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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手下留情

吕四海自己在中间抱元守一,耳听四方,目扫八面,尽管外面的十二个人转得比风车还急,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扎布喜与察哈二人功力深,遇到他们出手时,吕四海立刻招呼固守,同时吩咐另外两面较弱处反击抢攻。

在这种战斗中,最弱的一环反而是李文英与云飘飘,因为这两人是以剑法的凝练与变化精微见长,单打独斗,一对一的时候,她们可以很轻易地取胜,但在波浪式的轮战中,反倒是以膂力见长的其他三组占优势了。

李文英一剑精招递出,才把对方封住,但等不及她第二剑施为时对手已经变了,攻势由第二个方向追来,逼得她必须重新应付,有时必须靠着云飘飘及时补位,才能防止下一轮的进攻,所以这两个人是守势居多。

天龙大阵的长处是攻击力强,移位快,每两人一组,同时分左右进招,攻敌方的弱点,脚下却不停歇,这两个人攻过就走,不管是否得手,就由下一组接替。

由于他们攻得太快,补得太快,稍微差一点的人,才应付过第一轮的进攻,尚未能稳住招式,第二轮又到,勉强应付过去,必伤于第三、四轮之手。

姚家姊妹的双钩,萧氏双姝的四条鞭都是强劲有力,一攻一守,应付从容,邢玉春的双刀泼辣,可以给江雪雪制造进攻的机会,只有在扎布喜与察哈那两组进攻时略见吃力,但由于对方也只一触即走,所以仍能支持下去。

只有李文英与云飘飘,成了咬牙苦撑的局面。

吕四海虽然看得很清楚,也以反击的方法使天龙阵势推进稍缓,但也只是使李文英与云飘飘稍得喘息机会,收势维持原状,想要解除压力却很困难。

天龙大阵是喇嘛红宗的镇教绝学,创设以来,所向无敌。

这种阵式可大可小,不知击败了多少高手,也维持了喇嘛教在西藏至高无上的地位。

吕四海一直在苦思破阵之策,却一直想不出办法来,心情十分焦灼。

因为他看出这十二名喇嘛个个都是高手,扎布喜与察哈固不必说,其他十人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比败在自己剑下的法王呼拉虽略逊一筹,但是比巴勒珠尔等三代弟子强多了,可见他们为了法王受挫,动用了全部精华前来雪耻复仇。

单璇在旁关心地道:“吕大侠,天龙大阵自创设以来,还没有人能走过五十招的,各位已经支持到八十多招,虽败犹荣了。只要再支持一下,等家师把法王生擒回来,跟小妹联手在外面夹攻就可以破阵了。”

吕四海道:“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单璇道:“大概也快了,法王走了很久未放安全讯号,可知家师已然得手。但是他必须再去找两个藏官一同回来作为证人,以免他们捏词诬赖而掀起战祸,所以,可能稍稍耽误一阵,不过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吕四海叹道:“我们还能支持半个时辰吗?”

单璇道:“尽量撑下去,如果有人伤亡,你们还有两个人可以迅速补上,半个时辰勉力尚可一撑。”

吕四海道:“单女侠,你不能快点设法吗?”

单璇道:“没有办法,本派弟子虽多,但够份量的却很少,这些喇嘛们个个都练就了护气武功,刀剑不伤,只有小妹与家师以内力贯注剑上,才可以对他们构成威胁。而且因为他们两人一组,必须要两个人合力,才能阻却他们的攻势而破阵。”

吕四海苦笑道:“单女侠对这个阵势很清楚吗?”

单璇笑笑道:“是的,不过光是靠敝派也无力破阵,只有与各位合作才有机会。”

吕四海知道她说的不是由衷之言,自己等人与喇嘛结怨根本是天池派造成的,她现在故示友善,但也只是春风,一定要等自己这边有人伤亡之后,他们才会出手救援,然后很可能挟恩提出进一步要求。

可是现在单璇说得头头是道,指不出一点语病,拿她没有办法。

因此冷冷一笑道:“单女侠,游侠同盟不轻易受惠,因为我们怕欠下了人情还不了,贵我双方能不成为敌人已是万幸,绝无成为朋友的可能,所以我不希望贵派援手,等我们最后一人死掉,贵派再接下去好了。”

单璇一怔道:“吕大侠误会小妹是言不由衷?我的确是没办法,家师回来之前,凭小妹一个人,帮不上任何的忙,所以我才设下了这一个奇门遁甲的八阵图,以备在必要时作自卫之用。”

吕四海道:“既然女侠知道敌势如此之强,令师就不该轻易离去。”

单璇叹道:“吕大侠,你知道本门设立的宗旨,就该想到敝派对个人的生死看得很轻,而着重在更大的目标上。不让法王回藏的重要性高于一切,家师当然不能因小而失大,这一点你应该能谅解的。”

吕四海轻叹一声,单璇道:“大侠如果还是不相信,小妹只有冒死一搏,能否为各位解围不敢说,但总算尽到小妹的心意了。”

语毕她抽出长剑,正想上前加入搏战。

牛青儿忽然道:“老四,叫她别过来,我有办法破阵了。”

吕四海不禁一怔。

牛青儿笑笑道:“我的武功最差,所以你才叫我在中间接应,实际上是怕我应付不了,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我也不争。不过有一点你们都不如我,我是学行军布阵,专攻兵法的。”

吕四海愕然道:“兵法能用在这上面吗?”

牛青儿道:“兵法就是研究敌我之数,以我之长,攻敌之短。我已经看出对方的弱点所在了,把你的腰带取下来给我,还有你的靴子也脱下来。”

吕四海解下自己的腰带,脱下了布靴,牛青儿把腰带一截为二,把吕四海的靴子绑在腰带的两端,同时脱下自己的小牛皮靴子,用另外半根腰带照样系好道:“老四,我在牧场上看过牧人捕马的方法,那种手法我可不熟,还是由你来施为吧,我相信一定有效。”

吕四海也明白了,道:“三姐,你是天才!”

他拿在两根带子的中央,四只靴子垂在两端,慢慢抡了起来,然后以轻快的手法抛了出去。

腰带被截后,每段还有七八尺长,两端各系了一只靴子,中间仍有半丈左右,吕四海抛出的手法很准,刚好缠在一个番僧的脚踝上,而另一端的靴子受力回绕,追上了另一个番僧的脚踝,把两个人的脚互相绊住,身形不稳,双双倒下来。

而另一根腰带则缠住了一个番僧的两只脚,三人倒成一堆,后面补上的人收势不住,踩在同伴的身上,一连倒下了五六个,阵势大乱。

吕四海及时喊道:“大家散开!”

八个女子分从四个方向往外冲,萧白在纵出时,双鞭连点,封住了倒地的四个番僧的穴道。

扎布喜怒吼一声,运杖击到,萧青一鞭架住,人被震退了两步,哈哈地道:“老和尚,如果你不想送掉老命,就老实点往后站站!”

这副态度倒是把扎布喜唬住了,一招相接,萧青的内力显然比他要差一截,而占下风的人,居然对占上风的人提出警告,她凭仗的到底是什么?

萧青伸出长鞭道:“你也许不信我的话,所以我给你看样东西,证明我的话不是虚声恫吓。我们姊妹俩出身于清水教朱雀堂,朱雀堂的主要任务是惩治叛徒,除了堂主之外,仅有我们四人司其事,却收拾了那么多绝世高手,靠的就是这两柄长鞭!”

语毕鞭身轻抖,铮的一声,由鞭梢中探出两枚尖刺,长约寸许,好像是蛇信一般,闪了一闪又缩了回去。

云飘飘愕然问道:“青妹,这是什么?”

萧青道:“这是专破气功的一种装置,鞭梢的两枚尖刺是采用极为坚利的风磨铜由巧匠精心制成,后端连有机簧,一触枢纽,弹出后立刻缩回,由于细如锋刺,而弹射的力劲重达千钧,再加上针刺本身的锐利,没有任何护身气功能够抗御,不过最主要的杀伤力不在针刺,而在针上所附的毒!”

吕四海一皱眉道:“针上还有毒?”

萧青道:“是的,针上所附的毒有三种,分三段涂抹,前面半寸毒性较微,功能使人真力涣散,后半寸较为强烈,能使人全身瘫痪,针尾则是见血封喉立即致命的剧毒。刚才白妹只用了最轻微的一种,叫那四个人安份一点,但如果他们再不死心,为了自卫,我迫不得已,就要使用最后一着,把鞭中的毒刺弹射出来了!”

云飘飘道:“你们两人也是的,既然有这种利器,为什么不早点使用呢?”

萧青肃容道:“自从小妹等参加游侠同盟,受各位磊落心胸熏陶,而且我们也不再是杀手了,自然不能再以这种手段杀人,所以我们一直咬牙苦撑,直等四哥破了他们的天龙大阵后,才略施惩戒,告诉他们,如果我们老早使用这种暗器,任何阵式也困不住我们的。”

说完将鞭梢指向扎布喜,再度轻抖,铮的一声,扎布喜手中的法杖轻轻一震,他连忙拿起来一看,但见一枝细针已刺透了杖端的人骨头,不由脸色大变。

萧青哈哈地道:“老和尚,你的气功能抗此一针吗?”

扎布喜长叹一声,垂头无语,良久后才道:“罢了,罢了!天龙大阵被破,护体神功难御毒针,镇教大法也无以制人,本教引以为傲的三大绝学无一足恃,中原已无我们立足之地,还有什么可争的呢?走吧!”

他挥挥手,招呼群僧正待离去,察哈忽然道:“师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扎布喜沮丧地道:“师弟,你还要干什么?”

察哈道:“小弟拟请与吕大侠放手一搏。”

扎布喜道:“师弟,算了吧,输了就要认输,这一败之后,我深知本派不如人之处太多,损师折名理所当然。唉,这都是法王惹来的,放弃自己的本务,跑到中原来逞能,结果份外的没争到手,连已有的也失去了!”

察哈道:“师兄,小弟一向有个感觉,本派的技业并不逊于任何一家,只是我们过分倚信于术法阵势以及护体神功,舍本而求末,以致养成了弟子目空一切的傲气,以为凭这一身气功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境,再加上一点术法就足以称霸宇内,殊不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而最靠得住的还是真实功夫!”

扎布喜道:“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察哈道:“不,不算迟,小弟就是想以此一战来了解本派技艺与中原武学孰胜孰劣,胜固不足喜,败也不足忧,只是用作本派日后努力自振的参证而已。”

语毕又朝吕四海一躬身道:“吕大侠,老僧竭诚求教,此战无关荣辱,纯为切磋,大侠在出手时,可不必留情,也请不必保留,老僧也竭尽所学来求教,胜了大侠,老僧并不以为喜,因为大侠并非是中原武学最高的一人,败了老僧也不以为意,只是藉以了解本派武学与中原武学的长短,想来大侠不会吝于赐教吧?”

吕四海沉吟片刻才道:“大师既然这么说,吕某敢不如命。”

察哈将法杖交给一名弟子,换了一柄戒刀道:“老僧以刀候教,因为刀为兵中之王,而本派的天龙刀法,也是创派的基本武学,大侠用的是剑,是为兵中之圣,刀以创敌为主,走的时候霸道;剑以克敌为主,修的是王道,在境界上,老僧已逊了一筹,唯期以招式及火候补此缺憾。”

吕四海道:“大师言重了,任何一种兵器都有王道与霸道两种境界,端视持着的胸襟。剑所以被称为兵中之圣,乃是参研剑法的先哲在修身的功夫上做得多一点,贵派天龙刀法乃佛门武学,只要以慈悲济世之心施为,何霸之有?请!”

两个人都很客气,躬身献礼后才开始慢慢的交手,然后逐渐紧凑起来。

先时一招一式还看得清楚,到了后来,但见刀光剑影交辉,已不见人影了!

也不知交手了多少回合,蓦地人影一分,锵然轻震中,两人各退五步,刀归了鞘,剑也归了鞘。

吕四海的胸前衣衫裂开一条口子,长达尺许,却没有伤到肌肤。

察哈的胸前则多了五个剑孔,如同梅花般排列,也没有伤及肌肤。

看来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但双方都无伤人之意,所以仅是衣衫上的破损而已。

但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谁都无法评定他们的胜负。

吕四海一笑道:“多谢大师刀下留情!”

察哈也肃容一躬身道:“多谢大侠赐教。”

两个人都没有表明谁胜谁负,但听口气,似乎是吕四海技逊一筹,单璇听得颇为紧张地道:“吕大侠,你输了?”

吕四海淡淡地道:“这原是切磋技艺,没有高下之分,我们只是把自己所长表现出来而已。”

“但总有个优劣吧?”

单璇仍是不死心。

“是的,我刺中七剑,这是我攻势上的优点,但胸前被劈下一刀,是我防守上的弱点;优劣互见,谁都说不上优劣。如以中剑的痕印计,是我胜,但若以着刃的深浅计,则又是我败了。我实在说不出是谁胜谁负。”

但察哈却躬身朝吕四海一礼道:“本教术法阵式俱为贵同盟所破,实不堪言勇,所幸这次切磋技艺时,尚能争到个平手,表示本派尚未一败涂地,全盘皆墨。不过,未能击败大侠,老僧深以为憾,请许以十年,老僧当再来候教。”

吕四海笑了一笑,这已经是句门面话,谁都听得出来。

就算现在是平手,十年之后,他的剑艺当更为精练,而对方已垂垂老矣,当然更不足言匹。

但对方既然摆出了话,吕四海也不能不答,乃回了一礼道:“在下萍踪无定,十年后在哪里,在下实不敢预料。大师想必会卓锡于一地,十年后,吕某专程前往候教就是。”

察哈道:“老僧回去后,即率门人在大雪山闭关潜修,大侠只要到了藏境,自有本门弟子接待,这四个弟子为贵友所制,不知能否赐下解药?”

单璇冷笑道:“领袖藏境的大宗派,居然会向敌人乞命,这倒是很少听说的事!”

扎布喜脸色一变,但察哈却淡然道:“本派自适才两次失利后,深知以往之失,皆狂妄所致,今后将勤修技艺外,也在修身上多下功夫,所以老僧觉得向游侠同盟求取解药,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另外敝门还有两个师侄为女侠困在阵中,也希望女侠一并赐还。”

这一着倒是大出单璇意外,看见吕四海已经吩咐萧青把解药交给察哈了,才招招手。

两名天池弟子把金珠银珠抬了出来,放在地上,这两人遍体汗水,脸色发白,四肢瘫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单璇道:“他们只是脱了力,无须吃什么解药,休息够了,自然会好的。只是他们已元气大伤,恐非三五个月不能完全复原。”

察哈道:“老僧向两位再致谢意。”

单璇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察哈道:“老僧已然认输,此后再也不会再来冒犯,单女侠莫非还不满意,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才快意?”

单璇看看吕四海,知道如果再加逼迫,可能会引起吕四海的干预,因此道:“我是怕你们回头又来纠缠不清,因为你们的法王还在家师手中!”

察哈道:“法王是应朝命驻锡大内,担任护法国师之职,他的安危理应由朝廷负责,我们不会因他而接受任何要胁。”

单璇似乎微微一怔道:“他既是钦命的国师,就不该介入江湖民间的争斗!”

察哈一叹道:“女檀越,这一次争斗表面上看是为贵派战氏兄弟之死与法王受辱而起,其实当时的情形大家都很明白,彼此都是身不由己,贵我两门都是受了和相之请而对付吕大侠,战氏兄弟死于云女侠之手,法王也是折于吕大侠剑下,贵我两方应该合作,以谋对付吕大侠及游侠同盟才对,可是贵派竟然有助吕大侠打击敝门之意,使老僧看透了许多事。”

单璇不禁一怔道:“你看透了什么?”

察哈正容道:“若说贵派与吕大侠同为中原武林,声气相通,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所谓中原武林,只有吕大侠才当之无愧。贵派崛起于长白,都是满族子弟,而吕大侠也没有与贵派共同谋我之意,是以老僧想到贵派与当今朝廷一定有点关系。”

单璇连忙道:“你别胡说,我们是江湖帮派!”

察哈道:“女侠刚才说令师在擒下法王后,还要去请一位主理边政的藏官共同前来作证,证明法王咎由自取,与朝廷无关,这有两个内涵,一是贵派如非与朝廷有关,请不动那位藏官;二来是此举乃恐藏民闻讯而起干戈,一个单纯的江湖门派,犯不着多这个事。敝派即使策动藏民入侵,也打不到长白山去,令师此举,不是太忧心国事一点了吗?”

单璇怔住了。

察哈又道:“最重要的一点证明是女檀越适才所布的武侯八阵图,本为一名南明隐士苍海所有,苍海客在本朝之初,居平西王吴三桂幕中,吴藩反叛时,苍海客设此阵曾击败清军,后朝廷请得天池海容老人夜入吴营,暗杀苍海客,盗走此书,吴王乃致兵败。海容以此书献之朝廷,为大内秘藏兵帖,贵派如非与朝廷有关,不可能识得布此奇阵。老衲的话说得不错吧?”

单璇道:“海容老人为本门开山祖师,他将原本献之朝廷,抄本则携回本派。”

察哈道:“这也说得过去,不过本派在中原丧师辱名,已无缘再握教宗之权,行将让与黄派洪嘉喇嘛。法王对本派而言,只是一名弟子,而且轻率好斗,以失德而丧政,就是回去了,也将获谴,本派不会为他再作牺牲了。女檀越将他遣返也行,杀了也行,我们不管了。”

说着他转向他的弟子:“走!”

他以智慧的眼光,看了众人一眼,拖着扎布喜,率领门下一干弟子,跳上骑来的马匹,列队而行。

单璇几度想叫人拦截,但是看到吕四海阻止的眼光,只得停止了,愤然地道:“吕大侠,刚才你实在不该阻止我的,那个老和尚留不得!”

吕四海道:“为什么?我倒觉得他很好,冷静、理智、聪慧而目光如炬,红衣宗要不是有了他,几乎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境,他是个真正的智者。”

单璇道:“有这样一个人在,李氏牧场不会安全的!”

吕四海笑笑道:“不,今后他们对李氏牧场的态度会完全改变,不仅不会再来侵犯李氏牧场,而且藏回两族也将和平相处,不再有纠纷了。”

单璇不禁一怔,想想道:“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吕四海道:“什么都没有说,我们交手百招,他力攻百招无功,才对我提出一个要求,请我给他稍留体面,让他们能在本境立足。”

单璇叫道:“什么,你是故意让他的?”

吕四海笑道:“那倒不是,以剑法而言,我是可以胜过他,交手十招后,我已在他胸前刺七剑,可是他的护身气功很具火候,那七剑只能刺破他的袈裟而伤不了他。等到满百招后,他一刀劈开了我的衣襟也是真功夫,而且真的手下留情,没有伤我之意。”

“我不信,他如伤得了你,绝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吕四海道:“正因为他没把握,才落得做个人情。他如果不得手,我施展身剑合一的剑法时,他就死定了!”

单璇道:“驭剑之法真能伤得了他吗?”

吕四海道:“我也没把握,因为我没机会尝试,剑发之后,我就控制不住了。我只是在交手时,用内力贯注剑身向他递出一剑,那一剑尚未施足,他对剑气已有感觉,连忙退开了。所以我们彼此间都有个了解,认真要拼起命来,双方都有一半倒下的可能,既然没到必须以死相拼的程度,大家还是避免的好。”

单璇默然片刻才苦笑道:“这一战就如此结束了?”

吕四海道:“差不多了,除非令师还不肯放过我,必欲置我于死地不可。”

单璇道:“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吕四海一拱手道:“很好,多谢女侠,吕某在京师的事情也已了结,准备回去了。”

单璇道:“那怎么行呢?清水教在京师尚有不少余党,大侠所获的名单,不过是其中半数而已,另外一半已由家师密呈大内,还要请大侠多费点心。”

吕四海冷冷地道:“吕某担任这个副统领,只是为了避免老百姓被卷入战祸,王伦既已潜回山东,吕某不想再当刽子手了。”

单璇淡淡地道:“那些人不除,清水教的势力很快又会蔓延到京师来,王伦是个很有才干的人!”

吕四海愤然道:“有姚广亮那么一个干才在,自然可以控制大局,用不到我来多事。”

单璇道:“吕大侠,这不是冲动生气的事。姚广亮所要对付的不是一个清水教,而是整个的义师,他包庇纵容王伦是伺虎以吞狼,因此他绝不会剪虎爪、拔虎牙的,我是很诚恳的跟大侠商量。”

吕四海叹了一口气,单璇这番话很厉害,似乎拖定了他。

云飘飘忽然道:“四弟,我们不如到山东去除掉王伦,永绝后患,也免得这样拖来拖去,闹个没完没了。”

单璇笑笑道:“各位方便吗?”

云飘飘道:“没什么不方便的,王伦先后派了几个人来找我们的麻烦,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们就算是为了自卫而去找他,也没人能说我们不对。”

单璇想想道:“吕大侠,我不愿意与你为敌,但朝中有很多不知道各位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所以才一再与各位作对,我的力量有限,只能暗地进言,又不能公开与他们辩解,刚才云女侠说要各位上山东去剪除王伦,我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各位不在京师,我多少还能压住那些人的行动,我们就此说定了。”

她放低声音又道:“吕大侠,刚才那个计议,我私下是同意了,但在家师面前却要装糊涂,因为他是绝不会同意的,所以大侠要走,不但行踪要保密,而且绝不能让家师得知,否则他一定会告知王伦。”

吕四海皱了眉头道:“单女侠难道无法劝劝令师吗?”

单璇一叹道:“王伦等于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他舍得一下子遽予毁灭吗?虎豹为人之大害,一般人见了都要加以扑杀,但也有人养了虎豹来噬人,这种人对虎豹视为工具,当然不肯轻加伤害。”

吕四海怒道:“朝廷怎么能容纵他如此胡作非为?”

单璇笑笑道:“大侠这就是意气之言了,以利害而言,他对于朝廷是有利的,我是放开了自己的立场与大侠坦诚相商,凭心而言,如果能一举消除掉大侠与李侯等人,对本朝一统天下,是否大为有利?”

吕四海道:“那倒不尽然,天下义师义民还多得很!”

单璇正色道:“吕大侠,我不是在故作恫吓,这些年来,如果不是李侯居间斡旋,我们只要多制造出几个王伦,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把那些义师全部瓦解,方今义师侈言民心,实在是一大失策,所谓民心,只有那些读书人才懂得什么夷夏春秋之义,一般的老百姓只知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就是圣德之君。如果日子过得好,谁肯冒身家性命之险来造反?何况从日月同盟以至清水教等等,都是在为老百姓制造灾祸!”

吕四海道:“这些都是你们在暗中策动的。”

单璇一笑道:“那也要有人去做,朝廷纵然有策动之心,却也不能强迫汉人去自相残杀,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外来的斧斤是看得见的,可以预防的,只有内部的腐蚀才是最危险的祸害。”

吕四海默然一叹,又顿了一顿才道:“单女侠,我抽身一走是没问题但有个人面前必须交代一声。”

单璇道:“我知道是弘晖五叔处,他是个好人,而且也是李侯的忠实拥护者,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无妨。”

想了一下,又从身上取出那方玉佩道:“五叔也许不会相信,大侠拿了这个,他就会相信了。这个大侠就暂时保管着,万一在别的地方,遇见了本门弟子,只要我还活在世上,这方玉佩对他们多少还有点约束之力。”

玉佩在她贴身处取出,还有着她身上的体温,吕四海接在手中,倒是有点惘然之感。

但单璇已经回到她的帐中去,一场决斗就如此结束了。

李文英上来道:“那个女的偷偷的跟你说了些什么?又送了你一样什么东西?”

吕四海道:“回头再说吧,端王还在城楼上等着,别让他等急了,我们回去吧。”

说着朝李文英略示眼色,她明白不宜多问,便随着大家上马奔向归程。单璇远远地挥手送行,脸上带着惆怅的神色。

望着跟在吕四海前后左右的一大群女孩子,她咬咬自己的嘴唇。

她羡慕的不是她们能伴着一个英俊潇洒、武功高强的青年郎君,而是羡慕她们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以及一个光明正大的奋斗目标,还有就是一群人友爱亲切,这些在别人说来,都是不难获得的,但对她说来,却是非常的遥远。

吕四海等一行十二骑才到居庸关口,端王弘晖已经迎了出来,伸手直拍吕四海的肩膀,表达他心里的高兴:“好!好!将军高奏凯歌归,出去十二个人,回来还是十二个人。四海你几乎是无往而不利。”

吕四海感激地笑了一笑:“多谢五叔关切!”

弘晖道:“我当然要关切,除了私谊不说,你这些麻烦是为了帮我忙而惹出来的,我能不关切吗?惭愧的是我只能坐在这儿远远地望着,不能为你分一点忧。”

吕四海回顾云飘飘道:“大姐,你跟大家先回京去,我跟五叔一起慢慢走。你们收拾一下,然后在通州跟我会合,我就不回京了。”

云飘飘感到很诧异,但知道是要到山东去擒杀王伦,所以带了一大堆人匆匆地走了。

吕四海跟弘晖回到了敌楼上,屏退左右,才屈下一腿请了个安道:“五叔,小侄向您辞职了!”

弘晖一惊道:“那怎么行?四海!我刚接下侍卫营没多久,全仗着你办了几件大事,你要是一走,不是存心拆我的台吗?我知道,你是为今天的事不痛快,我已经向圣上奏过,朝廷有朝廷的困难,你不能怪皇上爱莫能助。但我不是豁出性命来陪你了吗?”

吕四海一笑道:“五叔的盛情令人很感动,圣上天纵睿智,早已胸有成竹,知道今天有惊而无险,所以才没有阻止五叔前来,否则五叔是朝中最得力的亲王,绝不会要五叔涉险的。但小侄确实到了要走的时候,就是五叔的侍卫营,也没什么可干了,回去也请辞了吧!”

弘晖道:“那怎么行?侍卫营在老和手里弄得乌烟瘴气,皇上才要我整顿一下,好容易有了头绪,如果我交出去,还是老和接手,天下又将大乱!”

吕四海笑道:“和珅不可能接手的,朝廷早已安排了最适当的人手,也许还是五叔领衔挂名,但不要你操一点心,也用不着小侄效劳了。”

弘晖一怔道:“是什么人?谁还能代替你?”

吕四海取出单璇的玉佩道:“是她!”

弘晖接过看了一下,面现惊色道:“四海,你别玩笑了,叫她去念念阿弥陀佛还差不多。”

吕四海庄容道:“五叔,不开玩笑,谁都以为她还在大内佛堂中清修,其实她早就在外面把天下打好了!”

说着把单璇现身后的情形说了一遍,又把天池叟与天池门的实际情形说了一遍,弘晖听了张大嘴,半晌才道:“嘉敏这孩子从小就聪明,就是太孤僻不大肯说话,十年前老和想动她脑筋,为他的大儿子求婚,皇上也答应了,但这妮子却不肯,就这么剪了头发,深闭禁宫,谁都不肯见,连太后老祖宗那儿她都去叩头请准免了定醒,大家都为她可惜,老和也感到很没意思,哪知道皇上竟是另有安排。哈哈哈哈……”

说到后来,他得意之极,忍不住高声笑了起来。

李文英忍不住道:“王爷,您高兴什么?”

弘晖十分得意地道:“我怎么不高兴,想到嘉敏这妮子诓了老和这一下,也证明皇上对老和并不是言听计从,还有许多瞒着他的事,我就忍不住高兴。由嘉敏出来接手我侍卫营就可以安心地放手了。”

他玩弄一下手中玉佩,又感慨地道:“这是她出世时你五婶送给她的见面礼,上面的两个字,则是皇上亲笔题了,找朝中一位老翰林刻的。那时我就看出皇上对这个女儿特别钟爱,因此在十年前,对皇上允婚老和逼得她出家的事很不谅解,尤其是你五婶,还特地进宫跟皇上吵了一架。没想到他们父女俩演了一出瞒天过海之计!”

眼光扫向吕四海,忽而暧昧地笑道:“嘉敏十年前刚满十五,现在则是廿五岁的大姑娘了,她还好吗?”

吕四海不禁一怔:“什么?她才廿五岁,五叔,不会弄错了人吧,我看到的这个单璇大概是三十五六了!”

弘晖笑道:“没那么严重,就算修炼的日子苦一点,人也不会老得这么快。二十五六的女孩子,说什么也不会看来有三十五六的。”

李文英道:“王爷,是真的,她反正不像个女孩子。”

弘晖想了一下笑道:“不错,她什么都像,就是不像女孩子。你们不知道这位格格有多淘气,才十四五岁,一会儿装成个小伙子,一会儿装成个小官差,整天往宫外跑,你五婶最疼她了,我想她目前这份样子是装成给天池派中那些人看的,掩去了本来面目,将来才不会被人认出来。她的本相可美呢!是宫里有名的美人。”

他摸着玉佩又道:“四海,她跟五婶最投契,这块玉佩也是她最珍爱的,却舍得送给了你,可见她对你很尊重!”

眼睛转向李文英:“当年你奶奶也是这里最淘气的一个,绝顶聪明,目无余子,亲贵中那些凡夫俗子她怎么瞧得中,所以才钟意你爷爷,结果证明她的眼光十分准确,李侯英名盖世,成为天下第一名大剑客、大英雄,地位之超拔清高,连皇上都赶不上他。”

李文英忙道:“王爷言重了!”

弘晖一叹道:“你也别客气,皇上私下跟我谈的时候,最羡慕还是你们家的人,与世无争,到那儿都备受尊敬,是我们这些人及不上的。皇上还开玩笑说如果你爷爷有意角逐天下,这江山就是你们李家的了!”

李文英有点吃惊地道:“这是官家说的?”

弘晖笑道:“是先帝说的,他是册立皇上为太子时就说过,如果韶庭能入赘宫中,我就会册立他,半年之后就逊位当太上皇。韶庭如果志在天下,无人能匹。”

李文英叹道:“先皇帝这句话,可把我们李家害苦了!难怪我们搬到边塞,还是不得安宁,不时总有几位侍卫老爷来探听动静。”

弘晖道:“那都是和珅在乱搅,今后可不会了,四海,你有事情忙你的去,这副统领却不必辞,挂了号在那儿,人家就不敢找你的麻烦。营里我给你贴个公出的条子,好在我们这个衙门绝对自由,只要我知道,谁也不能过问你公出到那里去。”

吕四海刚要开口,弘晖接着道:“假如是嘉敏来接我的缺,对你也绝无妨碍,万一是别人,我在交卸时一定帮你开缺,再飞快地通知你。四海,对五叔这个要求,你总不好意思拒绝吧?”

吕四海十分感慨,端王不是在求他帮忙,而是在帮他的忙,条件开到这个程度,再拒绝就显得不识好歹了。

因此只有一躬身道:“多谢五叔。”

弘晖笑道:“别谢我,嘉敏叫你拿了玉佩来看我,我就知道她的意思。她可能也看到兰娜姊跟李侯的例子,将来无意回家了,所以才要我代为转达一下。”

吕四海连忙道:“五叔,这万万使不得。”

端王笑道:“为什么使不得?我知道你身边说定的人已经有了五个,我相信她不会在乎的,当年兰娜姊于归李侯时,也没有争过正嫡,该她什么名分就是什么名分,绝不会有什么特殊。兰娜姊跟另外几位夫人相处得不是很好吗?”

李文英笑道:“王爷,那位格格的武功我是领略过了,为人器度也不是不能相处,一定要参加我们,我相信大家都很欢迎的。只是有一点,她能自主么?这位万岁爷的胸襟,是否有先皇帝那么豁达?”

端王道:“这个我相信没问题的,到时候不是谁作主的问题,我看嘉敏比兰娜姊年轻时还有魄力,她也预先作了安排,现在谁都以为她深居内室清修,对一般人说来,这就是她的终身了,除掉我们这些人外,没有一个人会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因此四海连李侯当初的那些困扰都不会有。四海,你怎么说?”

吕四海道:“此事万难从命。五叔,您是知道的,小侄的家世跟李爷爷不同。”

弘晖道:“我知道,你们吕家跟本朝是世仇,你高祖晚村公死于文字之狱,可是先皇帝也用一条命去补偿了令祖的婉贞女侠了,天下没有不可解的结,先帝被婉贞女侠行刺垂崩前,再三告诫朝中不得留难吕家,除了怕牵起战祸,也未尝不是对吕家昔年被诛族之事略表歉意。和珅知道你们吕氏隐居大同,几次三番要追究此事,都被我力事而止,而皇上也无意深究。后来有人追到大同,那是老和受了王伦的怂恿,私下捣的鬼,四海,难道你心中对朝廷还怀有仇念吗?”

李文英道:“没有的事,婉贞姑婆行刺先帝后,已被先帝的胸襟所感动,绝口不提反清,否则四哥也不会答应当这个副统领而为朝廷效力。嘉敏格格肯以身释仇,是化解仇恨最好的办法,我想婉贞姑婆不会反对的。不过目前这只是您的揣测,到底她自己是什么意思……”

端王笑道:“她把这方玉佩送给四海,意思很明显了,那还用问吗?我知道她的个性较强,怕自己开口,碰了一鼻子灰,难以自处,才叫我代为传言。”

李文英道:“我们的态度我已经向王爷表达过了,王爷最好见到她后,再确实问她一声,假如她不是这个意思,那就算了,假如她有这个意思,王爷也知道该如何答覆她。这样够明白了吧?”

端王笑道:“够了,文英,跟你谈话很痛快,你像兰娜姊年轻时差不多,干脆俐落犹有过之!”

李文英笑了一下:“不错,我们此刻的情形跟我爷爷当年的处境不同,爷爷生性好静,中年之后,已经安定下来,不再涉足江湖了。我们很可能一辈子都要在仆仆风尘中度过,她要好好考虑一下。”

端王道:“这个我想她比我更清楚,用不着我提醒,她都考虑清楚了。”

李文英道:“好,那么我先答应王爷,如果她真有诚意,最好叫她以本面目跟我们见上一次,大家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王爷,您出来也很久了,我送您回京去吧。”

端王道:“怎么?四海不回京去吗?”

李文英道:“四哥还有事,不回去了。王爷,您收拾一下,我在前途候驾。”

她跟吕四海一起下了敌楼,吕四海道:“文英,你怎么擅自主张,就替我决定了呢?”

李文英笑道:“四哥,您把大姊她们先遣走,单单把我留下来,不就是要我拿个主意吗?”

“那是我恐怕大姊她们不太容易了解彼此的立场。”

李文英道:“是的,如果不先打个底,骤然让她们知道了单璇就是大内的嘉敏公主,很可能会引起较深的误会,现在由我来转告,大概没多大问题。四哥,人家把贴身的纪念品送给了你,你心里多少也有个数,所以才要我来说句话,我不是完全尽到力了吗?”

吕四海道:“可是我没要你替我决定。”

李文英一叹道:“不答应行吗?一个眼高于天的女孩子如果被拒,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当年我爷爷娶我奶奶时,心中何尝愿意,也是为情势所迫,可是结果证明我奶奶并没有令他老人家失望。你放心,这事由我负责,我虽然答应了,还得看看她的人,假如她变不出个好模样来,还是那副德性,我第一个就不要她。”

吕四海被她说得无可奈何地苦笑道:“这是什么事,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快回家去会合大姊她们,到清河口石臼坨去。我们借刘策老人家的海船去山东。兵贵神速,可不能耽误了!”

李文英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误不了事的。”

吕四海单人独骑先走了,李文英也不过才等了一下,端王就束装就道,听说吕四海已经走了,倒是不胜希嘘,轻轻一叹道:“这孩子就这么走了,将来不知道哪天才能见得着,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会面了!”

这位亲王倒是很重感情的人,对聚散看得很重,说着眼角有点红了。

李文英笑笑道:“王爷,您对四哥这么悬念啊!他不过才走了那么一会儿。”

弘晖一叹道:“像这么一个文才武功谈吐人品无一不佳的青年儿郎,谁能不想念他呢?我真恨没能生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嫁给他,这样至少也能多抓住他一会儿!”

李文英脸上红了一红道:“王爷,您倒是真爱惜他,才为您的侄女儿说了亲,又在想做他的老丈人了!”

端王笑了一下:“文英,我知道他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个人了,但是我也知道你们李家的女儿器量过人,所以才当着你的面说这件事。嘉敏那孩子实在不错,也还配得上他,所以我才出这个头,我自己虽然有两个女儿,但是人品太差,连我自己瞧着都生气,所以我连想都没敢想。”

李文英也笑了:“王爷,您说得太客气了,以您的神武英姿,加上福晋的绝世姿容,您的女儿一定不会丑。”

端王叹了口气:“我那浑家在年轻时还能算个美人,现在上了年岁,也没老丑到那儿去,可是她生的两个女儿,偏偏没一个像娘的,倒是把我这神武英姿给占全了,又高又黑又粗又壮,没一点女孩气,我们两口子瞧了就生气,所以像四海这种好女婿,我们是不敢指望了。”

李文英忍不住笑道:“王爷!四哥对您也是很景仰的,否则以他的脾气,说什么也不会在官家挂个职衔,这完全是冲着您的面子,您这么对他好,他也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只要有空,他一定会来看您。我们快走吧!”

两人上了马,前后都是一批护卫,呼拥着向京师而去。这一段路说远不远,也不过才百多里,但是端王养尊处优,赶下七八十里就已经喘成一团。

李文英毫无不耐烦,相反的还相当感动,因为这才显得此行的不寻常。

端王赶到居庸关去,完全是为着不放心吕四海,大热天,叫一个亲王在热太阳之下赶路,实在是件苦事。

因此,到了清河镇,李文英道:“王爷,歇歇吧,我也累了。这日头真毒,等凉一点再走。”

弘晖看看她的脸毫无汗意,而且大太阳下晒着,白嫩的肌肤还是那么白,忍不住叹口气道:“你们学武功的真叫人羡慕。”

李文英笑道:“哪里,我们是晒惯了,沙漠上的日头比这还烈呢,我从小就在沙漠上整天晒着,也就不觉得怎么样了。前面有家小店!咱们就歇下吧。”

那是路边的一家小店,搭了个竹棚,棚上爬满了密密的倭瓜叶,就成了个天然的凉篷,摆了几张竹椅,相当简陋。

李文英跳下了马,把弘晖的马也接住了牵过去。

那些护卫要过来侍候,弘晖挥手道:“你们也一边儿凉着去,别扰了人家生意了。”

因为店座里已经有了几个人,一起拥了去,少不得要把人家赶走,弘晖知道李文英最讨厌这种事,所以先闭了口。

王爷有了吩咐,那些护卫不敢不听。这样一来他们可更苦了,骑在马上多少还有点风,这一歇下,他们不敢挤到棚子里跟端王并坐,又不敢离得太远,而附近又没有遮阳的地方,只好站着硬挺。

李文英笑笑道:“前面有棵大树,各位上那儿歇着,我回头叫人送两壶茶去,这儿有我,不劳各位费心了。大家眼睛放活一点儿,别等走的时候,还要人请去。”

那些护卫十分感激,忙拱手牵马走了。

李文英叫店家先泡两壶茶来,拖了把凉椅,让弘晖坐下,又叫人打盆井水来,让弘晖洗了脸,天气越热,井里的水越凉,弘晖直叫舒服,可是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却叫苦连天。

清河离京师不远,镇上倒是有几家客栈和卖饮食的店铺,有钱的客人多半上镇里去投店了,镇口官道旁这家村店,只是卖些茶水、粗茶水酒,以供那些过路人歇腿,当然也不会有好茶叶供应。

李文英知道端王不会吃这儿的东西,所以没有要吃食,只要了两壶茶,她自己倒不在乎,看弘晖那份苦相,知道他对这又苦又涩,多半是茶梗子泡出来的粗茶难以下咽,笑笑道:“王爷,对不起,早知道该上镇里去歇脚的。我是怕您嫌烦,到了那儿,地方上那些芝麻绿豆官儿都要跑来侍候,反而吵得您无法休息,倒不如这儿清净。”

弘晖讪然道:“这儿好,我也怕烦,不过这茶我实在无法下喉,倒不如打碗井水喝下去,还清凉一点。”

“您不怕闹肚子?”

弘晖笑道:“我也没这么娇贵,只是这茶实在太苦了,倒不如喝水。”

李文英道:“那我给您打水去吧。”

她翩然起身,拿了个碗来到井边,探头往下一看,井里还吊着两个大西瓜,连忙用水桶吊了一个上来,笑道:“王爷,这儿有好东西!”

弘晖一看,精神也来了,连忙道:“快拿来,这店家真是的,井里藏着这么好的东西也不说一声。”

李文英把西瓜捧到桌子上,正要找刀子来切,忽然笃的一声,一柄匕首射了过来,刚好扎在瓜上,把西瓜一破两半。

李文英神色一变道:“谁?”

远远躺椅上坐起一个人,戴了一顶大竹笠,脸上蒙着纱,慢慢地走了过来,沉声道:“是我。”

李文英隐约看出这是个女子,戒备地道:“你是什么意思?”

说着,她指着桌上的匕首。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我正想问问你们是什么意思,我的瓜放在井里碍着你们了?”

李文英哦了一声:“这瓜是你的?我不知道。”

那女子道:“不知道也该问一声,就这么不言不语抱起来就准备吃了?”

李文英道:“这儿是茶棚,谁会想到你会自己带东西来呢?井里一共有两个瓜,你一个人也吃不了,要是你肯让一个,我们出钱买你的。”

那女子笑了一声道:“要是我不肯让呢?”

李文英道:“那就还给你,这也没什么了不起。”

那女子笑笑道:“我不让,你给我再放回井里去。”

李文英道:“瓜已经破了,放回井里去,污了井水怎么办?这可是人家指着活命的。”

北地干旱,并不是随处都可以挖到水源,所以一口水井相当珍贵,也许十里路内,所有居民的饮水都是倚赖一口井供应,而污染水井的罪名也相当严重。

那女子笑道:“西瓜是食物,怎么会弄污水井?”

李文英道:“剖开的瓜浸到水里捞取不便,瓜肉在水里烂了,岂不是会把井水弄污了。”

那女子道:“没有的事,你放心,我叫你放回去,自然有本事捞上来,连一粒瓜子都不会落下去。”

李文英一赌气,摔起瓜来正想往水井边上走,弘晖忽然道:“文英,把瓜放下叫店家来切了给我那些下人们送去,然后再叫她把另一口瓜捞上来,规规矩矩地切好,用盘子端了给我们送上来。”

李文英怔了一怔道:“王爷,这不好吧?”

弘晖道:“有什么不好的,她敢说个不字儿,你就给她大耳刮子,我倒要看看,这鬼丫头学了点本事,居然连我这叔叔都不放在眼里了!”

李文英又是一怔,那女子似乎也怔住了。

弘晖笑指着道:“嘉敏,你若是再跟我装蒜,可别怪五叔生气,不管你的事了。”

那女子终于掀起了头上的竹笠与面纱,露出了一张姣若春花,艳光照人的娇脸,屈膝跪下,激动地道:“五叔,敏儿给您请安,您竟还能认得敏儿!”

弘晖道:“起来吧,你将来也不会再回到那个大监牢里去,倒不如像普通人家,叙叙家礼算了。”

然后又指着李文英道:“你们见过了吧?”

嘉敏格格(单璇)向李文英道:“李小姐,我是见过你了,只是你还没想到我们不久前曾经交过手吧?”

李文英盯着她看了半天才笑道:“美!美极了!敏姊,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美!”

嘉敏微微一怔,是为了她那声敏姊。

弘晖笑道:“嘉敏,我已经跟四海提过了,他当然还有点顾虑,可是文英叫了你这一声敏姊,大概就差不多了。”

嘉敏道:“五叔,你说些什么?”

弘晖道:“嘉敏,你还跟我装什么糊涂?你把玉佩送给了四海,五叔还会不明白你的意思?”

嘉敏的脸红了。

弘晖道:“还不给我切瓜去。”

嘉敏连忙到井边去把另一西瓜也捞了上来,向店家要了个木盘,把剖开的那只瓜切了,叫店家送给远处树下歇凉的护卫,然后捧了这个瓜,细心地切成一片片。

弘晖乘她在忙着的时候,向李文英笑道:“文英,不错吧,你说她是个美人,大概在你们中间还算过得去。”

李文英笑道:“萤火之光,怎敢与明月争辉,跟她一比,我们可成了丑八怪了!”

弘晖笑道:“那倒不至于,你们个个都是人间绝色,四海那小子不知道是那一生修来的艳福!”

李文英道:“云大姐她们都不是庸俗脂粉,只要她本人没问题,我们是绝对欢迎的。”

弘晖笑笑道:“我想是没问题了,刚才我已经把话点了一下,她的反应你也看见了,这孩子与我虽然是叔侄之谊,但感情上却比父女还亲,有什么话跟她老子说不进去,都是上我这儿来找她五婶儿代转的。”

嘉敏把瓜切好了,用一个白磁盘子装了,端了过来,放在端王面前道:“五叔,请用瓜。”

弘晖看看那具磁盘笑道:“嘉敏,你真有办法,在这个地方竟能找出这玩意来。”

嘉敏低眉一笑,两排长睫毛上下跳动着,神态美极了,但在美艳中却也别具一般雍容庄严之态,这就是所谓皇家的威仪,不是寻常人所能有的。

好在这种威仪对李文英并不陌生,她在自己祖母李兰娜身上已经太熟悉了,嘉敏的声音很低,但很有磁力,别具一般引人的力量:“这儿哪有这玩意儿,是侄女儿自己带来的,那两只瓜也是早就为您浸在井里的。”

弘晖笑道:“你这孩子,好像算准了我会歇下来。”

嘉敏也笑笑道:“那算不准,不过知道您一定会打这儿经过,姪儿也准备了人,万一您不停下来,就让人请您下来,好在您有意在这儿歇下,就免得麻烦了。”

说着又搬了两块瓜放在李文英面前道:“李小姐,你也请用,刚才真对不起。”

弘晖笑笑道:“别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了,人家都叫你敏姊了,你也叫一声妹子吧,你们本来就是亲戚。”

李文英笑道:“如论亲谊,我该矮了一辈才对。”

嘉敏道:“那可不敢当,李侯夫人早已声明跟皇家断绝一切关系,这份情谊是双方都不愿承认。”

弘晖道:“对,不论李家的关系,以齿序长,你大文英一岁,叫她一声妹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嘉敏低下眼皮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份福气。”

弘晖笑道:“五叔拍了胸膛,一切都没问题。刚才我跟文英也说过了,她看了你的庐山真面目,也表示全力支持,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

嘉敏看看李文英道:“谢谢妹子了!”

李文英道:“敏姐,我说句老实话你别介意,四哥那个人比我爷爷还要不受拘束,他的立场虽然比我爷爷复杂一点,但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在你自己。”

嘉敏叹了口气:“我没问题,今天以这副面目在五叔面前亮一亮,很快我就会回复到单璇的身份,把大内的那个嘉敏彻底的解决,然后我再使单璇也不复存在。到了最后,我就是这个人,什么身份都没有了,也许得重新起个姓名,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话很含蓄,但李文英听懂了,笑笑道:“敏姐,你有这份存心,我代表几个姐妹欢迎你加入我们。”

弘晖笑道:“嘉敏,你放心了吧。不过你也实在该挨打,你五婶天天还在念着你,你居然忍心不去看看我们,而且这一次还跟我捣蛋!”

嘉敏叹了口气:“五叔,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师父是个不安份的人,天池派在他的控制中,行将成为一股垄断皇家耳目的工具,甚至意欲成为一个最具势力的人,我得讯后,兼程由长白赶来,总算把局面压下去,因为照他的意思,是想把你们都摆在那儿。”

李文英道:“恐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嘉敏苦笑一声道:“英妹,天池门这次来赴约,并没有多少好手参加,他的女儿在战斗一开始,就利用假死的机会先溜了,家师在决斗中跑去追法王呼拉,根本没有回头的打算,因此你可以明白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李文英一怔道:“什么主意?”

嘉敏道:“他在四周埋下了上万斤的炸药,准备把天池门、游侠同盟跟那些喇嘛一起消灭,使李氏牧场跟布达拉宫完全找不到线索,然后他再以另一副面目出现。”

弘晖惊道:“这太恶毒了!”

嘉敏道:“这是个很周密的计划,他把在场的人都消灭了,谁也不知道天池叟尚在人间,因为天池门也没有一个活人存在了。然后,他以一个新的面目,再率领在关外三处秘站中训练的好手,很容易就可以取代侍卫营控制大局,谁也无法奈何他了。”

李文英很平静的道:“不错,这的确是个很恶毒而周密的计划,但怎么又中止了呢?”

嘉敏道:“因为我在那儿,而负责点火的人是她女儿,也是真正知道我身份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我用武侯八阵图困住金珠银珠后,她叫我赶快离开,我没有答应。战斗结束后,家师赶了回来,责问他女儿为什么不按计划发动,她说是为了我的原故,家师竟说把我也陷在里面都没关系。”

弘晖道:“这还了得?他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嘉敏叹道:“这是有原因的,他知道有我梗在中间,他很难控制住全局。那三处的人手,一大半是我训练的。”

弘晖道:“这个人太阴毒了,万万留不得!”

李文英道:“敏姊,你怎么会知道的?”

嘉敏道:“他久去不回,师妹又叫我中途离去,我就觉得很奇怪,所以他一回来,父女俩私下密谈时,我特地去偷听了一下,才得知原委。”

李文英沉默片刻才道:“敏姊,你有何打算?”

嘉敏想想道:“他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形,随即又匆匆走了,可能是知道了我跟吕大侠的默契,赶到山东去暗助王伦了。所以,我特地守在这儿,原是想请五叔转告你们一声,英妹在这儿就更好了!”

李文英道:“敏姊的意思是要我们相机除去他?”

嘉敏苦笑道:“这是个很不仁的请求,但是家师在世一日,动乱就一天不会停止,他必须在不停的动乱中,才能巩固他的地位,而渐渐求扩展。所以,我觉得这个请求在我口中提出是很为难的事,但我又不能不说。”

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良久后,弘晖才道:“皇上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

嘉敏苦笑道:“我不知道,我根本无法见到皇上。”

弘晖愕然道:“你怎么见不到皇上?”

嘉敏叹道:“假如我是嘉敏格格,我应该在那所佛堂里,假如我是单璇,我怎么能够进宫呢?”

弘晖道:“你离宫之后,从来没跟皇上通过消息?”

嘉敏道:“有的,但不是直接通消息,都是由宫门四杰战氏兄弟转了去的,我师父有意驱战氏四杰就死,就是想截断我跟宫中的联系,而且现在大内的宫监中颇有几个好手,都是我师父安插的人,我更难进宫了。”

弘晖顿足道:“圣上也太糊涂了,轻信这些小人!”

嘉敏一叹道:“那也怪不得皇上,我真正的师父海容老神仙是先帝畏友,皇上登位后,海老神仙也帮了不少忙,我师父就是海老神仙推荐的,皇上当然深信不疑。何况我师父的表现一直不错,不跟他终日相处,很难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文英笑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嘉敏苦笑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中,他有十个时辰在扮演别人,这已经很难说出他是怎样的人了。他执法甚苛,但爱护弟子却又视同己出,他用门规处决了一个门人之后,会终岁供养那弟子的家人,十分优厚;他驱策门下弟子去送死,却又盛殓死者,亲自守灵,整整三天不眠不休,而且泪流不止,那眼泪都是真的。”

李文英冷笑道:“雪雪说他是苗疆化身教的教主,这本来就是他的鬼魅伎俩,不足为奇。”

嘉敏叹道:“但他表演得太逼真了,谁都不会以为他是假的,所以天池门在短短十年中崛起关外,成为一支无与伦比的劲旅,每个门人都有着可效百死的忠心,这不能不说是他武功的地方。不仅如此,他在一般民众心中,也建立了很好的印象,他很少下山,但下来一定会做很多的事。他有一次在路上看见一个即将冻毙的老乞儿,居然脱下了身上价值千金的狐裘,盖在那乞儿的身上。”

“那是故意做作,沽名钓誉。”

“也不尽然,那天并没有什么人在旁边,他做给谁看?”

“有一个人在旁边,他的目的不就达到了。敏姊把这件事告诉过别人没有?”

“我只对一些门人说过。”

“那就够了,他的目的无非是在博取这一点口头上宣传,加深大家的印象而已。就算没人在旁,他也会做的,那个乞儿不会永远保存着那件狐裘,一定会用来换取酒食,在变卖时,也一定会说出是怎么得来的,价值千金的狐裘并不多,大家一推想,也会想到是他,他以行善不为人知的姿态做好事,反而能博得更大的效果。”

嘉敏叹服地道:“英妹,你说得对,我若是能像你这样往深处想,就不会这么晚才发现他的真面目。”

李文英哦了一声道:“敏姊是最近才发现的吗?”

“是的,我一直对他十分尊敬,认为他是个忠心可靠而慈祥的长者,所以给皇上的报告中,总是说好话,直到前两个月,他匆匆归山,发生了一件小事。”

弘晖忙问道:“什么小事?”

嘉敏道:“他最喜欢吃松子糕,居室中也经常备有此物,这次他回来,我发现他半夜悄然起床,调制毒药,以为他要对付谁,那知他竟是把毒药涂在松子糕上,投进了他室内的鼠穴中,自言自语地道:‘除了老夫的赏赐,谁也不能偷取老夫的东西。’原来是老鼠趁他熟睡时,偷食了他置在桌上的糕,从这件小事,我才发现他阴狠自私毒辣的一面,因为他平时在我们面前,总是表现得十分仁慈,食后残余还特别吩咐不要毁弃,用以喂食鼠鸟及一些小动物。冰雪封冻之时,他更把谷米洒在地上,以免那些鸟儿受饥。因此他半夜毒鼠的行为,使我对他的人格,作了一番新的衡量。”

弘晖叹道:“嘉敏,这是个极端凶残阴狠的人,万不可让他得势。可是他的势力已这么大,你拔除得掉吗?”

嘉敏想想才道:“目前我只有几个可亲信的人手,想请五叔帮忙,安插在侍卫营里。”

弘晖道:“安插几个人是没问题的,侍卫营本来就要交给你,皇上不也这样向你表示过吗?”

嘉敏苦笑道:“原先是有这个计划,可是现在不行了。师父由于我反对扑杀游侠同盟,对我已起了疑心,他这次私埋火药,想把我也炸在里面,就是一个例子。因此我不能直接来接手,而且还要借重您侍卫营的人手,把原属天池门的一些人手慢慢地拉过来,再慢慢地把宫中属于他的几个死党铲除。”

弘晖道:“禁宫的人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嘉敏道:“他连结和珅,那些人都是和珅介绍去的,皇上对和珅宠信仍然不衰,留下那些人总是危险。”

弘晖苦笑道:“侍卫营是我从和珅那儿接过来的,本就是个烂摊子,四海帮我整顿了一下,但也好不了多少,这些人没多大用处,而且你若是不直接进入侍卫营,根本也调动不了的。”

李文英忽然笑道:“我有个办法,敏姐,你不是善于易容吗?有一个身份最适合你,不但可以直接进入侍卫营,公开指挥那些人,而且绝不会为人发现。”

弘晖道:“能指挥侍卫营的,只有四海,可是四海到山东去了,闹出双胞案来可不行。”

李文英笑道:“四哥在侍卫营中也有两个身份,就是仗着另一个身份,才把王伦的阴谋拆穿了!”

弘晖一怔道:“海明瑞?”

李文英道:“不错,海明瑞。他已经实放了黑龙江(按:文中为“黑龙江”,与前文“乌里雅苏台”不一致。)将军缺,还没有上任,王爷回去可以设法叫他先避一避,再奏请让海明瑞续留侍卫营效力一段时间,敏姐就以海明瑞的身份领袖侍卫营,不就行了?”

弘晖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但嘉敏装得像吗?”

李文英一笑道:“海明瑞这个身份本就是四哥造成的,况且,对他过去的活动,有几个人很熟悉,我可以请青儿三姐留下,再把萧氏姊妹留下帮敏姐的忙,大概足够了。敏姐,你意下如何?”

嘉敏道:“乔装易容扮一个人,我大概还没问题,只要我找到了海明瑞就行了,不必再分你们的人手。”

李文英道:“问题在于这个海明瑞本人留在姑苏,一直是四哥代替他,因此对于海明瑞的一切,他自己也不清楚,必须要有个人在旁照应着,一年前的事,青儿三姊最清楚,最近的两个月,萧家姐妹较为了解,有了这三个人,再找高朋协助,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你们到山东的人手就更少了!”

“到山东消灭清水教,青儿三姊本就派不了多大用处,萧氏姊妹出身该教,恐怕还有一些熟人在那儿,诸多顾忌,倒不如留下的好。就这么说定了!”

嘉敏道:“五叔,我带了九个人,就是我在私下所培植的班底,天池门的人都不认识他们。五叔,我把他们交给您,等我把天池门的事办完,报答了皇上的恩惠后,我就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因此,您别把我的事儿告诉皇上。”

弘晖一怔道:“你不打算见皇上了?”

嘉敏摇摇头:“不见了,否则皇上不会让我离开。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还留在深宫清修。”

弘晖道:“这是为什么呢?”

嘉敏苦笑一声:“我对宫廷里尔虞我诈的日子实在厌了,生在帝王之家是谈不上什么亲情的,我在外面十年,皇上只问我收获如何,从来没有问过我一句生活得如何。我既不想一辈子当密探头子,也不想一辈子关在佛堂里念佛,可是事实上嘉敏格格也不可能再从佛堂里出来跟人见面,那就注定这两个归宿了。五叔,您是最疼我的,您总不反对我追求一下自己的生活吧?”

弘晖想了一下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将来……”

嘉敏道:“大功告成之日,反正有个海明瑞出来。至于单璇的失踪,您不妨向皇上奏明是天池门的安排,居庸关外的炸药还在,您不必多说,只把事情据实奏明,皇上自然会明白。”

李文英笑道:“敏姊,我给你出这个主意,甚至留下人手来帮助你,也是希望你能早点摆脱这江湖圈子,来到我们的阵容里。另外我还有一个用意,海老伯向四哥说海明瑞受命到黑龙江去,恐有挂误,要求我们给他几个人帮帮忙,四哥本来也想请青儿三姊跟萧家姊妹跟他上黑龙江去,所以这三个人现在就公开地协助海明瑞办事,也是为将来铺路。”

嘉敏笑道:“我知道,我会好好借重她们,也会为她们好好地安排出头机会,尤其是那位牛青儿,用飞索破了喇嘛的天龙大阵,完全是昔年岳武穆大破金人柺子马的战术运用,可见这位女杰对兵法很有研究,以她去辅助一个将军镇边,真是太适合了。”

李文英笑道:“可不是吗!她的长才用于游侠实在太可惜。好了,我们也该上道了,我要先去见到了大姊她们,向她们说明一下,然后我们就在王爷的府里,跟你相见,大家好好再商议一下。你放心,我相信这些姊妹们都会欢迎你。替王爷护驾的事交给你,我先走一步了。”

骑上了马,李文英加鞭到了京师,在武维娘的下处找到了众姊妹,述说了途中的经过以及吕四海的安排,众人一阵默然。

云飘飘道:“这个嘉敏如果是真心要加入我们,我们当然欢迎,只是不知道她为人心性如何?”

李文英道:“人是绝顶聪明,看法也很远,很能识大体,没有架子,气质不高自贵,目前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云飘飘笑道:“有这些已经足够了,看来你已经被她迷住了,而且也代我们答应了。”

李文英笑笑道:“看到她那个模样后,不由人不喜欢她,而且我们势必要容纳她,争取到这样一个伙伴是很有利的事,树下这种敌人就太没意思了。”

云飘飘笑道:“你就这样擅自作主了?该问问老四的意见才行,要是他不答应时,看你怎么办?”

李文英道:“四哥是个识大体的人,该不会反对的,否则他不会接受对方的玉佩。”

接着她又提出了第二个计划,就是嘉敏要以海明瑞的身份再领侍卫营,而且要求牛青儿与萧氏姊妹协助。

牛青儿没有意见,萧青与萧白则噘着嘴似乎不太高兴。

云飘飘庄容道:“二位妹妹,海大人是复社前辈,也是心怀故国的遗老之一,他是人在魏阕,心存汉室,但年事已衰,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海明瑞也是个很有为的青年,所以老四才费尽心力为他营谋下这个差事,渐渐能掌握军权的很难得,这是唯一的机会,三妹善于治军,而且本身也有一部分班底,这些人慢慢都可以转到军中成为一支劲旅,选你们去辅助他,这是一个责任,你们不要以儿戏视之。”

萧青道:“我们唯恐力有未逮,才不敢应命。”

云飘飘道:“你们协助萧姨婆,担任朱雀堂执事,众姊妹中只有你们俩有这种经验与能力,何况留你们在京协助嘉敏掌领侍卫营,肃清天池叟的心腹,责任更为重要,影响复社与我义师也很大,这些行动当然不能公开执行,必须以暗杀的手段为之,也只有你们驾轻就熟,胜任愉快。海老伯初次向我们要求助手时,我跟老四商量的结果,就商定了要你们跟三妹去协助海明瑞领军,希望你们以大局为重,不要妄自菲薄。”

武维娘轻叹道:“二位姑娘,也许你们心中不愿意,但你们既然加入了复社,此身已非我之所有,为了工作,什么任务都要接受,你们该看看江姑娘,她以金蛊门继任门主之尊,在京师屈身为歌妓,也没抱怨过一声,我的门下那些女弟子侧身跑解杂技班中,甚至于还有在江南屈身为船妓流娼的,她们也都认了,何况你们还是个将军夫人呢!假如你们感到委屈,现在可以拒绝,你们的工作我可以另选女弟子去担任,参加复社没有任何规约,也没有任何条律来制裁,你们那完全是一种自愿献身的伟大工作。”

萧青一听话重了,连忙道:“晚辈愚昧,请前辈宽恕。”

武维娘一叹道:“我知道大家都很崇敬吕哥儿,那的确是个值得仰慕的儿郎,但值得仰佩的是他急公好义,为公无私的胸怀,不是他倜傥潇洒的风度人品,姑娘们如果没有这种认识,跟在他身边也没意思,更不会得到他的器重。”

一番话说中了两个女孩子的心事,萧氏姐妹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武维娘叹了一声道:“我知道我的话说得重了一点,使你们听起来不舒服,但我不得不说,因为我很惭愧,我参加复社多少年,门下弟子也收了不少,但若论建树,比起你们来差得太多,因此我对你们这一起年轻人寄望极殷,也不忍心见你们将来会有什么差错。吕四海只有一个,我何尝不想把我那些女弟子都推过来,但为了大局,我不敢存有这种私心。复社的任务在行侠济世救民,成名露脸的工作要人做,埋头苦干的工作也要有人做。”

萧青跪了下来,萧白也跟着跪下。

武维娘把她们拉了起来,眼眶有点湿润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才这么恳切的说这些话,让你们认识本身的责任。云姑娘,我要不客气地责备你一句,你没有把这些小妹妹带好,你是大姐,平时就应该负起教导的责任,必要时更应该拿出大姐的权威,不能只顾情分,那样就不必要我老太婆来做这个恶人了。”

云飘飘满脸感愧地跪下道:“是!飘飘无能,有负前辈厚望,愿向前辈领责。”

武维娘叹了口气,但随即又笑了起来道:“不敢当,姑娘请起来,复社中没有尊卑,大家都是一样,我只是尽一个前辈的本份,对你作一番忠告而已,我想两位萧姑娘已经明白本身的责任。天池叟潜往山东,你们扑杀王伦的工作,势必增加许多困难,是不是需要我的支援?”

云飘飘道:“晚辈想不需要了,我们的对象只是王伦一个人,不是清水教。”

武维娘道:“话是这样说,但我想我还是去一趟的好,而且我准备把朱发昌也约了去,向清水教中一些遗臣故老们解释一下,免得引起太多的误会。不过我不跟你们一起行动,大家各干各的好了。”

云飘飘道:“前辈如果去自然最好。像徐美英那些江湖前辈,我们的确不愿与之为敌。只是前辈要小心,据文英转述嘉敏的话,天池叟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武维娘笑笑道:“我会小心的。在江湖上闯了这么多年,对付这种老滑头,我有我的办法。”

于是大家整装就道,一起来到了海公馆,端王已经带着嘉敏先在那儿等着了。

大家见了嘉敏,确有自惭形秽的感觉,因为有端王在座很多话不便说,云飘飘代表姐妹们向嘉敏表示了欢迎之忱后,留下了萧氏姐妹与牛青儿,就整装就道。

夜出禁城,是端王弘晖亲自送她们走的,因此没有任何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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