒是拼力抢攻,但是她们的功力与天池叟差了一截,取胜更难。

忽而吕四海喝道:“大姐,文英,你们闪开!”

一道光华冲天而起,然后直罩下来,吕四海的身影在上冲时还可以看见一点,但是下落时,身剑已经合为一体,只见光华而不见人影了。

天池叟全神戒备,但在剑光下落之际,他忽而一抖手,把木板上的七星角镖都震出迎了上去,叮叮一阵轻响,那些镖被震得四下飞射,但吕四海的锐厉剑气也因那一触而宣泄,剑气冲到天池叟面前时,已经失去了那股劲锐的杀气,天池叟轻而易举地就架开了,笑道:“小子,你还嫩得很!”

吕四海是真正地吃惊了,他发现这头老狐狸远比想像中的难斗,于是他凝神着道:“大姐,文英,你们退下去,由我一个人来对付。”

天池叟笑道:“刚才你们三个都不行,现在你想一个人来独斗老夫这天下第一剑?”

吕四海淡淡地道:“是的,天池叟,看来你的确有点真才实学,只是你以天下第一自许,未免太张狂了。李爷爷那等造诣,天下共尊第一,他老人家尚且谦不敢受。”

天池叟道:“老夫不懂得谦虚,但也不是胡乱卖狂,这些年来,老夫对天下所谓的名家都暗地观察过一阵子,自信这天下第一可以当之无愧。”

吕四海道:“好,那我就领教你这天下第一的绝学。”

他再度献剑,这次却完全采用了李韶庭的路子,剑出不求有功,也不行险,步步稳实,三分慑人,却给人出了七分退路,李文英与云飘飘知道他的用意,也明白吕四海将要采取哪一种安排,都自动地退到一边了。

天池叟试接了几接,发现吕四海的剑上劲力很足,但剑式并不凶厉,完全是以稳扎稳打的方式来应战,不禁笑道:“小子,你想跟老夫来消耗战,你的耐力够吗?”

吕四海淡淡地道:“二百招之内绝无问题。”

“两百招之后呢?你又怎么办?”

吕四海微笑道:“两百招之后我就换个替手的,我们有三个人在这儿,每个人都熟悉这种战法,你只有一个人,必须继续不断的支持下去,总会有衰竭的时候。”

天池叟不禁一怔:“小子,你打算用车轮战,好卑鄙的手段。”

吕四海道:“天池叟,今天我们是为除奸而战,不是在比武争名位,根本不必讲究什么规矩。这也告诉你一个事实,在剑道上,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天下第一,有一副剑法却可以,现在你遇到的就是天下第一的剑法,它不以杀戮为主,以仁为心而立于不败之境。”

天池叟怒吼一声,剑上的劲力加强了,剑势也变厉了。

他显然看出这种剑法的厉害处,这种剑法不投机、不取巧,每一招出手,都是全力以赴,虽然不含杀机,但剑上沉厚的劲力使对方不敢马虎,也必须全力应付,才不会被迫得弃剑认输,因此他必须争取主动,及早把对手放倒,才可以脱出威胁。

可是这番努力白费了,吕四海仍是那样从容地应变着。

天池叟所攻出的杀手每到八分光景时,就被封了回来,就像是一池水,一颗小石子能打破它的平静掀起一圈涟漪,一块大石头投进去,也只能造成较大的涟漪,慢慢地还是能恢复平静,对这池水,并不能发生影响。

即使投进了无数的石块,使水面增高,但水还是那么多,变动的只是水的深度而已。

连攻了十几招后,天池叟发现无法收功,又静止了下来,但吕四海的剑法保持着永恒不变的推进,使天池叟无法喘息养神,攻得急时,他以守势来化解对方的内力,停止不攻时,他则以攻势来强迫对方招架,同样的省不下力气来。

天池叟发现更苦的事是在船上,四面都是湖水,使他没有了退路,假如对方真要用这种方法来作车轮战,耗尽自己的气力,那真是绝路一条。

堪堪到了两百招,吕四海忽地收剑退后道:“文英,该你了,你不必求功,还是用我的方法,支持一百招左右就换大姐,天池叟坏在不信任人,只造就了一个天池叟,如果他有李爷爷的胸襟,使每个人都能像他一样,今天就无法奈何他了。”

李文英接上手,战法、劲力、跟吕四海一样,毫不逊色。

天池叟原来还抱了个想法,认为李文英与云飘飘是女子,基于先天的条件,或许不能及吕四海的境界,他就有机可乘了。

但事实证明,李文英的造诣并不比吕四海差不多,所差的只是耐力不如,劲力却完全不一样。

因此在几度急攻无效后,天池叟不得不作退身的打算,他蓦地一声暴吼,全力冲击。

李文英还是不改初衷,抱元守一,天池叟却是以进为退,双剑交触的刹那,他利用对方剑上的弹力,反击而出,一面退一面把手中的剑掷向吕四海。

三个人都没想到他会用这一手,吕四海连忙挥剑磕开击来的长剑,天池叟的身子已退到船栏边,双手各抓了一段木条,砰然声中,撞断了船栏,向湖中落去。

眼看着快要落向水面时,他脱手掷出一段木条,然后脚尖在木条上一点,利用那一点浮力,身子又拔了起来,斜斜地向前飞去,然后又射出第二根木条,再度借力,拔身而起。

每次十几丈,两次借力,已经掠出近三十丈,那儿有一条小船,船上是两名长白弟子。

他预料这两名弟子不敢对自己出手攻击,而这条船距岸边不过十来丈,只要在船上再度借力,他就可以飞跃上岸了。

这是他看准了的行动,可是他脚尖快要落向船面时,忽然水中冒出一个人,那是江雪雪。

她一直就潜在水中,等候着天池叟要跳水潜逃,在水中拦截。

因为他在塞外上半年,拜在史元春的膝下,学来了翻江鼠一身精绝的水里功夫。

天池叟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她,在水底两个急蹬,直扑那条船而去,恰好赶上,单剑忽发,撩向天池叟的脚踝。

这一撩未必就能伤得了天池叟,但出于本能的,天池叟在空中一缩腿,江雪雪利用这个机会,把船一推,滑开了丈许,天池叟提气缩腿,虽然将身子拔上尺许,但人在空中不能久留,仍然掉了下来。

原来他落足处是有条船的,他没想到江雪雪会把船突然推开,脚尖就直落水面。

不过他的功夫毕竟精纯,脚掌在水面上一点,竟然又换了一口气,提气又纵身而起,只是靴底为水沾湿,不能那么轻松了,只拔高了五六尺,又落了下来,再次借水面腾身。

虽然每次只能移前半丈,但是只要他能一口气继续不断地跳出去,十几丈的水面仍然难不住他。

他已经跳出了七八步,眼看着距岸只有十丈了,谁知一脚跳下时,居然整个人往下一沉,虽然他全力上拔,但只拔出尺许,又沉了下去。

不用说,是江雪雪在水底把他拖下去的。

这一沉酒再也没冒上来,只见水面波涛滚滚,显然是两个人在水中展开搏斗。

吕四海凝神看着,云飘飘笑道:“这个老滑头今天可吃大亏了,老五的水里功夫精绝,准把他灌得鼓鼓的。”

吕四海道:“恐怕没这么容易。”

云飘飘道:“就是一个不会武的人,掉下水也能挣扎几下,何况这老滑头功力不弱,他闭着一口气也能挣扎上一阵了,不过慢慢地老五总会制住他的。”

吕四海道:“水里只有老五一个人吗?”

“不,还有姚家姐妹,她们的水里功夫很好,现在一定也上去接应了。”

说着水浪一翻,有两个人翻上来,很快又沉了下去。

李文英道:“那是家琪,她们已经接应上了!”

争斗继续了一盅茶时分,李文英道:“不对,天池老儿恐怕是会水的,否则他早就该就范了,我得下去。”

吕四海道:“文英,下水后不要缠斗,放他走,我在岸上守着,你只要指明一下他潜走的方向就行了。”

李文英点头答应,纵身入水。

吕四海猛吸了一口气,身剑合一,一道光华直射岸上,立定身子后,又凝神聚气,紧盯着水面。

又过了片刻,水浪一翻,冒出的是李文英,用手朝右边一指,又潜了下去。

吕四海朝她指的方向紧蹑而去,没多久,果然看见天池叟水淋淋冒出半个身子来,那里已近岸边,只有半人深的水。

吕四海连招呼都没打,身剑合一,疾扑而至,天池叟没想到吕四海会在岸上等他,攻势来得太急,万般无奈,只有伸出单臂格上,剑光一绞,血雨横飞,凌厉的剑气把那条手臂斩成十几截,但天池叟的身子又沉入水中不见了。

吕四海因用力太足,也栽进了水中,等他从水里冒出来时,却看见李文英姚家琪各拉着一人,向着岸上泅来,不禁一怔,顾不得再去追天池叟了。

他连忙上去问道:“怎么样?”

李文英硬咽道:“别管我们,追那老贼去,雪雪跟家琳都遭了毒手!”

吕四海只感到轰的一声,就像脑袋上挨了一下重击,连忙伸手接过江雪雪,怒冲上岸脚一跳实地,就小心翼翼地把江雪雪放下,伸手按了按脉膊,还好,脉象虽乱,但没有断,证明人还活着的。

吕四海这才吁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个瓶子来,倾出一颗丸药,先放在自己口里嚼碎,然后轻托江雪雪的头,对着嘴,把药渡了过去。

李文英托着姚家琳也过来了,放在一边道:“还有一个呢,四哥也瞧瞧吧。”

吕四海忙为姚家琳把过了脉,脸上现出了恻然神色,李文英低声道:“怎么样了?”

吕四海默然道:“心脉全碎,已经回天乏术了!”

李文英道:“不管如何,照样急救一下。”

吕四海道:“文英,那是救命的大还丹!”

李文英道:“不管是什么,都必须这么做,家琪过来了,不能让她感到厚此薄彼。”

吕四海一怔道:“这不是需要做作的事。”

李文英道:“四哥,我求求你行吗?李氏牧场老一辈的相处几十年,没一点芥蒂,就是在于大家相互维持着,交情是交情,但也要善于维持。几位奶奶之间都难免有点龌龊,何况是我们跟姚家?”

吕四海叹了口气,终于听了她的话,嚼碎了另一颗大还丹,开始为姚家琳渡了过去。

不但如此,还拼舍真气,催迫药力。

姚家琪与云飘飘邢玉春都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围在四周。

吕四海渡了十几口真气后,自己也相当累了,这才放开婉家琳,而得到真气灌输的姚家琳居然睁大了眼睛,看看四周,微弱地道:“四哥,谢谢你。其实你不必在我身上费力,你该知道我没有救了。姐姐!”

姚家琪连忙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妹妹,我在这儿,你怎么样了?”

姚家琳低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姚家琪道:“你快说好了。”

姚家琳的嘴只是动,却没有说出声音来。

李文英连忙推开姚家琪,把耳朵凑在她的口边:“家琳,告诉我,不管你什么要求,我都会答应你的。”

不知道姚家琳跟她说了些什么,但李文英一面点头,一面眼泪直流。

好容易听她说完了,李文英站起来,拖着吕四海的手,让他握住了姚家琳的手,大声道:“家琳,四哥已经答应了,他在你旁边。”

姚家琳的手上一阵颤抖,嘴唇轻轻动,叫了声:“四哥!”

接着就是一口热血喷了出来,喷得吕四海一身一脸,吕四海却没有躲,也没有擦。他知道这是这个女郎在尘世最后的一刹那,也知道她刚才跟李文英说的是什么。

所以他心情虽然沉重,脸上却还是带着笑。

姚家琳继续在吐血,而且喷的是各着碎肉的血块,一直等她喷完了,吕四海才用衣袖轻轻拂去了她嘴角的血丝,也轻轻地为姚家琳合上了眼睛。

姚家琪这才意识到妹妹已经离她而去了,伏在姚家琳的身上,大声痛哭了起来。

云飘飘究竟是沉得住气的,轻声问道:“老五怎么样?”

吕四海轻轻地道:“她的情形较好,可能是水性较佳,藉水力化卸了一部份功力,只是被震断了四根肋骨,内脏移位而已,一颗大还丹下去,性命算是保住了,只是她的那身功夫,恐怕只剩下两三成了。”

众女又是一阵黯然,这时燕惕与陈辉祖都过来了,忙上前问讯。

吕四海道:“燕大人,你的那道密旨是什么时候接到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李文英道:“是我们到船上之后,才由急足送到,我跟燕大人看过之后,想到一定是嘉敏随后赶着遣人送来帮助我们行事的,那时你已经在湖上跟天池叟照了面,我也无法通知你,只好跟大姐商量着权宜处理,是不是办错了?”

吕四海一叹道:“没错,这下子把天池叟陷于孤立之境,就容易对付;只是来得太晚了一点,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在湖上对付他了。”

李文英道:“不在湖上对付他,在别处更难制住他。这个老怪物的武功已臻化境,我们几个人联手都没能圈住他,要不是在水里,你恐怕还伤不了他。”

吕四海苦笑道:“我们算错了一件事,以为他不谙水性,其实他的水性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高,要不是一心想用水来困他,就算抓不到他,至少也不会损失两个人,这都是我的疏忽,叫我怎么对得起姚爷爷!”

姚家琪抬起头来道:“四哥,这怪不得你,是那老贼太狡猾了,他借木块的浮力脱身,完全不像是会水的样子,我们才上了当。雪姐把他拖下水去的时候,我们也在旁边,见也手舞足蹈,拼命挣扎,我们都上了当,才上前想帮助雪姐制住他,那知到了跟前,他忽地挣脱了雪姐,一掌印过来,我就把我震昏过去,雪姐跟家琳拼命缠住他,才救下我的命,没想到他们俩……”

说着又要哭,吕四海咬咬牙,沉声道:“家琪,不要哭了,我保证在最短的时日内,手刃引老贼!”

云飘飘道:“老四,话不可以这么说,我们不是为了私仇才对付他的。”

陈辉祖也语含深意地道:“云女侠的话很对,各位都是济世扶危的侠士,这两位女侠的牺牲也不是为了私嫌,各位更不应该以私仇视之。”

他是复社前辈,但碍于燕惕在旁,不能把话说得太明显,只能暗点两句。

吕四海轻叹一声道:“我说这话也没有私仇的成份,天池叟这一去,一定是投向王伦,纠众兴乱,也许还会作更大的怪,为公我们也必须把他除去,才能天下太平,因为他不是个安份的人……”

燕惕道:“且幸吕副统领神威,断了他一只手,在他养伤的时间内,还作不太大的怪,因此在这段时间内一定要把他找到。”

吕四海道:“这件事并不太急,但一定要绝其奥援,让他跟门下断绝关系,更要避免他带着那些人投到清水教中,掀波作浪。”

燕惕道:“副统领有何高见?”

吕四海沉思片刻才道:“二姐,你把老五跟家琪先带回去,办理治伤和善后。燕大人,请拨五十名军卒,同时把白安叫来见我。”

燕惕道:“五十名够吗?”

吕四海道:“够了。这五十个人是去抓人的,并不是要他们冲锋陷阵。因为我们今天面对的都是一些武林好手,他们派不了什么用处。不过,燕大人也要立刻调集精锐,以备一战。”

燕惕一惊道:“副统领要对谁用兵?”

吕四海道:“自然是对清水教,只有把王伦逼得明目张胆地反起来,天池叟才无所用其极,而且我要把整个责任推在天池叟身上,让清水教把他挤出来。”

燕惕虽然知道事态严重,但是侍卫营的副统领对擒治叛逆的事,有权调节各地兵马,而且清水教在山东境内生根属实,假如事情闹起来,他一无准备,所担的干系更重,连忙的答应了。

他虽然早作了应变准备,但因为敌势太盛,而且全是些高来高去的好手,如果不是有吕四海在此,谁也不敢轻易发动清剿。

因为清水教打的是反清复明的旗号,一旦举事,很可能会引起天下响应,也只有李韶庭以太行义军统领的身分,才可以把他的人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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