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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心叵测 憨直小子吃亏

流浪汉离开上方广寺的时候,天色尚未现出曙光,当他回到自己隐身的密洞时,他却皱起了眉头,而且冷笑了一声,道:“算你们有点名堂,居然摸到了我的住处,哼!”

原来,他出去的时候,就在洞里外做了手脚,只要有人来过,他没有不知道的,所以他发出了恼怒的冷笑。

有人来过,但不能说来人就一定能发现什么,因为流浪汉只身一人,人离开之后,便什么东西都没有,纵有人来过这里,也不会发现到任何东西,除非从打扫后的迹象,可以推测这里有人留住外,但并不能认定这里住的就是他。

流浪汉心中有了警觉,可也并未过份重视,他并不是怕见到人,只是因为替人医伤,自己损耗太多,找这处地方,便于调息而已。

今天医悟善禅师的伤,因为有慕容天华相助,虽然省了不少真元内力,那也只是程度上的差别,对他来说,还是处于亏损状态。

他亟需要调息,于是转身走出藏身之地,上了附近一棵大树,运功调息起来。

流浪汉调息过后,睁开眼睛,差不多已是午时光景了,四周静静的,没有发现任何意外的事情。

此后二三天过去了,流浪汉配合着慕容天华每晚医好一位重伤病人,回到这里调息,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人。

这天,流浪汉已经医好了六个重伤病人,连续六个病人医疗下来,他虽然功力深厚,每天又有适当的调息,可是他已发现到自己的内力大不如前了。

据调查所知,大约还有三个病人,需要他的救助医疗,以他目前的亏损情形说,最后三个病人的医疗,他勉强还可以支持下来,如果再有第四个病人,他就爱莫能助,无能为力了。

事情似乎是刚刚开始,在暗中伤人的人,是考验?目的何在?这种种他一点也不知道,甚至探查的时间都没有,这种情形,很叫流浪汉提心吊胆,忧心忡忡。

今天他的心绪有点不宁,做完调息工夫之后,就坐在大树下想前想后……

忽然,飕!飕!飕!一道雪白的影子,一射而出,冲向流浪汉。

流浪汉蓦地双目一睁,右掌方要扫出去之际,只听远处传采二声呼喝,道:“小白,退下,那是流浪大叔!”

掌力还是扫出去了,只把那道白色影子推了出去,却没有伤害它,因为那声呼声是李文斌的,李文斌带来的小白狗,流浪汉当然不会伤害了。

小白狗身子落地一翻,又跳了起来,虽不再扑上来,却望着流浪汉吠叫不止。

流浪汉望着急跑而来的李文斌笑道:“叫你不要来找我,怎么又来了?”话是这样说,心中却也甚是高兴,有一个可以谈话的人前来谈谈,总比一个人胡思乱想的好。

李文斌跑到他面前,没有忘记应有的礼数,先行礼,叫了一声“大叔”,接着才道:“大叔有所不知,文斌与家母已搬到‘金花山庄’去了,上次来找大叔,大叔不在,今天才有机会再来找大叔,想不到就见到了大叔,文斌好不高兴,大叔,一向可好?”

流浪汉眉头一皱,道:“今天怎样找来的?”

李文斌叫了一声“小白”,“小白”跳到他身上,他拍着小刍头,道:“就是这小白找来的,大叔,你别看这小白小,它的鼻子可真灵呢,谁也逃不过它的搜寻。”

流浪汉道:“你从前好像没有这‘小白’吧?”

李文斌道:“小白原来是莫玉峰的……他……”

流浪汉截口问道:“莫玉峰……”

李文斌马上解释道:“莫玉峰就是金花山庄的少庄主……也就是上次欺负我的那少年公子。”

流浪汉笑道:“你这么一说,可把我弄糊涂了,莫玉峰和你子像又成了朋友,这……”

李文斌一笑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晚文斌回家后……”接着把那天弃家而走的情形,一一告诉了流浪汉。

流浪汉“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李文斌道:“我们本来要远走他乡的,现在只好和他们虚与委蛇了,所以,文斌才有机会再来看望大叔。”

忽然,李文斌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惊叫一声,道:“大叔,你怎样呢?”

流浪汉一怔,道:“什么事?”

李文斌道:“你的脸色好难看,不是生了病吧?”

流浪汉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只是累了一点。”

李文斌打量了四周一眼道:“你住在这里太不好了,为什么不住到我们那竹屋里去呢?……”

流浪汉忽然笑问道:“文斌,你带来了多少人?”

李文斌一怔,道:“我……我是一个人来的呀!”

流浪汉笑了一笑,道:“那是你上了人家的当了。”

这时,李文斌也听出附近有了衣袂飘风之声,正从四方八面传了过来,他大叫一声,道:“大叔,我没有想到……”

流浪汉道:“文斌,不要难过,大叔并不怪你,你先站到一边去。”

人影连闪,当先现身出来的,竟是金花夫人,身后跟着黄姥姥和白姥姥,她们三人身后,又是八个形色不一的金花山庄高手。

李文斌气得大叫一声,跑过去挡住金花夫人,道:“阿姨!你这样利用文斌,太不对了。”

金花夫人笑道:“文斌,不要紧张,阿姨不是找你大叔的麻烦,只是来请你大叔前往金花山庄作客。”

李文斌退着回到流浪汉身前。

流浪汉原本坐在一条横木之上,眼看金花夫人已到了近前,只好也站了起来。

金花夫人先了一笑,道:“大侠请了。”欠身福了一福。

流浪汉似乎没有想到这位金花夫人如此有礼,怔了一怔,还礼笑道:“夫人如此多礼,在下愧莫能当。”

金花夫人嫣然一笑,道:“小兄弟,恕老身托大,叫你一声小兄弟吧,老身要说明一件事,老身不是来找你替小儿出气,而是感谢你给小儿的教训,所以,老身亲身前来,请小兄弟到金花山庄作客几天,略尽地主之宜。”

流浪汉道:“如果在下不领夫人这份情呢?”这种答话显然不大礼貌,而且,也充满了火药气味。

金花夫人居然没有生气,哈哈笑了二声,道:“老身可不是霸王请客,小兄弟如果这样看不起金花山庄,老身自然不能勉强,老身心意起到,不多打扰小兄弟了。”说着,欠身一福,一挥手,转身走了出去。

她倒干脆,一点不拖泥带水。

流浪汉想不到她竟是这样干脆的人物,心中一动,发话道:“夫人至诚感人,在下如果坚辞,那就不近人情了,好,夫人请先回,过三四日后,在下定当造府请罪。”

金花夫人闻声回转身形,万福一礼道:“多承小兄弟赏脸,老身扫榻以待,有候大驾。”

金花夫人带着所有的人走了,但李文斌没有随同回去,他奇怪的问流浪汉道:“大叔,你最后为什么又答应她到金花山庄去呢?”

流浪汉道:“你认为不该去么?”

李文斌道:“金花山庄的人都很古怪,大叔能不和他们打交道,最好不要和他们打交道。”

流浪汉一笑道:“我如果不答应他们,你道他们会心甘情愿的罢休么?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找我,自然有他们的理由,我不查明清楚,自己也是放不下心……”

话声顿了一顿,忽然又道:“走,我们去看看你们留下的那间竹屋。”

竹屋依旧,不但保持了原样,而且,还有不少食物,李文斌高高兴兴的替流浪汉弄了一顿饭,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李文斌回去的时候,流浪汉忽然抱过小白,在它头上摸了一摸,才把小白交回李文斌带走。

这是小动作,李文斌当然不会注意,可是,另有别人注意到了,而且,他还轻轻的笑了一声。

流浪汉当时故作不知,直到李文斌远去之后,才回身笑道:“朋友,有何赐教?请现身出来吧!”

竹林中哈哈一声,缓身走出一个面貌清臞、年约七十上下的山野老人,身上一袭粗布大褂,人虽土里土气,但双目灼灼有神,一望就知他是一位内家高手,武林奇人。

流浪汉含笑肃客道:“请……里面待茶。”

那山野老人一面向屋内走去,一面自言自语道:“孤儿小子最好骗,蒙吃蒙喝不费力,下次老夫也要找一个这样倒霉的小子试一试……”嘀嘀咕咕的一路说到屋内,他大约是倚老卖老,不管宾位主位的向正中那椅子上一坐,成了唯我最大的形势。

流浪汉的脾气倒真好,脸上一直没有不愉之色,他倒要看看这位不速之客,是何来路?用心何在?

李文斌烧好了现成的茶,流浪汉倒了一杯茶,送给那老人,他竟大模大样的一挥手道:“放在桌上。”同时,一股强劲内力,已随着那二挥之势,撞向流浪汉。

流浪汉不但身子没有被那股劲力逼通,甚至身上的衣服都没有飘动一下。

人可以不动,他身上的衣服却不能不动,除非他练有护身罡气之类的上乘绝学,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山野老人心中大为震惑,狂傲的态度忽然自动的收敛了不少。

流浪汉放好茶杯,微微一笑逗:“老前辈有何指教?”

那山野老人一怔道:“你为什么不先请教老夫的姓名?”

流浪汉道:“老前辈仰之弥高,晚辈高攀不上,不敢自讨天趣。”

那山野老人道:“你倒颇有自知之名,老夫就不妨告诉你吧!老夫天台老人运云天是也。”

流浪汉脸无惊佩之色,只抱了一抱拳,淡淡的道:“失敬!失敬!”

天台老人见流浪汉的表现不够诚心,不由冷笑一声,道:“小子,报上你的姓名来,你来自何处,来此何事?何以不知入境问俗,前来拜望老夫?”

一连串的责问,问起了流浪汉心头怒火,暗笑一声,忖道:“天台老人是这副德行么?要真是这副德行,也就不值得尊敬了。

流浪汉管他是真是假,我得杀杀他的威风。”

心中打定了主意,流浪汉道:“老前辈是兴师问罪了?”

天台老人道:“你小子目中无人,老夫要不教训教训你,将来谁都可以在天台山横冲直闯了。”

流浪汉含笑道:“老前辈打算如何教训在下呢?”本来自称“晚辈”,现在索性改称“在下”了。

天台老人似乎没有注意这些小地方,依然虎虎地道:“限你马上给老夫滚出天台山去。”

流浪汉仰着脸道:“如果在下暂时无意离开呢?”

天台老人道:“那么老夫为了本山的宁静,可就不客气了。”

流浪汉道:“老前辈准备如何不客气法?”

天台老人霍地站起道:“老夫只有动手赶你出山了。”

流浪汉道:“老前辈,你有这份能耐么?”

天台老人道:“有没有这份能耐,你马上就会知道。”说着,右手一探,抓向流浪汉肩头。

流浪汉看到他这份德行,心中已存着他是“冒牌货”的念头,当他出手抓来时,流浪汉并未把他放在心上。

谁料,天台老人出手之后,动作忽然猛的一快,快得叫流浪汉有些闪躲不开,只是一侧,避开了要害。

天台老人那一抓,竟然抓下了流浪汉一只衣袖。

流浪汉的脸色变了,这天台老人出手不俗,难道他真是天台老人?

流浪汉晃身退了一步,迷惑的望着天台老人。

天台老人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看你不出,居然能够避开老夫的‘云台摘星’,再接老夫一招。”

话出入动,双手连翻而出,袭向流浪汉身前七大要穴。

流浪汉刚才是无心之失,这次天台老人的招式虽然更猛更快,却再也沾不到流浪汉的身子了。

流浪汉身子一仰,一式“风浪翻花”,人已从屋内飞到了屋外,忽然大喝一声道:“且慢!在下要问你一句话。”

天台老人两次出手,都未能掌握情势,心中已暗自吃惊,缓了一口气,道:“有什么话?”

流浪汉问道:“你真是天台老人?”

天台老人道:“你怀疑老夫?”

流浪汉道:“我看你有点不像,你没有身为一代武林耆宿的风范。”

天台老人忽然狂声大笑了起来道:“老夫不是天台老人?老夫没有一代武林耆宿的风范?哈哈!哈哈……”

忽然,身子一翻而起,越过竹林之外,带着比哭还难听的笑声,渐渐消失于松涛山风之中。

流浪汉愣住了,想不到信口一句话,把气势汹汹的天台老人气走了,他呆了良久,才摇了一摇头,道:“看来他又好像是真的天台老人……真叫人糊涂死了。”

他这时,只想救人,不想多生事端,所以才尽量的隐藏自己,想不到要来的还是来了。

万幸的是,天台老人来过之后,便再没有别人来找他,给了他三天宝贵的时光,医好了最后三个身受重伤的人。

可是,这时候他却也累得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的大睡一觉。

流浪汉回到了竹屋之内,慕容天华不放心他的安危,也随他到了竹屋。

竹屋灯火黯淡,照着双目垂帘的流浪汉,也照着心神忐忑不安的神医慕容天华。

四周死一样的沉寂,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慕容天华走到窗前望了一望星月无光的窗外,什么也看不见,长声一叹,坐了回去。

突然,流浪汉睁开双目,问道:“什么时候了?”

慕容天华道:“还早,离天明大约还是有一个更次,你再调息一会吧。”

流浪汉站起来伸展了一下手脚,道:“我的精神已经很好了。”

慕容天华道:“你的功力呢?”

流浪汉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恢复过来的,只有慢慢用功了。”

慕容天华长长的叹丁一口气,道:“老弟,老夫行道江湖也有四五十年了,任是盖世大侠,也没有任何一人,绝不为自己想一想的人,只有你,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教人又敬佩又恼恨。”

流浪汉一笑道:“哦!你恨我!为什么?”

慕容天华道:“恨你不知为天下武林自重,就拿最后那三个伤病者来说罢,他们的伤势并没严重到非马上医治不可,你却不顾自己的安危,非一口气把他们治好不可,你这是为了什么呢?只要他们不会死,自己先缓一口气,迟两天医治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流浪汉道:“表面上说起来,你的看法很对,但我有我的想法,我不把他们统统医好,心理上总是一个重大的负荷,而且我非常担心,我如果不赶紧把他们医好,以后只怕不会有时间替他们医治了。”

慕容天华一震道:“不会有时间了?那是什么意思?”

流浪汉一笑道:“老哥哥,你不要紧张,我的意思是说,以后我们可能会忙得抽不出时间来替他们医疗了。”他们这几天合作相处以来,性情极是相投,已经建立了忘年之交的感情,因此,称呼上也有改变。

慕容天华道:“这样说还差不多,你看将来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发展?”

流浪汉道:“那个暗中下手的人,一直隐伏不动,意向难明,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必有所图,否则,不会使出这种绝招来,你要知道,他这样阴手伤人之后,必在伤者体内留下一部分真玩内力,对自己也是有着很大的损耗,少说一点,也不会少于小弟损耗的一半,试想,他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能会没有所图么?”

慕容天华道:“他到底有何图谋?为什么还不发动昵?”

流浪汉道:“我想快了,明后天必有动静。”

慕容天华道:“何以见得明后天就有动静?”

流浪汉道:“中方广寺智远禅师的伤势,如果不经小弟医治,明天不死,绝拖不过后天,这最后的时刻,对双方都很重要,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予取予求,任其所为,但是智远禅师一死之后,他就不白耗心力了。”

慕容天华道:“说得有理,怕只怕他已经知道你医好了智远禅师的重伤,这样他就不会出面了。”

流浪汉道:“我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要是他们真保不住秘密,那就大大的不幸了。”

两人脸上都罩上了一层阴霾,默然无言的相对了半天,最后,慕容天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心中怀疑过什么人没有?”

流浪汉道:“没有。”

慕容天华一皱双眉道:“你也不怀疑金花山庄?”

流浪汉道:“金花山庄也许有什么图谋,但他们锋芒太露,与那暗中伤人的性格作风大异其趣,目前不能就认为他们有问题。”

慕容天华道:“也许他们故意这样一手,教你自作聪明哩!”

流浪汉听得心头一震,道:“这……”这不是不可能的事,这样说来,倒不能不注意一下金花山庄了。

慕容天华微微一笑道:“那天台老人也不能说没有嫌疑,那天来找你的人,我已能证实就是他本人。”

流浪汉沉思了一下道:“等过了明后天,再去找他们罢。”

“不用等明天,老夫现在就来了。”天台老人在外面接口说,话落人现,他已推门走了进来。

天台老人那身轻身功夫,虽然相当高明,要说他能瞒得过流浪汉的耳目,那是非常不可能的事,可是,现在他突然到了门外,流浪汉事先竟一点也不知道,这可见流浪汉真元内力损耗之巨。

流浪汉只有暗自苦笑了一声,道:“老前辈这番再次前来,又有什么见教?”

天台老人道:“老夫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流浪汉双眉一皱道:“什么事?”

天台老人道:“你昨天见的那天台老人确实不是天台老人。”

流浪汉真想大笑起来,因为,他看得非常清楚,现在这位大台老人,与前次所见的那位天台老人,根本就是一个人,如说前次现身的是假天台老人,难道现在就会成了真的……

天台老人接着又道:“现在的老夫,才是真天台老人。”

流浪汉这时反而笑不出来了,冷冷的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老前辈,你也是……。”

天台老人面色一肃,道:“对!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上次老夫讨了一场没趣而去,那完全是自侮的结果,所以,老夫回去想了三天三夜,才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流浪汉可不敢再有些微轻视的心理,接着也是严肃地道:“老前辈想通了什么道理?”

天台老人道:“生死的道理。”

流浪汉道:“请老前辈指教。”

天台老人道:“老夫的道理,只有三个字:‘不怕死’!”

微微一顿,叹了一口长气,接着又道:“老夫前次因为心中看不开生死之念,所以才为奸人所乘,被逼前来找你的麻烦,而被你认为老夫不是天台老人,你那看法,真比杀了老夫都叫老夫难过,同时,也叫老夫认清了天台老人的尊严,不怕死了,少侠,现就看你的了。”

流浪汉道:“看晚辈什么?”

天台老人道:“看你有没有担当大事的能力和胆识。”

流浪汉道:“晚辈除了不怕死之外,其他方面,只怕要叫老前辈你失望了。”

天台老人怔了一怔道:“你虽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但人家却对你非常重视哩!”

流浪汉道:“这就奇怪了,但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

天台老人道:“这个……你要是没有承担的能力,还是不说的好。”

流浪汉道:“为什么?”

天台老人道:“老夫要是说了出来,岂不等于害了你。”

流浪汉道:“晚辈可也有一个‘不怕死’的条件啊!”

神医慕容天华插嘴道:“在下也可以算上一份。”

天台老人望了神医慕容天华一阵,道:“你是什么人?”

神医慕容天华道:“在下慕容天华,走方郎中,替人看病为生。”

神医慕容天华的声望显然相当有份量,天台老人大为振奋的“啊”了一声,道:“尊驾原来就是神医慕容天华,老夫失敬了。”

神医慕容天华道:“在下这位兄弟虽然没有过人之能,但他很有几位名重当今的好朋友,而且,他平生最重诺言,答应了的事,想尽办法也必做到。”

天台老人若有所悟的道:“这就是了,难怪他们对这位少侠甚是顾忌,……还有慕容先生你,你也是他们眼中之钉,听说你现在很忙,可忙出什么头绪?”

话题似乎转到了神医慕容天华头上,慕容天华摇了一摇头道:“在下这次的招牌可要砸在天台山了。”

天台老人道:“这是意料中事……”

流浪汉道:“老前辈你这次前来相访,有人知道么?”

天台老人道:“没有人知道,他们人手有限,也不可能时时监视老夫。”

流浪汉道:“他们怎能这样放心老前辈呢?”

天台老人道:“他们一共有七个人,人人武功又高又怪,他们在老夫身上动了手脚,每十二个时辰伤发一次,伤发时那种痛苦情形,简直苦不堪言,老夫说都说不出来,逼得老夫在他们面前发了重誓,永远听命于他们,所以,他们还没有对老夫生疑。”

流浪汉道:“老前辈的来意是……。”天台老人的来意已经非常明显,只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说出重点的话来,流浪汉不得不提醒他一句了。

天台老人道:“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想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之下,把整个天台山控制下来,然后,从事一种害人的阴谋,至于,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老夫就不知道了。”

流浪汉道:“他们的来历,老前辈可曾看出来?”

天台老人摇了一摇头道:“看不出来,老夫只听他们常常提到‘赤堡’两字,此外,他们口风紧得很,什么行动都看不出来。”

神医慕容天华道:“在下大江南北差不多都跑遍了,可没听说‘赤堡’位于何处?”

流浪汉笑了一笑,道:“他们现在藏身何处?”他没有再提“赤堡”之事,似乎他已经知道“赤堡”是怎样的一回事。

天台老人道:“他们就藏身在穿龙潭附近一座幽洞之内……。”

话声至此,忽然脸色一变,叫了一声,道:“唉哟!老夫的伤势快要发了,我要去找他们了。”身子一射而出,走得叫人来不及阻止。

流浪汉摇头一叹道:“天台老人令人可敬可佩。”

神医慕容天华道:“现在总算有了眉目了。”

流浪汉道:“根据这种情形看来,他们伤人的目的,只在迫订城下之盟,明后天可能不会发生过于引入注目的火爆事件了。”

神医慕容天华道:“你是说纵然不和他们合作,他们也不会采取过激的行动,是么?”

流浪汉点头道:“可能如此,也许他们又会生出别的新花样,不过小弟认为还是暂时和他们虚与委蛇的好。”

神医慕容天华道:“暂时和他们虚与委蛇?”听语气,似乎不相信流浪汉的说法。

流浪汉道:“目前我们实力不够,不能马上和他们正面冲突,暂时和他们虚与委蛇,就是先松懈他们的戒心,然后进一步多了解他们,找出他们的致命伤,一击收功。”

神医慕容天华一举大指拇道:“老弟,真有你的一套,老哥哥对你真是无话可说了……。”

话锋忽然一转道:“现在呢?是不是要去摸一摸他们的底。”

流浪汉道:“这种打草惊蛇之事,小弟认为没有必要。”

神医慕容天华道:“目前至大至急的事,莫过于使你的功力加快恢复旧观,你用你的办法,老哥哥也尽一份心力,替你调制一份药物,双管齐下,我想大约有半个月左右,也就差不多了。”

流浪汉道:“除此之外,小弟还想做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情?”

流浪汉道:“去查一查金花山庄的真实意向。”

神医慕容天华道:“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私下用功,又可以消除不少无渭的干扰,好,老哥哥陪你去。”

流浪汉道:“不,小弟陪老哥哥去,小弟的身分是老哥哥的药童。”

神医慕容天华道:“金花夫人约的是老弟你呀!”

流浪汉道:“我们可以照药抓方,学学那些人的方法,金花夫人就会把你敬如上宾了。”

神医慕容天华一怔,道:“你……”

流浪汉道:“老哥哥,非常的时候,必需有非常的手段,只要问心无愧,目标纯正,有时是不能不出奇致胜,否则,自缚手脚,岂非太阿倒持,授人以柄?”

神医慕容天华无可反驳的一耸双眉,道:“老弟,你的话似乎都有道理。”

流浪汉道:“老哥哥,你先回上方广寺去作客,小弟这就走一趟金花山庄。”

他说走就走,语声未了,人已到了屋外。

神医慕容天华叫道:“老弟,你小心自己呀………”

金花山庄屠人凤的宝贝儿子莫玉峰忽然莫名其妙的得了一种怪病,病势来得又凶又猛,吓得金花夫人胆战心惊,六神无主。别看金花山庄藏龙卧虎,人客众多,在这节骨眼上,却只有大眼瞪小眼,束手无策。

倒是李文斌在这个时候想出一个主意,向金花夫人道:“阿姨,上方广寺住了一个老头子,文斌听说那老头子就是天下名医慕容天华……。”

慕容天华的名字一出,金花夫人已是高兴得跳了起来道:“快!快!到上方广寺去请慕容神医……。”

李文斌截口道:“阿姨,这样请不到他的。”

金花夫人可知道李文斌年纪虽小,有些事情却很有见地,忙道:“小斌,有话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李文斌道:“阿姨,你有所不知,这次他的行踪来得非常神秘,独自一人带了一个药童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外人根本就见不到他,文斌因为和侍候他的小和尚要好,才知道他是谁,您这样大模大样去请他,上方广寺如果不承认他这位客人,您又怎样见得到他。”

金花夫人一笑,道:“你说得有点道理,那么我们怎样才能请得到他呢?”

李文斌道:“就只文斌陪您二人去,只要能闯进他的住处,见到他本人,就好说话了。”

金花夫人微微一笑,含着考验的意味道:“我们怎能闯得进去呢?”

李文斌道:“小侄有内线,定然见得到他。”

金花夫人化装作普通游客,到了上方广寺,李文斌去找小和尚的时候,金花夫人忽然暗中给了他一串檀木念珠,轻声道:“送点礼物给你的小朋友。”

这串檀木念珠,使金花夫人一直进了神医慕容天华的住处,都没有遇上任何阻拦的人。

她突然之间出现在神医慕容天华面前,倒确实吓了慕容天华一跳。

金花夫人是一片诚意,先报出了自己的身分和来意,使慕容天华无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只好答应说他夜幕低垂之后自己到金花山庄去,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金花夫人能请到神医慕容天华,哪有不满口答应慕容天华的条件的,而且,当时就把自己的安排说了出来,直到慕容天华点头同意之后,才高高兴兴的回去。

神医慕容天华到了金花山庄,金花夫人替他准备了一座外人不得进入半步的别院,外面防护得有如铜墙铁壁,院内只有病人莫玉峰和神医慕容天华以及他的药童流浪汉。

此外,能够进入那别院的只有金花夫人和李文斌以及另外一个心腹丫头。

莫玉峰的病,原不是病,神医慕容天华借题发挥,开了一张数以百计的药方交给金花夫人去搜购。

莫玉峰的病当然日有起色,金花夫人可真把神医慕容天华敬之如神明了。

流浪汉的真元内力,在他自己的神功妙用和神医慕容天华的药物相助之下,日有进境。

同时,流浪汉并没有整天死坐用功,只要天一黑他就在金花山庄活动起来。

金花夫人是一位相当有野心的女人,金花山庄就由她主持一切,她很好客,来往的江湖朋友很多,金花山庄本身也有不少江湖好手,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都是江湖中一流好手。

金花夫人的丈夫莫志高倒是一个不大求闻达的人物,庄中一切事务,有了能干的夫人,他倒乐得酒肉自用,四处走走,有时外面拈拈花草,金花夫人也装作不知,因此皆大欢喜,各得其乐。

大总管项飞英是莫志高的好朋友,也是莫夫人金花夫人娘家有关系的人,所以,他深得男女主人的信任,因此,大权在握,凡事只要他点过头,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与男女主人都没有渊源,完全是大总管的关系,但他很是一位人才,做事负责忠诚,而且,很有佐命之才,平时想出来的办法,无一不恰到好处,因此,也深为男女主人和大总管项飞英所倚重。

大总管项飞英无家无室,光棍一条,别无嗜好,只爱喝二杯,二总管也是无家无室,光棍一条,嗜好也和大总管一样,爱杯中之物,二位总管真是天造地设的好搭档,每晚二更时分,几斤佳酿,一些卤菜,便把大、二两位总管拉在一起,喝喝谈谈,第二天应兴应办的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二总管第二天遵命办理,把什么事情都办得妥妥帖帖,因此,二总管人前人后,都不由得教人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

这天,两位总管照例在喝酒,也照例在谈庄务,忽然,二总管声音一低,道:“总座,小弟心中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总管似乎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职衔,就是金花山庄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而二总管对大总管总是称他为总座,这种称呼倒是有点新鲜。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一笑道:“兄弟,你我二人之间,有什么该当说不当说,为什么忽然变得这样客气起来?”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讷讷地道:“因为这件事说错了可不好?”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别婆婆妈妈了,说吧。”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小弟怀疑一件事。”

“什么事?”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小弟对我们少庄主的怪病,越看越不对头,小弟真怀疑他的病,是来自有心人的暗算。”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一震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小弟当时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是最近才看出来的。”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最近你又怎样看出来的?”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自从夫人把神医慕容天华接到庄中来后,小弟才兴起这份疑心。”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摇了摇头道:“神医慕容天华我见过,不会有问题。”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小弟不是怀疑神医慕容天华的身份。”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只要神医慕容天华身份没有问题,还会有什么问题,你不知道神医慕容天华的为人,他的医德在四大神医之中首屈一指,谁也比不上他,能医就能医,不能医就不能医,从来不借医敛财。”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可是他的行动,你不觉得有点奇怪么?他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人,为什么这样鬼鬼祟祟出入怕见人呢?”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我看这也没有什么,要知人怕出名,猪怕肥,他要不收敛一点,请他看病的人怕不成千万,闹得他片刻难安……。”

话声一停,皱了一下眉头,又道:“也许这根本是夫人的安排,夫人爱子心切,不愿别人分他医病之心,所以把他和外界隔绝开来,这样他就可以全心全意用在少庄主身上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又道:“前些日子,他开出一张药单子,种类多达一二百种,少庄主是什么病,用得着一二百种药物吗?常言道:‘药在对证!’也就是说对病之药何在乎多……。”

这次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一笑截口道:“兄弟,这个你又不懂了,天下医德再好的医生,都有一个通病,就是不愿别人把他医病的秘方偷去,所以,他们常常用这种法子保护自己的秘方,别看他开出来的单子是一二百种,其实,他一半都用不上。”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似乎什么都知道一点,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的话,他都有一套说法。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心中还有很多疑点,可是,他知道现在不是谈问题的时候了,所以,他把心中的疑虑保留了下来,苦笑一声,马上转圜,道:“真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如非总座开导,小弟可要闹笑话了。”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笑道:“你这样用心是应该的,庄主夫妇对我们不薄,只有这样忠心耿耿,我们才对得起朋友,不过,把话说明之后,就不要再放在心上,自寻苦恼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心里怎样想,不得而知,表现在表面上的是一片唯命受教的样子,连声道:“小弟知道,多谢总座教诲。”

话锋一转,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扬起眉毛,道:“有一件事情,你要马上查一查,夫人很不高兴。”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紧张地问道:“什么事?”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李夫人向夫人告了一状,说最近常有人暗中去探窥她,这位李夫人可惹不得,你要好好的查一查,不管他是谁,这次非严办不可。”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应了一声“是”,道:“那位李夫人是什么来头,夫人为什么这样礼遇她?”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只知她们是手帕交,夫人对她是很是敬畏。”

接着,又嘱咐一句,道:“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夫人可曾道及暗窥李夫人的人,多半在什么时候出现呢?”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道:“没有。”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我想可能是晚上。”

大总管金扇子项飞英接道:“白天他敢。”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立时放下酒杯,道:“今天不喝了,我去守一守,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逮着那混帐东西。”说走就走了。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有分寸,尽责任的人,有了事情,酒也不喝了,立时办事情要紧。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离开大总管金扇子之后,既没有去李夫人那里,也没有回去,却奔向了堆放柴火的柴房。

要知金花山庄总有一百多口人手,不说别的,每天劈柴就要烧一二担,为防雨天柴湿不能用,普通人家都有一间柴房,一则放柴,再则放些杂物。

金花山庄的柴房特别大,堆积的劈柴,摆得像是八卦阵,既有条理,又方便。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却闪身进了柴火堆里,原来,柴火堆里还有一间地下暗室。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进入暗室不久之后,又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

那男女二人年纪都很轻,都在二十左右,看他们身分仅是庄中的丫头小子。

但这时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对他们没有一点二总管的架子,含笑招手他们坐下,道:“美芝,敬安,今天有件特别事情,你们看如何应付是好?”

美芝姓张,敬安姓胡,两人闻言之下,对望了一眼,张美芝先问道:“什么特别事情,夫人还等着我有事情哩!”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夫人交下来,要追寻暗窥李夫人的事,两位有何意见么?”

张美芝答道:“这件事,我没有意见,我得走了,我不能在夫人面前,稍有差错。”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点头道:“你既然没有意见,那你就先走吧。”

张美芝匆匆的走了,胡敬安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一声,道:“臭美,每次有事,生怕沾上了,总是借夫人的招牌唬人。”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这里夫人最难缠了,她的背境不同,你不要错怪她了。”

胡敬安嗤笑一声,道:“错怪他!哼,你信不信,我可以和你打赌,她这时准是找张安春去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一笑道:“你有点吃醋,是不是?放心,到时候我包你得遂心愿就是……现在,我们谈正事吧。”

胡敬安道:“这件事很难处理,照说,夫人既然追问了下来,你非有明白交待不可,可是,这次情形有点不同,我们派去的人根本没有犯错……”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声音忽然一冷,道:“什么叫没有错,失败了就是错?”

胡敬安见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变了态度,心里有点不大自然,搓了半天手,道:“此外,那失败的人,是庄中最能干,最有活力的助手,目前只宜抚慰他,而不能在他身上再加什么压力了,因为,我们的组织正在发展阶段,只能笼络人心,不能失去人心。”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一笑道:“谁要你失去人心?”

胡敬安一怔道:“你的意思是……”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这件事是非办不可的,而且要办得有声有色,这样,对你以后才能发生非常有利的影响力。”说了大半天,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正意向。

胡敬安忍耐不住的道:“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别的办法难想,难道我找一二个代罪的羔羊都找不出来么?”

胡敬安这才明白过来,恍然而悟,道:“我明白了,找二个代罪羔羊,不但可以铲除异己,而且更有杀鸡儆猴之意,谁要不跟我们走,我们就随时要他好看。”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笑道:“你真是一个天才。一点就透,将来一定出人头地,大放异彩。”

胡敬安笑道:“这都是你领导有方之功。”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代罪羔羊的人选,你心中可有了计较?”

胡敬安沉思片刻道:“有了一个。”

“就用一个吧,谁?”

胡敬安道:“马速。”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马速这人我知道,平日不大说话,做事也还勤奋。”

胡敬安道:“我动过他很多脑筋,他都不肯和我们合作,他将来很可能是我们工作上的阻碍,最好乘机把他除去,免得他坏了我们大事。”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好,就拿他抵数。”

胡敬安道:“办法我也有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妙啊,你真聪明?”

胡敬安心中好不高兴,兴冲冲的道:“这个办法不但可以除去一个异己,而且,还要弄得他们心神不宁,疑神疑鬼……”接着,如此这般说出一个计谋来。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听了,口中也是叫好不绝。

不过,他心中可打了一个冷噤,觉得胡敬安这人用心之深,就自己也比他不上,如果时日一久,他羽毛丰富之后,自己可要提心吊胆了。

马速年在廿一、二岁左右,长得壮壮实实的,平日除了努力工作外,时间一有空闲,他就跑到马厩里,帮马夫马老六养马。

他的生活平淡而刻板,但他却非常满足和快乐。

吃过晚饭洗过澡,他又到马老六那里去了,马老六也洗过了澡,两人在马厩外面大树下摆了张小桌子,泡了一壶香茗,弄了些香脆的花生米,又喝茶又吃花生米,高兴极了。

人有三六九等,享受也有三六九等,他们这一等,有香茶花生米就够了,算是等外之等。

金花山庄养马的马夫当然不止马老六一人,但马夫之中爱喝茶爱和马速聊天的人,却只有马老六一人。

他们俩都姓马,不知是不是因为同姓的关系?

他们的生活方式,在金花山庄已是人所皆知的一趣,所以,很少人注意他们。

茶兴过后,马速别了马老六回房去睡觉,刚转过一条回廊,斜刺里忽然跑出一条人影,来人势子又猛又急,直向马速身上扑来,马速欲避无及,当时两人便撞在一起,两人都倒了,那人也还压在马速身上。

马速但觉那人一条身子软绵绵的,一股香喷喷的热气直向自己鼻中钻入。

马速心里暗叫一声,道:“这丫头走路不带眼睛……”

“你……你这死鬼,哎哟!好痛啊……”挣扎着从马速身上站了起来。

她,原来是夫人跟前的贴身丫头张美芝,丫头中的大红人,她这时不但头发撞乱了,袖子也扯去了一大片,那样子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可是她没有生气,攒着眉头,直跺脚道:“你……你……可把我害惨了。”

天黑夜暗,又在拐角之处,彼此互撞一下,那也是常见常有之事,如何可说把她害惨了?

马速心里甚不以为然,但张美芝的身分,却不由得他不手足无措的讪讪地道:“姑娘……是我……”

张美芝叹了一口气,“这不能怪你,只怪我自己跑得太快了,没想到会撞到你,可是我……我却惨了,夫人交办的事,这个样子却不能去办了。”

马速随口问道:“事情很要紧么?”

张美芝道:“当然要紧,要不,我也不会赶考似的猛赶了,但,你看,我这个样子哪能见得人?”

马速道:“说得也是,你这个样子实在不便,最好回去整理一下服饰。”

张美芝摇首道:“没有时间啦,夫人立等回音哩。”

马速犹豫了一下道:“不知什么事,我能不能代劳?”

张美芝道:“你能替我去一趟,那真太好了,你只要把这封信送给李夫人,就说夫人有要事立等李夫人相见就行了。”

马速接过一只信封揣在怀中,欣然地道:“好,我替你去一趟。”

张美芝道:“那就谢谢你了,我在这里等你回信。”

马速低头向李夫人别院直去,院门紧闭,院内一片漆黑,想必他们早睡,已经入梦了。

他踌躇了一下,正要伸手去拍门,身后背脊一凉,一道剑气正顶在他背心穴上,只听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的声音冷冷的道:“好小子,你终于给老子抓着了。”

马速听出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的声音,心中倒是一宽,因为,他自觉二总管孙奇一向对他不坏,当下扭头道:“孙爷,小的是马速。”

谁料,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冷喝一声,道:“走!去见夫人去!”

马速心无愧怍,暗暗生气,道:“去见夫人,就去!”举步就走。

耳际忽然传来二总管三棱剑孙奇的细声道:“马速,千万不要去见夫人,张美芝那丫头是诚心害你,她给你的那封信,就是你的罪证,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么?”

马速知道什么,不过经二总管三棱剑孙奇一提,张美芝的行动可不处处可疑,心中一动,脚下一停。

耳际只听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又细声道:“马速,你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逃离金花山庄,走到前面转角处,你就翻墙出去吧,那里的守卫,我早巳调开了。”

这种好人,天下哪里去找第二位,马速呜呜的轻轻叫了一声孙爷,其他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到了拐角的地方,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长剑一收,伸手把他一推,轻喝道:“快走!”

马速身不由己,已被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掌力送了出去,同时,二总管三棱剑在后又大叫道:“马速跑了,快追!”

马速身子方拔离地面,便听到一阵发射弩箭之声,从左右两侧响起……

马速当然知道金花山庄连珠弩箭的厉害,这时才明白过来,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对他一样没安着好心,而且诚心要将他置于死地,只可惜知道得太迟了,一念未了,一道奇痛已在他左肩头上发了出来…

接着,大腿……臀部……腰……

他的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向地上栽落下来,他双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奇怪,他居然没有死,当他恢复知觉的时候,他是好好的躺在一张床上,只是全身手脚四肢动也不能动,被什么东西绑得紧紧的。

头,除了左右可以转动之外,也无法低下来,所以,看不出身上绑的是什么东西?

全身四肢都绑住了,现在虽然未被当场射死留得一条命,但将来严重的结果,只怕还在后头哩!

他真的不敢想象将来身受严刑酷打的惨状,只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叹声引起了一个人的关注,问道:“马速,你可醒来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话声非常柔和,注满了无尽的关怀,一张慈和的面孔接着在他头上出现了。

他有点不相信的道:“您……您……可真是李夫人?”

李夫人点头笑道:“你在这里很安全,不要担惊害怕了,好好的再睡一觉,等会我还有很多话和你谈哩!”

马速心里的疑团比谁都不少,想明白真相的心情比谁都逼切,急口道:“夫人,小的精神现在很好,什么话都可以谈,夫人有话请问吧。”

李夫人沉思了一下,没头没脑的问道:“你真认为老身是你的娘么?”

马速听得一愣,道:“夫人,您说什么呀。”

李夫人道:“你身上带了一封给老身的信,说老身是你的娘,要老身接见你,认了你这儿子,你难道自己一点都不知道了?”

马速想起了张美芝给他的那封信,气得心里一阵难过地道:“那封信不是小的写的,是张美芝那丫头要小的送给夫人的,小的是来给夫人送信的,可没有半点恶意,请夫人明察。”

李夫人惊奇的“啊!”了一声,道:“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马速道:“那封信实在不是小的写的,小的只是受了张美芝之托,替她将这封信送来。”

李夫人道:“你把受托的经过情形,说给老身一听。”

马速于是将前后经过情形,一丝不漏的都说了出来,最后又道:“夫人,小的说的都是实话,我也不知道二总管为什么要将我置于死地。”

李夫人摇了一摇头道:“慢慢我们就会知道真情了,你安心好好的养伤吧!”说着,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马速叫了一声,道:“夫人,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像不是关人的石牢。”

李夫人站在门边回头道:“这里是老身住的地方,你放心,他们都不知道你在老身这里。”

怎会在李夫人这里呢?马速越想越不明白,想得倦了,又朦朦胧胧的睡着了。

再次被谈话的声音吵醒时,房里已经点上了灯火,李文斌站在他床边,挡住了他的视线,只听一个人的声音道:“马速的事,还是暂时不要让莫夫人知道的好,这时她纵然听劝不加追查,也难免在形色上有所显露,结果,打草惊蛇,反而不理想。”

李夫人道:“好,那就不向她提起此事了,只是,马速在他们眼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是要给他们一个什么表示呢?”

房中沉寂了,李文斌一回头,发现马速已经醒了,露齿一笑道:“马速,你好些了么?”

李文斌现在在金花山庄的身分可与从前完全不同,全庄上上下下都称他一声李公子,马速感激的道:“多谢公子关怀,小的好得多了。”

李文斌摇手道:“不要叫我公子,现在你是我们的客人,你叫我李小弟就好,……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一些饮食,吃点东西好不好?”

马速伤势本来很重,因为有神医慕容天华的回天之力,不但伤势已经无碍,而且腹中也实在有点饿了,李文斌问的正是时候。

马速点了一点头,心中太感激了,所以再也说不出普通的感激话了。

马速被扶起来,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只鸡腿,若有半饱的样子,李文斌就笑着停止了喂食,道:“你伤势不轻,刚刚好转,不能吃得太多,先少吃一点,润润肠胃,明天就可以好好的饮食了。”

吃完东西,马速没有被马上放下去,这时,他看清了房中另外还有二个人,一个半百文士,一个十八九岁的童子,那老者与李夫人并排而坐,那童子就站在老者身后。

那童子当然就是流浪汉,只因他易容之术非常高明,不但瞒住了别人,连李夫人和李文斌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他们只知道他叫秋儿,是慕容神医最心爱最倚重的药童。

当然,他也可能就是慕容神医没有公开的传薪弟子。

马速望着神医慕容天华点头为礼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

神医慕容天华含笑道:“不要谢我,那是你命大不该死,才有人把你从箭雨之中抢救了出来,要没有那人抢救你,你纵有一万条命,老夫也无能为力了。”

马速一皱双眉道:“小的不是你们救的么?”

李夫人道:“你被人救下之后,被抛在老身院子里,你想想,在金花山庄有什么人会救你?”

马速顾前顾后想了半天,最后决定实话实说,道:“如说金花山庄有人冒死抢救小的的人,只有马房里的马老六,可是,他没有那份救人的能耐呀!”

李夫人望了神医慕容天华一眼,慕容天华点了一点头,道:“不错,救人的就是马老六。”

神医慕容天华不但医道好,见事之明,也有他的一手,他的表现,使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只乐得心里直笑。

李夫人道:“马速,首先你要明白件事,我们不是有心盘问你,我们只是想明了真相,查出张美芝害你的真正原因,所以,你要知道什么说什么,这样我们才能替你洗清冤屈。”

马速点头道:“小的明白夫人是有心帮助小的,所以小的才把马老六说出,马老六这个人很怪,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却不知道他有很好的武功。”

李夫人道:“马老六对你那样好,你们另外有别的关系没有?”

马速道:“没有特别关系,只因金花山庄就只我们两人姓马,所以就显得有关顾了。”

李夫人道:“是你先来金花山庄呢?还是马老六呢?”

马速道:“小的是十四岁时进庄的,现在已经有六年了,马老六是三年前才来的。”

李夫人沉默了片刻,接着又问道:“你想想,你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二总管孙奇和张美芝?”

马速道:“二总管平时对小的并不坏,小的对二总管也很是尊敬,至于那张姑娘,小的只认识她,过去很少接近,更没地方得罪她了。”

李夫人道:“那么你在金花山庄有没有不相投的人呢?”

马速想了半天道:“有,小的和胡敬安总是处得不好,他很能干,小的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他,不愿意听他的话。”

神医慕容天华一笑道:“你不是妒忌他吗?”

马速老实的点头道:“是,小的有点是妒忌他,……不……不能说完全妒忌他……别的吃得开的人,还有很多,小的一点都未放在心上,就是对他看不顺眼。”

李夫人吐了一口气,道:“好了,今天的谈话,我们就到此为止,你好好安心休养,老身会替你想办法在你们夫人面前洗清你的冤屈的。”

马速谢了李夫人,李夫人和神医慕容天华走后,马速向李文斌道:“公子!”

一语未了,李文斌已是摇手截口道:“我说过,不要叫我公子,就叫我小弟好了。”

马速料知强不过李文斌,只好改口叫了一声,道:“李小弟,我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

李文斌道:“什么事?”

马速道:“请你去看看马老六,透点消息给他,免他着急担心。”

李文斌道:“他会相信我么?”

马速道:“我有句话,你说出来,他就会相信你了。”

“什么话?”

马速道:“你就说‘玉狮子跑不过过山龙’,他就会相信你了,我要真是他救的,他一定有所发现,说不定他就有很多消息告诉你们。”

最后一句话,正说中了李文斌的心意,当下一笑道:“好,我现在就去找他去,……。”语声未了,人已跑出去了。

马老六很会照护马匹,深得金花夫人看重,所以,他只专门看顾“玉狮子”和“过山龙”,二匹金花夫人的爱驹,这两匹名驹,在厩中别有天地,马老六沾着两匹名驹的光也别有天地和二匹名驹住在一起。

马老六心里非常不快乐,一个人在喝闷茶,李文斌摸到了他身后,他还是一无所知。

他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文斌忽然轻声说道:“玉狮子跑不过过山龙。”

马老六没有惊惶,只冷冷的回头望着他,可也没有说什么话。

李文斌先道:“你可以问我很多话,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马老六点了一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李文斌直统统的问道:“马速是谁救的?”

马老六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很简单的一个“我”字,不仅包含了勇敢、牺牲和信任,而且,表现了他的人格。

李文斌在马速往常老坐的椅子上坐了下去,马老六给他倒了一杯茶。

李文斌道:“你想得真绝。”

马老六道:“全金花山庄只有贤母子可以信赖。”

李文斌道:“你留过后路没有?”

“有!我先把他抢出金花山庄,然后才把他偷偷送到令堂福荫之下,所以,不会有人想到贤母子身上。”

李文斌道:“现在,我告诉你,他很好,不但很好,而且,将来练功的时候,还可以讨些便宜。”

马老六脸上有了笑容,道:“那一定惊动神医了。”

李文斌道:“神医金针过穴,天下无双,顺便替他清理了一下经络,所以,他算是因祸得福了。”

马老六吁了一口气,道:“他是个好孩子,上天毕竟是有眼的。”

李文斌道:“这件事你把我们母子拖进了漩涡,我们母子已无法置身事外,你得给我们一个明白,我们母子也好早作准备。”

马老六道:“我当然要说个明白,你道老夫为什么乐意到金花山庄做马夫?”

李文斌道:“还要请教。”

马老六道:“总归一句话,老夫全是为了二总管三棱剑孙奇而来。”

李文斌笑了一笑,道:“那他不是好人了?”

马老六道:“他是好人坏人?老夫倒不敢遽下断语。”

李文斌道:“那你为什么要追踪他的呢?”

马老六道:“追一件灭门惨事。”

李文斌道:“那你为什么还不向他下手呢?”

马老六道:“老夫还没有获得真凭实据。”

李文斌道:“三年了,你还没有获得真凭实据,不要找错了人吧。”

马老六道:“准是他,错不了,咱们现在是比耐力,看他能装佯到那一天?”

话声一顿,轻声道:“有人来了!”接着又提高声音道:“李公子,老夫要说的话,都已说过了,你请吧!”

马老六到底是比李文斌高明。他把话说完,李文斌才听到外面有人接近的轻微声响。

于是,冷笑一声,道:“马老六,你不告诉我,我以后就一天来一次,烦也要烦死你!……”

门外忽然哈哈一笑道:“李公子,你要问什么话?在下替你问好了。”推门进来的正是总管三棱剑孙奇。

李文斌一抱拳道:“孙大叔,你们谈谈,我先走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望着李文斌的背影,摇了一摇道:“他好像是在找你的麻烦,为什么?”

马老六先请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坐下,然后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马速的事,盘得老夫简直答不上话来,他还是不依不饶,看来老夫非要被他逼得发疯不可,孙爷你是知道的,马速是金花山庄的老人,我马老六哪能和他扯上关系,只不过大家都爱马,还谈得来罢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马速这小子也真是,平日老老实实的,想不到他竟是吃里扒外,勾结了外面人来打李夫人的主意,这也难怪李公子要查个水落石出。”

马老六听后,面色一变,道:“孙爷,你不是也怀疑我马老六和马速同流合污吧?”

马速有什么罪,三棱剑孙奇比谁都知道,马老六当然经得起考验,孙奇那会自找麻烦,招惹马老六,笑了一笑,道:“没有人疑心你,不要自作紧张,猜三猜四的。”

马老六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这样我就安心了。”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忽然道:“马老六,你真的相信,马速是一个吃里扒外的人么?”

他说话前言不对后语,刚才还在说马速的坏话,现在语气一变,好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

马老六略骂了一声,忖道:“好小子,你要班门弄斧了。”

他假装疑讶的道:“难道他不是吃里扒外,那人家是怎样说起来的?”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我怀疑他是上了别人的当,做了人家的代罪羔羊,你认为怎样?”

马老六手足无措的摇头道:“我……我……不知怎样说,……孙爷,听说事情是你发现的,我想,您的怀疑一定有道理哩。”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叹息一声,道:“我也许是上了人家的当,当时只认为他有不轨行为,一心一意要把他送到刑堂去审问,事后想来,我好后悔,我该听听他的申诉才对,这样他就不会不顾后果的闯关图逃了。”

马老六听得脸色木然,可是他没有答腔,这种情形非常不好答话,任何话都可能被二总管孙奇作为利用的口实。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只有接着又道:“这件事,我处理得太差劲,越想越后悔,他要是重伤,不治死了,我更是愧莫能安了。”

顿了一顿,马老六还是没有接腔,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又自接着道:“马老六,你和他相交一场,总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冤屈而死吧。”

马老六说话了:“唉!我有什么办法呢?”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道:“我是问心有愧,你是朋友道义,我们两个人合作起来,就不怕查不出真相了。”

马老六忽然下定了决心道:“好,我马老六一切听你孙爷的安排。”

二总管三棱剑孙奇心花都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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