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灰衣人就是快活楼的大总管吕祥。
吕祥在赌徒们的心目中是个财神爷,但在江湖中人的眼中看来是个要命煞星。
他那和气的外表,其实是世间上最恶毒、最奸险的陷阱。
神龙张忽然对吕祥和那个屠户说:“你们两人之中,谁亲手砍掉那些脚夫的腿子?”
吕祥说:“是我。”
神龙张冷冷问道:“你用的是什么武器?”
吕祥道:“一把很锋利的大刀。”
神龙张道:“刀呢?”
吕祥的眼睛忽然眯成一线:“你一定要看这把刀?”
神龙张冷冷道:“从这些人腿的切口看来,这把刀实在很锋利,俺倒想开开眼界。”
说到这里,忽然眼前一亮。
吕祥的手中已亮出了一把刀。
原来这把刀,他一直都收藏在木头车内。
蚌娘看了一会,向神龙张道:“这是不是关东斩马刀?”
神龙张道:“有点像,但却不是斩马刀。”
蚌娘再问道:“不是斩马刀又是什么刀?”
神龙张摇摇头道:“不知道。”
吕祥冷冷的一笑,随手挥动手中大刀,说道:“这一把刀来自扶桑岛国,它的名字叫做信仓。”
神龙张脸色似是一变:“信仓之介的信仓刀?”
吕祥淡淡道:“正是信仓刀。”
神龙张道:“这把刀是凶器。”
吕祥道:“这把刀不是我的。”
神龙张道:“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吕祥向那屠户一指道:“是他借给我的。”
神龙张冷笑:“他是谁?”
吕祥沉吟半晌,然后才缓缓道:“他是——”
但吕祥只是说了两个字,信仓刀忽然就向神龙张的两腿疾削过去。
——你要砍我的腿,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吕祥是个很深沉的人,不但深沉,而且毒辣。
在不久之前,他已用这一招刀法,砍断了五个脚夫的十条腿。
虽然他最大的本领并不在刀法上,但他这一刀已足以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快的一刀!
好霸气的一刀!
刀光如闪电,神龙张的身子立刻矮了一截。
(二)
神龙张的腿没有断。
左腿没有断,右腿也没有断,连十只脚趾都完好无恙。
他的身子矮了半截,并不是给人砍了一双腿,而是他的腿向上拔了起来。
唰!
信仓刀锋利的刀锋几乎是在他的屁股上擦过的。
神龙张这一着很绝,也很险。
他的判断若错了半分,他以后就很难再坐得平平稳稳了。
吕祥一刀不中,旋即向后再砍第二刀。
神龙张“啊”的一声怪叫,腾起在空中的身子,突然向左下方疾滚。
他若滚慢一点,信仓刀非要把他齐中劈开两边不可。
吕祥“嗨”的一声猛喝,刀锋急转,一式“千刀滚浪”向神龙张的身上罩去!
神龙张的剑,却在这时候反击。
刀光如幕,千层刀浪,每一刀都能伤人、杀人。
但神龙张根本就不怕重重刀浪,他竟然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和勇气。
“嗤”的一声,他左臂裂开了一道血口!
鲜血飞溅。
蚌娘的面色一阵发白,神龙张是她的好老公,也是她宝贝孩子的父亲。
难道中原七条龙之一的神龙张,竟然不是快活楼大总管吕祥之敌?
她不敢相信,但神龙张受了伤,那却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色,同时几乎也要加入战圈了。
但这时候,神龙张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信心。
蚌娘心中一动!
她并不愚蠢,在这电光火石之际,已明白了丈夫为什么会伤在吕祥刀下。
——神龙张是个痴汉,他这一刀是自己挨上去的。
——他甘愿挨一刀,目的就是为了看看蚌娘关心自己时的神态。
蚌娘给这个痴情的老公气死了,暗骂一句:“活该!”
但她心底处,却还是甜腻腻的!
河东狮虽然凶恶,但毕竟还有母性。
一个具有母性的人,不但疼爱孩子,也多半疼爱丈夫,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
(三)
蚌娘与神龙张是心有灵犀,神龙张心意,蚌娘一刹那间便已明白!
但吕祥却不明白!
他不断的冷笑,暗想:“看来中原七条龙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在这条官道上,杀了五个脚夫,还击毁了八百斤好酒。
那五个脚夫,是庞巨龙聘请他们,叫他们把八百斤酒抬到藏龙坳的。
但天绝教群魔早已立下赶尽杀绝之心,无论是谁和藏龙坳有半点关系,都要加以杀害。
那五名脚夫并非武林中人,但却也给吕祥砍掉双腿。
庞巨龙若知道此事,恐怕立刻就要气得吐血。
吕祥浑身上下杀气逼人,信仓刀挥舞势疾如风,一招紧接着一招,每一刀都具有无穷的杀着!
但神龙张的身形变化极快,吕祥一口气连续猛攻七八十刀,除了那一刀是神龙张甘愿白挨的之外,其余的俱无法伤他分毫。
吕祥开始暗觉不妙
就在这时,蚌娘叫道:“三招之内,还不砍断他的一双狗腿,我可要走啦!”
吕祥一惊。
神龙张也是一惊,嘴里忙嚷:“娘子慢走,一切都依你便是。”
吕祥气得不由冷笑,心想:就算杀不了你,最少还有力足以自保,岂会在三招之内便给你砍断双腿?
他是万万不信这个邪的。
邪门的事,不由你不信。
吕祥绝不相信会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
神龙张看来还是被自己攻得手忙脚乱,但忽然间,一道剑光向他面庞削过来!
吕祥急以刀挡!
但这刀才挡过去,迎面而来的剑锋忽然就窜到他的下盘去。
吕祥目光突然收缩,脸上的肌肉突然绷紧。
一阵风吹过,他忽然觉得自己已倒卧在地上,下半截身子有一阵冰凉已极的感觉。
“啊!”他忽然惊呼!
那不但是惊惶的呼叫,也是极度痛苦的呻吟。
他的双腿已在刹那间不见了。
吕祥的人虽然倒下,但他手里的刀却没有丢在地上。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信仓刀已松手跌下,但却给另一个人的手抄接住。
这一只手粗壮阔大,就和信仓刀的外型一样。
这是屠户的手。
这屠户是谁?
“高姓大名?”神龙张问屠户。
“你已说多了一个字。”屠户答。
“尊驾就叫高大名?”
“不错。”
“这把刀本来也是你的?”
“也不错。”
“你把它借给吕大总管,砍了五个无辜者的大腿,你现在是否很后悔?”
“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高大名淡淡的道:“那五个脚夫为‘醉卧中原’庞巨龙挑酒,这已是一个很严重的罪名,吕大总管砍了他们的腿,又怎能算是无辜?”
神龙张呵呵一笑:“说的蛮好听,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蚌娘已暴跳了起来,怒声骂道:“别人不见了十条腿,你还笑什么?”
神龙张咽了口口水,再也笑不出。
蚌娘又怒瞪着高大名说道:“就是为了挑酒给庞巨龙,那几个脚夫就要遭遇到这么残酷的命运?”
高大名耸肩冷笑:“吕大总管又没有杀了他们,怎能算是残酷?”
他这句话刚说完,吕祥已拖着满身鲜血,爬到高大名的脚下,嘶声叫道:“我现在只求你一件事,你杀了我,立刻一刀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