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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身入虎穴 大开眼界

拉另一辆黄包车的则是土确壁吴涂壁。

二人自然又作了一番乔装打扮,短装、短裤、草鞋,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任谁也找不出半点破绽来。

洪茂川本来是要到六馆街(今南京西路),廖添丁却将他拉到洪边街(今环河北路)去了。

不但如此,过没多久,廖添丁更得寸进尺的将洪茂川拉过河堤,往淡水河边拉去。

洪茂川一直陶醉在刚才的云雨之事中,又有六七分的酒意,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忙大声喝斥道:“喂,拉车的!你这个浑小子,怎么将本大爷拉到这里来了?”

廖添丁继续往前拉,故意跟他装糊涂:“你不是说要来淡水河洗澡吗?”

洪茂川怒冲冲的道:“混帐,谁说要洗澡,老子要去六馆街。”

廖添丁还是不停,猛打哈哈:“没有关系啦,既来之,则安之,洗个澡再走嘛,保证你会回到六馆街,不加车资!”眼看已至淡水河边,洪茂川叫停不停,实在忍无可忍,不禁大发雷霆道:“臭小了,你这是找死!”

倏地飞起一腿,踩向廖添丁的背部。

他快,廖添丁更快,洪茂川的脚尚未踢到阿丁的背,猛地把拉杆向上一掀,立将整辆包车掀翻。

黄包车一翻,猝然无防之下,洪茂川马上变成空中飞人。廖添丁好狠,好快,也好毒辣,不待洪茂川脚落实地,便拳打脚踢,先给他吃了一顿点心。

洪茂川也不含糊,果然有点真才实学,见势不妙,陡地横飞丈许,以空间换来时间,已告落地站稳。

一面蓄势以待,一面恶狠狠的道:“小子,你不是车夫?”

廖添丁将斗笠扔掉,语冷如冰的道:“好说,客串而已。”

“是醉仙楼的保镖?”

“哼,凭他们还请不起我。”

“是土匪、强盗?”

“不完全是。”

“干你娘,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

“想干什么?”

“找你算一笔陈年旧帐。”

“我们之间有纠纷?”

“不错。”

“小子,别卖关子,把话说清楚。”

“有一个廖金莲,你还记得吧?”

“廖金莲?记得,她是老夫花钱买下来的一个奴才。”

乍然惊“哦”一声,脸上也变了颜色,惶急万状的道:“难不成你就是廖金莲的弟弟廖添丁?”

廖添丁冷冰冰的吐出来三个字:“答对了。”

“你曾经到彰化找过老夫?”

“有这回事。”

“八卦山的派出所是你烧的?”

“完全正确。”

“大和行是你抢的?”

“下一个可能就是你洪茂川。”

“刑警黑川熊也是你伤的?”

“下次见面就要他吃饭的家伙!”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廖添丁的名头太大,简直就是死神的化身,洪茂川听得这里,早已吓出一身冷汗来,一张凶悍的脸,透出无限畏惧,身不由己的蹬!蹬!蹬!的连退了好几步。

廖添丁却毫不放松,猛一个大跨步,往洪茂川的面前五尺许处一站,冷厉的声音道:“妈的,别把话题扯远了,我问你,你把我姐姐怎么了?”

洪茂川的警觉性很高,将一只手伸入衣内,含混其词的道:“没有怎么样呀。”

“哼,少打马虎眼,据我所知,你已经将她送给别人。”

“送给别人也不是一件坏事。”

“送给谁?”

“一个朋友。”

“什么样子的朋友?”

“一个日本人。”

“叫啥?住那儿?”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我是她弟弟,有权知道。”

“廖金莲已卖给老夫,你无权过问。”

“放屁,卖给你是当奴才,绝对不可以随便送人。”

“老夫花钱买下来的人,就等于是洪某的财产,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是人,不是东西。”

“人也照样可以送出去。”

“说,这个番仔叫什么?”

“只怕你惹不起。”

“说出他的名字来。”

“假如老夫不说呢?”

“不说就要你死。”

“你敢。”

“不敢我廖添丁就不会把你弄到淡水河边。”

“看枪!”

“找死!”

舌剑唇枪,针锋相对,二人的情绪俱已愤怒到了极点,洪茂川好凶,枪字出口,已以闪电也似的速度,拔枪在手,照准廖添丁,砰!的就是一枪。

他自知论功力,讲身手,绝非廖添丁之敌,故而一出手就动枪,想先发制人。

孰料,廖添丁的本事得自名师传授,远在他想像之上,在板机扣下之前的那一刹那,已被廖添丁踢中手腕,枪脱手飞走,枪子儿也应声飞上了天。

洪茂川平时鱼肉乡里,作威作福,凭得只是一身蛮力,及一颗黑透了的心,其实并无多少真才实学,勉强支持了十数合,便溃不成军。

鼻子上挨了一拳。

肚子上挨了三脚。

头上冒出来好几个“水煎包”。

衣服破啦。

锐气没啦。

流露出一脸的狼狈相。

然而,这个老小子并未屈服,仍想作困兽之斗,虚晃一招,拔腿就走。

不是逃走,而是想拾三丈外的那一把枪。

然而,算他衰运,合该他倒霉,奔没三步,在手枪落地之处出现一双脚。

自然是一个人。

乃游木坤是也。

阿坤好绝,非但未曾将枪夺手,还胳臂肘往外弯,帮了他的大忙,用脚将枪踢到洪茂川的面前去,道:“想玩枪是不是,好啊,我双枪坤仔陪你玩。”

发话之初,已将衣襟打开,露出了插在腰带上的两把枪,话一说完,立又喝了一声:“拔枪!”

乖乖,这小子近来一直在苦练枪法,拔枪的速度好快,洪茂川的腰才弯下去一半,阿坤已拔枪在手,瞄准了他的头。

洪茂川吓傻了,哪还敢再轻举妄动。

阿坤表演了一手西部枪手玩枪的把式,滴溜溜的连转了十几圈,然后又插回腰里,大大方方的说道:“洪茂川,我阿坤生平不占人便宜,这样吧,你把枪拾起来,插在腰里,咱们再玩。”

洪茂川却面有难色,未敢伸手去拾。

他怕挨廖添丁的揍。

更怕吃阿坤的花生米。

洪茂川色厉内荏的道:“你们想以多为胜?”

阿坤冷言冷语的道:“你娘,别老鼠镶金牙,自抬身价,对付你这种货色,一个人就足够了。动手,由我们廖老大来;动枪,我双枪坤仔奉陪,这是自助餐,你可以自由选择。”

洪茂川衡情度势,他谁也没有选,选择了逃之夭夭,拔腿朝河堤那边飞奔而去。

“狗娘养的,你插翅也飞不了。”

当然跑不了,在廖添丁的面前,岂容他来去自如,吼声中,已将洪茂川截住,先请他吃一顿“拳脚大餐”,再来一个“过肩摔”。

“过肩摔”很过瘾,摔得洪茂川七荤八素,头昏眼花。廖添丁摔上了瘾,没完没了,欲罢不能。

从陆地摔到淡水河里。

又从河里摔到陆地上来。

只要洪茂川能爬起来,廖添丁就照摔不误。

摔得他晕头转向。

摔得他面如死灰。

大口大口的喘气。

大颗大颗的淌汗。

终于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廖添丁傲然卓立在他面前,厉色喝道:“怎么?还要不要再继续玩下去?”

洪茂川有气无力的道:“够啦,够啦。”

“你的意思是愿意招供”

“知无不言。”

“说吧,你把我姐姐送给了何人?”

“石太郎。”

“石太郎?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头猪?”

“没错。”

“他真的是黑龙会的人?”

“这是事实。”

“他在黑龙会是何身份?”

“高级干部。”

“老窝在那儿?”

“樱花俱乐部。”

“樱花倶乐部又在何处?”

“重熙门(小南门)附近。”

“你这话靠得住吗?”

“洪某斗胆也不敢谎言诓骗。”

阿坤冷哼一声,道:“哼,谅你也不敢,如有半句谎言,就送你回老家。”

廖添丁双眉一挑,道:“现在先送你回台北的家。”

洪茂川爬起身来,苦笑道:“谢了,谢了,洪茂川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劳动廖壮士载送。”

廖添丁脸一沉,道:“你想得倒美,不是老子载送你,是要你载送老子。”

“去那儿?”

“到你家。”

“干嘛?”

“到时自知。”

阿坤道:“而且,还不是一个,载两个。”

洪茂川差点要哭出来:“两个恐怕载不动啊。”

“咱们打个商量,载一个好不好?”

“不好,现在就走,不走就送你上西天!”

阿坤凶巴巴的,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式来,洪茂川早已吓破了胆,那还敢再说半个不字,拉起黄包车来,载着阿坤、廖添丁就走。

两个人的重量不轻,又在洪茂川挨揍之后,体力大减,平时作威作福的他,实在有点吃不消,拉过河堤,便已汗流浃背,气喘如牛。

廖添丁与阿坤却轻松惬意得很,居然在黄包车上唱起儿歌来:

三轮车 跑得快

要五毛 给一块

你说奇怪不奇怪

唱歌不算,还在车上比手划脚,动来动去,无形中又增加了不少重量,害得洪茂川满头大汗,连吃奶的力气都施展出来了,依然拉不动,必须走走停停。

就这样,边走边唱,走走停停,死拖活拉的,好不容易才拉到六馆街的一栋小巧精致的木屋前。

洪茂川累惨啦,坐在门前石阶上,汗下如雨,牛喘不已,想站也站不起来。

廖添丁发火道:“快走呀,别拖死狗。”

洪茂川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已经到家啦。”

“这是你在台北的产业?”

“嗯。”

“老小子,看来你很有钱嘛。”

“小木屋一栋,值不了许多。”

阿坤不耐烦的道:“既已到家,就快叫门呀。”

洪茂川道:“家里无人。”

“爱说笑,有小公馆,就有小老婆。”

“很不巧,细姨回娘家了。”

“起码你还有一个马车夫。”

“马车早已驶回彰化。”

“娘哩,原来是孤家寡人一个,难怪你会去醉仙楼打野食。”

“家里无人,无法招待,两位壮士请回吧。”

“这是什么话,远来是客,好歹也得喝口白开水。”

廖添丁道:“何况还有正事待办。”

洪茂川错愕一下,道:“还有何事?”

廖添丁道:“此非谈话之所,到屋里再说。”

洪茂川再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来,同时他心里雪亮,倘若闭门不纳,免不了又会有苦头吃,只好硬着头皮,打开门揖客入内。

阿坤与廖添丁一点也不客气,俨然以主人自居,一入门就大刺刺的坐在雕花太师椅上。

洪茂川被贬为下男,忙不迭的端上来两杯茶。

然后,百恭百敬,垂首而立,像是一个跟班的,更像是一只待宰羔羊。

廖添丁喝了一口茶,润一润嗓子,方始开言道:“洪茂川,你怕不怕死?”

“怕。”

“想不想死。”

“不想。”

“你认为咱们能否杀得了你?”

“能。”

“换句话说,你的生命已在我廖添丁掌握之中?”

“可以这样说。”

阿坤接口道:“阁下喜不喜欢女人?”

“嘻嘻,男人嘛,白痴才不喜欢。”

“如果把你那一条‘棍儿’割掉,还有兴趣吗?”

“那就没戏唱了。”

“你认为俺有无把你割掉的本事?”

“有。”

“换句话说,你那一条‘棍儿’随时都有可能跟你脱离关系。”

洪茂川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用手兜着裤裆,惶声道:“请高抬贵手,请高抬贵手吧。”

廖添丁一字一句的道:“既然知道咱们可能伤得了你,也可以杀得了你,大家说起话来就方便多了,想死里逃生并不难。”

“请小爷指示迷津。”

“不必求我,应该求你自己。”

“求我自己?”

“可以花钱来买。”

阿坤补充道:“只要你献出一大笔钞票来,你的生命,你的‘棍儿’,就可以保住啦。”

洪茂川诚恐诚惶的道:“大概要多少?”

廖添丁道:“自然是多多益善。”

“可否开一个数字出来?”

“最少要两千元以上。”

阿坤道:“贱啊,两千元就可以买你的一条命,简直比猪肉还便宜。”

洪茂川却堆下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的道:“出门在外,实在凑不出那么多钱来。”

廖添丁冷笑道:“少哭穷,养得起小老婆,会没有钱?”

阿坤道:“别光说不练,先把钞票拿出来,不足之数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来补。”

洪茂川没敢再出言分辩,诺应一声,离开客厅,进入卧房。廖添丁不曾跟进去,待洪茂川转身而出,将所有的大钞、小钞全部交在他手上时,方始不疾不徐的道:“一共多少?”

“只有一千多。”

“到底一千几?”

“一千七百五。”

“还有二百五?”

“是的。”

“房里没有啦?”

“没有啦。”

阿坤吓唬他道:“凑不出两千块,就要剥你的皮来补。”

洪茂川垂头丧气的道:“所有的钱全部在此,两位不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廖添丁道:“倘若在你房里,再搜出一毛钱来,就要你好看。”

洪茂川坦然的道:“欢迎搜查。”

阿坤道:“没有钞票,总还有金银财宝吧?”

“没有金银财宝。”

“妈的,少鬼扯,缺少贵重的首饰,漂亮的妞儿会跟着你这个猪八戒当细姨?”

“首饰是有一点。”

“那就拿出来吧。”

“对不起,都戴在她身上。”

“你那位小老婆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要两三天。”

“娘哩,衰啊,碰到一条瘦猪。”

廖添丁道:“没有关系,二百五十元先让你欠着,下次再付,不过得付利息,还要付酒资嫖姑娘的钱。”

洪茂川瞠目结舌的道:“什么?还要付利息?”

廖添丁冷哼一声,道:“废话,欠钱当然要付利息,同时,未得到咱家的许可,不得随便离开台北。”

“这是为何?”

“找不到我姐金莲,唯你是问。”

“错不了,金莲姑娘确是在石太郎手中。”

“找到才能算数。”

“一定可以找到。”

“找到不算,还要安然无恙,谁要是胆敢碰一碰我姐金莲,谁就休想活命。”

“这……这我可不敢打包票。”

“不敢打包票就乖乖的在此候着,等候你爸跟你算总帐。”

“是。”

“告辞了!”

“送廖英雄!”

雄纠纠气昂昂的离开洪家。

又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到醉仙楼。

土确壁早已先一步返转,当他得知阿坤、廖添丁大获全胜,满载而归时,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连道了三声:“赞!赞!赞!”又连说了三句:“爽!爽!爽!”

廖添丁道:“吴兄,你的情形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将石太郎送到家了吧?”

“送到啦。”

“番仔住在……”

“樱花倶乐部。”

“地址是……”

“小南门附近。”

“嗯,姓洪的果然没撒谎。”

“脓包一个,谅他也不敢。”

“吴兄可曾招惹他?”

“按照咱们原来的计划,碰都没碰。”

“好,咱们现在就去斗一斗这头番猪。”

“走!”

三人言行一致,立刻结伴离去。

他们这里连战皆捷,出足了风头。

赌场那边,丁二喜却吃足了瘪。

因为遇上了一位扎手货。

是飞鹰帮的三大当家的一一秃鹰唐林木。

此人年纪不大,仅二十出头,长得一表人才,穿着一身锦绣,带着一脸傲气,尤其,有一身甚是硬实、超卓的功夫。

武艺之外,赌技亦十分了得。

进入赌场之时,仅仅带来一块钱。

他在赌轮盘。

百年之前,轮盘尚属初创,甚为简陋,只有在一块圆形的,可以转动的木板上,漆上六种颜色,写上六个号码,从一至六。赌台上,也划分成六个区域,书明六个号码。

转动轮盘,停下来时,指针指在几号,便是赢家。

庄家吃五赔一。

赢家以一赔五。

看起来是很公平,事实上学问却大得很,技术好的庄家可以吃大赔小,手段高的赌客也可以输小赢大。

是一种斗智又斗力的游戏。

多数赌客皆趋之若鹜。

丁二喜对轮盘很有心得。

他想二,出现三的机会微乎其微。

今天却透着古怪,频频失算,频频失手,频频栽在飞鹰帮的老三秃鹰唐林木的手中。

唐林木押三就出现三。

唐林木押四就出现四。

似乎,丁二喜的手着了魔,中了邪,已经不再听他自己使唤。

丁二喜把把输。

唐林木把把赢。

打从一开始,秃鹰就不曾收过筹码,一直赢,一直累积下去,甚至连号码也不曾换,位置也不曾动。

从始至终,都押在四上。

四者死也,本来是一个不吉祥的数字,对唐林木而言,则恰恰相反,吉星高照,大吉大利,一路赢到底。

从一块钱开始,连赢五把,此刻的筹码已经累积到了三千一百二十五元。

假如再赢一把,可不得了,高达一万五千六百二十五元,这个数字太大,四海帮即使不破产,也会脱一层皮。

兹事体大,丁二喜心里直发毛,自己也作不了主,早已着飞鱼张木村去报告土确壁。

同时,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连输五把后,丁二喜已悟出输钱的原因所在。

他发现,唐林木系以超人的内力,遥控轮盘,使原本该在三号时就停下来,硬是推进至四号。

从而也使他意识到,来人必定大有来头,一方面为了拖延时间,另方面也为了等待援兵,遂道:“朋友是那条线上的?”

秃鹰唐林木没有答话,卷起了袖子,也敞开了胸膛。

胸脸上有刺青,是两只小老鹰。

够了,这是注册商标,再认不出来,就不是江湖人。

丁二喜抱拳道:“哦,朋友原来是飞鹰帮的,不知上下如何称呼?”

“唐林木,秃鹰唐林木。”

“是三当家的,失敬得很。”

“客气了,不知者不罪。”

“三当家的手气奇佳,是否可以适可而止?”

“还早,还早。”

“准备再赌多久?”

“只要赌得爽,赌得痛快,自会收手的。”

“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希望三当家的不要逼人太甚。我丁二喜自叹技不如人,所赢的钱自当如数奉上。”

“区区数千元,太少太少啦。”

“三当家的打算赢多少?”

“起码得再赌一把。”

“再一把赌下来,数目太大,小弟可能做不了主。”

秃鹰唐林木吹胡子瞪眼睛的道:“谁能做主?”

丁二喜道:“自然是我们吴老大。”

“叫他来。”

“早已派人去请。”

“派谁去的?”

“我!”

飞鱼张木村应声而现。

陈玉梅也跟着来了。

却没见土确壁、廖添丁与阿坤。

秃鹰唐林木眼高过顶,简直目中无人,冷冷的扫了飞鱼一眼,道:“朋友何人?”

飞鱼冷语相向道:“飞鱼张木村。”

“那一位呢?”

“唐山客陈玉梅。”

“赫!四海帮的精锐尽在此地,就差一个吴涂壁,他什么时候到?”

“抱歉,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我们吴老大。”

秃鹰唐林木猛地一拍桌子道:“妈的,姓吴的一辈子不来,难不成要唐三爷在此等着长胡子?”陈玉梅不亢不卑的道:“咱们打个商量,可否请三当家的先回,倘若赌兴未尽,待我们吴老大返转时,再择期另作一场豪赌?”

唐林木怒气冲天的道:“今天是今天,以后是以后,不要混为一谈。”

“三爷的意思是非赌不可?”

“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们不肯接受呢?”

“砸烂这个鬼地方。”

“听三当家的口气,好像是存心找碴来的?”

“找碴又怎么样?”

“就凭三当家的一个人,恐怕不一定能讨了好。”

陈玉梅估计错误,唐林木可不是匹马单枪而来的,拍!拍!拍!击掌三响,假装成赌徒,散落各处的十几名飞鹰帮的高手,皆一齐拢过来。

更多的人在外面,整个赌场已经被飞鹰帮的人包围起来。唐林木很跋扈的道:“看到了吧,是赌?是挨砸?你们自己估量着办吧?”

激怒了陈玉梅,望着丁二喜,咬着牙齿说道:“老丁,跟他赌,凭你的技术,他不一定赢得了!”

飞鱼张木村同样气冲斗牛,恶狠狠的道:“是嘛,谁怕谁呀!”

丁二喜早有此心,闻言正中下怀,回应了一句:“正合我意!”

并非莽撞行事,而是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有致胜的把握。

丁二喜明白,唐林木赢钱的根本,在于他以浑厚的内力,遥控轮盘。

论功力,丁二喜自信非唐林木之敌,但他占尽地利,由于距离轮盘近,自然胜面较大,是以敢于跟唐老三一决雌雄。

可是,天下事不如人意者,常十之八九。

丁二喜今天不如意的事特别多。

炖好的猪脚会走路。

煮熟的鴨子也飞了。

原以为轮盘近在咫尺,定可将号码控制在“一”字上。

讵料,唐林木内力之深,远比他想像中更为高超,硬是将轮盘强行运转至“四”上才停下来。

一旦停住,便如生了根,上了锁,铆上铆钉一样,再也一动不动。

“赢拉,赢拉!”

“赢了丁二喜!”

“赢了四海帮!”

“这一下四海帮非破产不可!”

飞鹰帮的弟兄吼声如雷,此起彼落。

一个个神气活现,飞扬跋扈的好不兴奋。

飞鱼、陈玉梅、丁二喜则如泄了气的皮球般,颓丧之极。

秃鹰唐林木这时大呼小叫道:“算帐,算帐!”

丁二喜愕然一愣,道:“三当家的不赌啦?”

“不赌啦。”

“多玩几把又何妨。”

“赌瘾已过,下次再来。”

“下次遇上我们老大,你的骗术就行不通了。”

“什么?你说三爷在行骗?”

“难道不是?”

“拿证据来。”

“若有证据,早就将你赶出去了。”

“没有证据就赶快赔钱,结帐!”

陈玉梅怒眉双挑的道:“对不起,四海帮不接受讹诈。”

飞鱼张木村亦道:“也绝不支付诈赌的钱。”

秃鹰唐林木乍然下令道:“给我砸!”

飞鹰帮的弟兄里应外合,齐声应是。

“砸烂这个鬼地方,片瓦无存。”

“是!”

“谁敢反抗,一概格杀勿论。”

“遵命!”

“最好砸得稀哩哗啦,杀得鸡飞狗跳,直至他们乖乖的付出钞票来为止。”

“一定照办!”

没有照办。

并非他们不服从命令,而是正当双方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之际,土确壁吴涂壁与阿坤、廖添丁正好闻讯及时联袂而至。弄清楚全盘情况后,土确壁瞄了秃鹰唐林木一眼,道:“三当家的,请放心,这一笔赌债,吴某人照付不误。”

丁二喜抢先道:“老大,不能付,他他妈的诈赌行骗。”

土确壁的表现真不愧为是一个成名人物,四平八稳,无懈可击:“诈赌也是一种技术,谁叫咱们技不如人。”

飞鱼不服的道:“飞鹰帮存心找碴,想蚕食鲸吞咱们四海帮,无论如何不能咽下这口气。”

土确壁义正词严的道:“非咽不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既已赌输,就当面对现实,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这笔钱咱们定要付。”

秃鹰唐林木冷然一哂,道:“老大就是老大,果然与众不同。”

土确壁面无表情的道:“不知老丁一共输了多少钱?”

唐林木早已计算清楚,耀武扬威的道:“不多,令仅一万五千六百二十五块钱而已,不过,还得另外再加一笔。”

“加那一笔?”

“唐某手里的筹码亦当兑现。”

“请报个数字来。”

“三千一百二十五元。”

“如此,总数便成为一万八千七百五十元?”

“吴老大乃神算,既快又准。”

“可惜钞票不争气,一次恐怕付不出这么多来。”

“客气,客气,区区之数,相信难不倒吴老大。”

这是风凉话,事实上这个数目大得惊人,真的把吴涂壁难住了,倾其所有,包括赌场里的资金,以及他得讯之后,从醉仙楼带出来的现款,总共才有八千七百余元。

换句话说,尚欠飞鹰帮一万元整。

廖添丁身上还有一两千,是从洪茂川那里敲诈来的,本想助他一臂之力,却被土确壁断然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这是义军的义款,不能随便动用。

四海帮的麻烦,理当由他吴涂壁独自一人扛下来。

土确壁亲手将钱交给唐林木,沉声道:“三爷,不足之数,请宽限些时,吴某自当设法筹足奉上。”

秃鹰逼问道:“何时?”

“尽快就是。”

“别打马虎眼,最好有一个确切的时间。”

“一月如何?”

“爱说笑。”

“依三爷之见?”

“顶多三天。”

“三天太紧迫了吧。”

“这是你家的事,缺少资金就不要开赌场。”

惹恼了一旁的廖添丁,开口就骂道:“狗娘养的,人不死,债不烂,你凶什么凶!”

阿坤更火更怒,瞪着眼珠子说道:“赌债,而且还是诈赌的债,不给你你他妈的又能怎么样?”

秃鹰唐林木闻言大怒,厉色喝问道:“哪来的野小子,竟敢大放厥词,是不是急着想去见阎罗王?”

廖添丁道:“咱家廖添丁。”

阿坤道:“你爸双枪坤仔。”

原以为,一打出字号来,唐林木一定会吓一跳,讵料秃鹰却报以一声冷笑,冷言冷语的道:“哼,两个草地小毛头,唬唬日本鬼子可以,休在飞鹰帮的面前耍威风。”

阿坤道:“姓唐的,你好像未将我俩放在眼内?”

“事实本来就是如此。”

“可敢接受我双枪坤仔的挑战?”

“就凭你敢向唐三爷挑战?”

“少吹牛,快说出你的答案来。”

“敬陪末座。”

“玩枪?还是动拳脚?”

“江湖规矩,江湖人只动拳脚,不动枪。”

“接招!”

“接招!”

同时发话,同时出招,一样的疾逾闪电,一样的辛辣凶狠,一眨眼的工夫,便对拆了十个回合。

结果半斤八两,秋色平分,谁也没有取得绝对的优势。

不过,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大家有目共睹,唐林木技深若海,再继续打下去,百招之外,必可稳操胜算。

廖添丁看在眼中,本待挺身而出,秃鹰唐林木已开口说道:“吴老大意下如何,三天的期限已经不短。”

土确壁道:“一万元数不在少,盼能再延后数日。”

“延后是不可能,但有一个变通的办法,倒是可供吴老大参考。”

“请直说。”

“老生常谈,希望四海帮能集体投效飞鹰帮。”

“这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吴老大点点头,所有的赌债,全部作废。”

“吴某宁愿举债偿还。”

“我们老大说过,愿意给你坐第二把交椅。”

“谢了,盛意心领。”

“你不答应?”

“假如吴某甘愿寄人篱下,卖身投靠,早就答应了,不会拖到现在,去告诉你们老大神鹰黄猛,说我吴涂壁纵使身首异处,也不会仰人鼻息。”

秃鹰唐林木冷嘲热讽道:“有种,够气魄,可惜是自寻死路。”

“什么意思?”

“一万元的债务,四海帮已瀕临破产的边缘。”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就算一无所有,也不见得会饿死人。”

“三天的期限绝不延长。”

“吴某自当尽力而为。”

“空口无凭,必须立一个字据出来。”

“什么字据?”

“欠债的字据。”

“哦。”

“不但要写明白欠债的数字,也要将所提供的担保品一并写清楚。”

土确壁听得一呆,脸都气紫了,怒不可当的道:“唐老三,你们飞鹰帮简直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写字据之外,还要提供担保品?”

“那当然,你若是拍拍屁股走人,本帮到那里去找你讨债。”

“好吧,姑且将这家赌场押给你。”

“开玩笑,这个鬼地方能值几何。”

“要怎样,才能使三爷满意?”

“起码得将醉仙楼加上去。”

丁二喜火道:“娘哩,你好大的胃口。”

飞鱼张木村道:“当心消化不良!”

陈玉梅亦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四海帮吃掉,门也没有。”

土确壁沉吟一下,道:“就照三爷的意思,将醉仙楼也供作担保品,但若在三日之内偿清债务,仍归本帮所有。”

秃鹰唐林木不假思索,颔首道:“没问题,但如逾期不还,休怪飞鹰帮要没收担保品,同时……”

“同时怎样?”

“自即刻起,赌坊由飞鹰幫来经营。”

“可以。”

“这一切的一切,请吴老大全部清清楚楚的写在字据上,咱们先小人,后君子。”

“成!”

土确壁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虽然是一件令他十分恼火,非常窝囊的糗事,还是痛痛快快的照实写了一张字据给唐林木。

在观音山时,廖添丁曾对赌技下过一番苦功,自此而后,一有空闲便勤加练习,如今正逮住一个表现的机会,自然不会轻轻放过,道:“三当家的,咱们玩玩吧。”

秃鹰唐林木一呆,道:“玩什么?”

“客随主便,麻将、牌九、骰子、梭哈都可以。”

“抱歉,今天就到此为止。”

“为什么?”

“已经赢够了。”

“爱说笑,没人会嫌钱多。”

“唐某就嫌,明天清早,诸位请回吧。”

当真以主人自居,下了逐客令。

简直是和尚赶庙公,大家当然不甘心就此罢休,但又找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在土确壁的以目示意下,心不甘情不愿,勉为其难的退出了本来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

飞鱼张木村嘟嘟喃喃的道:“真糗啊!”

陈玉梅垂头丧气的道:“真衰啊!”

丁二喜一脸懊恼的道:“也真窝囊啊!”

的确够糗,够衰,也够窝囊,本来是自己的家,却被人反客为主给撵出来,天下还有什么比这更糗,更衰,更窝囊的事。

最难过的自然是首推丁二喜,懊恼、气愤、自责,兼而有之,他心里雪亮,四海帮的底子原本就很单薄,一万元的欠债,确实已使四海帮瀕临破产的边缘。

这个漏子不小,金钱的损失之外,声名的损失更是无法估计,倘若未能及时挽回颓势,使赌场、醉仙楼落入飞鹰帮之手,四海帮从此将无立足之地,等于是让飞鹰帮获得一次空前未有的大胜利。

丁二喜热泪盈眶的道:“老大,我对不起你。”

土确壁一点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伸出一只手来,往丁二喜的肩膀上一搭,诚诚恳恳的道:“老丁,别这样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换了我,同样不是唐老三对手,此人内力深厚,非你之罪。”

飞鱼气忿忿的道:“妈的,飞鹰帮简直欺人太甚,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土确壁以钢铁也似的语气道:“当然不?”

陈玉梅道:“不知老大作何打算?”

土确壁答得妙:“哪里丢的,再从哪里捡回来。”

丁二喜精神一振,道:“老大可是准备跟唐老三再赌一场?”

“是有这个意思?”

“依属下看,姓唐的必会要求先清偿前债。”

“不要紧,我自有巧计安排。”

“当务之急,应该先设法筹措一笔赌本。”

“现在就去借。”

“找谁借?”

“日本鬼子。”

“兄弟会的会员?”

“是黑龙会的石太郎。”

“好,咱们大家一起去。”

“不,你们且回醉仙楼待命,我与阿坤、廖兄去就够了。”

小南门。

樱花俱乐部。

位于两条大马路交会的拐角处。

占地广阔,设备豪华,是日人占据台湾后新建的一栋建筑物。

事先,廖添丁便已作过调查,所谓俱乐部,实际经营的则是妓院、烟馆与赌场,乃黑龙会的主要财源之一。

一踏进大门,马上看到,乖乖,好大的场面,左面一排有十间房,每间房子里有四张床,换句话说,可以同时供应四十个烟客吞云吐雾。

右面的十间屋子,则一律是日式建筑,纸门纸窗,铺满榻榻米,显得甚是洁净而又清幽。

阿坤、土确壁、廖添丁一进门便闻到一股强烈的鸦片味,清香扑鼻,薰人欲醉。

特制的大烟灯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

烟客抽大烟的声音,呼噜呼噜的不绝如缕。

廖添丁道:“吴兄,石太郎就是在这里下车的?”

土确壁道:“没错,小弟亲眼见他一直走进来。”

阿坤展目望去,见里面尚有好几重院落,可谓庭院深深,道:“咱们到里面去,番仔八成不会住这里。”

廖添丁胸有成竹的道:“别忙,先抽口烟,开开洋荤,然后再放手赌几把,狠很的捞一票,也许不必咱们去找,石太郎会来找咱们。”

土确壁道:“这个主意不错,既要寻令姐金莲姑娘,为义军筹款的事也不能抛诸脑后的。”

阿坤道:“好啊,未去黑巷,已经许久不曾抽鸦片了,养足了精神,也好狠狠的修理一下石太郎,给黑龙会一个下马威瞧瞧。”

廖添丁郑重其事的道:“阿坤,我警告你,鸦片固可提神,可千万不能上瘾,偶而玩玩尚可,一上瘾就会变成人渣,变成大烟鬼。”

阿坤嘻皮笑脸的道:“在(知)呀,在呀,用不到你来鸡婆。”

廖添丁亦未再多言,一马当先,往右面行去。

立被一名日本侍者拦下来,笼着一脸寒霜,爱理不理的道:“你们来干什么?”

廖添丁直接了当的道:“抽大烟。”

“左边请。”

“右边是干嘛的?”

“也是烟馆。”

“既然同样是烟馆,为何一定要到左边去。”

“因为你们是台湾人。”

“右面是给什么人用的?”

“日本人。”

阿坤闻言大怒道:“你娘,你们这是在搞种族歧视。”

侍者一脸无奈的道:“这是上面的规定。”

“那个上面?”

“我们老板。”

“你们老板是谁?”

土确壁抢先道:“你们老板是不是石太郎?”

侍者一怔神,道:“是呀,你怎么知道?”

土确壁瞎吹胡吹道:“曾有数面之缘,还在一起喝过几次酒,今天就是石太郎请我们来抽大烟的。”

真是势利眼,一听说是老板的朋友,立即换上一副逢迎的嘴脸,侍者满脸堆笑的道:“既是我们老板的朋友,自然另当别论,请!请!”

打恭作揖的,领着三人往右边行去,又道:“不过,这边都是单人房,设备高级,收费也比较贵一些。”

廖添丁眉头一挑,道:“多贵?”

“贵一倍。”

“贵十倍也无所谓,反正我们抽烟,有人付费。”

“谁付费?”

“石太郎。”

“我们老板请客?”

“不信你可以问一问石太郎自己。”

阿坤也是个牛皮大王,乘机大吹法螺道:“今天晚上,你们老板还要请咱们吃大餐喝花酒哩。”

真把待者唬得一愣一愣的,打开三扇纸门,恭谨有礼的道:“三位贵客先请入内小坐,小的这就去拿烟具来。”

话毕,行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方始匆匆离去。

侍者未返。

半路上却杀出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神色萎靡,吊儿郎当,年约二十上下的日本浪人来,主动的过来搭讪道:“我叫花十郎。”

人,来得突兀,话,也有点莫名其妙,廖添丁不由一怔,道:“朋友在那里发财?”

花十郎打了一个哈欠,自我解嘲的笑笑,道:“发财?正在发愁呢,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日本浪人罢了,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小混混。”

“你不是日本警察的密探?”

“你看我像吗?”

“瘦巴巴的,一脸落魄像,是不像,倒像是一个大烟鬼。”

“实不相瞒,我花十郎三岁抽烟,已有十五年的烟龄。”

“是前辈。”

花十郎回报一个苦笑,接着又打了一个眼泪直流的大哈欠,一副烟瘾大发,而又无烟可抽的可怜相。

阿坤道:“不必问,花朋友是黑龙会的人?”

花十郎道:“这位兄台何敢如此肯定?”

“道理很简单,樱花倶乐部乃是黑龙会的地盘。”

“事实也很明显,我花十郎若是黑龙会的人,何至于哈欠连连,三天抽不到半口烟?”

“说的也是,你他妈的烟瘾发作,为何不吞云吐雾一番?”

“一句话。”

“有屁快放。”

“有没钱。”

“可以挂个帐呀。”

“樱花俱乐部一向现金交易,恕不赊欠。”

土确壁疑云满面的道:“那你还留在此地作甚?”

花十郎朗声道:“看能否为进出此地的阔老阔少提供一些资讯服务。”“你能提供什么样的服务?”

“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举一个例子。”

“譬如那一个品牌的鸦片价廉物美,那一位艺妓色艺双全。”

“对赌场内的情形熟不熟”

“熟透了。”

“眼前,对咱们,花朋友有何建议?”

“不要纯抽烟,要抽花烟,才有味道。”

廖添丁不解道:“何谓抽花烟?”

花十郎道:“喝花酒,懂吧?”

“懂,有女人陪着喝酒,就叫喝花酒。”

“有女人陪着抽大烟,就叫做抽花烟。”

“鲜,真鲜,只见过喝花酒的,还没听说过有抽花烟的。”

“这里就有。”

“姑娘从哪儿来的?”

“都是此地的艺妓。”

一听到女人,阿坤就痒痒的,道:“帅不帅?”

花十郎一面打哈欠,一面道:“卡帅卡帅。”

“可否光着身子陪?”

“没问题。”

“可否动手动脚?”

“随你的便。”

“可否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高兴干啥就干啥。”

“真有这么好的事?”

“樱花俱乐部是台北最佳的销魂窝。”

话被侍者打断了,捧着三套烟具走回来,放进三间小屋去。

方待离去,一眼瞧见了花十郎,立即堆下来一张阎王脸孔,冷冰冰的道:“花十郎,你还没有走?”

花十郎对他似是十分畏惧,惶声道:“快啦,要走啦!”

侍者寒脸道:“最好现在就滚,否则,当心我们老板的手下,把你当作垃圾般扔出去。”

“是,是,抽两口烟,我马上走。”

“哼,穷光蛋一个,你连三餐都吃不饱,那来抽鸦片的钱,滚吧,别再让我碰到你。”

话落,兀自行往别处,招呼客人去了。

廖添丁脑中灵光一闪,忽发奇想,打算收买花十郎,为自己工作,与阿坤、土确壁互换一道眼神后,道:“花十郎,你刚才说你有几天没有抽大烟了?”

花十郎伸出来三个手指头:“三天。”

“难不难受?”

“难受的要死。”

“想不想抽?”

“想得要命。”

“如果咱们给你鸦片抽,而且是抽花烟,还吃香的,喝辣的,可以到处耍威风,你如何报答我?”

花十郎闻言,愁眉不展的脸上,绽放出满面笑容来,喜孜孜的道:“只要有大烟抽,作牛作马,为奴为仆,那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我花十郎都干,绝不皱一下眉头。”

阿坤道:“叫你去打探消息,做侦探,当间谍,干吗?”

花十郎道:“干,这些事我最在行,多少年来,就是靠通风报讯,出卖情报生活的。”

“看你能言善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无人赏识,怀才不遇哪。”

土确壁是个老江湖,看得出来花十郎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有点小聪明,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外加好吃懒做,像他这样的人,谁要是给他一顿饱饭吃,就会为谁拚死卖命,谁给他鸦片抽,就会跟着谁跑。

但有一点,不能供过于求,更不能得志,一得志就会反客为主,甚至忘掉自己的祖宗八代。

土确壁压低声音道:“花十郎,假如叫你去杀你的同胞,你敢吗?”

花十郎毫不考虑,立道:“有什么不敢,除了我爹我娘外,即便是天王老子,我花十郎也照杀不误。”

廖添丁道:“好极了,就凭你这一句话,咱家就决定交你这个朋友,今后不论吃、喝、玩、乐、抽,你花朋友的一切开销,全部包在我廖添丁的身上。”

立将那侍者又叫到面前来,道:“再拿套烟具来。”

侍者一楞,道:“三个人要四套烟具作甚?”

“给这位花朋友用。”

“你请客?”

“你们老板石太郎付帐。”

“只怕我们老板会不高兴。”

“不会的,他要是敢说半个不字,咱家在他的顶头上司,黑龙会长犬养幸助那里打一个小报告,保证叫他吃不完兜着走。”

牛皮越吹越大,侍者根本摸不透廖添丁吃几碗饭,只好连连颔首称是,未敢多言分辩。

廖添丁得寸进尺的道:“另外,再叫四个姑娘来。”

“四位要抽花烟?”

“花烟才够刺激。”

“要台湾姑娘?还是日本妞儿?”

“自然是要东洋小妞。”

阿坤道:“对,开开洋荤嘛。”

土确壁道:“找几个年轻貌美的。”

花十郎很内行,道:“烟技床技很重要。”

廖添丁补充道:“最好是干干净净的原装货。”

你一言,我一语,弄得侍者头大如斗,带着一脸的无奈,应命而去。

东洋妞儿,果然不赖。

身穿和服,婀娜多姿。

娇滴滴,甜蜜蜜。

其柔似水。

其美如花。

乖巧,可人。

热情,豪放。

一来便交四个男人请进了房,请上了床。

床上有桌。

桌上有茶具。

妞儿们各自提来一壶水,第一个节目便是表演茶道。

哗啦!哗啦!一阵开门的声音传处,花十郎将两边的纸门打开了。

他左边是廖添丁,右边是土确壁,道:“十郎有一个小小建议,咱们将纸门全部打开,彼此观摩观摩如何?”

“好啊。”

答话的是阿坤,他在廖添丁的隔壁,立刻付诸行动,四间小屋,随即全部打通。

大家有目共睹,四女行动一致,一律双膝跪在榻榻米上泡茶。

日本茶道很噜嗦,冲冲泡泡好半天才弄出一小杯来,双手献给对面的客人。

花十郎是个大行家,名堂真不少,冷哼一声,道:“臭婊子,你们不要唬外行,艺妓陪茶可不是这样喝。”

廖添丁身边的妞儿道:“那要怎样喝?”

花十郎道:“嘴对嘴喂,别偷工减料。”

土确壁身旁的小妞道:“不是我们姐妹有意偷工减料,是怕贵客嫌弃,不愿意吃口水呢。”

阿坤道:“没有关系啦,女人的口水最好吃。”

花十郎又道:“另外,可否将你们身上的皮剥掉?”

四名艺妓立以行动代替了答覆。

剥掉和服。

除去内衫。

仅仅还剩下一条三角裤,一副奶罩。

阿坤嚷嚷道:“脱呀,怎么不脱了,脱光了才有看头。”

花十郎不以为然道:“错,错,雾里看花,镜中窥月,半掩半遮,才引人入胜,想入非非,一旦洞门大开,就淡而无味了。”

廖添丁亦有此同感,道:“花朋友高见。”

花十郎谦虚的说道:“客气,客气,此乃经验之谈。”

艺妓很听话,照着花十郎的意思,将茶含在口中,嘴对嘴,吐到对方口里去。

“嗯,很香。”

“唔,很甜。”

“如兰似麝。”

“余味无穷。”

这是四个男人的评语,虽然只是茶水,却飘飘然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土确壁道:“花朋友是个玩家,下面的节目还是由你来挑选吧。”

花十郎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道:“三天不抽鸦片,骨头都软啦,先抽几口大烟,再进行其他的节目吧。”

古道幽蘭OCR于二〇一六年十月卅一日亥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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