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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世事多沧桑 人面己全非

石不是石头,是一个人。

石头人不是石头做的,是个有血、有肉、有生命、蹦蹦跳跳的活人,而且是个男人。

因为他的名字叫石头,所以他就是石头。

一个人被人叫成石头,至少有他特殊的意义,石头之被叫成石头,就有他特殊的意义,有人说,他的头脑像石头一样,硬得像一块石头,死板得像一块石头,更臭得像毛坑里的石头。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他,已不叫石头而叫石元朗了。

他的名字改了,头脑变了没有,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叫石头的时候是个小孩子,一个孤苦可怜的小孩子,现在他叫元朗了,可不是小孩子了,已经是一个十十足足的大人,一个有了二十三四岁的大人。

除了现在年纪大了,是不是还是一个孤苦可怜的人,这就没有人知道了,因为他足足离开了十三四年,十三四年的变化是大得不可预料的,也许从前的臭石头,今天成了一颗宝石哩!

看他身上这身打扮,也没有什么出奇的,衣服样子可有点特别,料子却也普通得很,不像是发了大财的样子,只是穿得很称身,叫人一见之下,有一种称心顺眼的感觉。

他是在这牛头湾土生土长的人,十三四年的久别,再回到牛头弯来,已经没有人认识他就是从前的石头了。

他回到牛头湾已有三天,落店之后,也没有去找故旧恢复彼此淡忘了的记忆,每天只踏着回忆的慢步作着往事回顾。

但,每天傍晚时分,他则一定绕到山溪旁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向着夕阳的余晖,侥首伫立,蹙眉兴叹。

往事如烟,却又不是烟,每当他伫立在这小山溪边时,他又回到了过去的世界里。

那时,他只有十岁左右,没了爹,没了娘,跟着一个老好人胡老爹过日子。

胡老爹也是一个可怜人,身边只有个小孙女胡小玉,胡小玉比石头大了六岁,那时她是十六岁,长得清清秀秀,人见人夸,人见人爱。

胡小玉和石头好得比亲姊弟都好,打从胡小玉十二三岁时起,石头就跟着胡小玉替人看牛牧羊补助生活。

生活清苦,其乐融融,石头每一想起那时放牛牧羊的情景,再苦恼的时候,石头也会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

忽然,一天,祸从天降,来了一群恶人,抢去了胡小玉,气死了胡老爹,也逼得石头流浪他乡,直到十几年后的今天才回来。

石头今天的回来,也就是为了一句话,那是与胡小玉分手的时的一句话:“小玉姊,我一定回来救你!”

就为了这句话,石头远走他乡,在外面吃尽了苦头,今天终于回来了。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三四年,好漫长的十三四年,他虽然回来了,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这时,他所感受到的只是无尽的惆怅,无尽的空溟。

天边的夕阳余晖,换上了一轮玉盘。

石元朗抬起头来,望着天际明月,摇了摇了头,发出一声苦笑,苦笑声中,他忽然笑容一敛,目射核芒,扭头喝道:“什么人?你自己出来吧!”

好灵敏的听觉,树身后面果然被他叫出来一人,一个年纪比他稍大的本地人。

石元朗嘴角一掀,就要笑了出来,但他没有笑起来,立时又敛去了笑容。

这个人石元朗还认得他,他就是常常欺负他的小六子廖世昌。

小六子是小名,本名叫廖世昌,他那样子,人虽长大了,并不见得有什么长进,他要有长进的话,也就不会暗中跟在人家背后了。

廖世昌生怕石元朗出手就伤人,人一现就叫道:“别动手,我认出你了,你一定是石头,石头,你难道就不记得我小六子了么?”

小时候的恩怨,反而是成年后的情怀,石元朗一笑道:“小六哥,你可是还想欺负我?”

廖世昌含着苦笑道:“不敢!不敢!石头,你可是衣锦还乡的石大爷,我小六子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招惹你了。”

石元朗哈哈一笑,道:“小六哥,别说笑了,我请你喝一杯去。”

廖世昌道:“你请我,不如我请你,我酒莱已备,只等你贵客赏光。”

石元朗一怔,笑道:“小六哥,你原是有心人,我倒不得不叨扰你了?”

廖世昌道:“请!”

廖世昌的家就在溪流上游不远处,他家原本不甚富有,现在显得更不如前了。

屋内掌上了灯,灯光下已摆了一桌酒席。

哇!酒席可真丰盛。

石元朗双眉一竖,回头向廖世昌望去,廖世昌不待石元良开口,忙抢着道:“石头,请客的不是我小六子,我小六子也请不起你……”

石元朗道:“那么请客的人是谁?”

廖世昌道:“不能说,不能说,你等会自会知道,何必先问,来!来!请坐,我们先拚他三大杯……”说着就抢过去倒酒。

石元朗站在桌子前面,就是不入座:“鼓不打中响,话不说不明,小六哥,难道你忘了我石头的脾气?”

廖世昌嘻嘻地笑着:“石头,我当然知道你的脾气,可是……可,是……”

猛然嘴巴一咧,吁着长气道:“你看谁来了?”

门口出现了一位美妇人.美妇人望着石元朗,嘴巴直颤,就是说不出话来,但真珠般的泪水却夺眶而出。

石元朗“啊”了一声:“小玉姊!”他也手足无措了。

虽说石元朗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场合,可是这时候他却成了幼儿,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廖世昌哈哈一笑,给他们缓过一口气来:“小玉姊,你们姊弟相会,好好的谈一谈吧,我小六子告退了。”

胡小玉叫住小六子:“小六子,你不能走,你帮我陪石头喝酒!”

石元朗请胡小玉入了座,欠身道:“玉姊,你一向好吧?”

胡小玉点点着头道:“我很好,看你的样子,这些年来你一定过得很好,也叫我放心了。”

石元朗笑了一下道:“玉姊,你怎样知道我回来了?”

胡小玉一指廖世昌道:“还不是他说的,你虽然回来之后不与任何人相认,但小六子却一眼就把你认了出来。”

廖世昌讪讪地道:“其实认出你来的人还很多,只是大家心里嘀咕着,不敢和你接近。”

石元朗一怔道:“大家心里嘀咕着,为什么?”

廖世昌没接腔,却把目光转向胡小玉,石元朗跟着也向胡小玉望去:“玉姊,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小玉先不回话,却问道:“石头,你可是学会了一身好本事?”

石元朗道:“小弟运气好,遇见了一位好师父,确是练了一身功夫。”

胡小玉道:“你这次回来,可是专为杀你姐夫而来?”

石元朗茫然地道:“姐夫是谁?”

廖世昌道:“你姐夫就是翁大爷呀,难道你不知道他?”

石元朗笑了一笑道:“玉姐,你真的嫁了他?”

胡小玉道:“他一直对我很好,你可不能再怪他了。”

石元朗这次回来可成了多此一举,苦笑一声:“我没有怪他呀!”可不是,冤家变了亲家,他要在什么,可不成了狗抓耗子。

石元朗口中不说,但心中可真替小玉姐叹惜,那位翁大爷现在怕已到了六十多岁。

胡小玉长叹一声道:“你姐夫可被你吓得病在床上起不来了。”

石元朗皱起双眉道:“玉姐,此话怎讲?”

胡小玉道:“兄弟,你不是留刀寄柬,三天内将你姐夫全家杀得鸡犬不留?”

所谓杀得鸡犬不留,当然也包括小玉姐在内,石元朗一震道:“有这等事?”

胡小玉也听出了不对的地方,一怔道:“难道不是你?”

石元朗道:“当然不是小弟,小弟此番回来……”

胡小玉吁了口气,道:“不是你就好……”柳眉一颦,接着是一阵摇头一阵叹息。

石元朗关切地道:“玉姐,你说有人留刀寄柬,那人可留有什么信物?”

胡小玉道:“有。”

石元朗道:“那是什么信物?”

胡小玉道:“就是这个,我本来是想带来还给你,你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来头?”翻掌手中托着一柄五寸长的黑色钢叉。

石元朗要过那小钢叉向怀中一插道:“小玉姐,这柄‘鬼王叉’小弟替你留下了,你可以告诉姐夫,你们全家大小没事了。”

胡小玉大喜过望道:“真的?”

石元朗道:“江湖中事,自有江湖中的规矩,小弟留下这‘鬼王叉’,发这‘鬼王叉’的人,如果不能从小弟手中将‘鬼王叉’要回去,便永远不能向你们下手。”

胡小玉道:“兄弟,你是把我们的祸福一肩承担下来了?”

石元朗道:“玉姐,你放心,小弟有这份能力。”

胡小玉忧心忡仲的道:“兄弟,早知道不是你,我就不来求你了,姐姐没能好好照顾你,反而给你带来一身麻烦,姐姐我…”

石元朗一笑截口道:“玉姐,你实在不该这样说,难道小弟不该这样做吗?”

胡小玉呜咽着道:“兄弟……”

石元朗又截口道:“玉姐,什么话都不要说了,你这次出来,姐夫一定耽心得很,你还是先回去叫姐夫放心吧。”站起身来,就要送胡小玉回去。

胡小玉恋恋不舍地道:“兄弟,我们多谈谈……”

石元朗道:“玉姐,你能否喝酒?”

胡小玉道:“不能。”

石元朗一笑道:“小弟的酒瘾可发了,你就让我和小六子喝个痛快吧。”

当然石元朗的话是一种托词,胡小玉也听得出来,她只有幽幽地走了。

石元朗没有送她。他知道没有送的必要,翁大爷绝不会让她一个人来,早有人在外面等着她了。

翁大爷是牛头湾的大爷,当年就是他派人把胡小玉抢去的。

石元朗和小六子对喝了一阵酒,忽然将酒杯放下道:“小六哥,你说实话,翁大爷对小玉姐是不是真的好?”

廖世昌讪讪地道:“小玉姐不是自己告诉你了。”

石元朗道:“她没有说真话。”

廖世昌打着哈哈道:“石头,你别自聪明了。”

石元朗喝声道:“小六哥,有些事情瞒得一时,瞒不得永久,你看看小玉姊那双手,粗得像两把锉刀,小六哥你说,这是正常的吗?”

廖世昌苦笑着道:“你既然看出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石元朗道:“小六哥,一客不烦二主,你就爽爽快快的说了吧。”

廖世昌老实地道:“我不敢说。”

石元朗道:“其实你不说也脱不了干系,你也不想想,你我在此大吃大喝,你能叫翁大爷不以为你把什么话都告诉了我么?”

廖世昌一震,大叫一声道:“小玉姐可害死我了。”

石元朗笑了一笑,道:“其实翁大爷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现在是我把他的担子挑起来了,谅他还不敢得罪我与你为难,你说了又怕什么?”

廖世昌想了一想道:“可是你走了之后,我还不是一样逃不出他的手心。”

石元朗道:“除非是我死,只要我能平平安安的离开,谅他翁大爷也不敢在本乡本土再无法无天的横行霸道。”这句话不但说得重,也表示了石元朗为地方尽一份心力的决心。

廖世昌沉思了一阵,抬眼望了石元朗道:“石头,你真是变得太多了,面对着你,好不叫我自惭形秽好,不管将来怎样,我告诉你就是。”

石元朗微微一笑道:“小六子,你向来就不是歪种,我知道你一定会说的。”

廖世昌笑道:“要给祖宗丢人,也不能丢在本乡本土呀。”

石元朗道:“好啦,言归正传吧。”

廖世昌道:“石头,你知道翁大爷有多少老婆?”

石元朗道:“总有四五个吧。”

廖世昌嗤笑一声,道:“四五个?你也太小看我们翁大爷了,哼,不多不少,到上个月止,共有三十六位之多……”

话声一顿,看样子是希望石元朗接话,可是石元朗没有接话,廖世昌只有自己往下说道:“翁大爷的老婆可有三六九等之分,上者穿绸着缎,吃鱼吃肉,下者烧锅煮饭打扫清洁,样样都来。”

石元朗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小玉姐算是什么身份?”

廖世昌道:“小玉姐在翁家算是十三姨太,但等级却列入下下等……”

石元朗听得勃然大怒道:“哼!老贼可恶!”

廖世昌道:“翁大爷虽然可恶,真要说来,小玉姐也是自讨苦吃。”

石元朗双目一瞪道:“小六子,你说话可要有分寸。”

廖世昌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讪讪地道:“石头,你要发脾气,我就不好再说话了。”

石元朗悻悻地道:“你说吧。”

廖世昌话声一低,悄悄的道:“听说小玉姐虽然名份上是十三姨太,可是从没叫翁大爷碰过一下,翁大爷这才一怒之下,把她列入下下等。”

石元朗听得痴了,半天半天,才在口中喃喃地叫了好几声:“小玉姐,小玉姐,小玉姐啊……”

廖世昌长叹一声,道:“小玉姐的苦总算没白吃。”

(要知在我们从前的社会里,有些地方兴讨个童养媳,照顾小丈夫兼帮做家务,胡小玉不是童养媳,是胡老爹的亲生孙女儿,但胡老爹甚是喜欢石头,石头和胡小玉的感情又很好,胡老爹便有心招石头作胡小玉的小丈夫,所以胡小玉才有这死心眼,这种事以现在的看法来看当然说不通,但是在从前倒是顺情顺理的事。)

石元朗也接着叹了口气,话题一转,道:“小六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有老婆儿子没有?”

廖世昌摇头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自由自在。”

石元朗道:“好,我就住在你这里,以你这里做家,这个请你先收下。”递过去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廖世昌一怔道:“石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示起我小六子吗?”拒不接受。

石元朗强行塞入廖世昌手中道:“你听我说,我既然答应了小玉姐出面对付‘鬼王叉’,我住在你这里,也就是把你这里当作对付‘鬼王叉’来人的战场,‘鬼王叉’的人不来则已,只要他们一来,你这房子准完,房子完了,事后你总得盖起来,你要没有银子,拿什么盖?别打肿脸充胖子,我知道你,除了身上穿的,大约五两银子都不会有,你就收下罢……”

廖世昌道:“就算房子完了重盖,也不要这么多银子呀……”

石元朗道:“有多的,你就讨房媳妇,做个小生意吧。”

廖世昌感激得说不出来:“石头……石头……”。

石元朗道:“什么话都不要说,只要你把这银子用得正,你就够朋友了。”

廖世昌连连点头道:“石头,我一定不会对不起你。”

石元朗道:“好,你这就到村子里去找个地方落脚,让我一个人来等他们。”

廖世昌道:“现在他们没有来,我陪你谈谈不好么?”

石元朗道:“他们一来,你就走不了,你要知道,你留在这里,只有分我的心,碍我的手脚。”

廖世昌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我走……”

外面忽然有人接话道:“不用走了,你已经走不了了。”

石元朗哈哈一笑道:“朋友,你们的消息真灵,来得也真快!

在下石元朗有迎大驾!”说着起身站了起来。

门外人影闪动,一行走进来三个人,领先一人是个书生模样的人物,另外二人是一个老头,一个少妇。

那书生模样的人一抱拳道:“在下阴不诚与岳叔秋鹏、拙荆秋月华,特来拜见石大侠。”

石元朗还礼道:“石某不敢当,三位请坐。”

阴不诚道:“不必坐了,在下只有几句话,有请石大侠明教。”

石元朗一笑道:“‘鬼王叉’向例言出必行,阴兄如此破例,倒大出在下意料之外了。”

阴不诚说道:“石兄说得不错,‘鬼王叉’向不轻出,出则必行,但其中却有个例外。”

石元朗道:“愿闻其详。”

阴不诚道:“像石兄你,就是一个例外。”

石元朗一笑道:“因人而异?”

阴不诚道:“不,是因事而异,我们知道石大侠与翁家绝不是朋友,我们本应同仇敌忾才是,如今石大侠居然替翁家一肩承担了起来,料想其中必有误会,小弟为敬重石兄在江湖上是条汉子,是以特来向石兄求教。”

“鬼王叉”的人,能说出这种有理性的话来,倒是少见少闻之事。

当然,“鬼王叉”不会对任何人客气,但对这个石元朗确是有点例外,知道石元朗这个人的人,对他都有点顾忌,他的“天罡指”“百节剑”实在不好惹,“鬼王叉”虽然狠,可也不能盲目的狠,否则,武林之中天外有天,人上有人,“鬼王叉”要没有个眼高眼低,怕不早被人家把招牌给砸了。

常言有道:“有理天下行得”,阴不诚这时搬出了一个“理”字,却真把石元朗问得一愣。

阴不诚微微一笑,又道:“石大侠是明理之人,该不会以小弟之请为过吧。”

石元朗暗暗一皱眉头,打起笑脸道:“阴兄好说,小弟愿领教益,请坐。坐下好说话。”

阴不诚等三人这才各自就了坐。

石元朗轻咳一声,道:“阴兄,请恕在下斗胆,不知翁家何故得罪了阴兄,要将他全家杀个鸡犬不留?”

阴不诚笑一声,道:“说句高攀的话,翁大爷还是小弟的连襟啦!哈!哈!哈哈!……”他气得笑声不止,话也说不下去了。

一旁秋鹏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三年之前,老夫身患重病,带小女月霞路过此地,谁知翁大爷对小女起了不良之心,强行抢走了小女,又在老夫重疾之身上加了一掌,老夫幸得不死,请问石大侠,此仇此恨岂得不报。”

石元朗点头道:“该报!不过,要杀他一个鸡犬不留,是不是过份了一点?”

阴不诚接口道:“石兄插手的事,可是为了此事?”

石元朗道:“翁大爷之恶,乃他个人之恶,与其他之人何关?”

阴不诚一笑道:“说得也是,我们总不能把石兄的小玉姐与月霞妹一并计算在内,石兄,你说,还有什么人不该计算在内,小弟但听一言而决。”

石元朗沉吟着道:“这……这……”这话真难回答。

秋月华一笑道:“石大侠,我们也知道你的处境,你无法向你的小玉姐交代,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是翁老贼坐山观虎斗之计,请你石大侠三思。”

石元朗点头道:“阴夫人所见甚是,因此更应从长计议,但不知阴兄可否容许小弟三天后作答。”

阴不诚毫不犹豫的一点头道:“悉遵台命,就以三天为期,请石兄明决,小弟等就此告辞了。”

来得快,走得快,显得一团和气,真是一件奇事。

石元朗真想不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廖世昌一笑道:“我看他们三个人蛮好的……”

石元朗无法向廖世昌说明这时心里的困惑,只有点头道:“倒叫我松了一口气,小六子,你先收拾收拾桌上的酒莱,我有点事,要出去走走……”

廖世昌道:“这样晚了,你还到哪里去?”他的话说了等于白说,石元朗的影子早已消失不见了。

石元朗虽然不见了,但廖世昌一抬头之下,还是吃了一惊,说道:“你是什么人?”

敢情,石元朗站立的地方,忽然换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白衣服火红裤子的中年女人,这种打扮就显得怪异极了,连廖世昌都觉得有点看不顺眼。

那是个女人,却有着男人的派头,一挥手道:“不用收拾酒菜了,坐下来,陪本姑娘喝二杯。”听他的语气,她还是个姑娘家哩。

廖世昌欲待拒绝,方摇得半下头,那女人已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同时,递过了一张干两银子的银票在廖世昌眼前:“收下,这张银票是你的了。”

廖世昌虽然只是小地方上混混儿,可也知道银子不会凭空飞来,尤其是陌生人的银子,绝不好收,当下怔了一下道:“姑娘,这是剩酒剩菜,不值银子的,姑娘请用,银票也请姑娘收回?”

那红裤子的姑娘说道:“那就送给你好了。”

廖世昌捉摸了一下,暗忖道:“这个女人来得悄无声息,可不是好惹的人物,好汉不吃眼前亏,且应付她一下再说。”心中有了主意,当下打着笑脸道:“常言有道:无功不受禄,姑娘有什么吩咐,但请明示。”

那女人笑道:“看你不出,这小地方还有你这样的知高识低的人,其实,本姑娘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你做,只要你不把本姑娘来过的事,告诉石元朗就行了。”

廖世昌双目一瞪道:“就这件事?”

那女人回答道:“就这件事,别无所求。”

廖世昌装出一善陶陶的神色,说道:“小的有谢姑娘了。”接过银票揣入怀中。

那女人格格一笑,也没有吃用酒菜,只在屋内走了一遍,就和来时一样,不声不响地走了。

就这样得到一千两银子,天地间那有这样便宜的事,只怕再不会动脑筋的人,也会觉得其中大有问题而不安起来,何况廖世昌的脑筋还不是拐不过弯来的。

那红裤子女人离去之后,廖世昌可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盼着石元朗赶快回来,把这件事告诉他……

可是,石元朗那能马上回来,他也有了他的事啦!

石元朗就不相信鬼王叉的人会这样好说话,他本打算跟下去摸一摸他们的真像,谁知自己和廖世昌多说了一句话,当他追出门外时,便已失去了他们去向,当下心中一想,于是改向翁大爷府中奔去。

翁大爷有一座很大的庄子,庄子取了广个很听的名字,叫“天风庄”。

石元朗打从很小的时候,就望着这子发过呆,也发过誓:“总有一天,我总要到庄子里去逛一逛。”

这一天,想不到在十几年后的今天终于到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使他踏进了“天风庄”。

石元朗打从很小时候,就望着这庄子发过呆,也发过誓:“总有一天,我总要到庄子里边去逛逛。”

这一天,想不到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终于到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之下,使踏进了“天风庄”。

“天风庄”有高大的围墙,有精明的护院,还有狠恶的巨獒,平时别说进去,就是在庄门外面望一望,也够你头皮发麻的。

可是今天的石元朗,那些教人头痛的事,对他一点不发生影响,他内功深厚,微一凝神默察,就能发现“天风庄”的暗卡虚实,展开乘虚蹈隙的身法,“天风庄”的人,真还无法发现他的渗入。

石元朗没有进入过“天风庄”,也不知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翁大爷,更不知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小玉姊,他只有朝着有灯光的地方找去。

这个主意不错,石元朗扑空三四次之后,终于在一座精舍之内找到了小玉姊,小玉姊显然刚回来不久,正站在一个满面红光的老人面前回话。

十几年没有见过翁大爷了,但翁大爷的样子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石元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室内除了翁大爷与小玉姐之外,还有一个瘦老头,一个花信年华的少妇。

石元朗找到他们的时候,小玉姐的话好像刚刚回完,小玉姐正要转身退了出去,翁大爷忽然叫住她道:“小玉,你就送侯七爷回房去吧。”

小玉姐脸色一变,那瘦老头子哈哈一笑道:“你的福气来了,是吧!”伸手一搭小玉姐的香肩,小玉姐就乖乖的跟他走了。

石元朗看得真切,小玉姐的穴道被制,她是不乖也不行,暗中只气得石元朗眼中金星直射,悻悻地一路跟了下去。

这瘦老头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居然住的是一座独院,同时还有二个童子听仰使唤。

小老头带着小玉姐进入房中把房门一关之后,那两个小童可乐了,伏在窗子外直做鬼脸。

石元朗掩在小童背后,伸手点了他们穴道,自己却蹩着一口气等在外面。

石元朗这时守在外面的心情真比上刀山下油锅还难受,这时,不但是小玉姐受考验,石元朗又何尝不是在受考验。

房内终于有了动静,先说话的是那瘦老头:“小娘子,你先别怕……”

一话未了,只听小玉姐冷冷地道:“我不会怕,有什么话,你说吧。”

那瘦老头侯七道:“老夫很喜欢你,但老夫不愿霸王硬上弓,所以老夫要先和你谈一谈。”

小玉姐还是那样冷冷地说道:“谈什么?”

瘦老头侯七道:“老夫问你,你是不是很关心你小兄弟石头的生死?”

小玉姐的声音变了,变得有点紧张的地道:“他怎样了?”

瘦老头侯七道:“他是死定了。”

小玉姐道:“我不相信,翁大爷就说过他的本事大得很,谁能害得了他?”

瘦老头侯七道:“能害他的人多的是,但能救他的人,就不见得多了。”

小玉姐道:“那你是说你能救他?”

瘦老头侯七道:“老夫正是此意,问题是你要不要老夫救他?”

小玉姐道:“要!要!一定要请你老救他。”

石无朗听得暗叹一声,忖道:“小玉姐,你也太容易上当了,这是骗三岁小孩子的话,你怎样也相信他。”

瘦老头侯七嘻嘻笑道:“老夫保你小兄弟不死,你就陪老夫一晚可成?”

小玉姐沉思了半天,才道:“谁知道你能不能真的救他不死?”

石元郎暗吁了一口气,忖道:“小玉姐从小就聪明,那会如此轻易上当。”

瘦老头侯七道:“因为要置他死地的人就是老夫,但老夫可以看在你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

小玉姐一笑道:“哦,你老能杀得了他?”

瘦老头侯七道:“你看老夫这一手能不能杀得了他……”话声中只听“察”的一声,瘦老头露了一手。

石无朗窥去,只见那瘦老头侯七在桌面上印了一个手印。

小玉姐惊叫了一声:“唉哟!你老的手怕不比铁打的还厉害!”

瘦老头侯七笑道:“老夫号称‘铁手无情’,当然有两下子,你相信了吧!”

小玉姐被吓得话声打颤道:“我相信了。”

瘦老头侯七道:“那你也答应了。”

小玉姐“嗯”了一声,完全答应了,这一声“嗯”,可听得石元郎几乎要叫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瘦老头侯七忽然惊叫了一声:“你……”好可怕的一声惊叫,叫得石元朗都打了一个冷噤。

石元朗念头都还没有转过来,只听小玉姐的声音冷得像寒冰似的地道:“最好的法子是我先要了你的命!”

瘦老头侯七这时已是出气多于进气,口中:“啊!啊!啊!……”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石元朗做梦也想不到小玉姐不但不是个弱者,而且还强得出人意料之外,不但强得出入意料之外而且也狠得出入意料之外,这种意外之中的意外,把石元朗给愣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

“有刺客呀!来人呀!”小玉姐不但有一手,办法还多得很哩。

石元朗不便与小玉姐见面了,倒成了现成的刺客,略现身形,急急地向庄外逃去。

“天风庄”来不及拦阻他,也没看清他是谁,就被他逃走了。

石元朗逃出“天风庄”,脑中是一片混乱,小玉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现在,他是想都不敢想了。

回到廖世昌家中,廖世昌迫不及待地一口气把他遇见的怪事说了出来,同时,还取出那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交给石元朗,道:“石头,你看,这就是那人留下来的银票。”

石元朗只看了那银票一眼,淡淡地道:“人家要送你,你不要也是白不要,那你就收下吧。”

廖世昌道:“我看这银子不能收,还是先交给你,你看着办吧。”

石元朗望着廖世昌一笑,道:“你先放在桌上,让我先想一想。”

廖世昌把银票放在桌上,桌上还有些残酒没有抹干,残酒打湿了银票,银票却变了颜色,变成了淡淡的蓝色。

石元朗瞥眼间忽然看到了那变色的银票,不由一震,道;“不好,银票上面有毒!”

接着,马上问廖世昌道:“小六子,你拿过银票的手,可有什么感觉?”

廖世昌举起自己的手掌,一面反复地细察着,一面道;“没有什么感觉……”

石元朗一皱双眉道:“些微麻木的感觉也没有?”

廖北昌道:“没有。”

石元朗摇摇头道:“这就奇了?”

廖世昌忽然指那票子大叫一声,道:“石头,你看那桌子……”

石元朗回目向那桌子上一看,只见那放银票的部份和那张银票都冒起一股轻烟,银票化成了一片纸灰而桌子却现出了一个洞,同时,还慢慢向四周扩大。

石元朗看得脸色一变道:“好厉害的毒!”

廖世昌心惊肉跳地道:“在我身上烂起来,那可不得了。”

石元朗若有所悟地悻悻道:“用毒的手法虽然高明,也令人防不胜防,哼!只是还不一定吓唬得住我。”

廖世昌算是老几,他当然不会是目标,明眼人谁都看得出真正的目标乃是石元朗。石元朗的话也不是无的话矢,因为他已发现了暗中来了不速之客。

果然,话声一落,外面已经有人接话道:“少吹牛皮,本姑娘是不想害你,要真害你的话,你早一命归阴了。”正是廖世昌所说那红裤子姑娘走了进来。

廖世昌一见是她,想起自己没有听她的话,吓得直向后退。

那红裤子姑娘一笑道:“你这人还算不错,没有见利忘义,放心,本姑娘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这位姑娘的长相穿着,实在不敢恭维,但是向廖世昌说的这几句话,叫石元朗听了甚为暗许,因此,石元朗不免改容相向,抱拳道:“姑娘请坐,有何见教?”

那女人一笑道:“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本姑娘的姓名来历呢?”

石元朗道:“在下已知姑娘姓方。”

那姑娘又是一笑道:“不,本姑娘并不真的姓方……”话声一顿,似是有意给石元朗一个再问的机会,可是石元朗装糊涂,没有利用那机会。

那姑娘只有自己介绍自己道:“本姑娘姓什么,暂时不说也吧,但本姑娘想请石大侠去一处地方,石大侠可敢随同小妹前往?”

石元朗一笑道:“姑娘威逼、激将兼施并用,在下不去行么?”

那姑娘一笑道:“你是答应了。”

石元朗道:“在下是个很识时务的人,焉能不答应。”

那姑娘站起身道:“那么石兄请。”

石元朗道:“姑娘请。”

那姑娘道:“好,小妹替石兄引路。”当先走了出去。

石元朗向廖世昌吩咐了两句话,随着那姑娘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