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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改邪归正曾非禅

(一)

雾仍在,话已说尽。

杀人的招式未出,长夜已到了尽头。

银扇张开后,卫七龙的剑也已出鞘。

扇不动。

剑也不动。

扇忽动,似已攻出一招,但招到半途,又静止下来,就像一块石头,根本就完全没有移动过分毫一样。

剑的姿势还是没有变,人的额上却已微微冒汗。

自此刹那后,空气仿佛已凝结成冰,人、扇、剑俱似在冰层之内,直到许久许久,还没有有半点的变化。

吕禅、李富身在十丈之外,这两人也像是变成了两块石头。

(二)

静即是动。

静极往往也就是一切动作的极点。

大地似是不动,山也似是不动,但太阳却忽然从大地一隅,山峭一角悄悄的冒了出来。

扇不变。

剑不变。

人也不变,但却已成了落汤鸡。

那不是雨,也不是雾水,而是汗。

那甚至也不是汗,而是由鲜血化成的水!

阳光渐更亮,射在卫七龙的剑锋上。

剑忽移,所移不多,只移三寸。

就是这么三寸的移动,阳光射在剑锋上的光芒,立刻反射进风群星的眼眶里。

那是一阵极突然,也极强烈的光芒。

尤其是对于一个已虚耗大量精力的人,这阵光芒就来得更是强烈。

风群星立刻作出了更强烈的反应。

他的扇也移动。

不是一移三寸,而是一移三尺!

扇急动,偏右击下,斜削卫七龙的咽喉。

扇骨首尾共有十三尖端,每一尖端俱冒出两寸银针。

银针无毒。

风群星是个很自负的人,而且毕竟是中原名侠风首鹏的儿子。

他认为这十三支银针已足够杀敌有余,再淬上了剧毒,非但是多余的,而且也失了自己的身份。

针虽不毒,但心肠又怎样?

狠毒的心肠,岂非比任何剧毒还更可怕?

扇在飞舞,剑在呼啸。

两个衣衫已湿透的年轻高手,终于展开了短兵相接的激烈搏斗。

一重又一重无形的压力,就像是不断从天而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两人对峙,久立不动,一动之下,动作之快速,招式之精绝,却是令人叹为观止。

快剑!快扇!快招!

瞬即百招。

百招之后,又再百招。

直到五百招后,两人同时退开。

雾,仍如柳絮般在空间飘荡。

卫七龙的身子也如柳絮!

(三)

卫七龙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株大树下。

他的脸色在发青,嘴角间却沁出了鲜红夺目的血。

血流得很慢,却很浓。

血浓如浆!

风群星看着他,但却是双目无神。

他不是醉了,也不是忽然病了,而是败了。

他没有中剑,但全身的力气都似已耗尽。

李富、吕祥互望一眼,忽然双双向卫七龙扑过去。

风群星倏然喝止:“住手。”

这是命令。

在天绝教,堂主的命令绝对没有人敢违抗。

李富是天绝教中人,吕祥亦然。

他们在教中的地位比风群星为低,风群星的命令他们不敢违抗。

虽然不大情愿,他们毕竟还是双双退下。

风群星吸了口气,说道:“本堂主出道江湖以来,这是第二次败在别人的手下。”

他的声音很微弱,仿佛久溺沉疴。

卫七龙苦笑一下道:“你还没有完全败落。”

风群星也苦笑一下道:“我若完全败落,此刻恐怕已然是个死人。”

“你看来并不像个怕死的人!”

“死亡虽不可怕,生存却也不见得可悲。”风群星凝注着卫七龙目光仍然是那么散涣:“今天我虽败了,又有谁能说明日一战我仍必败!”

“胜与负,在江湖人看来本就是很平常的事。”

“所以,你现在可以走,金松鼠也可以走,甚至蛇头草你也可带走。”

“多谢!”卫七龙这句多谢,倒是由衷之言。

“不必谢我!”风群星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冷漠:“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不羡慕你,你也不必来可怜我。”

“风兄……”

“别跟我称兄道弟,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最后一句话,我们毕竟是敌,而不是友。”

“这是一件遗憾的事。”

“不!”风群星冷笑道:“挚友固难求,要遇上真正的对手更不易,以我们的性格来说,为敌比为友更相宜。”

卫七龙叹息一声:“人心难测,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风群星冷冷的说道:“你现在可以和金松鼠走了,蛇头草也不妨拿去,但曾非禅却必须给我留下。”

卫七龙眼色一变:“不行。”

风群星道:“他是本教的人,该由本堂主来处理。”

七卫龙仍然摇头:“不,我曾答应,放他一条活路。”

风群星道:“此人不忠不义不仁,留来何用?”

卫七龙道:“他不忠不义不仁是一回事,但我又不能无信。”

风群星一怔。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也罢,今天权且让他苟活下去,再见。”

“再见。”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

风群星走了。

天绝教的人也全走了。

金松鼠和曾非禅的穴道也已被解开。

曾非掸终于把蛇头草交出。

金松鼠狠狠的瞪着他,好像恨不得一口就把这个人吞进肚子里。

曾非禅已是惊弓之鸟,昔日不可一世的气焰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卫七龙叹了一口气,忽然挥手道:“你走吧!”

曾非禅没有走,呆住。

金松鼠却咆哮起来。

“七郎,你真的让他走?”

“我为什么不让他走?”卫七龙把手中的蛇头草一扬:“他已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

金松鼠道:“难道你忘了雷极恶的血仇?”

卫七龙的目光遥望远方,喟然道:“那已是另一件事,此刻我不想混为一谈。”

金松鼠看着卫七龙道:“你今天放走他,对你自己来说是言而有信,但有一点你千万不要忘记了,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走后,将来又不知有几许无辜的人,死在他的魔掌之下。”

金松鼠这番话不无道理。

卫七龙却仍然摇头,又对曾非禅道:“你走罢。”

但曾非禅没有走。

他苦笑道:“我还能走到哪里?”

卫七龙道:“你是害怕天绝教不会放过你?”

曾非禅叹道:“天绝教暗中扩展势力,已非一朝一夕,此刻中原武林,最少有一半地方,都是天绝教势力的范围。”

卫七龙、金松鼠眼色同时一变。

曾非禅又道:“他们既已存心杀我,天下虽大,又焉还有曾某立足之地?”

卫七龙好像已经怔住了。

他怔了半天,才叹口气道:“走投无路的滋味,的确很不好受。”

曾非禅忽然跪了下来。

七龙不再怔住,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曾非禅不但跪下,还用力的磕了三个头道:“以前的事,是我错了,曾某从今日起,愿痛改前非,以赎罪孽。”

金松鼠怒声道:“曾非禅,你这人当真厚颜无耻,你若以为我们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那是做梦。”

曾非禅又再磕头道:“距离此地十里有一座天绝教的分舵,舵主姓容……”

“容巧辙?”

“你……你知道了?”

“容巧辙是条老狐狸,而且他很会演戏。”卫七龙冷冷一笑:“他和风群星在一起时,那种表情真是令人拍案叫绝。”

曾非禅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金松鼠却很清楚。

他冷哼一声:“这条老狐狸表情十足,连咱们都上了他的当。”

卫七龙盯了曾非禅一眼道:“你想怎样?”

曾非禅忽然站起来,咬牙道:“天绝教高手如云,别的人曾某虽然动不了,但对付容巧辙,自问还很有把握。”

卫七龙又是一愣。

曾非禅提起禅杖,正色说道:“我现在就去杀了这个老贼,也好为江湖除却一害。”

说完,大步向一座树林中走去。

这一次,他真的走了。

金松鼠气得七窍生烟。

他站在卫七龙的左边,看了半天,然后又站在卫七龙的右边,也看了半天。

卫七龙给他看得浑身不舒服。

他忍不住道:“是不是我的脸上长出了两朵花!”

金松鼠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的说道:“你的脸上没有两朵花,但是头上却像是长出了两支角呢。”

“两支角?”卫七龙不由失笑:“我岂不是变成了一头牛?”

“你不但是头蠢牛,甚至比蠢牛还蠢百倍!”金松鼠大声道:“就算是比蠹牛还蠢百倍的蠢蠢蠢,也绝对不会相信那混蛋的话。”

卫七龙没有生气。

他只是淡淡的道:“你就当我是个蠢蠢蠢好了。”

金松鼠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直到卫七龙渐渐走远了。

他忽然喃喃自语:“蠢蠢蠢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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