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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流浪孤客 频显奇迹异行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流传非常远古美丽的神话——刘阮入天台——它就是闻名天下古今的天台山。

石梁瀑布是天台山非常著名的奇景之一,石梁瀑布处于两山山壁相互对峙之间,其中有一道巨石横梁横通了两山对峙的山崖,梁上生满了霉苔,滑不留足,梁下是一道万丈深壑,上游溪水汇集于此,形成了一道千尺的飞瀑,悬空而下,势若天河倒泻,万马奔腾,合山势之奇,云海之幻,壮丽之雄,成了天台最最令人留连忘返的地方。

时间已近黄昏,对面山峰上戴上了一片彩霞,反射到石梁瀑布,更是气势万千,美不可言。

任谁也想不到,在这物我忘形的境界里,居然有入发出阵阵震人心弦的惊声骇叫。

同时,也有阵阵欢乐的呼叫之声,夹杂于惊叫哀呼之声中,形成了一种极不调和的音阶。

张眼望去,原来有四个人正作乐于石梁之上。

不,作乐的人应该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个人不是在作乐,他仅是供人作乐的对象,事实是他正在受着精神上无以比拟的煎熬和压迫。

他这时正吓得脸色白中带青,双腿又抖又软的站在石梁之上。

他,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四五岁,一身山樵装束,又脏又破,简直比山下的化子都比不上。

那三个又乐又笑的人。年纪也不大,一个二十左右,二个十七八岁。

二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中,有一个穿着非常讲究,一身锦绣,但打扮得不文不武又文又武,手中挥舞着一条软鞭,指向石梁上那吓破了胆的少年。

另外二人,一身短装,显然,正是那少年公子的侍从。

他们三人正逼着那山樵少年向滑木留足的石梁走去,下临万丈深渊,头顶鞭声灌耳,那被迫少年一寸一移,一移一叫,如果不是那三个少年的欢声洋溢,这种情景何异人间地狱。

那山樵少年走了七八尺,双腿发软,实在走不动了,可是背后鞭声一起,鞭梢灵蛇般缠住了他一条腿,那少年公子又催又叫的道:“走呀!有五十两银子可得啦!你要不走,本公子可要送你下去洗个澡了。”

那山樵少年真怕那少年公子的神鞭,吓得惊叫遣:“好!小的走!小的走!公子千万不要拉小的腿。”

少年公子一收神鞭,那山樵少年又移了四五寸,忽然,那二十多岁的少年,扬手打出一颗小石子,击在山樵少年的脚跟上,山樵少年受惊受痛之下,哪还稳得住身形,一声惊叫,身子摇了一摇,一个倒栽葱便向石梁下栽落。

好一个少年公子,只见他手中神鞭起,鞭一卷接住了那山樵少年身子,一收一带,那山樵少年的身子竟被他卷了起来,平平安安的回到了山崖之上,可是,这时那山樵少年已是吓得昏死了过去。

那个年轻的侍从,不待吩咐,用些山泉洒在那山樵少年脸上,把山樵少年催醒过来。

那年纪较大的侍从笑道:“小子,你看,我们公子神鞭之技,天下无双,包你跌不下去,你就跌不下去,现在,你可放心走完全程了吧。”

那山樵少年死里逃生,早已吓破了胆,那敢再上石梁,只不住口的哀求道:“公子,你就饶了小的吧,小的也不要那银子了。”

那年大侍从冷笑一声,道:“你高兴就要,不高兴就不要,你把我们看成了什么人?”

那山樵少年苦苦地哀求道:“小的……小的……。”

那年轻侍从道:“赌是你心甘情愿打的啊!怎可说了不算呢?”

那山樵少年道:“小的本来可以走过这石梁的,可是……可是……。”

那年大的侍从大叫一声道:“可是什么?……”

那山樵少年晓得这三个人不是好相与的,话到口边,一改道:“小的,小的胆子已经吓破了,再也不能走了。”

少年公子笑嘻嘻的道:“胆子破了有银子,我再加你一百两银子,你就不会再怕了。”

那年轻侍从接口道:“一共一百五十两银子,多大的一个数目,你在这山中打柴,只怕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的银子哩。”

山樵少年眼中陡然亮了一下,但贪婪的心理终于敌不住死的威胁,硬起心肠,摇了一摇头,道:“就一千两银子,小的也不敢妄想了,……”

“什么?一千两银子!做什么可以赚到一千两银子?你不赚,我来赚。”忽然,冒出一个人来抢这笔生意。

来人二十多岁,不是山中人,像个流浪汉,怪不得见钱眼开,听到一千两银子,不问根由就抢了过来。

那年大侍从双目一瞪,瞧向来人,少年公子一挥手,止住他发横,笑问那人道:“你真想赚这银子?”

来人道:“有一千两银子,谁也想赚呀。”

少年公子指着那石梁笑道:“只要你能走过这石梁,那一千两银子,就是你的了。”

那人啊了一声,想也不想的道:“能能……”

山樵少年忽然截口叫了一声,道:“你不能……。”

年轻侍从双目一横,喝道:“你不愿让人!……”

山樵少年打了一个哆嗦,声声道:“我……我……我让……我让……。”

他原是一片好心,提醒那冒失鬼,可是,为了自己,他却不敢做好人了。

那石梁原来并不是不能通过的,那山樵昨天就走过二次,只是,这一次那石梁变得出奇的滑脚,简直无法着力,也不知他们在上面弄了什么手脚,用来消遣作弄别人。

那流浪汉接口道:“我干定了,银子呢?”他人虽冒失,却并没忘记银子。

少年公子取出一张银票,晃了一下道:“银子在这里。”

那流浪汉望了那银票一眼,点头道:“大通银票,好票子!”

少年公子道:“只要你能走过这石梁,银票就是你的了。”

那流浪汉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下可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不知上过多少当,当然,你公子不是骗人的人,不过在下却要先收到银子。”

少年公子大方的笑,道:“你若跌了下去,我的银子岂不也没有了。”

话虽是这样说,他还是将银票给了那流浪汉。

那流浪汉一面伸手接住银票,一面笑道:“公子何在乎这张银票,但在下有了这张银票,胆子就天大了。”

他倒是一条爽直的汉子,收了银票说走就走,毫不犹豫的跨步子上了石梁,前面四五步倒没有什么异状,走出七八步后,情形可有了天壤之别,脚下的石梁忽然变得滑不留足,就像走在泥鳅背上的一样,能站住身形已是不易,要想移步前进,谈何容易。

他暗笑了一声,使了一招“残荷点水”,身形一阵晃动,最后双腿一开,跨在石梁之上,再加上双臂一圈,算是稳住在石梁上了。

这时,身后的吆喝之声,已震天价的响了起来:“快走呀!这样可得不到那张银票啊!”

“啪!”的一声,少年公子的软鞭也在他头顶上发出了撕心裂魄的声音。

少年公子嘻嘻的笑道:“快走呀!第二鞭再出手时,可就要落在你背上了。”

这少年公子总是笑嘻嘻,好像是一个非常好相与的人。

流浪汉嘶声叫道:“公子,请饶命,在下银子不要了,请你拉我回来吧。”

“啪!”这就是那公子的回答,他可真在那流浪汉背上抽了一鞭子,鞭梢落后,衣开肉现,皮肤上也拉起了一道隆起老高的鞭痕。

流浪汉痛呼一声,哀道:“公子,公子,请你救命啊!”

那少年公子在软鞭上真有令人不可思议的功夫,然而打人的鞭势,却在他手腕一震之下,鞭势不变,但鞭梢却灵蛇般一卷,拦腰卷住流浪汉。

就当他鞭梢卷住流浪汉,正要发力将那流浪汉卷回崖上时,忽然,鞭身上传来一股奇大无比的劲力,反拉着他的身子向半空中飞去。

少年公子惊骇欲绝的叫了一声:“不好!……”欲待放手松开软鞭时,哪知那软鞭竟然粘住了他的手掌,纵然松开了五指,软鞭却是仍然和他手掌连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公子叫声出口,人也飞了出去,他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跟头,身子一坠,正好落在那流浪汉曾经落过的石梁上,他双手一抱,幸好稳住了身形,只是那样子太难看了。

同时,那流浪汉却借着震飞少年公子的力道,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身法,身子一躬,就安然回到石崖上。

高人,原来是一位绝世高人!那一大一小两位侍从胆都吓破了,当然再也不敢发横了,他们简直失去了神智,不知如何是好。

愣愣的站在那里,像是两个白痴。

那流浪汉望也不望他们,走到同样看直了眼的山樵面前,拍了一拍他的肩头,将银票塞到他怀中,道:“这银子赚来真不容易,快回家去呢!”以内力一送,把那山樵送得飞了出去,飞出二三丈后居然便是站得好好的,但双腿却不由自己的跑动开了。

那流浪汉拍了一拍双手,又摇头叹了一口气,钻入树林之中不见了。

那流浪汉走得不见了影子,那二个侍从才回过神来,同时开口叫了一声:“大侠,请留步……”向前追了几步,最后叹了一口气,回到石梁端头。

原来,那流浪汉已经失去了去向,再追下去也是枉然。

这时,那少年公子惊魂甫定,缓过一口气来,可是,石梁太滑了,他的轻功虽好,却也无法退了回来,能稳在石梁上,已经是非常吃力了。

少年公子赤红着脸,再也笑不起来了,这时,不知他心里在作何感想?

他没有呼叫,倒有一股牛脾气。

那一大一小两个侍从可慌了手足,一面大声叫道:“公子你千万要稳住,我们想法子接你回来。”一面将那流浪汉抛下的软鞭拾了起来,向少年公子投去。

可是,石梁太滑了,少年公子不敢松手去接软鞭,因为一松手,可能软鞭没有接到,人已掉下去了。

同时,那二个侍从没有那少年公子那份神鞭功夫,无法把少年公子卷了回来。

他们二人急了一阵,年纪大的道:“小秋,你守住公子,我找人去……。”

“哼,不用了,我就免费帮你们一次忙吧!”

不知什么时候,那流浪汉又自己回来了,他要过软鞭,轻轻一挥,便将少年公子卷回崖头。

少年公子望了流浪汉一眼,没有说半个字,冷笑了一声,带着两个侍从悻悻的走了。

流浪汉摸了一摸自己的头,苦笑道:“他可恨上我了……什么人?请出来见见面吧!”忽然转头向十数丈外凝目望去。

原来那山樵孩子转回来了,他三脚两步跑到流浪汉面前,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叔义伸援手。”

流浪汉注目望了他一阵,哈哈一笑道:“小弟弟,原来你也是练家子。”

山樵孩子道:“在家里跟娘练的,不值识者一笑。”居然谈吐亦不俗气。

流浪汉再次打量了山樵小孩道:“小弟弟,贵姓台甫?”

山樵孩子道:“我姓李,叫李文斌,就住在前面不远山窝里,少叔请去喝一杯茶,可好?”

流浪汉打量了一下,自己被少年公子软鞭拉裂的衣衫,点头笑道:“好!好!我也正好请令堂替我缝补这件衣衫。”

李文斌嘻嘻笑道:“请教大叔尊姓大名?”

流浪汉道:“我已好几年不用姓名了,你就称我流浪大叔好了。”

李文斌疑讶的道:“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了,你有伤心恨事?”

流浪汉含笑道:“人生麻烦总是少不了的,至于伤心恨事之说,那就是各人的看法了,至于我,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李文斌道:“那你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呢?”

流浪汉道:“避免麻烦,因为我太爱管闲事了,顶了一个名字,人家就要来找我的麻烦了。”

李文斌道:“‘流浪’两字不等于就是你的名字了么?”

流浪汉道:“不,‘流浪大叔’只是对你这样说,至于对别人,张三李四随口自称,叫过也就忘了。”

李文斌双眉一攒,道:“你这样张三李四乱叫一通,如果有人第二次和你见面,发现你的姓名又变了,岂不要心生猜忌么?”

流浪汉道:“也许是吧,他要怎样想,那是他的事,我可不能替他伤脑筋。”

谈笑之间,不知不觉已经转过山腰,来到一片竹林之前,竹林二分,中间走了一条道路,里面现出一座竹屋。

李文斌口中说了一声:“到了,请大叔稍候,容文斌先告知家母一声。”人便走进竹林之内去了。

流浪汉举目打量了四周一遍,内心之中暗暗忖道:“看这孩子出语不俗,对人处事又知礼有度,山樵人家哪能有这等子弟,想来他母亲定非普通之人了……。”

正当流浪汉思忖间,李文斌已转回来,道:“家母有请大叔。”

竹屋不大,四周植了不少花花草草,收拾得一片清新,屋前立着一位青色衣衫的中年妇人,气质亦甚是清新,不同于一般山中村姑。

李文斌显然已将流浪汉替他解围的事向母亲述明,当他为流浪汉和他母亲介绍时,他母亲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地道:“大侠义伸援手,救了小儿,小妇人不胜感激之至,谨此申致谢忱。”

接着又万福行了一礼。

流浪汉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物,他见李夫人如此守礼,便也态度一肃,抱拳还了一礼,道:“夫人如此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李夫人一侧身,肃客入屋,先命李文斌陪客,自己反身回到房内,不久取出一套衣服放在桌上,道:“这是文斌他父亲穿过的旧衣服,大侠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收用了吧。”

李文斌没有提过他的父亲,李夫人又把李文斌父亲的衣服送他一套,这不正表示李文斌父亲不是死了,就是不和他们在一起。

流浪汉念动之间,犹豫了一下。

李文斌见他不想收受的样子,又一旁说道:“流浪大叔,家父留下的衣服很多,你就收了吧。”

流浪汉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如真要拒绝,那就太矫情了,只好一笑,收下那套衣服,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了!”

换好衣服不久,李夫人已将饭菜摆了上来,都是蔬菜,连山鸡野味都没有,但小菜做得非常可口。

交浅不言深,流浪汉虽然觉得李氏母子绝非山野平凡人物,却未便相问,当然,李氏母子也没有问他什么。

饭后,流浪汉起身告辞,李夫人又从怀中取出流浪汉送给李文斌的银票,交还给流浪汉道:“小妇人母子二人,生活简单,用不着这些银两,请大侠收回,留着旅途之用吧。”

流浪汉看出李夫人这人,是一位非常有见地的人,说出来的话,定然不易更改,但,自己这张银票已经送给了他们母子,自然也没有收回之理,当下,他微一犹豫了一下,作了决定,道:“在下也看出夫人不是普通之人,不收此银,更见夫人高洁可敬,但,在下身上,亦向来放不得太多银两,此数压在身上,在下恐将寸步难行了,不知夫人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话声微微一顿,且待李夫人答话。

李夫人微微一笑,道:“大侠,有何吩咐?”

流浪汉道:“在下来到贵地,人地生疏,有意将这银两送给亟待救助之人,苦于不甚了解何人受之最当,但不知夫人愿否相助在下,将这银两分送给需这银两之人?”

李夫人毫不犹豫的将银票收回,点头道:“谨遵台命!”

流浪汉见了李夫人这番举止,不但极有风度,而且隐隐中蕴藏了万丈豪情,不由得暗暗一点头,赞口道:“女中丈夫,此之谓也!”

抱拳一礼,流浪汉大步告辞而去。

李夫人亦望着那流浪汉点了一点头,向李文斌道:“此人不是普通江湖人物,文斌,你暗中跟下去,照顾他一下。”

李文斌笑道:“娘,你不知道,他功夫高得很呢!哪里用得着孩儿相助。”

李夫人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他功力虽高,却是人地不熟,又为你得罪了屠人凤的宝贝儿子,难免遭人暗算,你跟下去做做他的耳目吧。”

李文斌点头道:“娘说得是,但孩儿有一个请求,请娘准许孩儿在必要时可以使用‘剑门三绝’,否则,孩儿只有忍气吞声,挨打受骂的份,孩儿可实在忍不下去。”

听他的话,这李文斌乃是一个非常听话的孝顺儿子,只因母亲的一句话,宁可受那少年公子的侮辱,也不作任何反抗,这种表里如一的少年人,目前武林中已是不大多见了。

李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娘答应你,但如非性命交关,你还是不可轻易显露‘剑门三绝’。”

李文斌眉梢一喜,应了一声:“是!娘,孩儿这就赶下去了。”

身形一晃,飞也似的追下去了。

流浪汉戏弄那少年公子的时候,已是将近黄昏,这时离开李氏母子,差不多已是星斗满天,夜幕深垂的时分了。

附近能够驻足投宿的地方,只有中方广寺,流浪汉现在便是向中方广寺奔去。

眼看中方广寺的灯光已遥遥在望了,这时,树影中忽然鬼魅般的出现了七八条人影,一拥而出,挡住了流浪汉的去路。

他们都用蒙面巾蒙住了面孔,一言不发的就刀剑齐出,攻向流浪汉。

这是偷袭,暗杀,也太不光明了。

流浪汉对这种情形似乎已是见怪不怪,他也懒得发话问他们的来意,因为,事情很明显的告诉了他,如果对方会说明来意的话,就不会怕人认出庐山真面目,而用面巾蒙住自己的面孔了。

流浪汉笑了一笑,道:“朋友们既然如此厚爱在下,以礼相待,在下少不得也要向各位表示一点意思了。”

七八个一流高手组成的刀山剑树,其威力之大,何异排山倒海,他们本来就没有看轻这流浪汉,一上来都使出了全身功夫,其威力之大,更倍增不止。

流浪汉谈笑之间,人已进入刀涛剑浪之中,时间好像并不太久,只不过半盏茶时光,那些围攻者忽然同时停下了攻势,恶形恶相的站在当地,动也不动了。

敢情是流浪汉最后使出了厉害手法,一举之间将他们统统制住了。

蒙面巾在他们脸上飘荡着,流浪汉在他们每人面前站了片刻,二次三番的想伸手去扯他们的蒙面巾,但最后他终于打消了揭人隐私的念头,叹了一口气,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们这样暗算于我,定有不得已的隐情而绝非本意,可想而知,我要是杀了你们,徒伤天和,我要是穷追苦迫你们说出因原,何异将你们一掌震死,也吧,咱们把这次的不愉快,大家都忘了,以后是敌是友,凭你们的良心吧!”

话落转身,就那样飘飘的走了。

当他走出十几丈之后,那些围攻他的人,也都能活动了,他们相顾愕然的默默无言了二阵。

忽然,其中一人长叹一声,道:“此人心存厚道,不为己甚,老夫不愿再和他为敌,就此别过各位了。”双拳一抱,顿足而起,越上树梢而去。

有人带了头,接着又有响应的人,最后,只留下三个人结伴而回。

流浪汉当真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走出不远之后,便心胸开朗的唱起了一首无名之歌,摇摇晃晃的向中方广寺走去。

中方广寺乃是十方施主所布施的佛教丛林,对投宿游客,向来不拒,即使游客太多,也必想尽办法,给来投宿的人一个安置。

流浪汉来得非常理想,寺中没有一个投宿的游客,加上他换了一身装束,在别人眼中另有一种不平凡的看法,他受到了很殷勤的接待,一个人住了一间大客房。

知客僧告退之后,流浪汉忽然一笑,向窗外道:“外面可是李文斌么?”

李文斌被道破行藏,只好硬着头皮,从窗口跳进房内,急急分辩道:“大叔,我不是跟踪你……”

流浪汉摇手打断他的话语道:“我知道,想一定是令堂要你暗中保护我,是不是?”

李文斌点了一点头道:“大叔功力奇高,那里用得着文斌保护,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所以家母要文斌暗中替大叔做个耳目,大叔可不要赶我走啊!”

流浪汉笑道:“有一件事情,你想到过没有?”

“什么事?”李文斌张大了眼睛,望着流浪汉。

流浪汉道:“你不回去,不但做不了我的耳目,反而替我增加许多无形的负担,你说这是帮我的忙呢?还是增加我的麻烦?”

话虽说得很露骨,但非常真诚,也是实情,李文斌年纪轻,非这样把话说明,很难要他改变主意。

李文斌倒是一个很明事理的孩子,着实想了一下,点头道:“大叔说得是,那么文斌就告辞回去覆命了。”

流浪汉道:“这倒不必急于一时,我有些话想问问你,我们谈谈好不好?”

李文斌点了一点头道:“好,不过请不要谈文斌的家事,文斌不能说。”

流浪汉心中正想问他身世,想不到被他把话挡在前面,笑了一笑,道:“我们谈谈那少年公子好不好?”

李文斌道:“好,就文斌所知,只知那少年公子姓莫,名叫玉峰,是一个宠坏了的武林纨挎子弟,平日倒没有什么大恶,只是任性欺人,逞能好胜而已。”

流浪汉道:“你既然知道他是这一类人物,为什么还去招惹他呢?”

李文斌道:“我那敢招惹他,只因走避不及被他撞上了,当时只想息事宁人,把事情应付过去就算了,谁知他在石梁上弄了鬼,险遭不测,要不是大叔你,文斌真不知如何是好。”

流浪汉道:“看你本有很好的功夫,难道你不会逃跑么?”

李文斌道:“大叔有所不知,要是让他知道文斌会武功,那就更不得了,跑得了一时,可跑不了永久,以后可就更麻烦了。”

流浪汉似乎是一个很能体会别人用心的人,赞叹一声,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忍人之不能忍,见人之不能见,实是难能可贵,你比我小时候可强得太多了。”

李文斌苦笑一声,道:“文斌哪有这好的耐心,完全是家母的告诫,文斌才不得已忍气吞声。”

流浪汉又是一声赞叹道:“你真福气,有这样好的母亲,而你又能恪遵慈命,真是个好孩子。”

忽然伸手搭在李文斌肩头上,接着又道:“你不要怕,也不要运功抵抗,让我看看你的禀赋。”

李文斌但觉一股暖流透体而入,通关过穴,在他全身游走了一遍,接着流浪汉一掌击在他的脑门上,他就人事不知了。

当李文斌醒转来时,只觉全身四肢百穴舒泰已极,流浪汉正望着他含笑点头。

李文斌翻身站了起来道:“大叔,你……你……刚才给了文斌什么好处?”

流浪汉道:“你禀赋奇佳,令堂又是大行家,从小基础打得非常坚实,大叔只是顺水推舟,把你百骸间的浊质,用三昧真火化去,今后你的通关功夫,就要容易得多了。”

别看李文斌小小年纪,心中知道的东西真不少,双目一怔道:“洗髓易筋!你替文斌洗炼了筋骨!”

流浪汉拍了一拍他的肩头道:“好,你现在可以回去了,苦苦的用功,将来自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可是,记着不要向别人提起此事。”

李文斌摇头道:“不,我不能不告诉我娘。”

流浪汉笑道:“好,你娘算是例外,快回去吧。”

李文斌扑地向流浪汉拜了一拜,道:“多谢大叔成全。”拜完,身子一翻而起,越出窗外,高高兴兴的奔向回家道路。

李文斌心中好不高兴,就在这片刻间的奔驰,他已发现自己四肢百骸比从前大不相同,不但舒畅轻快,而且力道的运转也如流水行云般自然极了。

家门已然就在眼前,李文斌忍不住心头高兴,兴奋的大声一叫,道:“娘,孩儿可高兴死了!……”

一步冲进屋内,李文斌的话可就说不下去了。

原来,从来没有客人来的草堂,这时竟然有了三位客人,时已半夜三更,非时非地,这三位客人太不寻常了,李文斌人小心不小,可就生了警惕之心。

母亲的脸色不大好看,分明在敷衍那三位客人。

可是,那三位客人看到了李文斌,无不欣然色喜,其中一人便笑口叫道:“文斌,你就是文斌么!我们怕有十来年不见了吧,你可还记得老叔叔……。”一面说着,一面便伸手去拉李文斌。

李夫人忽然叫了一声,道:“文斌,过来!”

李文斌心里原就生了一份戒心,又有母亲的呼唤,身子一闪,便让开来手,到了母亲身后。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身法,李文斌使出之后,自己并不觉得,但却看得他母亲和三位客人都愣了一愣。

那伸手想拉李文斌的客人,忽然呵呵一笑,道:“嫂夫人真是教子有方,文斌侄小小年纪就身怀绝技,叫我们这些老朋友见了,心中好不高兴,哈!哈!哈哈!”随着笑声,人已离座站了起来。

李夫人心头一阵紧张,双目之中射出了两道怒芒,暗中倒吸了一口真气,力达四梢,作了应变的准备。

讵料那人并没有进一步相逼,却抱起双拳拱了一拱手道:“夜过三更,斌侄已经回来了,想必嫂夫人也需要休息了,愚兄暂且告辞,改日再来向嫂夫人请安。”

三人走了。

李夫人一挥手道:“把大门关了。”

李文斌关好大门,回身只见母亲闭起双目坐在原处动也不动,李文斌不愿惊动母亲,便静静的站在母亲身旁,等候母亲说话。

李夫人忽然睁开眼睛道:“你一旁坐下。”

李文斌把椅子拖到母亲身旁,挨着母亲就了座。

李夫人道:“你怎样就回来了?”

李文斌道:“流浪大叔发现了孩儿,把孩儿打发回来的,他说孩儿帮不上他的忙,只有使他分心照顾孩儿,孩儿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所以,孩儿就回来了。”

李夫人点头道:“说得也是。”

李文斌叫了一声,道:“娘,孩儿有一件事禀告您。那流浪大叔对孩儿可真好,用三昧真火,帮孩儿把四肢百骸间的浊气都炼化了,他要孩儿好好用功,将来必可出人头地。”

李夫人目现奇光,“啊”了一声,道·:“你刚才使的那奇怪身法,可就是他教的?”

李文斌一愣道:“孩儿使了什么奇怪身法?”

李夫人道:“刚才你闪过周大叔伸手拉你的身法。”

李文斌茫然地道:“孩儿……记不起来了。”

李夫人愕然道:“你记不起来了,怎会记不起来呢?你使得浑然天成,巧妙熟练极了,你会自己不知道,这就怪了?怪了……。”

这是一个疑团,李夫人暂时把它搁在心中没敢多想,却叹了一口气道:“斌儿,你可晓得,要不是你那招神奇身法震住了他们,只怕他们不会就这样便宜的放过我们母子。”

李文斌道:“他们是些什么人?听他们口气热络得很,好像是世交长辈似的,是么?”

李夫人长声一叹,道:“说来他们倒真是你父亲当年的朋友,唉……他们三人,一个叫血雨剑周大昌,一个叫拐子手胡季春,一个叫三绝箭孙承业,……唉,你父亲……。”

李夫人话到口边,又忍住没有再说下去了,李夫人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贤德夫人,她不同意他丈夫的作为,甚至因此夫妻劳燕分飞,却从来没有在孩子面前说过半句丈夫的不是。

现在,虽然事情逼到了眼前,她还是无法出口。

李文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母亲这种情怀,他却很能体会,因此,他不但不接着追问下去,反而乱以他言,道:“不知他们是怎样找到我们的?”

李夫人苦笑一声,道:“我们蒙在鼓里,自己不知道,其实我们的一切,早有有心人注意了。”

李文斌心中一动道:“这事会不会与流浪大叔有关?刚才路上就有八个蒙面人,围攻流浪大叔,被流浪大叔三拳两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而去。”

接着,李文斌又把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李夫人沉思了一下,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天台灵山福地,已非我们母子再居之地,文斌收拾一下,我们迁地为良,另谋安身立命之地去吧。”

母子二人,每人收拾了一只包袱,其他粗重之物,只好都不要了,李文斌很想将这竹屋也烧了,李夫人却认为留下来给游山之人歇脚休息也是好的,何必把事情做绝,何况烧屋的火光,无异告诉人家,他们母子已经逃走了,说不定就会招来人家的拦阻,那就大大的失着了。

说真的,李文斌内心并不想离开这里,年轻人那一个不爱热闹多变的刺激?如今机会来了,却要让它轻易的从手中溜去,除了李夫人有这种视若无睹的修养,要小小年纪的李文斌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

可是,李文斌是个孝顺的孩子,而且也非常懂事,知道母亲的决定是明智的,所以心中虽有所不愿,还是压制了自私的想法。

他们恋恋不舍的离开家园之后,一路轻身急行,约在黎明时分,已离开山后不远了,大约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可脱离天台山,而另择新居了。

可是,世间很难尽如人愿,李夫人想走,只是决定得迟了一步,已经有人在山中附近等着她了。

等着他们母子的人,装成不期而遇的样子,那是三乘爬山虎,四个丫环四个剑童,连轿夫带坐轿的人,一共十七人之多。

彼此擦肩而过,居然没有什么异状,忽然第二乘爬山虎上的那位半老徐娘“唉呦”一声,叫道:“路上走的可是老妹子灵三姑,你可想死老姊姊我了。”

李夫人原想不答理她,抢步闪过他们,可是他们早有准备,当第二乘爬山虎上妇人出口呼叫时,第三乘爬山虎已是轿身一横,挡住了下山的去路。

同时,那轿上半老徐娘身形微动,便已飘身落在李夫人面前,嘻嘻的笑道:“你可不真是我的老妹子三姑,你不会认不出老姊姊吧。”

事情逼到了头上,李夫人已是避无可避,只好苦笑一声,道:“小妹命途多舛,时乖运蹇,羞见故人……”

那半老徐娘哈哈大笑道:“呆丫头,多少年不见,还是这副臭脾气,自己姊妹,有什么羞不羞的,你今天碰上了老姊姊,老姊姊可不能让你流浪江湖,再受丝毫委屈了。”

说着,一面伸手拉着李夫人转身向山下走去,一面向其他众人吩咐道:“今天不上香了,打道回府。”

李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知道脱不了身了,最可怕的就是另外二乘爬山虎上的二位老婆婆,其中任何一位都足以打败她,何况二位都来了,再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丫头、剑童和轿夫,莫说他们母子二个,就再多两个人,也不会有太多的希望。

李夫人暗自忖度道:“撕破了脸皮,以后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既然脱身无望,何不就暂时和他虚以委蛇,以待时机。”

心中打定主意,李夫人的态度和缓了下来,笑了一笑,道:“只是打扰大姊,好叫小妹心中难安。”

半老徐娘在李夫人肩头上拍了一掌,嗔骂道:“自己姊妹面前说出这种话来,该打,该打!”

两人一阵热络过后,李夫人叫过李文斌道:“文斌,过来见过屠大姨,屠大姨是娘的老姊姊,以后,你可要好好的听屠大姨的话。”

李文斌早知道这位屠大姨屠人凤的厉害,却没想到她和自己的娘原来是故交,只好过来,恭敬有礼的叫了一声:“大姨!”

行了一礼。

回程路上,屠人凤陪着李夫人步行,那二位老婆婆也只好下轿走了过来。

李夫人又口称姥姥,向二位老婆婆行了见面之礼后,又叫李文斌见过二位老婆婆。

这二位老婆婆原是屠人凤娘家的二位老家人,一位叫黄姥姥,一位叫白姥姥,一身功力,已到神化之境,是屠人凤身前,最得力的打手。

屠人凤就住在天台山下的金花山庄,而屠人凤本人在江湖上的旗号就叫金花夫人。

至于屠人风的丈夫莫志高,虽是金花山庄的庄主,但他却不管金花山庄的事,一切大小事务,全由金花夫人屠人凤全权处理。

金花山庄建立不过五年,江湖上已是大大的有名了。

进入金花山庄,李文斌马上就碰到了尴尬的场面,原来那欺负他的那少年公子莫玉峰忽然闪身过来,挡住了李文斌的去路。

幸好金花夫人屠人风尚未去远,被她看到了,气得她娇喝一声,道:“玉峰,大胆!”

莫玉峰高声叫道:“娘,你不知道,就是这小子害得我丢人现眼。”一副不依不饶的神态。

金花夫人屠人凤闪身回到他们身前,冷笑一声,道:“你在外胡作非为,欺压善良,你道娘不知道么?你不提当日之事也还罢了,既然提起当日的事,你就该向小斌弟赔礼道歉。”

莫玉峰可从来没有受过屠人凤这般责备,心中不免一虚,呐呐地道:“斌弟,什么斌弟?”

这时,李夫人也到了他们身前,向李文斌喝道:“文斌,还不拜见莫大哥!”

李文斌听得母亲呼喝,便毫不犹豫的向莫玉峰拜了下去,道:“小弟参见莫大哥。”

莫玉峰虽是宠坏的任性孩子,可也是一个性格深沉,善于运用头脑的孩子。

这时又见李文斌先自拜了下去,就再也横不下去了。

他只好伸手拉起李文斌道:“算了,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不计较过去了。”

屠人凤笑向李夫人道:“你看玉峰这孩子倒是很有大人之量……玉峰,快快过来拜见李阿姨,李阿姨是为娘的老姊妹,你以后可要处处听你阿姨的话。”

莫玉峰倒知道娘的姊妹不是等闲人物,便守规守矩的向李夫人行了礼。

金花夫人见了心中大为高兴,笑叱道:“以后斌弟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如有不周之处,娘可要剥你的皮。”

骂过莫玉峰之后,金花夫人又笑向李文斌道:“文斌,跟你莫大哥去玩吧,他不敢再欺负你了。”

李文斌母子就这样被金花山庄留下来了。

金花夫人顺应李夫人的意愿,给他母子安排在一座独院,派了两个丫头服侍他们。

李文斌步步迁就莫玉峰,冲淡了莫玉峰对他的恼怒恨意,而渐渐的对他有了好感。

李文斌取得莫玉峰好感之后,行动上有了出奇的方便,他本来就是小孩子,谁能老盯着他,何况,他们母子隐居天台山以来,就没有太多的交往,那位流浪汉可以说是这几年来唯一到过他们家中的外客了。

流浪汉是一个谜?

李氏母子与流浪汉之间也是一个谜?

如果,能在李文斌身上找出谜底,那也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所以李文斌在人家放长线钓大鱼的安排之下,享有充分的自由。

甚至,暗中跟踪他的人都没有。

李文斌也去找过那流浪大叔,据说那流浪大叔只在中方广寺住了一宿,第二天就不知去向了,以后也没有人再见到他。

其实,那流浪汉并没有离开天台山,甚至也没有离开中方广寺。

原来,那天流浪汉送走李文斌之后,便向另一边窗外笑了一笑道:“老和尚,你已经守了不少时候了,可以现身出来了吧。”

“阿弥陀佛!”窗外暗影中果然现身出来一个老和尚,飘身进入房,双掌合十,道:“老衲智远,忝为本寺方丈,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侠上下如何称呼?”

自报姓名,是一种礼貌,理会可以免除不必要的误会,面对流浪汉这等大行家之前,智远禅师不能不小心应付。

流浪汉抱拳一笑,道:“原来是掌寺方丈佛驾,在下失敬了。”

智远禅师长眉过目,白如霜雪,看年龄总在八十以上,但满面红光,精神饱满,显然也是一位内外兼修的佛门高僧。

流浪汉反客为主,请老禅师就座之后,含笑道:“在下流浪人间,老禅师但称在下流浪汉就是。”

智远禅师轻轻念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之意,老衲无不乐遵,但老衲有一事请教,不知施主可否见示?”

流浪汉道:“老禅师请说。”

智远禅师道:“请问施主来自何地何方,来此何事何为?”

流浪汉道:“在下来自石头城石头府,前来宝山找一块痴人石。”

智远禅师霍然而起,兴奋的宣了一声佛号,道:“大侠,你终于来了。”

听他语气,流浪汉不由得微微一震,面色一重,道:“在下可是来迟了?”

智远禅师道:“大侠再迟来三日,只怕再也见不到家师了。”

流浪汉怔了一怔,重新打量了智远禅师一眼,笑道:“大师易容之术委实高明,在下居然没有看出来,请问法号如何称呼?”

原来,他并不是智远禅师本人,乃是门下弟子所扮装。

“小僧叫元通,在家师门下,名列第二。”

流浪汉道:“请见令师。”

元通大师点头道:“请大侠稍候,小僧另由秘道前来相请。”

元通大师退出房去,不久之后,壁间响起一道轻响,接着现出一道暗门,元通大师从暗门之中出来,请流浪大侠进入暗道,暗道七弯八拐,最后在一间密室之内见到了智远禅师。

只是这位真智远禅师已是瘦得皮包骨,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了。流浪汉先把智远禅师全身上下作了一次非常精密的检查,最后冷笑一声,道:“好恶毒的手法,老禅师,请放心,在下包你死不了。”

智远禅师伤势极重,目含泪光,在枕上点头表示谢意而已。

流浪汉伸手点了智远禅师的穴道,然后与元通大师相对坐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请大师明白详告。”

元通大师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至今尚不知真情何在?约在半月之前,家师忽然中风不语,直到今天,小僧等虽明知家师是遭人暗算所致,但是,小僧等却找不出任何伤势,因此束手无策,不得已求助于石头城。”

流浪汉道:“令师受伤之后,可有其他事故发生?”

元通大师摇头道:“没有。”

流浪汉道:“也没有人前来勒索,暗示?”

元通大师仍是摇首道:“没有,什么动静都没有,连可疑的人物,都未出现过,就好像家师的伤势是出自自生自发的一样……”

话声忽然顿了一顿,接着,又啊了一声,道:“有一件事,相当奇怪……。”

流浪汉精神一振道:“什么事?”

元通大师忽然又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道:“也许这只是小僧的敏感,其实并无其事。”

流浪汉道:“不管有无其事,先说出来听一听。”

元通大师道:“上下方广寺的掌寺方丈,最近也很少露面了,莫非也像家师一样,受了什么暗算。”

流浪汉道:“你问过他们没有?”

元通大师道:“没有,大侠可知我们不同源,平日难有交往,却不便打听这种隐秘之事。”

流浪汉道:“可不可以想法去打听一下?”

元通大师道:“要打听倒是可以,只怕问不出结果来,就以小僧来说吧,小僧亦不愿外人知道家师受害之事,所以,不时以家师的容貌在人前出现,以免外人猜疑。”

流浪汉沉思有顷,道:“大师说得是,那就由在下自己查探吧。”

元通大师歉然道:“小僧……。”

流浪汉摇首打断元通大师的歉意道:“大师实有不便之处,不用把此事放在心上了。”

元通大师讪讪的道:“家师的伤势,不知大侠何时动手治疗?”

流浪汉道:“在下这就动手。”

流浪汉医好了智远禅师暗伤,却不能帮助智远禅师立时恢复健康,那是智远禅师自己调摄的事,还得由智远禅师自己调养。

流浪汉回到自己房中时,差不多已是黎明时分,他那健壮的体魄,也感到非常疲惫,坐息到中午时分,像普通游客一样,离开了中方广寺。流浪汉离开中方广寺之后,找了一处隐密的地方,把自己藏密起来。

到了晚上,流浪汉才又开始活动,以流浪汉的身手,一旦存心隐密自己,别人要想发现他,那是难之又难了。

流浪汉当晚的目标,是上方广寺方丈室。

上方广寺主持方丈悟善禅师,果真病了。

上方广寺晚上戒备非常严密,可是他们的戒备在流浪汉眼里形同虚设,对他根本起不了作用,以他身法之快,上方广寺那些僧众纵然碰巧看到他,也会当做自己眼花罢了,何况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他。

悟善禅师就住在方丈室,伤势似乎没有智远禅师重,他还能半躺半倚的靠在禅床上,虽然没有精神说话,眼睛还是不时张开来望一望围坐在室内的徒众。

方丈室现在坐了五个人,四个和尚,一个俗家打扮的半老儒生。

四个和尚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半老儒生脸上,而那半老儒生却闭着双目在沉思。

那半老儒生脸上阴晴不定的时有变化,而他脸色的变化,又影响了那四个和尚的心神,也使他们的眉头一舒一紧,时喜时忧。

最后那半老儒生终于摇头一叹,道:“在下实在无能为力,请另请高明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绝望的叫道:“慕容施主,连你都没有办法,普天之下还有谁更高明,你就大发慈悲,多想一想,救救家师吧。”

慕容施主,敢情那中年儒生乃是当今四大名医之一的慕容天华。

慕容天华脸上现出一道羞愧之色道:“在下惭愧,学艺不精,以致束手无策,请四位大师多多原谅,自即日起,在下也不敢再谈医理了。”说着,不再停留,起身向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却被一个人挡住了。

那人向着他一笑,道:“慕容先生,请留驾片刻,我们谈一谈好不好?”

慕容天华医不好老和尚的病,心中又羞又愧,这时忽然有人挡住他去路,心中怒恼不由得一冲而出,怒声道:“让开!”举步欲待硬闯出去……

可是,他忽然发现提起的步子,却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挡去了,任你如何使劲,也是迈不出去。

慕容天华脸色一变,那挡着他的人,已是先他而笑道:“慕容先生请回。”一股劲力,把慕容天华硬生生的逼回了座位上。

慕容天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是却无可奈何,只有板起面孔暗自生气。

那四个和尚睹状之下,齐皆一震,霍的站了起来。

来人微微一笑,抱拳遣:“在下毛遂自荐,想看年老禅师的病情,不知四位大师可敢相信在下?”

四个和尚都是悟善禅师的嫡传弟子,依序是:法显、法海、法元、法镜。

四个和尚原来要责问那人的,这时却说不出责问的话了,但又不敢相信那人的话,不由得都向慕容天华望去,希望慕容天华给他们一个主意。

慕容天华正没好气冷冷的道:“看就看吧!”心里同时也暗自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冒失鬼,你要把老和尚治死了,看你如何交待!”

法显大师这才向来人合十一礼,道:“请施主见示高姓大名。”

来人道:“人家都叫我流浪汉,我就是流浪汉。”

法显大师合十称了一声,道:“流浪汉施主,请。”

流浪汉走到悟善禅师床前,伸手一搭悟善禅师腕脉,便发现悟善禅师的伤情和智远禅师完全一样。

不但伤情一样,而且施术人的功力修为也是一样,由此可见这是出于一个人的阴谋暗算。

流浪汉心中有此了解之后,表面上的反应,却是相反的摇了一摇头,道:“难!难!难!”转身走到一张椅子上,闭目深思起来。

慕容天华暗暗吁了一口大气,冷笑方待爬上嘴角,耳际忽然飘来一种轻柔的细声,道:“慕容先生,老禅师的病情,在下已是有所发现,不知先生可否愿与在下合作,共挽老禅师沉疴?”

话是流浪汉说的,他说这种话有两种意义:一,探测慕容天华是否人如其名,以济世为本,救人当先,而不计较虚名损益;二,如果慕容天华仁心仁术,医德可敬,那就要深深的结纳他,把这次善功转让给他了。

慕容天华对流浪汉之来,心中哪能没有不是味的感觉?试想以他江湖上的声誉和真才实学,医不好的病,忽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流浪汉着手医好了,他的脸面何存,他能不暗自生气么?

但,他毕竟是一个心怀仁念之人,心中虽是气恼,一听流浪汉之言,顿时嫉忌全消,心胸一坦,面容也松弛了下来,立时点了一点头。

流浪汉暗暗赞叹了一声,装作犹豫不决的道:“慕容先生,在下对老禅师病情,尚有若干存疑难决之处,尚请先生高明指教。”

慕容天华谦逊的笑道:“老朽对老禅师的病情已是束手无策,指教之说,愧莫能当,但不知大侠有何查询,老朽知无不言。”

流浪汉道:“在下刚才默察老禅师病情,六脉和平,血气两旺,乃是无病之征,但,另一方面,老禅师五脏离位,心机虚浮,却又是必死之候。不知先生所见是否如此?”

慕容天华精神一振,惊佩的道:“大侠所见与老朽完全相同,敬服!敬服!”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别看流浪汉二三句话说得清清楚楚,但普天之下能说出这几句话的人,只怕找不出几位。

流浪汉道:“在下久闻先生金针透穴之术天下无双,不知先生能否用金针神术束水归源,将老禅师之五脏送回原位?”

慕容天华道:“此事在老朽说来,那是手到功成。”

流浪汉道:“那么先生为什么不替老禅师施术呢?”

慕容天华道:“大侠有所不知,只因老禅师五脏之间蕴藏着一种奇怪的力道,隔脉断经,使金针之力,无以内达,所以老朽束手无策。”

流浪汉道:“那股离奇之力,确是讨厌已极,但不知先生有无办法对付那离奇之力。”

慕容天华道:“单只对付那离奇之力,老朽倒还想得出办法,只是,那离奇之力一散,老禅师之六腑五脏也随之四分五裂,一命归阴,两难之间,老朽只能择一而为,而无兼顾之力,老朽苦思不得其法,此乃老朽学术不精,惭愧之至。”

流浪汉微微一笑道:“如果在下能替先生约束那离奇之力,不知先生能否为老禅师立起沉疴?”

慕容天华点点头道:“老朽自信尚有此能。”

流浪汉道:“好,请先生主治,在下听候先生吩咐。”

请慕容天华主治,那是客气,因为慕容天华医术虽然高明,但他在武功上的修为,只能算是普通高手,因此,他错估了那股离奇力道的能量,凭他的内力修为,他是一方面都管不了。

因为,那不是普通病情,而是一种奇绝天下的武功所伤害,那种武功能伤人脏腑于无形,其奇妙之处,在伤人脏腑之后,尚能将内力留置伤者患处,而使患部在重伤之后,尚能维持部分功能,直到留置的内力消耗殆尽之后,伤者也就油尽灯枯,一命归阴了。

换一句话说,伤者受伤时,已是死了,只留下最后一口气,算是与死有别。

不过,慕容天华虽然未能确切了解那种武功的厉害,但也把病情说得十不离八,可见他实至名归,不愧天下四大名医之一。

其实流浪汉也别有打算,他深心之中有着某种顾虑,他能幸运的遇到慕容天华,对他来说,那是等于多了一张王牌。

慕容天华转向四位大师,道:“老朽勉为其难,替老禅师一施金针透穴之术,此术最忌干扰分心,有请四位大师分守四周,任何人不得接近一步。”

四位大师大喜过望,应命而去。

慕容天华却也非常聪明,摇了一摇头,道:“说实在的,老朽对老禅师的用针,半分把握也没有,现在但凭大侠主张,老朽听命行事。”

人命关天,却不是虚情假客气的时候了。

流浪汉点子一点头,道:“先生谨慎小心,在下至为敬佩,实不瞒先生说,在下对于医道一门,虽曾稍有研究,其实并不精深,唯独对于老禅师这种伤情,在下却有手到病除的把握。”

慕容天华大感疑讶的道:“大侠既对于医道并不专精,何以对老禅师的病却如此有把握呢?”

流浪汉道:“因为在下知道这种伤人武功的底细之故,同时,在下练的内功,也正是这样武功的克星,所以,在下有恃无恐。”

慕容天华“啊”了一声,恍然而悟地道:“原来如此,老朽倒可稍减惭愧之念了。”

流浪汉道:“世间百艺陈,业贵专精,此种伤人武功,乃理外之理,奇中之奇,先生虽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先生刚才就病情分析,已能道出其中概要,足见先生医理上的造诣已登峰造极,何愧之有?”

慕容天华被流浪汉说得心中耿耿之情一消,笑了一下道:“大侠好说,大侠好说!”

接着双拳一抱,又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武功?如此神奇,有请大侠指教一二。”

流浪汉爽然道:“理当向先生道明详情……这种武功初现于江湖上是在三百多年前,为一代武林鬼才丁白先生所首创,其奥妙之处,在于留置伤者体内真元内力之运用,其运用之妙,可以使伤者不知其已身受重伤,当然,这种境界,丁白先生自己亦未能达到,一般而论,仅只控制伤者伤发时日而已。”

慕容天华听得大为惊叹地道:“就控制伤者生死伤发时日,已大出常理之外,这种功夫真是太神奇了。”

流浪汉道:“这种功夫还有一个难以应付之处,就是那留在伤者体内的真元内力,不能用任何内力疏导压迫,一被外力挤压,它便会立时炸裂,使伤者、医者同归于尽。”

慕容天华骇然道:“这样说来,那留置伤者体内的劲力,简直无以对付了。”

流浪汉道:“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我们可以不压迫它,不作疏导的打算,但是我们可以慢慢中和它,取代它,收用它。”

慕容天华道:“这样看来,大侠定然有此能力了。”

流浪汉道:“出手伤人之人的功力,幸而尚未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在下勉可为力,如果功力更上层楼,在下恐怕亦无能为力了。”

慕容天华赞叹不止地道:“妙!妙!妙!学到老学不了,老朽又长了一番见识了。”

流浪汉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在下功力有限,如此连续施功下去,在下亦将内力耗尽,无以为继了。”

慕容天华一震,问道:“这种病者很多么?”

流浪汉道:“就在下探查所知,目前至少有六人受此重伤,昨晚在下,已施功医好了中方广寺方丈智远禅师,今天再一耗费内力,明天就无法救助下方广寺方丈了。”

慕容天华恻然道:“这真是大大的不幸了。”

流浪汉道:“先生医理通玄,不知可有补救之道?”

慕容天华道:“老朽金针透穴之术,有激发潜能内力之功,但这只能使用一时,不能常用,多用之下,等于拔苗助长,决非所宜。”

流浪汉道:“在下亦有自增功力之能,深明此举后果厉害,在下之意,是想请先生为在下筹谋,在医治过程中,如何减少在下内力之损耗。”

慕容天华攒眉道:“这个……老朽……这个……。”

流浪汉微微一笑,道:“首先,在下自当将这种功力的特性与医疗之道向先生详细说明,然后再请先生筹谋妙策。”

慕容天华大感意外地道:“大侠如此放心老朽?”

流浪汉哈哈一笑道:“先生仁者胸怀,以济世救人为本,此法不教先生更教何人。”

慕容天华感激得老泪纵横,望着流浪汉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身形一矮,就要拜了下去,却被流浪汉一把拉住道:“先生不可如此,在下与先生只是互惠相辅,各得所需,先生不可言谢。”

慕容天华乃是最重本源之人,唏嘘地道:“大侠有心人,老朽不敢言谢,只有力求精进,以期无负大侠之情。”

于是,流浪汉与慕容天华双手一握,聚精会神的研商起来。

不久之后,他们两人合力医好了老禅师的重伤。

召回四位大师之后,四位大师只感激得口中连宣佛号不已,别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流浪汉却双拳一抱道:“在下告辞了。”身形一晃,不待他们留客,却顿时失去了所在。

法显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道:“这位施主天际神龙,好叫小僧等感佩无已。”

慕容天华道:“那位流浪大侠,有两件事要老夫转告四位大师。”

四大和尚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四人齐皆合十,躬身道:“请施主吩咐。”

慕容天华道:“第一,老禅师伤愈之事不可外泄,就贵门其他弟子亦不能使其知道。第二,他现身前来之事,亦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四大和尚又齐皆合十同宣佛号,道:“谨遵台命。”

慕容天华道:“现在,老夫要麻烦四位大师了。”

法显大师颔首道:“施主有事,但请吩咐。”

慕容天华道:“流浪大侠已将疗伤绝学告知了老夫,老夫很想对这种病情多加研究,希望大师能替老夫找几位相同的病人,给老夫一试身手。”

法显大师一皱眉头道:“这……,哪里去找这种病人呢?”

慕容天华微笑道:“据老夫所知,下方广寺主持方丈,便是受害人之一。”

四僧相顾愕然道:“有此种事?”

慕容天华道:“他们也像贵寺一样,密不外宣。”

法镜大师道:“小僧这就去看一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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