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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冥王鬼帝阎灭绝

古墓夫人已重回古墓。

齐汉功也回来了,但他伤得很重,回到古墓里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

萧三娘又急又怒,忙问古墓夫人:“怎会弄成这样的?”

古墓夫人满面悲戚之色,正要回答,齐汉功已苦笑着说:“别再提啦……人,总是会有摔一跤的时候,咳……咳……”

古墓夫人忙道:“干爹,你不要说话费了精神,仙儿已在为你煮药……”

“不必了,”齐汉功摇摇头,道:“我已老啦,功力真的是退化了,连这两个匹夫也打不过,实在是该死得很,我死不要紧,但这两个大奸大恶之徒,万万不能让他们继续作恶下去……”

古墓夫人道:“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不会横行无忌得太久的。”

齐汉功道:“他们也是人,自然终究也要两腿一伸,鸣呼哀哉,但只要他们多活一天,就有不少无辜者给他们害得家破人亡,咳!咳……”他已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仍然勉力支撑着说道:“人死如灯灭,我死了,你们谁都不要难过,你们越是难过,敌人就越是得意,须知道,世事如棋,我只不过是这局棋里的其中一只棋子,少了我,还有你们,还有下一代!”

萧三娘道:“齐老前辈,你是不会在这时候离开我们的,振作一点,我们都需要你。”

齐汉功瞧着她,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可惜我快要死了,不然的话,也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第二个干女儿。”

太湖四友围着齐汉功,每个人的神情都是说不出的沉重。

齐汉功的目光已渐渐散换,毫无生气,但他却还是牢牢的看着古墓夫人。

“干女儿,我不行啦,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阳寿将尽了,今日之战,只是把期限提前一点而已,大丈夫是不怕死的,但我这一身武功,却是后继无人,这才是最遗憾的事。”齐汉功的声晋越来越是微弱,但他却还是不断地要讲下去:“本来,你是我的干女儿,我这一身武功,该传授给你和仙儿才对,但你们都是女人,练我的武功,大不适合,须知‘冥岳鬼手’并非以阴柔为主,而是似柔实刚,就算女子练成了,成就也必然极其有限,所以,我希望把这一生的武功,传授给那个姓葛的后生小子……”

古墓夫人喉咙哽咽,缓缓地说道:“这是很好的,但还是要你复原之后才能让葛人龙拜你为师。”

齐汉功摇摇头,道:“我是不会复原的了,但我仍然可以把一身武功,传给葛人龙。”

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本经书,交给古墓夫人:“这是我亲手笔录下来的,上面记载着我一生最擅长的几种武功,你交给葛人龙罢,他是值得信任的,而且,也是我生平所遇天资最好,骨格最奇特的一个人……”

古墓夫人接过经书,泪水已把书面滴湿了一大片。

齐汉功凝视着她,又说:“金鹰王宝藏之事,关系重大,这也交托给你来主持了,记着,沈二和盛天濮都在虎视眈眈,银月刀和金星剑必须小心保存,至于这刃剑上的秘密,你不妨去找‘百能侯’独孤五车,他也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蔡大方忽然说道:“江湖传言,‘百能侯’虽然几乎无所不知,但却高傲不群,难惹得很。”

齐汉功道:“老独孤虽然脾气古怪,难以相与,但只要你们带着老夫的‘金衣鬼神令’去见他,他就绝不会摆什么臭架子了。”说着,又把一面铁牌,交给了古墓夫人。

他是武林一代大宗师,曾经闯过不少巨风浪,会过无数黑白两道高手,而他这双手,几乎可说是从来也未会颤抖过的。

但这时候,他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呼吸一直微弱下去。

等到古墓夫人接过“金衣鬼神令”的时候,齐汉功的颤抖终于停止下来。

一切都已停止,连心跳也是一样。

“鬼手神刀客”齐汉功终于溘然长逝,但他没有怨天尤人,而且临死前的一刹那,面上的表情显得极度安详。

将军难免阵中亡。

大丈夫,生则生,死则死,只要问心无愧,只要后继有人,生又何妨了死又何妨?

但古墓夫人却必须挑起这副沉重的担子。

幸好,她在这时候认识了太湖四友,他们也愿意和古墓夫人共同挑起这沉重的担子。

齐汉功就葬在这座宽阔而昏沉的古墓里。

他已无忧虑,但活着的每一个人却是难免心事重重。

葛人龙即将痊愈,古墓夫人已把齐汉功把经书传授给他的事,向他说出。

葛人龙很感谢齐汉功,但却并没有感到高兴。

倘若这本经书能换同齐汉功的性命,他宁愿放弃这本武学奇书。

然而,现在他已无可选择。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葛人龙的伤势已无大碍,武功也已完全恢复过来。

到了第四天,古墓夫人召集了所有的人,神情严肃地说:“这里已非我们可以久留之地,无形帮和狮威山庄的爪牙,迟早也会找到这里来。”

雷鹏咬牙道:“他们若真的来到这里,咱们就跟这些灰孙子拼了!”

蔡大方沉声道:“拼命也该找拼命的时候,现在咱们还不能白白就此死掉。”

萧三娘也同意蔡大方的说话,道:“齐老前辈曾叫咱们去找‘百能侯’独孤五车,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古墓夫人点点头,道:“不错,我们现在就该离开还里。”

葛人龙望着古墓夫人,忽然道:“我好像听见外面有点奇怪的声音。”

此言一出,古墓夫人脸色立刻“刷”的一变,她吸了口气,沉声道:“不错,他们果然来了。”

雷鹏怒道:“让俺上去瞧瞧!”

古墓夫人摇摇头,道:“不必瞧了,我们现在别跟敌人硬碰。”

雷鹏一怔,道:“但他们封住了墓穴的出口,咱们又怎能离开这里?”

古墓夫人道:“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出口,你们都跟我来。”

众人跟随着古墓夫人,在古墓中左穿右插,终于从另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钻了出来。

他们已离开了古墓,其时,正是午晌时分。

萧三娘道:“他们好像已从墓穴里追来啦!”

古墓夫人道:“不必理会,他们不熟悉途径,一个半个时辰内,绝对追不出来。”众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们正在一座山谷之中,只见谷内古木参天,一片郁沉的景象。

忽然间,一株高达五六丈的大树折倒下来,正横在众人的面前。

树木再大,也拦不住这些武林高手,但真的要阻拦他们的,却并不是树木,而是沈二先生!

沈二先生又出现了,他在微笑,笑容愉快非常。

雷鹏虽然自知武功远逊于人,但还是勇气十足,一开口就大声骂道:“沈老匹夫,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缠着咱们?”

沈二先生淡淡一笑,道:“其实本帮主在两天之前就已找到这座古墓,但却知道这古墓必然另有出口,所以又费了两天功夫,才总算找到了这里来。”

蔡大方冷冷一笑:“沈帮主果然智深虑远,蔡某佩服之至!”

沈二先生环视众人一眼,忽然道:“你们似乎缺少了一个人。”

萧三娘挺着胸膛,大声道:“咱们大众一心,一人如十人,十人也如一人,无论何时何地,都绝不会缺少了一个!”

她这几句说话有点“玄”的味道,但却是说得慷慨激昂,有着男子汉雄赳赳的气概,雷鹏听了,首先喝彩叫好。

沈二先生却只是阴冷地一笑,缓缓道:“诸位勇气可嘉,本帮主是相当欣赏的,但天下间事,往往难以逃得出优胜劣败这四个字之外,连名震九州的‘鬼手神刀客’齐汉功尚且不免战败身死,凭你们几位的力量,又岂足以跟本帮对抗?与其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倒不如衷诚与本帮合作,本帮主可以保证——”

“保证你老娘个臭猪屁!”雷鹏怒骂道:“你要打金星剑和银月刀的主意,除非先把咱们都杀了,除此之外,什么花言巧语都是大梦春秋多屁余的!”

沈二先生面色一寒,盯着雷鹏冷冷道:“你这种作风可要不得,你不想活,那是你自己的事,又何必把其余的人都拉下水里?”

萧三娘忽然点点头,冷笑道:“这次沈帮主可说对啦。”

雷鹏一征,萧三娘又接着说道:“我们谁都没有打算死在这里,这老匹夫大言炎炎,以为真个天下无敌,咱们又不是砧板上的鱼肉,他能杀得掉这里每一个人吗?老娘就第一个不相信!”

雷鹏哈哈一笑,道:“对!说得很对,这一仗打下来,说不定无形帮全军覆灭,也未可料!”

太湖四友本是无形帮手下败将,但这时候狭路相逢,仍然丝毫不减英雄本色。

沈二先生冷冷一笑,目光一转,凝注着古墓夫人:“往事俱往,今天你可不能错走一着,须知道,鹅蛋是永远碰不碎石头的。”

古墓夫人冷然不语,盛仙儿却说:“谁是鹅蛋,谁是石头,现在似乎还是言之过早罢?”

沈二先生瞳孔收缩,桀桀一笑道:“好标致的姑娘,只可惜身边的郎儿,却像块呆木头。”

说到最后一句,冷冷的盯着葛人龙。

葛人龙一直沉默着,直到现在,他才说道:“只要成了精,木头也会开口咬人的。”

沈二先生狂笑起来,道:“如此妙极,本帮主倒想看看,呆木头怎样咬人?”

古墓夫人瞧了葛人龙一眼,道:“你受伤初愈,单打独斗,那是绝不公平的,而且对付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也不必说什么江湖规矩,咱们两个一起上!”

沈二先生嘿嘿一笑:“什么武林英雄,江湖大侠,本来多年来就是只会口讲义气,实则毫无规矩可言之徒,只是你们就算全都并肩子上来,本帮主也不会放在眼内!”

语音甫落,忽听一人大笑道:“沈帮主是天下大英雄,大豪杰,对付区区几块废材料,自然是游刃有余!”

萧三娘陡地大喝一声,道:“谁在拍马屁?”这时只见古墓出口之处,已被一群人推开,为首一人,正是“铁面狮王”盛天濮。

盛天濮在江湖上也可是赫赫有名之辈,萧三娘这“拍马屁”三个字,可真够力量,直把盛狮王气得面色铁青,再也笑不出来。

这时候,古墓夫人与葛人龙已双双展开身形,恶战沈二先生。

盛天濮面色森冷,也一步一步的向太湖四友逼了过来。

“站住”盛仙儿忽然拦在他的面前喝道。

她掌中有剑,剑锋直指着盛天濮。

盛天濮皱了皱眉,怔怔的瞧着她:“你可知道,我是你的什么人?”

盛仙儿冷冷道:“我知道。”

盛天濮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不叫一声‘爹’?”

盛仙见摇摇头,道:“你不配让我叫这个字。”

盛天濮道:“是你爹就是你爹,怎么会不配?”

萧三娘已忍不住抢了过来,怒声骂道:“盛老贼,以往老娘一直都很尊崇你这个人,想不到你是天下间最无聊的伪君子,仙儿是仙女下凡般的玉人儿,你当然不配和她有什么名份!”

盛天濮勃然变色,疾喝道:“还是我们盛家的事,外人谁也管不着!”

“老娘偏是要管!”萧三娘挺着大铁锤,道:“你若还有半点良心,也就不会帮着沈老匹夫,来对付自己的妻子!”

她这几句说话,可说是掷地有声,盛天濮虽然擅长雄辩,一时间,却也无法反驳。

古墓夫人在那边同时大声说道:“我没有这种人面兽心的丈夫,他当然不配是仙儿的父亲!”

盛天濮叹了口气,目注着盛仙儿道:“你是给娘亲毒害了,天下间那有做母亲的不让女儿认父之理?”

盛仙儿冷笑道:“这不该怪谁,只能怪你对不起我妈。”

盛天濮沉着脸,道:“咱们父女间的事,日后再谈,你站开一旁去!”

盛仙儿冷冷说道:“你要杀来自太湖的几位英雄豪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胡说!”盛天濮喝道:“爹可不会像你一般胡闹!”

盛仙儿道:“我比谁都更清醒,你干尽伤天害理的事,真令人痛心疾首!”

“让开!”盛天濮的语气更是冷厉逼人。

萧三娘忽然伸手拉开了盛仙儿,说道:“这恶贼虽然大有可杀之道,但还是让咱们四个人来动手好一点,你就退让开去好了。”

盛仙儿已被拉开,她变成了旁观者。

她脸上有点茫然之色,她真的很想亲手为母亲报仇,但无论怎样,这仇人毕竟还是她的父亲。

她内心极矛盾。

她看见了太湖四友已和盛天濮动上了手,而且每人都已全力以赴。

她又看见沈二先生与葛人龙、古墓夫人也在酣战中。

四周尚有无形帮和狮欧山庄的高手,但他们都象是战场上枕戈待发的战士,在没有接到大举进袭命令之前,每个人都很有规律地稳守着阵地,跟武林中一般乌合之众,可说是大有分别。

太湖四友虽然战意如虹,但拼命并不一定就能取得优势。

盛天濮根本没有用任何兵刃,他的一双铁掌在四人之间倏然飞来,忽然又掩面杀至,四友虽是联手合击,竟然还是落了下风。

古墓夫人与葛人龙双变苦战沈二先生,形势也并不乐观。

沈二先生虽然以一敌二,但手中一剑招式紧密无比,古墓夫人与葛人龙的压力越大,他长剑上的威力也相应而增,竟似是遇强越强,潜在力量了无止境。

尚幸葛人龙与古墓夫人手中的兵刃是银月刀和金星剑,在这方面总算是大占便宜,是以一时之间,沈二先生也无法完成杀人夺取刀剑的愿望。

其实,以葛人龙一人之力,沈二先生要取胜也是大不容易,但葛人龙却苦在重伤初愈,交手之初还不怎样,长久接战,内力方面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倘若这一战押后十天八天,形势自当改观。

但现在,却是沈二先生大占优势。

古墓夫人早已察觉到,这一战是有败无胜之局,忽然把手中的金星剑急迅地递给葛人龙,同时喝道:一带着仙儿远离这里!

葛人龙刀剑在手,但却并未马上离去:“前辈,这怎么可以?”

古墓夫人怒道:“小子,你莫以为老身是为了你,快护着仙儿,离开此地,再婆婆妈妈的下去,咱们个个都要葬身在此地!”

沈二先生冷冷一笑,道:“你莫痴想了,这里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凭这个小子,休想带着令媛远走高飞,倒不如乖乖的,放下金星剑和银月刀,本帮主保证饶你们不死!”

古墓夫人毫不理睬,只是不断用擀命的掌法和暗器缠住沈二先生,同时怒骂葛人龙:“枉你说要行侠仗义,解救饥民疾苦,我这个老太婆是死是活,算得了什么?倘若为了我而坏了大事,那才是罪该万死!”

这几句话有如当头棒喝,葛人龙不再迟疑,立刻退开,对盛仙儿说道:“咱们走吧!”

盛仙儿红着眼睛瞧着苦战沈二先生的母亲,叫道:“不!你自己走罢!我要留在这里跟妈杀敌!”

古墓夫人怒道:“你莫忘了自己的责任!”

原来古墓夫人已把齐汉功交给她的武学经书和金衣鬼神令,都给了盛仙儿保存,在这种情况下,盛仙儿确是万万不能落在敌人手里的。

盛仙儿听了这句话,怔住了。

她的内心在激战中,她绝不忍心在这时候离开母亲,但她却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即使再加上自己,母女二人也并非沈二先生之敌,留下来,也无疑是白白送死而已。

她不怕死,为了母亲而死,更是义不容辞。

但齐汉功两件宝物,却也要落在敌人手里了,那只会让自己的仇人更加有利。

葛人龙没有怂恿盛仙儿怎样做。

在这关头上,这件事必须让自己作出主张,事实上,若不是为了那重大的事,休说是盛仙儿不会走,葛人龙也必然会拼尽最后一分气力,与敌人周旋到底。

他知道,在这时候盛仙儿作出抉择,那是很困难很困难的。

但她终于决定了,她咬着牙关,对葛人龙说:“我们走!”

葛人龙点点头,两人同时展动身形,向一座大松林直奔出去。

立刻有十几个武土围了上来,而且其中有几个一出手就是极歹毒的暗器。

葛人龙虽然因伤势未曾完全痊愈而影响了身手,但这十几个武士,也还阻止不了他们两人。

盛仙儿解决了三个,葛人龙更是勇猛不凡,刀剑齐施,砍瓜切菜似的干掉了八个,余下来的脸色骤变,不由自主地退了开去。

突听萧三娘尖锐的声音从这处传来,大声叫道:“快走……沈老匹夫来啦……唷!”

她说到最后一句,忽然一声闷哼,原来已给盛天濮一掌击在背心“灵台穴”上,这一掌势沉力猛,足可开碑裂石,萧三娘这血肉之躯,自然无法抵受得住,登时仰面仆倒下去,死不瞑目。

萧祥贵目睹姐姐惨死,悲愤莫名,疯狂地扑击盛天濮,要为萧三娘报仇。

其实雷鹏和蔡大方也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誓杀盛天濮这恶贼,但无奈武功比不上铁面狮王,纵然全力以赴,也是毫无办法。

尤其是萧三娘倒下去后,他们就更加显得力不从心了,这样再打下去,休说要为萧三娘报仇,就连他们这三人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

盛天濮老谋深算,他杀了萧三娘后,知道其余三人一定会更不要命来狂攻自己,所以他立刻改变了打法,一味只稳守门户,并不与对方硬碰。

这样再打下去,三人势必渐渐成为强弩之末,那时候,盛天濮要杀他们,更是易如反掌。

尤其是萧祥贵急于要为萧三娘报仇,他出手虽然凶猛,但招式却已露出了破旋,若非蔡大方从旁加以补救,在五招之内,盛天濮已可一掌击毙了他。

但蔡大方实际上也是泥善萨渡江,自身难保,虽然初时还可以补救萧祥贵的漏洞,但再战下去,只觉得己方的攻击力量越来越是薄弱,而盛天濮却是越来越勇,正是此术彼长,盛天濮最少已立于不败之地。

蔡大方暗叹一声,付道:“想不到太湖四友,今日竟然悉数毕命于此地。”

他很想以一人之力,抵挡住盛天濮,从而使雷鹏和萧祥贵有逃走的机会,但他却也深切了解两人的脾气,他们可以赴刀山踏火海,但却绝不肯临危退缩,自保性命。

他知道大限难逃,雷鹏和萧祥贵却是怒火攻心,根本已没有把生死这回事放在心上。

也正因为他们都已豁尽出去,毫无保留,所以盛天濮才不得不稳重一些,未敢贸然硬拼,否则形势将会更为恶劣。

然而,现在的情况也是糟透了,难怪蔡大方心底下已作出了最坏的打算。

盛天濮已渐渐控制了战局,萧祥贵的铁棍突然脱手堕地,接着一只掌影骤地拍向了他的胸膛。

蔡大方大叫一声:“祥贵快躲!”

但萧祥贵已躱不了,眼看立时就要遭遇到萧三娘同一命运,忽然一道银光从旁杀出,急刺盛天濮肩头上的“巨骨穴”。

那是一柄银光闪烁的三尺长剑。

这一剑并不致命,但却可能废了盛天濮的一条右臂。

若是换上萧祥贵,休说是一条右臂,就算这一剑刺在咽喉上,他也绝不肯放弃击毙敌人的机会。

但盛天濮却绝不会为了要杀萧祥贵,而甘愿让自己白白换上这么一剑。

他立刻退开八尺,手掌也自然在刹那间缩了回去。

萧祥贵可说是从鬼门关里溜了一个转回来,若不是这从天而降的一剑,他此刻必然已经是个死人。

但他已被仇恨的火焰遮掩着眼睛,一见盛天濮退开,居然又再像疯狗般向前扑了出去。可是,他才扑出两尺,前面突然有个人背向着他笔直地站立着。

这人身形高大,但行动却是快如闪电,萧祥贵还没看清楚,已“砰”的一声撞在这人的背脊上。

他这一撞之力着实非同小可,简直可以把一条野牛撞得昏倒过去。

然而,这一次昏倒过去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萧祥贵自己,蔡大方和雷鹏都看得很清楚,阻住萧祥贵的人,也正是出剑刺向盛天濮的人。

他身形高大,当萧祥贵撞向他背后的时候,他的腰挺得笔直,但等到萧祥贵昏倒在地上的时候,这人却佝偻起来,就象是给萧祥贵撞得连身子也变了形状。

盛天濮瞧着这人,脸色不禁变了。

只见这人满头银发,穿一袭雪白长袍,双目似睁似闭,气定神闲的站立着。

他手中有剑,剑气逼人眉睫,盛天濮刚才若不全力闪避,这剑锋上就会染满了他的鲜血。

“是什么人?”盛天濮又惊又恐,沉声道:“这是无形帮和狮威山庄的事,你竟然敢插手吗?”

银发老人冷冷一笑:“老朽偏要插手,而且要你马上离开这里!”

“这真是笑话!”

“你若知道老朽是谁,就不会觉得笑话了。”银发老人干咳一声,忽然把掌中长剑虚舞一遍。

霎眼间,只见剑气纵横,虽然盛天濮与这老人相距盈丈,但竟似已被这剑网笼罩着全身,不禁暗暗的吸了一口凉气。

银发老人冷冷一笑,把剑轻轻垂下,说:“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剑法吗?”

盛天濮呆了半晌,才道:“是‘飞龙九击’?”

银发老人点点头,说:“不错,正是老朽练了十八年才练成第一击,等到九击大功告成之日,老朽已是年逾花甲的‘飞龙九击’剑法。”

盛天濮面如土色,说:“你就是‘九尾飞龙’东方雪!”

银发老人冷冷一笑:“不错,你敢欺负老朽的徒儿,看来必然以为老朽早已物化了?”

盛天濮的面色更难看,半晌才道:“既然是东方先生来了,盛某又岂敢班门弄斧,告辞了!”

“告辞了”三个字才说出口,人已闪电般远扬而去。

东方雪没有追赶,回头向那座大松林走了过去。

松林外,沈二先生已开始动手对付葛人龙和盛仙儿。

葛人龙把金星剑递给盛仙儿,两人齐心合力,以两柄锋利无匹的宝刃苦战沈二先生。

盛仙儿激动万分,因为她知道,古墓夫人已死在沈二先生剑下。

沈二先生虽然以一敌二,实则却是稳操胜券,葛人龙和盛仙儿的落败,只是迟早间的事情而已。

至于太湖四友,沈二先生更是从未把他们放在眼内,他相信凭盛天濮一人之力,已是游刃有余。

沈二先生已杀了古墓夫人,但却不想连盛仙儿也一并杀了,这并不是他仁慈,而是不能当着盛天濮的面前,杀了他的女儿。

因为沈二先生知道,盛天濮可以杀了妻子,但却还想女儿有回心转意之日。

是以沈二先生对盛仙儿,可说是剑下留情的。

但他却没有想到,盛天濮竟然会在这时候跑掉了,反而对方却来了一个强援——‘九尾飞龙’东方雪。

东方雪在葛人龙最危急的时候,接替了他的位置,面对着面露愕然之色的沈二先生。

“东方雪,你终于来了!”沈二先生似笑非笑的。

东方雪瞧着他,缓缓地说道:“老朽知道自己的徒弟跟沈帮主弄得很不愉快,所以才赶来瞧瞧。”

沈二先生忽然呵呵一笑,道:“咱们也是老相识了,实在不必为了这种事而伤了和气。”

东方雪皱了皱眉,说:“这种事?这是怎样的事?”

沈二先生说:“金星剑本来是属于咱们无形帮的,所以那宝藏,咱们就大家对分好了。”

东方雪冷冷一笑道:“这种事,老朽没兴趣,现在老朽只想带走这几个人。”

沈二先生道:“东方兄要带走他们,本帮主是无任欢迎的,但却必须把金星剑和银月刀留下来,那才公道。”

东方雪道:“老朽已说过,什么刀刀剑剑,甚么黄金宝藏,老朽全都没有兴趣,只要老朽的徒儿愿意把剑送给你,老朽自然是毫无异议的。”

沈二先生脸色一沉,冷笑着道:“这岂不是白说?他怎么肯把金星剑和银月刀交出来。”

东方雪冷冷道:“既然他不肯,你又何苦如此执着?就算是给老朽一个面子,放他一马如何?”

沈二先生摇摇头,道:“本帮弟子为了这对刀剑,已流尽无数血汗,沈某虽然是一帮之主,但为了本帮上上下下着想,请恕无法从命。”

东方雪冷然一笑,道:“话已说尽了,你到底还是要强抢后辈手里的东西,老朽可不能坐视不理!”

沈二先生哼一声,道:“盛天濮怕了你,本帮主的招牌可不是纸糊的!”

东方雪索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等待沈二先生向自己出手。

沈二先生终于出手。

东方雪立时大喝:“人龙速离此地,再也不要回来!”

葛人龙眼色一变:“师父,这……”

“这是命令,除了为师之外,谁也不准在这里逗留。”东方雪疾言厉色地说道:“凭这老家伙的道行,他想留下我这条老命还不够斤两,倒是你们几个,才是最大的累赘!”

这时候,萧祥贵已然清醒,他背着萧三娘的尸体跟着蔡大方和雷鹏赶了过来。

这三人甫在盛天濮双掌下死里逃生,这时候激于义愤,竟然又想再跟沈二先生拼命。

葛人龙却阻止了他们。

“咱们走!”

三人俱是一怔,东方雪又已在厉声喝道:“快走快走!这里有为师,谁能奈何得了我。”

葛人龙不再迟疑,带着众人,迅速掠入那座大松林之中。

无形帮仍然有不少高手追赶过来,但却给殿后的葛人龙与盛仙儿联手击退。

就在他们已进入大松林之际,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鼓乐之声。

这鼓乐之声甚是诡异,充满着一种神秘而肃杀的气氛。

雷鹏冷冷一笑,道:“无形帮的灰孙子偏就是有这许多古怪。”

蔡大方的脸色却已变得雪般苍白。

雷鹏瞧着他:“你怎么啦?”

蔡大方吸了口冷气,良久才说道:“是‘冥王殿’的人来了。”

葛人龙悚然动容。“这就是‘冥王殿’七十二恶煞的‘阴司鬼鼓’?”

蔡大方道:“除了‘阴司鬼鼓’外,好像还有‘肝肠寸断伤心琴’和‘销魂蚀骨血琵琶’!”

盛仙儿也是不禁为之面色发白:“这样说来,岂不是表示‘冥王殿’主人‘鬼帝’阎灭绝也已来了?”

葛人龙望着她苍白的脸庞:“你也知道阎灭绝这个老魔王?”

盛仙儿吸了口气,道:“这是我妈以前对我说过的。”说到了古墓夫人,她的眼睛又红了。

葛人龙的面色也在发白了。

单是无形帮,已令人头痛万分,再加上来自千魔谷冥王殿的一群恶魔,师父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

“不,我要回去!”他到底是师徒情重,在这紧急关头,还是无法抑制得住自己。

但他才向前掠出两丈,忽然头顶生风,一张金丝软网从一株大松树上洒下来。

以葛人龙这等身手,照理说无论如何是绝不会给一张网儿罩住的,但这张网却很古怪,当葛人龙回身闪避之际,它居然也如影随形,有如利箭般向葛人龙的身上疾射过去。

骤眼看来,这就象是魔法。

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魔法,而是施放金丝网者,是个内力惊人的绝顶高手,凭着收发自如力度刚柔恰到好处的内劲,就可以把这张网操纵得出神入化。

葛人龙已无可逃避,只好挥刀斩网。

他手里的是银月刀,削铁如泥。

但他挥刀斩网,却是毫不着力,就象是砍在一团棉花之上。

就是这样,他很轻易就给人用网罩住了,任凭他怎样挣扎,也是于事无补。

盛仙儿大吃一惊,急掣金星剑,冲上前护住葛人龙。却听一人沉声喝道:“别胡来,老夫可是一番好意!”

只见这人就在一株松树上,众人举目一瞧,不禁又是惊得呆住了。

这人满头白发,虽然年纪老迈,但却满面红光,正是鹤发童颜,似老非老。”

他身形微胖,面上无须,身穿锦衣华服,看来甚有气派,骤然看来,倒有七八成和蔡大方相似,唯一不同者,就是年岁有所差距而已。

而令到众人为之惊呆的,却是他在松树上的姿势,只见他背贴松树树干,双足虚悬,两手也悠闲地在指东划西,竟然只是凭着背脊上透发出来的内力,使自己的身子吸在树干之上,而没有跌了下来。

这一手功夫,可说是惊世骇俗,闻所未闻,较诸一般“壁虎功”实在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盛仙儿却不管这老者武功如何惊人,她只是关心葛人龙。

她仰着脸,怒视着这老者:“你为什么把他网起来,他又不是鱼儿。”

老者冷冷一笑,道:“老夫若不把它网住,他一冲出这座松林,恐怕立刻就会变成一条死鱼。”

葛人龙道:“我要冲出这里,跟你有什么相干?”

老者沉着脸,道:“你为什么要闯过去,是不是要和东方老儿并肩作战,但你可会想到,‘冥王殿’中高手最少有一大半来了,你冲出去只有赔命的份儿。”

葛人龙道:“我是死是活,也不劳尊驾费心。”

老者哼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但老夫却有个怪脾气,越是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越是要管,他们谁要去送死,老夫都不理会,偏就是你走不得,老夫要你活下來。”

蔡大方连忙抱掌道:“晚辈姓蔡名大方,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冷冷道:“老朽是谁,凭你还不配问。”

蔡大方碰了一个硬钉子,很是没趣,但葛人龙却也接着说:“在下葛人龙,也想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老者微微一怔,半晌才说道:“老夫复姓独孤,江湖上有人叫老夫‘不是人’,也有人叫老夫‘无情无义’,也有人说得十分动听,叫老夫做‘百能侯’。”

“百能侯”三个字甫出口,每一张脸都傻住了。

他们怎样也想不到,这神秘莫测的老者,竟然就是独孤五车!

只见独孤五车仍然背贴着在松树,而松林外的激战声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盛仙儿忙道:“独孤前辈,东方前辈正在孤身作战,你老人家武功高强,求求你助他一臂之力好不好?”

独孤五车冷冷一笑,道:“东方老儿神功盖世,老夫只是个凡夫俗子,又帮得他什么?”

盛仙儿盯着他,道:“原来你对东方前辈有心病。”

独孤五车白眼一翻,道:“这是什么鬼话了,老夫若跟他有什么心病,也就不会保住他这个宝贝徒儿。”

盛仙儿道:“你若肯出手帮忙,我保证葛公子不会再冲出去。”

独孤五车仍然不断的摇头,道:“老夫生平最讨厌动手打架这种事,与其火中取栗,何不隔岸观火,乐也悠悠哉?”

雷鹏怒道:“你这人简直全无江湖义气,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必将备受武林中人齿冷!”

独孤五车嘿嘿一笑:“什么江湖义气,老夫一概不懂,天下虽大,真正的好人本来就数不出几个。”

盛仙儿眉头一皱,忽然说:“齐汉功前辈算不算是个好人?”

独孤五车的面色立刻一变,两眼电芒厉射在盛仙儿脸上,过了很久才说:“你认识齐汉功?”

盛仙儿点点头,说道:“认识。”

独孤五车沉声道:“为什么你忽然提起了他,你跟齐汉功有什么渊源吗?”

盛仙儿又点点头,道:“晚辈是齐汉功的干孙女儿。”

“什么,干孙女儿,这是什么玩意?”独孤五车冷冷一笑,“你年纪轻轻,怎么随便开口就在撒谎?”

盛仙儿道:“我没有撒谎,瞧!”

她把金衣鬼神令掏了出来,然后在半空中扬了一扬。

独孤五车的眼色又变了,他倏地从树上飘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就把金衣鬼神令抢到手中。

他看了半天,才喃喃地说道:“果然是真的。”

盛仙儿道:“晚辈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欺瞒独孤前辈。”

独孤五车霍然回头,瞪着盛仙儿问道:“齐汉功在哪里?”

盛仙儿面露黯然之色,欲言又止。

独孤五车立时怒道:“快带老夫去见他!”

盛仙儿见他相貌狰狞,不禁吓了一跳,忙道:“你是永远见不着他了。”

独孤五车面色“刷”的一变,颤声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他已死了?”

盛仙儿点点头,道:“不错,他已溘然长逝,再也不会和我们在一起。”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快说,若有半点含糊,老夫把你们一个一个慢慢的处死!”独孤五车咬牙切齿地,就像个疯子。

盛仙儿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老前辈还叫咱们去找这个‘百能侯’,怎么竟然是这般的人物?”

想到这里,不禁有点后悔把金衣鬼神令拿了出来。

但此际已是势成骑虎,这独孤五车的武功又是高得出奇,唯有硬着头皮,把齐汉功如何收了古墓夫人为干女儿,及狮威山庄一战的事,详细一一说出。

等到盛仙说完之后,独孤五车不断的骂道:“可恶!他们竟敢杀了齐汉功,老夫这断耳之仇,岂非永无得报之日?”

盛仙儿脸色一变,忍不住道:“前辈说‘断耳之仇’,是什么意思?”

独孤五车冷冷一笑,道:“你瞧清楚,老夫有几只耳朵?”

盛仙儿看了一会,才说:“两只。”

独孤五车哼的一声,冷笑道:“你看错了,只有一只!”

他忽然伸手把左耳撕了下来,但却没有流血。

众人这才看出,他左边的一只耳朵早已没有了,现在这一只是假的。

盛仙儿吸了口气,道:“独孤前辈为什么会少了一只耳?”

独孤五车沉声道:“这是齐汉功二十年前的杰作,老夫跟他在泰山之巅比武,苦战十二时辰后,这只耳朵就不见了。”

雷鹏皱着眉,道:“这就难怪你这样痛恨齐汉功了。”

独孤五车瞪着他,忽然闪电般出手抓住他的衣襟,喝道:“你在放什么屁?老夫几时说过痛恨齐汉功?”

雷鹏一楞,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报断耳之仇吗?”

独孤五车“呸”一声,怒道:“你懂个屁!齐汉功虽然削掉老夫一只耳朵,老夫并没有真的痛恨他,他是老夫的冤家对头,也是老夫最佩服的刀客,别说是一只耳朵,就算是给他砍掉脑袋,也不能算是遗憾的事!”

雷鹏可给弄糊涂了。他一直认为,江湖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但独孤五车对齐汉功的态度,却是“敌友兼备”,莫非这就是“最值得尊敬的敌人”吗?

雷鹏不懂,但蔡大方却已明白。

这是识英雄者重英雄,昔年一战,独孤五车仅败于齐汉功刀下,但他并未因此而真的怀恨于心,反而心生仰慕之情,这正是大英雄大豪杰的量度。

独孤五车沉默了一会,忽然解开金丝网,对葛人龙说:“你带着这几个人远离此地,三天后在玉潭古塔下等老夫!”

葛人龙望着独孤五车,独孤五车又沉声说:“东方老儿这条老命,包在老夫身上,你们快走,休要惹老夫生气。”

葛人龙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咱们三天后在玉潭古塔下见!”

这时候,无形帮又有十几个武士潜入松林,独孤五车冷笑一声,手扣飞刀,大步迎了上去。

他的飞刀,全是用金子铸造,但较诸一般武林人物所使用的为细小,就象是飞嫖一样。由于这种飞刀比较细小,他手里一扣就是六七把,当那十几个武土移近过来之际,他随手一挥,六七道金光就分别从几个方向疾射出去。

六七道金光射出,立刻就有六七个人同时闷哼,接着纷纷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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