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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脱出樊笼

大家回到牧场里,把散去的人都召了回来,同时也开始了重新训练的工作,训练的重点,自然是着重在小一辈的身上。

游侠盟的阵容又加强了,因为姚逢春把他的四个孙女儿也加了进来,再加萧九的红白青绿四女,和李家的十二金钗,就是二十个。

连同吕四海原先结义的云飘飘、邢玉春、牛青儿、江雪雪,总计二十四凤,万绿丛中一点红,吕四海算是游侠盟中唯一的男人。

龙头属老成,云飘飘的大姐还是大姐,带着一批小妹妹,日夜不懈地苦练剑法武功。

督课的是李兰娜与萧九,李兰娜管教剑萧九管教钩,因为姚家的四凤在体形与膂力上都不适练剑。

简六娘与郎秀姑两个人合力教邢玉春练双刀,在众姐妹之中,她是最苦的一个,因为她的底子最差但是她也最肯用功,对人也最是和气,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自卑,她觉得处处都不如人,可是她也最得大家的怜爱。

云飘飘这个大姐执法如山,她别具一种雍容威严的气态,但最傲的李文英对她最敬服,所以连老一辈的都对她另眼相看,无论是对哪一个,都是叫名字,唯独对她,每人都客气地叫她云姑娘。

要管束一批无法无天的女孩子,又要自己用功勤练,晚上更要跟李韶庭学九宫奇门阵及土木之学,云飘飘可够苦的,可是她脸上从未现出一丝倦色。

两个多月后,牛青儿自中原来到,她是送余璇的家人前来,也带来清水教最新的消息。

王伦不愧是个人才,他把过去种种不法之事,一概推到聂向荣头上,努力争取人心,广施善缘,使得清水教在一般人心目中观感为之一变。有许多江湖英杰都投到清水教中去了。

好在是前明宗裔义军领袖朱法昌曾身受清水教之害,对他们还不敢太信任,率着几百人来到江南,栖身在凤尾帮中。

牛青儿的来到,使廿四凤完全凑齐了,也使邢玉春有了伴儿,因为牛青儿也是练双刀的。

吕婉贞带了余璇的家人,南去天山,重返师门去了。

她不肯留在牧场固然是为了无意于尘世,也为了省却麻烦。

因为她刺杀雍正的那件事,虽然宫中未予承认,却是众所周知,难免会有些不方便。

吕婉贞走后,大家的功课仍是很吃重,看起来最轻松的是吕四海,他似乎整日无所事事,陪着几个老一辈的聊聊天,但实际上却以他的进境最深,因为每天清晨曙色初露时,李韶庭都与他在一个最隐密的地方,练吐纳及运气驭剑之术,以李韶庭高深的修为,供他作切磋喂招的对象,使他的搏击之术更精更深。

以气驭剑是剑道中最高深的境界,却很难有人练得好,最主要是无法找到喂招的对手。

剑气一发,凌厉无匹,不是伤人就是被伤,一般剑手只有在搏击中求进,那自然很困难。

要不然就是以树木山石为运剑的对象,也只能增加剑气之威,而无法在运用中控制自如。

李韶庭剑技已臻化境,却没有练过驭剑术,李氏牧场中只有一个李兰娜略窥门径,却也不过刚入门而已。

因为李韶庭很少在家,没时间陪她练习,这次为了吕四海,他居然在家里一住几个月,每天让吕四海驭剑朝他攻击,他则以固若金汤的守势,使吕四海在招式上精练,在运气上娴熟。

这天老少两人在峰顶上搏战了四百多招,两人都忘了时间,忘了身在何地,进入忘我的境界。

酣斗既终,吕四海固然是一身汗,李韶庭也额头湿淋淋的,笑笑道:“四海,我这天下第一剑该让给你了,三十年来,我从没有出过汗,今天居然被你逼出一身汗来!”

吕四海也笑道:“李爷爷夸奖了,四百余招中,您没有一丝破绽,孙儿空自累出一身大汗,您还没有展开反击,否则孙儿早就落败了。”

李韶庭摇头道:“四海,你错了,这不是寻常的斗剑,驭剑出击,讲究的是一击制胜,前辈剑客的精精空空之流,都是作雷霆一击,不中则飘然远扬。你现在能作四百多次迂回转击,可说前无古人!”

吕四海道:“但是李爷爷坚守四百余招,成就更了不起,孙儿实难匹敌。”

李韶庭笑道:“我打个最俗的比喻,你看过狗咬乌龟吧,乌龟缩头不出,犬牙虽利仍是无可奈何。如果乌龟伸出头来想要咬狗,恐怕一伸头就完了。你我之斗,正是这个情形,我之所以能支持四百多招正是坚守之故。”

吕四海听着也不禁笑了道:“李爷爷,您也是的,举这个例子,叫孙儿如何当受得起!”

李韶庭正色道:“我以乌龟自喻,还是自抬身价,道家修为就是以龟为师,因为它生性平和,却有坚甲自卫,行动缓慢,寒蛰而暑出,正合养生之道,水陆双楼,经久不食而不饥,久闭不呼吸而不僵,四肢虽短,却能负重而致远,四灵它为首,人世以之喻寿者之征……”

才说到这儿,忽听有人笑道:“好比喻,你带着孩子来练剑,却叫人学乌龟,真是越老越没正经!”

听声音就知道是李兰娜,人随声现,在峰后转了出来,吕四海忙上前见礼。李韶庭忙道:“兰娜,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李兰娜道:“我可不是偷学剑来的!”

李韶庭道:“学也学不像,告诉你,四海现在的进境令人难以相信,驭剑回击四百余招,把我累得一身汗水,三十年来,还没有人能令我如此呢。”

李兰娜哦了一声,目视吕四海道:“是真的吗?那可难为你了!由此看来,这件事倒是由你辛苦一趟就行了。”

李韶庭忙道:“什么事?”

李兰娜道:“家里来了位客人——哈密将军塔其布。”

李韶庭皱眉道:“他来干什么?我们跟他又没有交情。”

李兰娜道:“他是以私人的身分,微服轻骑,只带了一个戈什哈,前来求助。”

李韶庭忙道:“兰娜,我们与朝廷从不来往。”

李兰娜道:“你听我说完了行不行,罗刹人对新疆这一块地方垂涎已久,一直在借故生事,想掠我外藩。半个月前,准噶尔部世子铁都出猎,不慎越过界,被罗刹巡卒俘虏去,准部派员前去交涉,罗刹人竟然矢口否认,意在迫使准部投降过去才肯放人。”

李韶庭道:“准噶尔是朝廷外藩,这个事情可以透过朝廷向罗刹人交涉。”

李兰娜道:“苦就苦在没有证据,准部又畏惧罗刹势大,派员向塔其布说,如果朝廷无法将世子救回,他们只有向罗刹人投降了,因为铁木耳仅此一子。”

李韶庭道:“塔其布如何答复呢?”

李兰娜道:“塔其布当然不会让他们投向罗刹人但对准部的要求也不能拒绝,如果申奏朝廷文书来往,费时累月,势必过了期限,无可奈何之下,只有向我们求助。”

李韶庭道:“你答应了?”

李兰娜点点头,李韶庭不禁脸现愠色。

李兰娜叹道:“韶庭,你不要误会,我答应他不是为了朝廷,还是为了我们。塔其布对我们算还是不错的,我们在这儿养马蓄众,他是秉承着先帝的遗旨,曲予包容,如果这事办不好,塔其布撤了职,换了个人来,就没有这般客气了!”

吕四海道:“二奶奶,这件事咱们应该帮忙,因为这是对外的事,我们不能再存汉满的界线。”

李兰娜道:“是呀!假如准噶尔投向了罗刹进而侵犯回疆,战端一起,我们这片基业也保不住了,此其一,这件事情如果再扩大,清水教趁机而起,朝廷为了安内,就可能放弃回疆,中原也将掀起一片杀劫!”

李韶庭叹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晓得,可是我们如果替官家出头,消息传出去,有口莫辩,尤其是姚大哥他们,对我们将难以谅解。”

李兰娜道:“我晓得,所以我把塔其布带到这儿来了,没让他跟大家见面。而且塔其布也知道我们的立场,他只是提出私人的要求,完全跟官府无关。”

李韶庭道:“我们在塞外多年,大家都认识我们,一出去大家就会知道。”

李兰娜道:“塔其布的意思是想请你帮忙,我力言不可,也是这个道理。但我想四海从中原刚来不久,没什么人认识他,可以让他走一趟。”

李韶庭道:“你说得倒简单,罗刹人在边境屯有重兵,假如是有心生事,掳去的人一定保护得十分周密,你叫一个小孩子去涉险?”

吕四海忙道:“李爷爷,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次行动完全是采取突袭的方式,有两三个人就够了,人去多了反而没用。至于劫营救人,完全是暗中为之,孙儿大概还办得到。”

李韶庭道:“罗刹人武功不足畏,他们的火器却很厉害,那可是一发致命的!”

吕四海笑道:“这一点我有办法,趁夜间行动,火枪就失了准头,声东击西,趁乱攻虚,必要时劫其主将以为人质,火器再厉害也没有用了。”

李韶庭想想道:“假如你认为可行,我自然不再阻止,不过还须要多商量一下,你要多少人?”

吕四海想想道:“我一个,大姊轻功卓绝,二姊碧眼天生,便于乔装刺探,文英大妹能说回语,就这四个人够了。”

李韶庭又沉思片刻才道:“人选倒还适合,兰娜,你把塔其布叫上来,我还要把情形了解一下。”

李兰娜下去了,李韶庭道:“四海,你再考虑一下,因为这件事与你的素志并不相合。”

吕四海庄重地道:“李爷爷,您这话就不对了,满人虽非吾族,但到底也是华夏同裔,但罗刹人就不同了。而且虎子狼心,窥我疆土,寇我同胞,因此孙儿以为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李韶庭笑笑道:“难得你有这种认识,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这种说法我并不是不知道,而且几十年前我就提过,可是一直不被大家所谅解。”

吕四海道:“有识之士都已经接受了,否则我姑婆,还有姚奶奶,以及江南八侠之中的甘凤池、周浔、路民瞻等诸前辈都是反清最力的人,怎么会跟您站在一边呢。”

正说着李兰娜引着又高又胖的塔其布步行上山,这段山路走得他很辛苦,张口直喘气,见了李韶庭老远就拱手道:“侯爷,您大安!”

李韶庭也还了一礼道:“将军别这么称呼,李某乃一介平民,怎能当侯爵之称。”

塔其布道:“侯爵何必自谦呢,您这布衣侯是先帝御笔亲封,是货真价实的侯爷呀!”

李韶庭道:“李某只认识一位金老爷子,一纸游戏笔墨,李某既未认真,也没有接受。”

塔其布正要开口,李兰娜已正色道:“将军,你应该清楚,韶庭跟我跟宫廷早就断绝了关系,如果你是以私人的身分前来,我们还可以一谈,如果你坚持要讲究那一套,就应该奏明朝廷,下旨征召!”

塔其布连忙道:“是!夫人说得对。李大侠,敝人这么称呼,总该行了吧?听夫人说,大侠已经答应协助了?”

李韶庭道:“帮忙是一定帮忙,但是我自己不能去,让这位吕哥儿带几个人去就行了。”

塔其布对吕四海倒是没有轻视,拱拱手道:“吕侠士就多辛苦了,只是侠士要知道此举非同寻常!”

李韶庭笑道:“将军可是担心他的能力不够?”

塔其布连忙道:“这个我怎么敢,您侯爷……不,李大侠推介的人一定错不了,只是我要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事情的严重性,再看看他需要多少人手。”

李韶庭道:“人马方面完全不要将军费心,你提供的人未必合用。事情的严重性他已经知道了,至于他的能力犹在李某之上。他叫吕四海,曾经一个人大闹清水教,独斗过玄真三子剑斩清水教的副教主玄真子!”

塔其布失声道:“原来吕四海就是这位吕侠士呀,那真看不出。现在江湖胜传,已经把他说成一个无敌奇士,却没有想到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哥儿,这件事如得吕侠士援手,那是绝没有问题了。不知道侠士还有什么吩咐?”

吕四海道:“首先我要知道那个被掳的准部世子多大年纪,什么长相,现在这个么地方?”

塔其布道:“铁都王子今年十三岁,他父亲有一张图容在我身边。至于被囚禁的地方,大概总在过边境不远的几处军营之中,那是霍尔果斯以南的几座古堡。”

他边说边由靴筒中取出两个纸卷,一张是个回装少年的画像,另一张则是边境罗刹驻军所在,附有详细的路线。

吕四海对那纸地图很注意,一面看,一面问边境的情形,才知道塔其布驻军伊犁,军力不多,不过才两万多人,而罗刹的军力却有数倍。

幸好准回二部还承认为中国的藩属,藉此二部的军力支持,才能维持个均势。如果准部投向罗刹,则回部亦将不保,整个新疆俱将沦入危境,而且蒙古西藏青海也会受到威胁。再者中俄边境一直未定,罗刹人心存着狡狯,先是遣游民商人进入未定界内,与我边民发生冲突,随即出兵护侨,久驻不退,占地就进了一步。

霍尔果斯城原为流边之罪犯建立,屡受侵扰,塔其布还算有魄力的,在不得已时,就以重兵进驻,罗刹人则藉词退出,过不了多久,故态复萌,因此霍尔果斯城数度易主。前当虽然在大清版图之下,但双方俱未议定主权谁属,是个问题最多的地方。

吕四海听了叙述,知道了罗刹人在霍尔果斯的不法情事,忍不住愤然道:“像这样进进退退,吃亏的还是我们老百姓,辛苦建立一点基业,怎经得数度侵掠,弄得人心恐惧,裹足不前,罗刹人自然而然就加以占领,将军应该把问题作个彻底的解决。”

塔其布苦笑道:“侠士说的对,敝人何尝没有这个决心,怎奈朝廷不发军支持而且力诫掀起战端,这有什么办法呢?靠我手上的两万多人,怎能与对方近十万的大军相抗?每次我发兵进驻,虽然把问题解决了,总是要受到一番申斥,所以这次我只有向各位乞援了!”

吕四海道:“假如我们把人救了回来,罗刹人必不罢休,他们要是一直追过边境来呢?”

塔其布道:“这一点我已经想到了,壮士如果救到了人,不必跟我连络,准王会派出一队骑兵在边境,壮士直接跟他们把王子送到准部,罗刹如果追到伊犁,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予以进击,因为朝廷给我的旨意,是霍尔果斯不必力争,伊犁城则必不可失。”

吕四海道:“好,将军有这个准备就行了。不过,守得住吗?对方的兵力太强了!”

塔其布道:“这个倒不必担忧,因为我们如果救了铁都王子回来,准人感恩报德,誓必全力支持。我只要守住一段时间,准回两部的精骑都可以迂回夹击。”

吕四海点点头道:“行了,这两幅图交给我,将军先回伊犁去准备好了,我们随后就到。将军如果能够探出铁都囚在哪一个地方固然最好,探不出也就算了,我们自己深入霍尔果斯再设法展开调查。”

塔其布道:“壮士还有什么需要我尽力的?”

吕四海道:“不要了,我们是以老百姓的身分活动,最好跟将军完全没有关系,而且我们也不去拜访将军了。”

塔其布想想道:“那我就把带来的那个人留下吧,他叫罗诺,是准部人,不但精于罗刹语,而且对边境的地形也很熟,是在我军中担任斥堠的,我把他留下。”

吕四海道:“这个人倒是很有用,不过,他跟我们在一起,不就表明我们是官方的人了吗?”

塔其布笑道:“吕侠士,斥候工作在刺探敌情,深入敌方,也就是所谓的细作,他从不跟我正面接触,连他的身分都是不公开的,更不会牵涉到各位了。”

吕四海道:“那就好了,将军请回吧。我们不日就道,也许还会比将军先到伊犁呢!”

塔其布再三恳托,告辞而去。

李兰娜道:“四海,军贵迅速,你就别回牧场去了,对姚大哥他们,我就说你被药老神仙召去,你带着罗诺先走一阵,需要什么东西,我叫云姑娘备妥为你捎来,这件事不能惊动大家。”

吕四海点点头:“也好,我的全套行囊都在一个皮袋子里,把那个给我捎来就行了。”

李韶庭道:“四海,你的机智我相信应付得了的,事成之后,别多耽搁,立刻赶回来。”

吕四海也答应了。下山见到了罗诺,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汉语也很精通。因为铁都是他的幼主,他对吕四海肯协助十分感激,又提供了许多详细的资料。

两人在路上走了四十余里,后面的云飘飘等三个女孩子已经追了上来,而且赶了四十多头的骏马。

那是李兰娜的安排,回疆虽然产野马,但马匹仍是最为欢迎的交易之一,他们可以藉贩马为借口,以掩护身分。而且这四十多头都是千中选一的良驹,也是罗刹人深表欢迎的物品,以此可以顺利越过边界。

一路上易马而行,除了让马匹休息的时间外,他们几乎未作停留,就这样赶也有两千多里的途程,足足走了将近十天光景,到达伊犁时,塔其布果然还没有到。但罗诺在当地很熟,而且身怀着塔其布密令,守军对他们毫无留难,一直放他们去赶往霍尔果斯。

罗诺又去探访了一下,回来报告说:“铁都王子可能被囚禁在一个叫阿拉木图的地方,那是罗刹的一处城堡,由俄皇辖下男爵彼可夫元帅驻守,拥有兵力四万人。”

阿拉木图已深入俄境五百余里,由霍尔果斯过去,还要渡过伊犁河。

吕四海斟酌了一下,决定还是兼程急进,好在罗诺在俄境人头熟,与边境的罗刹守军也有交情,而他们所带的几十头骏马,更是最好的掩护,花了一点人情,居然获准通过了。

虽然进入了异邦,却并不太生疏,因为那儿的哥萨克人与回疆人长相也差不多,他们又略经化装,看不出是汉人的样子。而且罗刹人的贵族与平民之间,阶级极严,地主蓄有农奴,也有一些是回人与汉人。

到了阿拉木图,他们住在一个汉人的家中,那汉人姓王,原是经商来此,已旅居多年,也置下了产业。

王全富身居异邦,却是前明遗臣之后,吕四海一谈之下,发现他也是复社中人,不禁大喜过望,乃表明身分,倾告来意。

王全富在阿拉木图人头很熟,而且也进入古堡几次,与彼可夫也有交情,听明来意后才道:“王某很惭愧,托居异族,难得各位在中原发扬吾道,而且间关万里为行道而涉险,老朽少不得也要尽点心。”

李文英道:“老丈既为前明遗士,怎么会帮这个忙呢?如果罗刹入侵,正是吾汉族复国之良机。”

王全富微微一怔道:“这位姑娘也是复社中人吗?”

云飘飘道:“还不是,她的令祖李韶庭大侠是复社中人。这位大妹子因为一直在塞外长大,还没有开始行道,所以李大侠没有将复社的情形告诉她,不过以后一定会是吾道中人,前辈有何指示,不妨直言。”

王全富点点头道:“这就难怪了。复社系于明末由金陵四公子中的侯方域、吴次尾等人所创,也是东林的后身,主旨在揭发奸宄,兴利除弊。后来组织扩大,三教九流中的忠义之士,都次第加入,才扩大宗旨,以扶危济困,救国救民为目的。直到明室既亡,又加上个复国兴邦的宗旨,因此复社同志,主要的是在保我同胞,而后才谈到复我家国。”

吕四海道:“这些我们都明白了。”

王全富道:“但这位姑娘还不明白,所以老朽要多说两句,罗刹与回疆接境对准回两部早有野心,如果所谋得逞,势必进而威胁到了整个中原。清廷为关外的通古斯族,目前入主中原,但他们的老家仍在关外,迫不得已时,他们可以退回白山黑水间的老家,而我中华河山,却又要遭受一次浩劫!以是之故,对于拯救准储,保全藩篱之举,我们比朝廷应该更为热心才是。”

吕四海肃容道:“前辈这番见解太高明了,我们事前还没想到,否则大可向姚爷爷他们坦然直言,不必偷偷的前来。前辈对事能有如此透澈的看法,流落异域,实在太可惜,应该到中原去一展长才,发扬吾道。”

王全富慨然道:“老朽是不知道中原有你们这批年轻英侠在推行吾道,见到人心将死,一时愤慨,才远适异域,想在此地有所作为。可是此地的汉人不多,未经深交,也不敢轻言吾志。多年来只结识了几个同志,既然有这个机会,老朽自然是想回去的。”

吕四海道:“有关准储被囚禁的事,前辈可知道一些线索?我们到这儿来是胡乱摸索,并没有确实消息。”

王全富笑道:“各位可能摸对了,一个多月前,堡中的警戒突然加强,而且由别处调了一支重兵来,无缘无故的,我正想不透是什么道理,现在想来,一定是为了这个原因了。”

吕四海道:“囚人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王全富道:“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总有办法打听的。目前最要紧的是要设法混进内堡。各位来得正是时候,后天是沙皇寿诞,堡内会举行庆典,而且还要燃放烟火,制作烟火的也是一个汉人,到时候可以由一两位扮成他的助手,进入内堡,其余的人则守候在外堡接应。”

吕四海道:“只能有两个人进入内堡吗?”

王全富道:“不错,内堡本来是绝对禁止进入的,只有那一天才是例外。不过话又说回来,进入内堡的人不宜太多,最重要的是救人出来后安全离开,所以在外面的人,任务更为重要,接到了人,立刻杀开城门,突围逃走,更要布下疑兵,引开追出来的人马。”

吕四海道:“这么说来,我们的人手就太少了。”

王全富道:“不要紧,我这儿还有一些人,他们也早有归志,我去连络一下,他们必然会响应的。”

到了第二天,王全富都连络好了,而且带了那个制作烟火的人来跟大家相见,那是个姓张的老人,叫作张老实,木讷诚朴,倒是个很可信任的人。

了解人家的计划后,张老实居然又提出一番修正,他对内堡的情形较熟,判断囚人之处,不是地牢就是堡塔的顶层,如果在塔顶,可以施展游龙术由窗子里进去,如果在底层地牢,就比较麻烦,因为那有五道门,必须要有利器斩断槛栅,才能够出入。

吕四海道:“这点倒不必耽心,我们虽然没有利器,但是可以用其他的方法斩断铁栅。”

张老实道:“壮士也许武功卓绝,想以真力震断铁栅,但西方冶金之术比中国进步,他们铸成的钢栅,粗如人臂,质地坚韧,靠蛮力是不行的。”

吕四海笑道:“老丈放心好了,我有我的办法,现在就可以试验给老丈看。”

他向王全富要了两段钢条,差不多是人臂粗细,先拿一段,手执两端,用力一拗竟把它变成弧形。张老实并不惊奇,笑笑道:“壮士神力超凡,只是地牢的铁栅比这熟铁的棒子硬上几倍……”

吕四海笑着拿起另一段,在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几滴黄色的汁液在铁棒上,冒起一蓬青烟,稍过片刻,吕四海轻轻用手指一弹,铁棒已断成两截。

张老实这才脸泛惊色道:“壮士这是蚀金水吧?”

吕四海道:“是的,是一位江湖前辈送给我的。”

“他也姓张,叫四手神偷张好古?”

吕四海愕然道:“是的,老丈认识他?”

张老实道:“张是舍弟,我们兄弟二人同出千臂巧匠鲁忠先师门下,他专攻机关削器之学,老朽学的是火药,先师故后,听说他已沦入黑道。”

吕四海道:“张老前辈虽然身在黑道,却是位热心济世的侠士,专事劫富济贫,虽然日进万金,自己却贫至衣食不给,靠打铁为生,因为跟晚辈意气相投,才蒙他老人家送了我这一瓶蚀金水。”

张老实叹道:“那是我错怪他了,他现在还好吧?”

吕四海道:“还好,他在长辛店,一家铁铺子里栖身,仍然干着劫富济贫的义行。”

张老实道:“老朽应该去看看他,向他道歉,多年前由于他素行不端,老朽一气之下,跟他断了兄弟之情。”

吕四海笑道:“老丈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回去一聚。”

张老实道:“既然有了蚀金水,破栅自然不成问题,到时候救得人之后,迅速离开内堡,但是不必急着离开,可以在隐蔽处先躲着,由疑军斩关夺城,引追兵向边界惠远城方面逃走,然后再悄悄地带着准储,在僻静地方缒城而出,步行渡伊犁河、贮马河畔,速驰霍尔果斯。”

吕四海击掌叹道:“老丈这个计划太妙了,而且深得用兵之道,看来老丈在兵法上是下过一番功夫。”

张老实苦笑道:“老朽昔年也是日月同盟会员之一,令祖姑跟老朽可能还认识,后来见到日月同盟为宵小把持,就离开了,曾经跟年羹尧西征过,也想说服北人共图大举,因为老朽粗晓相法,知道此人必无善终,怎奈年羹尧不以为意,老朽才离开了他,辗转流落至此。”

王全富笑道:“张老,你真沉得住气,我们相交多年,竟不知道你有这一段辉煌的过去。”

张老实叹道:“年华老大,一事无成,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若非吕壮士是故人之后,老朽也不想说出来。”

吕四海肃容道:“晚辈在塞外结识的都是有心匡复的志士,老丈何不一起去聚聚?”

张老实叹道:“人老了,壮志成灰,恐怕没有多大作为了,去不去都是一样。”

王全富道:“张老,叶落归根,就算一无所成,至少也得让这副骸骨回归故国。”

张老实道:“反正干下这件事后,罗刹是耽不下去了,老朽没有后人,但几个学徒都是汉人,老朽想把他们带回去,因为他们还年轻,多少可以为国家尽点力。”

李文英道:“老丈放心好了,家祖在塞上经营牧场,安身之处没有问题,而且牧场中多半为义军的后人,一面待机,一面训练,可做的事还多得很。”

于是将人手从新分配了一下,进堡救人的事,由吕四海与云飘飘担任,吕四海怀有蚀金水,担任地牢方面的活动,云飘飘轻功卓绝,负责塔顶方面的工作。

李文英与邢玉春配合王全富的人,担任斩门突围,以及诱敌的疑兵,这也有一个道理,因为驻守惠远的是大学士傅宁,与李韶庭的私交不错,李文英认识他,必要时可以去见傅宁,请他协助退敌。

张老实手下几个人,准备了马匹,先行渡过伊犁河等候。

一切都安排妥当,各自着手准备。

第二天,王全富把一行人引进了阿拉木图城,说他们是贩马的商人,但因为这一天是俄皇的生日,城中大事庆祝,一切的交易都中止,他们正好把马匹拴在城门口。

吕四海与云飘飘则乔装成张老实的助手,抬着焰火等物进入了内堡。

内堡的庆典到了晚间进入高潮,那些罗刹兵除了一部担任警卫工作的,仍是照常值勤,其余的都开怀畅饮,喝得醉醺醺的。

阿拉木图驻军总长官彼可夫元帅也很高兴,带了一大批僚属与眷属在广场上欢宴后下令燃放焰火。

张老实与吕四海云飘飘等人,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由张老实一一举火,但见满空火星飞窜,火树银花。

张老实的制作很精,有如流星的火树,有的如同丽日,更有八仙庆寿等人物图形,足登云雾,冉冉自天而降,引得掌声如雷,连执戈的警卫都放弃了岗位,伸出头观看。

吕四海与云飘飘都趁着这个机会,依着张老实的指点,悄悄地分头进行,堡塔就在不远之处,云飘飘轻功卓绝,利用楼台及窗户驻足,施展游龙术,很快就揉升上去,钻进了塔顶的窗口。

吕四海则摸进了内堡,转了一阵,才找到了下去的入口,但见重重警戒,在第一道栅门前就有四名执戈的卫士,身披重甲,外面的欢声似乎毫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正由于这些警卫的凝重态度,使吕四海判断准储铁都世子囚禁在此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这一来就相当辣手,因为铁栅就在地道的通路上,不过丈来宽,四人相对而立,想要溜过去绝无可能,只有制服一途。

一举击杀四人,要做到不发声息,也是不可能的,何况第二道栅门就在十几丈外,一个人倒下来,就会引起第二道守卫的注意,声张起来,救人就全无希望了。

吕四海沉思良久,苦不得计,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连忙闪在暗处,见是一个厨司装扮的罗刹女子,手中托了一个食盒,可能是要送过去的。

他在暗处看了一下,但见那女子走到栅门不远处,就被喝止了,那女子说了一句罗刹语,可能是说明自己的使命,一个罗刹兵叫她走近,检查过她的食盒,才打开栅门,把她放了过去,随即又关了起来。

吕四海见防查如此严密,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幸好过了不久,又是一个厨娘来了。

吕四海决心冒险一试,没等她走到卫兵可见的地方,就悄然突出,一指点在那女子的脑后,飞快地把她拖到阴暗处,剥下她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好在她是戴着帽子的,他摘下帽子,戴在自己头上,解决了头发的问题。

打开食盒,看看份量很多,不像是先前那个女子的轻而少,知道必是送给守卫者食用的。

遂也提着食盒,学着女子走路的样子,扭扭捏捏地走过去,快到的时候,又被喝住了。

先前那女子说的话很简单,他还记得,遂压低嗓子,照样回了一声,守卫又挥手叫他过去。

吕四海走到前面,将食盒递出,趁那卫士低头检查时,他用很快的动作射出三枝飞刀,三人都是正中在喉头,向后倒去,因为他们背贴着墙,没有立时倒下,但铁甲撞墙的声音已引起这名守卫的注意。

当他抬起头来,吕四海一不做二不休,一掌切在卫士的咽喉,没让他倒下去,就托住了使他倚墙而立。

然后以最快的手法,把他的钥匙取下,打开铁栅门,开门进去,却将门虚掩着,提着食盒继续前行。

第二道栅门比较松,他学样叫了一声,居然未经检查就放行了。

而且那些卫士为了偷赖,铁门也没上锁,但吕四海为了退出时方便,经过时,仍然用飞刀把四人射杀。

到第三道铁栅时,警戒更松,连门都没有关,只有两名罗刹兵在守着,吕四海心中暗喜,因为这两名罗刹兵没有穿铁甲,他的飞刀为数不多,干脆用点穴法制住了他们。

再弯下去,是一间宽大的石室,点着火炬,有七八名罗刹人赤着上身,捧着大瓦罐在喝酒。

吕四海知道这必是守牢的人,而自己的食盒,可能就是送给他们的。

于是他大胆冒了一个险,取出一瓶强烈的毒药,在每样食物上都洒了一点。

果然才到门口,就有一个罗刹人高声欢叫,上前把食盒接了过去,然后就像野兽一般地抢着吃了起来。

吕四海静静地等着,没有多久,罗刹人一个个都伏在桌子上了。

这种毒药见效极速,会令人昏迷而死,所以七八个人都死得悄无声息。

虽然都是敌人,但一下子杀死这么多人,吕四海心中总有点歉意。

他从墙上取下一串钥匙,把门打开,过去是一间间的牢房,但关的都是罗刹人,没有一个小孩子,他只好继续走过去。

直到最后一间,他发现先前送饭的那个女子在牢门外与一个军官状的罗刹人在互相搂着调情。

牢中有个小孩子,正在吃东西。

吕四海迅速过去,惊动了那一对男女,诧异地望着他,似乎怪他不该过来。

吕四海不管三七廿一,长剑掠处,两颗脑袋落了下来。

那牢中的小孩吃惊地抬起头来,吕四海也怔住了。

因为那不是铁都,而是个面目清秀的汉人。

吕四海忙道:“你是什么人?”

那孩子听他说的是汉语,惊喜地问道:“你是我父亲派来救我的?”

吕四海道:“我是来救人的,却不是受你父亲之托,也不是救你的。”

少年十分失望。

吕四海道:“不过你是汉人,我当然也可以救你出去,但要知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那少年道:“我姓傅,我叫傅敏,家父叫傅宁!”

吕四海一怔道:“令尊是惠远将军傅宁?”

傅敏道:“是的,罗刹人把我从京师绑来,一直送到此地,要我写信给家父,胁迫家父投降。”

吕四海奇道:“什么,你是被人从京师绑来的?”

傅敏道:“是的,绑我的也是汉人,却与罗刹有勾结,他们把我送到此地,逼我写信向家父求救!”

吕四海道:“你写了没有?”

傅敏道:“没有,写了也没有用的,我也不打算写,已经挨了很多次鞭子了,但我抵死也不肯写,免得家父接信后为我悬心。”

吕四海拍了他的肩膀道:“好!好孩子!这才是咱们中国人的骨气。别怕,我救你出去。”

正说着,忽然人影急闪,却是云飘飘潜了过来,看见吕四海道:“四弟!你是怎么了?铁都在堡塔顶上,我已经把他救了出,交给张老丈带着先躲了起来。这是谁?”

吕四海道:“那就好,这是惠远将军傅大元帅的孩子,为奸人由京师绑架而来想胁迫傅元帅投降,刚好被我们遇上了,我们应该把他救出去。”

云飘飘愕然道:“罗刹人倒是神通广大,竟然能由万里外的京师,把人掳劫到此地来!”

吕四海道:“大姊,不管了,这个问题等慢慢再商量,我们先把人救出去再说。”

傅敏的手上与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吕四海用蚀金水替他解脱了道:“小兄弟,你还能行动吧?”

傅敏站了起来,运运手脚道:“能,我也练过几天武,请叔叔姑姑放心,必要时,我也能抵挡一下。”

他拾起那个军官的腰刀作为武器,三人正待冲出,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傅敏惊道:“不好了,有人进来了!”

外面不但人声喧哗,而且还有人用巨木在撞击牢门,云飘飘道:“警卫被杀已被发现,幸好我进来时把牢门关了起来,现在只好硬闯了。”

吕四海道:“也只有如此了,但不必急,等他们破门之后,我们再行冲杀,现在冲过去反而糟糕,他们用火枪朝里面轰击,我们想逃很不容易。”

他们来到牢房前,但见小方洞有人在探头张望,吕四海见墙角架着四五枝火器,以及挂着牛角的药包,遂拿了一枝看看,倒是装填好了的,遂对准那个方洞,射了一枪,外面传来了一阵惨呼,没有人再敢张望了,可是撞门声更急!

吕四海迅速又填好铁砂与火药道:“回头先把这些火枪使用一下,倒是一项利器,只可惜人手太少否则就方便多了!”

忽然死牢房中有人叫道:“那位壮士,请将我们也放了出来,大家一起突围如何?”

说的居然是汉语,吕四海不禁一怔,连忙过去问道:“朋友,你是什么人?”

一个蓬头鸠面的汉子在栅栏前道:“小人姓马,叫马江海,也是汉人,被罗刹人关进来的。”

傅敏道:“这个人原是我父亲的家将,帮着那些匪徒一起把我绑来的。”

马江海十分羞愧地道:“我……我是受了他们的欺骗,因为我好赌,欠了一身赌债,被逼得没办法,刚好有一批人替我偿还了赌债,更许我重利,我才昧心干了这件事。那知到了此地。他们竟不守诺言,连我也关了起来。”

吕四海沉声道:“那是些什么人?”

马江海道:“不知道,有一个人叫秦四龙,一切事情似乎都由他作主。”

云飘飘失声道:“又是清水教在作怪!”

吕四海道:“大姊认识那人吗?”

云飘飘道:“我听萧白妹子说的,清水教中的玄武堂主,就是秦四龙,他的外号叫做灵鸦儿。”

吕四海愤然道:“清水教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勾结外敌,祸乱中土,从中取利,这种行为实在太不可原谅了,一定要把这批国贼彻底消灭。”

马江海道:“小人曾随主帅守边有年,对罗刹话稍微通一点,他们要小的同来,原是利用小的作为通译,后来他们有一个老头儿来了,精晓罗刹语,用不着小人了,就叫彼可夫把小的关了起来。”

吕四海道:“卖国求荣和卖国的汉奸,怎会有好下场!”

马江海惭愧地道:“是,小的知错了,小的实在是被逼无奈,却不敢卖主,在一路上,小的对少主仍是小心侍候的。”

傅敏道:“这倒不错,那些人对我凶极了,动不动就打骂,马江海还护着我,甚至还跟他们吵过。”

马江海苦笑道:“或许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他们才不喜欢小的,把我也出卖在这儿。原来那个姓秦的家伙还说,他们有一个远大的计划,可以争取到天大的富贵,对我还有许多借重之处。后来见到我对少主十分恭敬,才不跟我深谈。起初为了要我通译语言,还对我客气一点,后来用不到我了,立刻就变了脸。”

吕四海道:“好吧,看你良知未泯,我们放你出来,否则我现在就给你一刀。”

马江海道:“小的自知罪孽深重,只求能救出少主,送到主帅那儿去,小的自动向主帅认罪。”

云飘飘道:“现在认罪有什么用,如果不是你,傅公子也不会被送到外国来受这种罪。”

马江海低头不作声,傅敏却道:“那些人既然计谋利用我来胁迫家父,没有马江海,他们也会下手的,马江海只是凑巧被利用上而已,姑娘也不必深责他了。”

说完又对马江海道:“马江海,你一路上对我呵护,可见你还有点良心,过去只是一时胡涂,如果我们能够脱困,见了父亲,就说你是跟我一起被劫的,别提你受人利用的事了。”

马江海跪了下来道:“少主对小的如海深恩,不究既往,小的只求能杀身以报。”

傅敏笑笑道:“别这么说,如果不是你,我在半路上就被他们虐待苦了,纵然不死,也没有这么轻松。你也在这儿受了罪,我们算是患难之交,不必说那些话了。”

吕四海找了钥匙,把马江海放了出来,他可能是无关紧要,还没有加上镣铐。

马江海出来后,立刻又向傅敏跪下谢罪。傅敏笑道:“别谢我,该谢的是这两位,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仍然被困在狱中。”

马江海又要向吕四海与云飘飘叩谢,吕四海道:“别急着谢,我们还没有真正脱困呢!”

马江海道:“侠士,小的有个提议,您刚才不是说人手太少吗?不如把牢中的人都放了。”

吕四海道:“他们会帮我们吗?”

马江海道:“会的,他们都是彼可夫的农奴,都判了死刑,只要能放他们出来,他们一定会死命抵抗罗刹兵。”

吕四海道:“以后呢?我们逃了出去,还可以回中原,他们却无地容身,肯为我们卖命吗?”

马江海道:“这个小的倒没有考虑到。”

吕四海想想道:“不过这些人倒是可以利用,你现在告诉他们,说我在回疆有很多产业,如果他们肯追随我们一起脱困,到了回疆,我就送他们一片牧地,帮助他们谋生。问他们愿不愿意?”

马江海道:“他们一定肯的,许多农奴逃亡出去,也是在回疆谋生,除此之外,他们无处可去。”

吕四海道:“你现在告诉了他们,可以使他们安心,等一下才能拼死突围,否则他们很可能倒过来帮助罗刹军制住我们,而图邀功赎罪。”

马江海道:“侠士顾虑极是,假如不加说明,他们很可能会有这一手。”

于是用俄语向牢中的囚犯叫了一阵,那群罗刹囚犯都轰然应诺,而且爆出一阵欢呼。

吕四海道:“大概可以了,不过刀剑等武器由他们自取,火枪却必须控制在手中,以免为他们所制。”

说着把钥匙交给马江海,由他去开牢放人,自己则把火枪的弹药都挂在身上。

所幸这所石牢十分坚固,原是防备外面的人劫狱抢救人犯的,却帮了他们的忙,外面的守军出尽全力,仍是不易攻进来。

死囚全部释放出来了,竟有二十多人。这些犯人大概平时受够了虐待,出来后七手八脚,就把那七八个昏倒的狱卒用铁棍砸得稀烂。

傅敏看了不忍道:“马江海,你阻止他们一下,这些人已经失去抵抗能力,何必再杀死他们呢?”

马江海道:“少主,这可阻止不得,一则是他们积怨太深,需要发泄,二则是让那些人行凶之后,他们反叛之罪行更重,才会决心突围,不再有异图。”

傅敏只得由他们了。把那些狱卒杀死后,那些囚犯开始抢兵器,只有七八件,捞不到的人向吕四海伸手索取火枪,吕四海早已料及此,他把蚀金水倒在马江海的那间牢房铁栅上,这时双手轻轻一拍,就折下一枝,连折几枝,每个人都有了家伙。

吕四海表现的神力,使那些囚犯惊若天神,再也不敢存有抢夺火枪之心了。

这时外面的守军已经把牢门撞得快破了,吕四海吩咐马江海把狱中人犯排成两列,躲在门的两旁,叫云飘飘照顾傅敏的安全,然后抬起火枪,从方洞中对外面放了一阵。连声惨叫中,撞门停止了,意图破门的守军都仓惶后退。

吕四海朝马江海一示眼色道:“开门,你紧随着傅公子之后,然后叫大家跟我冲出去。”

他抛掉了手中的火枪,舞动长剑,马江海拉开了门闩,打开了门,吕四海首先冲了出去。

云飘飘一拉傅敏,紧跟在后面冲杀出去,马江海招呼着那批死囚,一拥而上。

攻门的守军恰好重新调整了阵容,一排四人,手持盾牌,直冲而下,吕四海忽地一蹲,剑光下扫。立刻又是一片惨叫。那四名持盾的罗刹兵士没想到对方会冲出来,他们只防火枪,把头躲在盾后,根本看不见前面,剑锋过处,八足齐断。

吕四海抢了一面盾牌,继续往上冲,行动如风,已经杀了一条血巷,而那些罗刹军也迅速后退,直到第一道栅栏处。那位发令的军官也够狠的,居然不顾前面的十几个人,把栅门关了起来。

那些守军退不出去,抓住栅栏苦喊求救,忽然一排枪声立刻有几个人倒了下来。

吕四海冲上前,见状倒是不忍再杀,对马江海道:“叫他们把盾牌树好,挡住火枪,我来开门。”

马江海立刻大声发令,那些罗刹兵还有七八个人,见长官居然不顾他们的性命,竟然接受了马江海的指挥,把盾牌合拢,挡住了第二排的火枪。

吕四海上前一看,栅门是匆促加锁,只用了一条铁链,他看看链圈只有手指粗细,奋起神力,用劲一拉一抖,铁链顿时断成了几截,打开了栅门。

吕四海道:“吩咐他们持盾前进!”

几名死囚抛去了铁棒,换成利剑,便从后面逼住那几个守军,慢慢地向前逼进。

这些守军后面有刀剑逼着,只有乖乖地听话。

慢慢挪动,终于出了地道口,来到广厅中。

吕四海一看火把如夏夜流萤,四处皆是,执戈的甲兵,重重包围,同时有人大声呼喊。

马江海道:“他们叫我们投降,可免一死,而且叫那些死囚抓住我们,可以赎罪。”

吕四海道:“他们会相信吗?”

马江海道:“不会,罗刹人轻诺背信,他们自己都很清楚,彼可夫凶残狠毒,他们不会上当的。”

吕四海道:“那就行。现在你问问这几个罗刹兵,他们作何打算?”

马江海问了他们,然后道:“他们表示彼可夫罔顾他们的性命,而且他们已经帮助过我们,彼可夫绝不会轻饶他们,情愿跟我们一起突围。”

吕四海道:“好,再问他们,马房在那个方向?我们必须冲到马房,夺取马匹,才能突围。”

马江海问了过后谨:“在西方,可是守军很多,不容易冲出那一道门。”

吕四海道:“没关系,我负责,叫他们准备一下,我开出路来立刻冲出去,先到马房夺取马匹。”

他把身上装火药的牛角取下两枚,倾出其中的火药,用块布包紧了,用火炬点上了布包的扎口,看看快烧到火药,用力掷了出去!

因为他们利用屋角掩护,外面的守军看不见这边的行动,只见一个火球飞来,也没有在意。

吕四海算得很准,药包恰好在落地时爆炸,轰然一声巨响,靠近的几个罗刹兵被炸死了,远一点的也受到灼伤,引起一阵大乱!

吕四海招呼声,率众冲了过去,那几个罗刹兵也跟着吕四海呐喊冲杀。

守军人数虽多,但突遭巨变,慌了手脚,有些已自行溃散,帮了他们的忙,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损失的,就冲出了内堡。

一行近三十人,冲到了马厩,吕四海吩附每人备妥一匹马,然后把其余的近百匹马都集中在一起。

马江海道:“侠士,堡门已经关了,我们骑了马也冲不出去,要这么多的马干吗?”

吕四海道:“你别管,我自有妙用。你把罗刹兵叫一个过来,我要问问情况。”

马江海召了一名军曹过来,通过马江海的翻译,吕四海了解了堡门的情况。

内堡之外有护城河,只有一道吊桥可通,现在彼可夫一定集中精锐守住堡门然后再慢慢缩小包围。

吕四海也说出了他的计划,等守军向他们包围时,利用那近百匹马,前驱开路,赶着它们一直冲到堡门前,然后他负责斩关,云飘飘则趁乱飞上堡楼,杀死守堡的人,放下吊桥。冲出内堡后,外城已有接应,出城应无问题。

但现在情形有了改变,铁都固然重要,傅敏也同样的重要,大家决定出城后,会合在一起,到达惠远后,再把铁都送回准部。

铁都与傅敏被困在阿拉木图的事,那军曹是知道的,听说铁都也被救了出去,他对这些中国奇侠更为钦佩,而且他们叛离属实,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要死心塌地的跟随大家突围,然后希望能在回部落脚。于是,他表示彼可夫残暴不仁,对部属间同样也残暴无比,如果留下来万无生理,所以他们决定逃亡。

有了这些罗刹军的合作,吕四海感到很安慰,固然要到惠远城,必须再通过边境的一番杀伐,有这批罗刹军帮助,他们就可以顺利混过去了。

他把突围破门的事交代了一下,至于以后的计划,等路上再说,诸事交代已毕,彼可夫也发动了攻势,他用铁甲战士排成方阵,巨盾为屏障,长矛为前驱,四面合围,决心把这些人活活挤死在中间。这正好符合了吕四海的希望,他就是要对方人多,才可利用他的奔马战术。

敌阵行到三十丈之外,吕四海一声令下,百来匹战马在一阵鞭策下疾奔而出,吕四海一马当先。他在大漠住过一阵,深谙马性,马原是群居的动物,急乱中,只知道跟定最前的一匹,因此吕四海驱马冲进敌阵,不过才砍翻了一两个人,后面的奔马已至。

坚固的方阵立刻被这一群奔马冲乱,马到了人群中,找不到前面的首领,再加上暗夜中全靠火光照明,而马却是怕火的,四下乱窜乱奔,不仅把正面的方阵冲散,连另外两边的方阵也受了波及,乱成一片。

马江海保定了傅敏,率众跟在马群后面,然后是那些投诚的罗刹兵与出狱的死囚。

轰轰烈烈,他们居然一直冲到堡门前,那儿虽有一列箭手,但没放了几箭就被舞剑的吕四给杀散了。吕四海滚下马匹,就去拔开门闩,云飘飘原是跟傅敏合乘一骑,到达堡门处,才悄然滑下马背,飞身上了堡楼。她知道这堡楼上还有一批火枪手,如果不加以解决,则出城的人马还是会受到轰击。

那些罗刹军士虽然训练有素,临危不乱,一个个守住堡楼上的前眼,但他们眼见堡门已被斩开,只有等人出去时再加以攻击,没想到云飘飘会悄无声息地掩了上来。

他们一个个眼睛看着外面,杀星已临背后,寒芒掠颈,人头落地,还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中。

邻近堡的十几座堡楼,都是这样被解决了,吕四海已拉开堡门,率众冲了出去,直驶外城。

王全富等人已知内堡生变,情急万分,又不敢轻易发动,等在城门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看见吕四海等人居然安然而至。大喜过望,连忙上前迎住问道:“吕侠士,你们终于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四海道:“王老丈,现在来不及细说了,我们先出去再说,计划也有了改变。铁都呢?”

王全富道:“我把他藏在一个民家。”

吕四海道:“快去把他接来,我们必须会合在一路,直奔惠远城。事情闹大了,罗刹人一定会追来,惠远将军傅宁已经有应战准备,如果由霍尔果斯回去,恐怕塔其布会措手不及。这城上守军如何?”

王全富道:“这是外城,守军根本是些老弱残兵,听说内堡有变,早就吓得躲起来了。”

吕四海道:“那倒好,我们快出城去吧。”

王全富道:“可是城门已闭,那是用机关操纵的,掌握机关的人躲起来了,很难打开城门。”

张老实道:“我来想办法,对机关之学,我还懂一点。”

他跟吕四海奔上了城楼,果然守军已逃匿一空。云飘飘带着一批人四面拒敌,好在彼可夫认为他们必难逃出外城,尽可慢慢布阵将敌人擒住,不急着进攻。

邢玉春与李文英保护着被救出来的铁都也来了,三个女煞星不住地驰马追杀一些零星追来的敌人,反而把他们杀得鬼哭神号,狼狈不堪。

张老实果然把机关摸通了,指着一条铁练道:“吕侠士,你拉动这条铁练,就可以把门打开了。”

吕四海奋起神力,要四个人合力才能扯得动的铁练,居然被他一个人扯动,两扇厚重的铁门慢慢开启,城中的人都一拥而出。吕四海等自己的人都出来后,又把铁门拉合,然后倒上一些蚀金水,破坏了机关道:“这一下罗刹人想调大军出城,可得大费手脚,我们正好争取这一段时间,从容离去。”

他背着张老实跳下了城楼,跨上马匹,率着大队人马,从容地疾驰而去。

虽然来时只有五个人,回程时却浩浩荡荡地成了百人之旅,一部份是狱中的死囚与被迫叛离的罗刹军士,另一部份则是旅居在阿拉木图的汉人,知悉他们闹出这些事,也无法住下去了,站在道义的立场上,吕四海也不能不带他们走,幸好他们都还能骑马,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带了这么一批人,行动起来是无法快速的,吕四海十分忧急,却又无可奈何。

行出将近百里,后面追兵的前锋已然迫近,吕四海只得道:“王老丈,请你带着人先走,我们四个人冲回去,狙杀他们一阵,然后再行设法。”

张老实道:“吕壮士,这不是办法,追兵成千上万,凭四位之力,能杀得了多少?”

吕四海道:“这也是没有办法,我们尽量狙杀就是,好在这是前锋,主力还在后面,光是这点人,我们有把握不放一个人漏网,先寒敌胆,使彼可夫不敢轻举妄动,就可以争取一段时间了。”

张老实看了一下道:“四位最好能守住路口,杀死一部份人后,据险而守,等大队过来时,再且战且走,退入前面谷口时返身迎敌,诱其大军合围,然后再听信号,奋力以最快的速度突围!”

吕四海道:“那又能如何呢?”

张老实笑道:“只要把大军引进山谷夹道,老朽自有退敌之策,至少也可以把他们阻延一二日。”

吕四海道:“前辈熟解兵法,深谙用兵之道,这百余人的生命全仗前辈神机妙算了。”

张老实笑道:“壮士别客气,我也跟大家在一起,生死与共,这也是为着自救。”

吕四海把马江海与罗诺叫到身边道:“我们在力阻追兵的时候,你们两人保护你们的幼主尽速地离一去,万一我们挡不住,两位少主的安全就要靠你们维护了!”

罗诺只想保护少主安然回部,倒是没有异议,傅敏却道:“吕叔叔,你们是为了我才身历险境的,我怎么能一个人先走呢?要生要死都该在一起。”

吕四海笑道:“小兄弟,你的勇气与义气都可嘉,但是你要想想自己的能力,你帮得上忙吗?如果你走远了,我们反而容易脱身,你留下却只有牵累我们。”

傅敏道:“我虽然不能杀敌,至少也应该跟那些逃亡的人在一起,他们也是受我的牵累。”

吕四海道:“不错,在道义上说,你是应该如此,但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清水教勾结异族,为祸家邦,你是一个最重要的人证,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去揭发罗刹人的阴谋。何况罗刹人用这种方法对付边境守将,也许不止是你们这一处,万一别的将领没有令尊那副大公无私的胸怀,只要受他们的威胁那就为患至巨了!”

傅敏究竟是个聪明的少年,闻言想了一下道:“是的,吕叔叔,我听你的话,我一定尽力使自己安然脱险。”

吕四海笑笑道:“这才是好孩子,我们出生入死,数度冒矢石,为的也是这个目的!”

傅敏的眼眶有点润湿,轻声道:“吕叔叔,云姑姑,您两位多保重。”

说完才跟马江海掉马走到最前面去了。邢玉春道:“这个小没良心的,好像我们就没卖过命了!”

李文英笑道:“这能怪他吗?从救他出来到现在为止,马蹄始终没有停过,他除了四哥跟大姊外,谁都不认识,又从何关心起,我倒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

云飘飘笑了一笑,跟他们三骑并辔,追在吕四海的马后,向来路追上去。不过才里许,已看见远方的骑影。吕四海找了一个砂丘,藏好了马匹,然后向三个女孩子招招手,聚拢来略作商议,又分散开埋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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