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十六人同时暴喝,同时发出厮杀的叫声,那种声音更是令人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万毒妖姬静立在十二武士的核心,脸上的表情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在她身旁的武士,四个使剑,四个用刀,还有四个人用链子枪。
玉真教发动的阵势,是回影三十六绝剑阵。
三十六个道士,每个人使用的都是同一种剑法。
但每个人使用的招式都并不相同。
他们使的是玄门回影三十六剑。
南方玉虚道人使出第一招,他身旁的玉真教弟子却同时使出第二招,如此推算,三十六人所用的剑法虽然相同,但招式却完全迥异。
回影三十六剑,每一剑都是剑术中的精萃。
每一剑都有三种变化,退可守,进可攻,也可以攻守兼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人无法捉摸。
一人使出玄门回影三十六剑,已具有极强大的威力,更何况由三十六个精研剑术的高手一起策动攻势,那种力量,实在不容漠视。
但那十二个武士组成的阵法,居然能挡住这三十六个道士。
激战已展开,万毒妖姬在阵中,似乎毫不动容。
游龙真人冷笑道:“老妖婆,你若能闯出剑阵,贫道就给你一条活路。”
万毒妖姬却不理睬他。
十二武士终于倒下了三个。
但玉真教的道士,也有六七人或死或伤。
但回影三十六绝剑阵仍然保持原来的面貌,因为每有一个道士倒下,又有另外一个道士加入阵内。
但万毒妖姬的武士,就缺乏了这种源源不绝的补充。
对于那些武士来说,这自然是极其不利的事。
但余下九人,非但没有心寒,反而越战越勇,越杀越狠,又有四五个道士躺了下去。
游龙真人脸色一变。
看来,他是看轻了这些武士的力量。
万毒妖姬忽然掠出武士组成的阵外,直向玉虚道人飘去。
玉虚叱道:“妖妇看……”
他只说了三个字,喉头忽然一阵麻木,就像是忽然被毒蜂咬了一口。
他没有被毒蜂咬,只是给万毒妖姬的指尖轻轻划了一下!但万毒妖姬的指尖,竟比毒蜂尾上的刺针还毒。
玉虚挺剑向前怒刺。
但他的视线忽然变得一片模糊,甚至连脚步也已站立不稳。
万毒妖姬一阵怪笑,人已远去。
玉虚只是刺出了这一剑,就仆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万毒妖姬又再出手,她依样葫芦,向玉真进击。
玉真脸上只有怒意,并无惧色。
玉真是玉虚的师弟,师兄被击败,生死未卜,玉玄又怎能轻易放过万毒妖姬?
然而,他又岂是万毒妖姬之敌?
他的剑还未刺在她的身上,万毒妖姬尖锐如针的指甲已向他的咽喉上划去。
这和刚才对付玉虚的手法,可说是如出一辙。
突听游龙真人暴喝道:“妖妇休再逞凶!”
他没有拔剑,以掌攻向万毒妖姬。
一股凌厉的劲风,向万毒妖姬侧面击了过来。
万毒妖姬乍然一惊。
游龙真人掌力之强,实在出手她意料之外。
她顾不得去对付玉玄,身躯“霍”的一声从地面上窜起,避开游龙真人这凌厉无比的一掌。
一声叱喝,她已经绕到游龙真人的背后。
双掌突然拍出,直向游龙真人双肩擂了下来。
这一着出手快捷而凶狠,等闲之辈绝对难撄其锋。
但游龙真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他就没有回头,只是身子向下一沉,接着旋身发出一爪。
这是“游龙探爪。”
万毒妖姬急展身法,疾转闪开。
然而,游龙真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拔剑。
万毒妖姬已看见他拔剑,也知道游龙真人的剑法,实在是不容漠视。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游龙真人的剑才出鞘,剑尖已到了自己的眉心。
这是何等快速的一剑。
万毒妖姬身形虽然娇健,但却不是避不开这一剑。
飒!
她的脸庞忽然出现了一个血洞。
她尖啸、怒嘶。
游龙真人双眉倒竖,剑尖垂下。
鲜血从剑尖向下滴,不绝如缕。
就在同时,一声霹雳响起,黄豆般的雨点洒下。
山雨忽来!
风转急劲。
万毒妖姬虽然倒下,武林中的暴风雨却未平息。
(二)
暴雨,深夜,黑龙谷。
在黑龙谷口的一株榕树下,神龙张埋葬了蚌娘。
他还没有忘记,蚌娘曾经在这株榕树下,剑不离手,气吁吁的坐着。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认识。
想不到命运的安排,他们不但因动武而认识,最后更成为一对夫妇。
然而造物弄人。
蚌娘已长埋黄土之下,只是留给神龙张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神龙张已浑身湿透了。
他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寸地方都可以榨出一桶水来。
但他还是痴痴的站在这榕树下的新坟前。
没有人劝解他。
龙在田虽然也在黑龙谷中,但他的心境也很沉重。
一直以来,江湖上的人都认为南三龙与北三龙不和,其实那是错误的。
他们并非真的“不和。”
只是近十余年来,互相之间疏于来往,加上北三龙比较自负,所以江湖中有人传出,他们非但不和气,而且还行将发生“严重冲突”云云。
但那只是以讹传讹。
南三龙和北三龙仍然是老朋友。
到真正发生事变的时候,他们仍然是联成一气的。
龙在田的心境很沉重,因为他也知道北三龙之一的怒龙上人已经死了。
再加上藏龙坳曾经被突袭,庞巨龙、花雨傲、潘若侯,全都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这就更令龙在田为之忐忑不安。
至于那地劫法师,本与龙在田同出一门,彼此份属师兄弟,但现在却已势成水火,他日碰头时,必将是一番两不相让的殊死恶战。
这又是龙在田不愿意看见发生的事。
但这种事情若要降临,那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神龙张的事,也令到龙在田为之黯然神伤。
蚌娘与神龙张能够结成夫妇,龙在田总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媒人,但这桩婚事上,他也曾下了不少功夫。
神龙张终于有了一个家。
然而,蚌娘却又在这时候,死于歹人之手。
“唉!”龙在田不由长吁短叹。
他又想念着七郎。
值此中原武林风雨飘摇的时候,七郎负着的担子,可说是相当的沉重。
左思右想,越想越是心情烦闷。
到最后,他还是到谷口去找神龙张。
(三)
龙在田是南三龙中,轻功最卓绝的一人。但他没有施展轻功,只是在倾盆大雨中,带着一把黄油纸伞,蹒跚地来到了谷口。
他心情沉重,步履也是同样沉重。
当他来到谷口的时候,他不但看见了神龙张,也看见了卫七龙、黑龙姥姥甘碧龄和风苑庄等人。
甘碧龄的脸色很青白,很难看,就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一样。
只听得她带着震怒的声音问神龙张:“是谁害死蚌儿的?”
神龙张木然。
甘碧龄一顿拐杖,喝道:“你为什么不说?究竟是谁害死蚌儿的?”
神龙张的脸一直低垂着,直到这时候,才慢慢的抬起头,对甘碧龄说出了几个字:“是我害死她的。”
甘碧龄神色剧变。
“是你杀了她?”
神龙张凄然一笑,摇头。
但他随即又说:“虽然不是我杀了她,但她毕竟还是我害死的!”
卫七龙吸了口气:“三师父……”
他才说了三个字,却又欲言又止。
神龙张凄然道:“我若能好好的护着她,她就不会……”
甘碧龄怒喝,突然一杖向他迎头击下去。
但她的杖才劈下一半,人已站立不稳,险些跌倒。
幸而卫七龙和风苑庄在旁,急急扶着她。
龙在田上前,皱着眉问卫七龙:“七郎,姥姥怎样了?”
卫七龙还没有说,甘碧龄又喘着气,说道:“老身已武功尽失,以后的事,还要你多出点力气……”
龙在田面色一凛,忽而长叹!
“老夫这条老命,早就已准备‘鞠躬尽痒,死而后已’。想不到老夫的性命还未拼完,姥姥已经武功尽失,唉……”
“别垂头丧气。”
黑龙姥姥挥了挥手,说道:“老身虽然暂时失去武功,但将来还有复原的希望,只是眼下奸邪当道,你们非要格外留神不可。”
龙在田道:“蚌娘是给高大名杀死的,我们一定要找他算帐!”
黑龙姥姥目注坟墓,良久无言。
神龙张双拳紧握,仰首望天道:“不杀高大名,神龙张誓不为人!”
龙在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弟,你尽管安心,高大名就算有三头六臂,迟早难逃公道。”
(四)
同日同时,洛阳城同样是倾盆大雨。
在丁府中,丁猎有点醉了。
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家。
虽然,他的容貌受到极可怕的创伤,但丁府中人,还是认出,这个容貌丑陋的人,就是丁猎了。
丁猎一定要回到洛阳。
他的家在洛阳,他的朋友也在洛阳。
他不知道,当自己回到洛阳的时候,将会发生些什么事。
但无论洛阳会发生些什么事,他都一定要回去,就像是鸽子一定要飞回自己的老巢一样。
他回到洛阳已有十日。
在这十日之内,一切都平静如常。
丁猎很少外出,甚至很少离开自己的房子。想不到在这暴雨的晚上,他喝了几斤陈酒后,居然独自离开了家,跑到了石狮桥上。
此际已是夜深,又是天气极恶劣的时候。
每一条街道上都是杳无人迹。
但在这条石狮桥上却居然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