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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

土城。

园林村。

这一带都是陡峭的山坡地,土地贫脊,五谷不生,家家户户皆以种茶为生。

满山遍野都是茶叶树。

满山遍野都是采茶女。

随时都可以听到嘹亮悦耳的采茶歌。

从这山传到那山。

从那山传到这山。

有时彼此唱和。

有时彼此竞争。

充满欢乐。

也充满希望。

然而,茶农的内心并不欢乐,反而充满辛酸。

因为,这里出了一位专门剥削茶农的奸商苏文贤。

贱价买进。

高价卖出。

肥了茶商。

瘦了茶农。

苏文贤乃兄弟会的成员之一,与日方关系良好,跟兄弟会的会长山本刀之助,副会长板田有信,以及辜害荣,皆私交甚笃。

他本人平时住在台北,生活优裕,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据说单是小老婆就有一打多。

拥有一家规模很大的制茶厂,做的是独家垄断的生意。

茶厂设在山上,就在园林村,附近三村九庄茶农所产的青茶,都必须缴给他。

当然是贱价收购,倘若有人不服,偷卖给外地的茶厂,而被苏大老板査到的话,他身边雇的保镖打手,轻则拖到山沟里毒打一顿,重则烧山烧屋,断腿断手,严重的甚至还会有人离奇“失踪”。

是个奸商,恶霸,不折不扣的吸血虫。

现在,正是青茶焙制完成,要出货的时候。

苏文贤就坐镇在山上,准备大把大把的收钞票。

路,山路,崎岖的山路。

车,牛车,古老的牛车。

正缓缓的驶向山上的园林村。

驶向园林村苏文贤所开设的制茶厂。

很多,三五成群,络绎于途,远远望去,连成一条车龙,蔚为奇观。

路边突然冒出来四个衣着很时髦讲究,头戴宽边帽,遮住了半张脸的少年仔。

他们不是别人,乃廖添丁、土确壁、阿坤与飞鱼张木村是也。

廖添丁一面走,一面跟其中一位车夫搭讪:“老乡,到哪儿去?”

车夫瞄了他们一眼,粗声道:“去园林村,苏家茶厂。”

“打算贩茶来卖?”

“草地人,哪会做生意,是帮茶商来运茶的”

“怎么没见茶商老板?”

“老板已经先一步坐轿子去了。”

阿坤道:“我们也是到园林村,苏家茶场去的。”

车夫朴实的脸庞上,布满皱纹,笑容可掬的道:“既是同路,就请上车来坐吧!”

“载得动吗?”

“没有关系啦,这一条牛载得动一千多斤哩”。

“多谢,多谢。”

“别客气。'’

四人真的不客气,一齐跳上了牛车。

从车夫的口中,得知更多苏文贤鱼肉茶农,为非作歹的恶绩,大家听在耳中,恨在心中,暗中决定,一定要为茶农出一口气。

苏家茶厂果然不小。

办公厅舍是一栋新式的建筑,红砖、绿瓦、玻璃窗,还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

有六座制茶厂房,每一座的面积皆在百坪以上。

交易在办公厅舍前的一个广场上进行。

茶叶一包一包的堆积如山。

牛车一辆一辆的排列成行。

买茶的人来来往往。

卖茶的人进进出出。

熙熙攘攘。

盛况空前。

生意兴隆。

钞票多多。

廖添丁忽然越众而前,来到主持交易的一位中年人的面前,冷峻而又派头十足的道:“我想见苏大老板。”

中年人抬头一看,直觉的认为来人绝非等闲之辈,忙起身笑脸相迎道:“请问这位少爷是……”

“是你们老板的朋友。”

“打哪儿来?”

“台北。”

“不知在哪里高就?”

“皇军军部。”

阿坤又追加了一句:“跟皇警的关系也不错。”

在当时,只要跟皇军皇警能够扯上半点关系,就是天之娇子,别人莫不刮目相看。

那中年人惊得脸色接连数变,忙弯腰哈背,打恭作揖,亲自领着廖添丁等四人走进办公厅舍。

办公室内,有一个红光满面,穿着洋服,留着飞机头,年约四十上下的男子,正在翻阅帐册。

廖添丁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苏文贤。

中年男子趋前道:“这几位日本军部来的朋友,说要找大哥。”

苏文贤根本不认识廖添丁等人,不由一怔,疑云满面的道:“我们认识?还是朋友?”

廖添丁道:“是啊,苏大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已经记不得了?”

苏文贤愕然道:“不知在哪里见过?”

土确壁道:“在辜家。”

飞鱼道:“辜家新厦落成的那天。”

阿坤道:“辜大老板还跟咱们正式介绍过呢。”

苏文贤思索良久后,一脸惊惶的道:“莫非是那几位记帐的先生?”

廖添丁道:“答对了。”

阿坤道:“姓辜的可曾将咱们的身份向苏大老板透露?”

苏文贤道:“曾有暗示,并未言明。”

廖添丁双眉一扬,道:“如此说来,还必须向苏大老板做一番自我介绍,咱家廖添丁。”

阿坤道:“在下双枪坤仔。”

吴涂壁道:“我是土确壁。”

张木村道:“区区飞鱼是也。”

够啦,够啦,这四个人的大名响亮得很,苏文贤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在一般土豪劣绅的心目中,是凶神恶煞,也是死神的化身。

苏文贤吓得倒抽一口寒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那中年人同样双眼发直,全身发抖,痴痴地傻住了。好半晌,惊魂稍定,苏文贤才吐出两句话:“英雄饶命,壮士饶命。”

廖添丁冷声道:“咱家不是来要你的命。”

“那是要钱?”

“也不完全是。”

“请英雄明示。”

“想跟苏大老板合伙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卖茶叶。”

“卖茶叶?壮士的意思是……”

“你卖茶叶,我收钱。”

“哦,哦!”

苏文贤终于明白了廖添丁的目的所在,更惊更急,欲哭无泪,欲语无言。

什么合伙做生意,根本就是敲诈、勒索、抢劫的代名词,廖添丁的点子真多,推陈出新,令人叹为观止。

阿坤道:“不知道苏大老板意下如何?”

苏文贤思索一下,忍气吞声的道:“好吧,苏某人愿意奉献茶厂的一日所得。”

土确壁道:“爱说笑,咱们弟兄们不是瘪三小混混,一日所得恐怕打发不走。”

苏文贤字斟名酌的道:“壮士毕竟作何打算?”

廖添丁胸有成竹的道:“茶厂内所有茶叶的全部收入。”

“厂内的成品堆积如山,短时间之内可能卖不完。”

“你认为要多久才能卖完。”

“最快也要三十天。”

“太多,太久啦。”

“廖壮士以为要几天?”

“三天!”

“三天?这是不可能的事。”

“绝对可能,山人自有妙计。”

“什么妙计?”

廖添丁脸一沉,道:“且别管咱家有何妙计,先说你自己是否乐于奉献三日所得?”

阿坤打开扣子,露出来两把枪,阴冷的声音道:“姓苏的,在你未作答以前,最好先考虑一下后果。”

飞鱼的话更清楚:“钱财乃身外之物,好死不如赖活着。”

土确壁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损失虽然惨重,但还不至于伤筋动骨,很快就可以东山再起。”

“何况多年来你从茶农身上压榨来的,要远比这些多得多!”

笃!笃!廖添丁轻巧而神气的,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道:“怎么样?苏大老板,你说话呀!”

在这种情形之下,苏文贤还能说什么?

只有俯首听命,被人牵着鼻子走,此外别无他途,道:“好吧,就捐献三日所得,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廖添丁道:“说说看。”

“三日之后,请即离开。”

“放心,你留也留不住。”

“请勿破坏茶厂的设施。”

“保证不会。”

“卖不完的茶叶仍归苏某所有。”

“当然,我们想带也带不走。”

“切勿伤害任何人。”

“不会,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脸色一整,廖添丁接着又说:“咱家也有一个小小的希望。”

苏文贤道:“请壮士明示。”

廖添丁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有咱们六个人心知肚明,对外我们是合伙人。”

阿坤威胁道:“倘有违反,小心花生米侍候。”

廖添丁道:“三天之内,茶厂的交易由咱家全权负责,你不得过问。”

土确壁吓唬道:“如有逾越,当心挨揍。”

廖添丁:“必须严守秘密,不得泄漏消息半点。”

飞鱼:“若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个上西天的就是你苏文贤。”

廖添丁道:“在我们尚未离开之前,你也不准下山,接受飞鱼二十四小时全天候保护!”

阿坤道:“不论吃、喝、拉、撒、睡,无分白天夜里,都不得远离视线之外,一旦犯规,你就老命休矣”。

廖添丁道:“三日之内,我是主,你是仆!”

土确壁道:“我们是老板,你们是伙计。”

飞鱼道:“希望合作愉快。”

阿坤道:“不要闹出人命。”

四人一搭一档,一唱一和,听得苏文贤与那中年男子心惊肉跳,透体生寒,只有颔首听命的份儿,哪敢提出异议。

廖添丁望了那中年男子一眼,问苏文贤:“还没有请教这位朋友如何称呼?”

苏文贤道

“他叫苏文豪,是我堂弟,茶厂的经理,一切实务皆由他负责。”

廖添丁面对苏文豪道:“现在你仍然是茶厂经理,负责交易实务,不过要听咱家的命令行事,绝对不可以自作主张。”

“是!”

苏文豪的答覆只有一个字。

阿坤嚷嚷道:“好啦!好啦!咱们都该走马上任了,别耽误了生意,影响营收。”

“是啊,别影响收入。”

“是该干活儿了。”

“请!”

“请!”

苏文豪是主角,一切金钱上的来往都必须经过他的手,他这一“跷班”,等着结帐的茶商已经开始排队了。

排在第一号的茶商道:“苏经理,恭喜啊,今年的茶叶收成特别好,一定会赚大钱。”

阿坤闻言暗中偷笑道:“才怪,你们出茶,我们收钱。”

苏文豪苦在心里,有口难言、漫不经心的道:“还好,还好。”

一号茶商手里拿着一叠钞票,连同货车,一并放在苏文豪面前的桌上,低声下气道:“请苏经理帮帮忙,手头实在不便,一半付现,一半挂帐如何?”

苏家茶厂的生意,一向很硬,七成付现,三成挂帐。

苏文豪今天却大开方便之门,大大方方的说道:“没有关系啦,再多欠一点也不要紧的。”

鲜,真鲜,公鸡生蛋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号茶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问道:“为什么?还可以再多欠一点?”

“宋老板没有听错?”

“干脆全部挂帐好不好?”

“不好!”

话是廖添丁说的,语冷如冰,吐字如刀。

苏文豪吓一跳,到口的一个“好”字又咽了回去。

阿坤很技巧的提出严重警告:“苏经理,一个人最好不要太聪明,聪明人多数都会早死?”

廖添丁上前一步,往苏文豪的身旁一站,对那一号茶商道:“宋老板,今日一概现金交易,恕不赊欠,失礼啊。”

宋老板根本不认识廖添丁,不由一怔,问苏文豪道:“这位少年仔是什么人?”

廖添丁代为作答道:“合伙人。”

姓宋的茶商愕然道:“谁的合伙人?”

土确壁拍一下苏文贤的肩膀,道:“自然是苏大老板的合伙人。”

宋老板还是不敢置信,询问苏文贤道:“这是真的?”

苏文贤正容:“是真的,一点不假。”

“苏大老板这位合伙人的话算数?”

“算数!”

“可是,这一来我们就未免吃亏太大了。”

廖添丁接口道:“吃什么亏?”

宋老板道:“过去,多少还可以挂一点帐,现在……”

“现在更好。”

“好在哪里?”

“打八折!”

“你说什么?今天可以打八折?不是开玩笑吧?”

“本合伙人做事,一向言必行,行必践,说一不二,绝无虛语。”

“但是,小老儿今天买的货,实在无法凑出足够的现金来。”

阿坤道:“有多少现金买多少货,多余的可以退。”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最会斤斤计较,宋老板道:“退货实在心有不甘,平白错过一次优待的好机会。”

“错过今天,还有明天。”

“明天还打折吗?”

“明天打七折。”

“那小老儿今天不要了,明天再来。”

“不行,今天不买的人,明天照样八折。”

另有一位肥胖茶商道:“后天还打不打折?”

土确壁道:“打,后天六折”。

“有无数量限制?”

“多多益善,只要七折八折都是买,数量相当,有足够的钞票就可以了。”

“可否事先预订?”

“不接受预订。”

“为什么?”

“怕被人抢购一空,无货可交”

又有—个瘦高的茶商道:“这样看来,第四天想必就会打对折?”

飞鱼张木村以肯定的语气道:“错,大优待大特价的时间只有三天,绝不延长,请大家告诉其他人,欲购从速,以免失去机会。”

六折优待,差距实在太大,众茶商免不了会犯嘀咕,依然不敢完全置信。

宋老板自言自语道:“真想不到,苏家茶厂会自动杀价,而且杀得这么凶。”

廖添丁道:“自然事出有因。”

“难不成是苏家经济上发生困难。”

“爱说笑,苏家财大势大,钞票多得用不完”

“那是……”

“我的合伙人大发善心,想回馈各位茶商,也希望诸位能够起而效尤,降低售价,回馈消费者。”

话完,忽又转过头来,凝视着苏文贤,道:“是这样吗?”

苏文贤恨得牙痒痒的,现在他终手明白,廖添了为什么敢夸下三天之内将苏家的茶叶卖完的海口。

照他的计划来做,所有茶叶三天之内必可销售一空,害得他损失惨重,这一季白忙乎了。

但连生命都握在别人的手掌心,打死他也不敢胡言乱语,言不由衷的道:“没错,承各位多年爱顾,早有回馈之心,合伙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廖添丁道:“另外我们苏大老板还有一件壮举。”

那位肥胖的茶商道:“什么壮举?”

廖添丁一本正经的道:“这附近三村九庄的茶农,等于是苏家茶厂的衣食父母,没有诸位爸爸妈妈的哺育,苏家就没有今天的荣华富费,我的合伙人,苏大老板,也决定要表示一点孝思。”

土确壁补充道:“这是赎罪!”

飞鱼道:“也是良心发现了。”

阿坤道:“更是我们几位合伙人的一片善意!”

凑巧有一位茶农在附近,闻言大声査问道:“如何表示?”

廖添丁道:“凡是这一季,曾经供应茶青的茶农,本合伙人都会补发一笔钱。”

茶农干瘦苦涩的脸庞上绽露出一丝笑容来,傻呼呼的道:“家家户户都一样多吗?”

“不一样,按你们缴交的茶青数量多寡而有高低之分。”

“补发多少?”

“一倍!”

“我的妈呀,这位大少爷说再补发一倍。”

他说这话时,瞪着眼,张着嘴,又是惊喜,又是疑虑,一脸的怪异表情。

阿坤道:“傻小了,你没有听错,是加一倍,也就是说,假如这一季有人缴了五百元的茶青,还可以再领五百块回去。”

茶农疑云满面的:“小的不是在做梦吧?你们不是在骗人吧?”

土确壁:“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不是做梦。”

飞鱼道:“拿到花花绿绿的钞票后,你就晓得不是骗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茶农的顾虑还是不少,因为过去的惨痛经验实在不胜枚举。

目注苏文贤,道:“会不会事后派人去拆我们的房子,烧我们的茶园,或将补偿费又抢回来?”

阿坤正经八百道:“不会的,苏大老板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今以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啦!”

冷电似的眸光在苏文贤的脸上一刮,又道:“苏大老板,我没有说错话吧?”

其实,这件事对苏文贤可谓有利无害,反正茶叶的收入已经不是他的,等于是顺水人情,还可以弥补一下他受损的形象,立道:“没有,苏某人早有此意,决定重新做人,愿意与三村九庄的茶农互利互惠,共存共荣。”

至此,总算尘埃落定,茶商茶农不再疑虑,相信这是真的。

茶农笑逐颜开,眉飞色舞,一阵风似的飞奔而去,到处传播消息去了。

茶商也立即开始进行交易。

消息不胫而走,轰动了三村九庄。

也轰动了茶商茶贩。

苏家茶厂很快便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

茶叶被一车一车的载走。

钞票则大把大把的进来。

一律现金交易。没有半个欠帐的。

当然,来领补偿费的茶农人山人海,空前踊跃。

流出去的钞票,数量也同样相当惊人。

廖添丁、土确壁、阿坤也全部投入工作的行列中。

收钱的收钱。

发钱的发钱。

核对帐目的核对帐目。

飞鱼张木村则专司是监视苏文贤、苏文豪兄弟的事。

大家都很忙。

忙得汗流浃背。

忙得一塌糊涂。

忙得痛快。

也忙得爽。

最爽的三村九庄的茶农,等于是从天上掉下来一笔意外之财,笑逐颜开,乐不可支。

“谢谢合伙人。”

“谢谢苏大老板。”

“祝你们多福多寿。”

“祝你们多子多孙。”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是茶农们一致的心声,把廖添丁他们当作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交相称颂,赞不绝口。

算苏文贤走狗屎运,虽然损失不少,却在茶农的心目中挽回不少声誉。

茶商茶贩的兴致也很高,宛若旋风般掀起一阵抢购热潮。第一天打八折,人潮如涌,景况热烈。

第二天打七折,必须排队购买,方可维持混乱的局面。第三天打六折,天不亮就有人排,几乎要打破头,可惜,中午刚过,苏家茶厂的茶叶,便淸洁溜溜的全部卖光了。

廖添丁的话果然应验,还提前了半天便告落幕收场。

茶农散了。

茶商走了。

苏家茶厂内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算算帐,收入颇丰,除去发给茶农的补偿不计外,还净赚一万元左右。

阿坤神采飞扬的道:“马马虎虎,总算不虚此行。”

飞鱼洋洋得意的道:“青青菜菜,总算没有白忙。”

廖添丁揶揄道:“苏大老板,谢了,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再合伙做做生意的机会。”

土确壁冷声道:“这件事就当不会发生,最好不要向番仔打小报告。”

阿坤道:“如其不然,有一天你很可能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飞鱼道:“也不要有向茶农报复,甚至将钞票讨回来的歪念头,否则,你一定会在台北的商场上突然失踪。”

苏文贤、苏文豪兄弟,听在耳中,苦在心中,连半句话也不敢说,只有唯唯应诺的份儿。

身边的几个地痞流氓,在廖添丁的面前,变成了毛毛虫,更是噤若寒蝉,没敢放半个屁。

“大老板,告辞了。”

“大经理,后会有期。”

“再见!”

“拜拜!”

廖添丁、土确壁、阿坤、飞鱼好大的派头,口袋里麦克麦克,神色间烧包烧包,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又见台北监狱。

不是因案入狱。

而是专程来接人的。

接大盗张富、大头杜照邦、和尚川仔贺永川。

因为,今天正是他们三人刑满出狱的好日子。

廖添丁、土确壁、阿坤、飞鱼为恐怕人发觉,不敢太接近,远远的站在监狱大门的对面候着。

不久,大盗张富、大头杜照邦、和尚川仔便被放出来了。初踏自由地,吸到新鲜的空气,三人皆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手牵着手,放步而行,还不时回头望望监狱的高墙,口中念念有词。

“再见了,罪恶之地!”

“再见了,黑色地狱!”

“再见了,吃人的地方!”

其实,他们算是最幸运的,是吃人的人,那些拳头不大,心肠不狠,力气太小,胆量太弱的囚徒,才是被人吃的可怜虫。

阿坤、廖添丁早已迎了上来,五人十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大盗张富感慨系之的道:“蔡老大,张兄弟,没料到两位会前来接监,真谢谢你们。”

杜照邦、贺永川亦深受感动,谢不绝口。

廖添丁不悦的道:“妈的,咱们是难友,是有缘份,说客气话就未免太见外了。”

阿坤亦道:“是嘛,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同狱坐监,我看非得三百年以上的修行才成,谁要是再说客气话,谁就是王八兔崽子。”

经他这么一说,张、杜、贺果然没敢再说半句客套话。

廖添丁招呼大家,站到斜地面的一棵凤凰树下,对张富道:“张兄,来,咱家给你们介绍一位英雄人物。”

指着吴涂壁,接着又道:“记得在狱中时,张兄曾说过,细数台湾的英雄豪杰,土确壁乃是其中之一,这一位就是四海帮的老大吴涂壁。”

真是惺惺借惺惺,张富立即跨步而上,热烈的握住土确壁的手,彼此都有说不完的仰慕,道不尽的佩服。

“久仰,久仰,张兄侠名千里,如雷贯耳。”

“久仰,久仰,吴兄望重江湖,誉满台湾。”

二人互相颂扬,彼此标榜,大有见面胜似闻名,相逢恨晚之慨。

廖添丁接着又将飞鱼、大头杜、和尚川仔介绍给对方,让大家彼此认识。

阿坤忽道:“吴老大,好啦,好啦,别再酸啦,也该替我们介绍介绍了。

大头杜一怔神,道:“张兄弟开什么玩笑,我们已经是熟透了的人,何必再作介绍?”

阿坤嘻皮笑脸的道:“错,错,错,一路错到底,错以太平洋去了。”

和尚川仔贺永川疑云满面的道:“莫非张兄不姓蔡?”

廖添丁模仿阿坤的语气的道:“然也,然也。”

大盗张富瞪着眼睛说:“这样说两位原来是冒名入狱?”

阿坤道:“本来就是如此。”

土确壁道:“据他们两位说,在狱中时,张兄曾对道上的英雄人物做了一番评论,可有此事?”

张富道:“确有其事。”

“张兄以为谁是台湾的第一号英雄?”

“自然是廖添丁。”

“见过廖添丁吗?”

“只闻其史,未见其面。”

“想不想见一见这位风云人物。”

“当然想,只怕没有这个福份。”

“吴某可以居中引介。”

“不知廖英雄人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莫非……”

张富双眼发直,凝视着廖添丁,欲言又止。

飞鱼张木村指着廖添丁,接口道:“张老大猜对啦,这位正是大名鼎鼎的廖添丁。”

张富惊“哦”一声,道:“我就说嘛,张某虽身在狱中,但身为江湖人,对江湖上的事自信了如指掌,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蔡万全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头杜望了阿坤一眼,道:“如此说来,朋友也一定大有来头,不知是哪一位好汉?”

阿坤故作神秘状,道:“请杜兄猜一猜?”

和尚川仔道:“跟廖老大、吴老大形影不离的人,除双枪坤仔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个。”

张富大加赞扬的道:“双枪坤仔威震全台,番仔闻名丧胆,张某心仪已久,今日有缘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阿坤乐得嘴都合不拢来了,连说:“客气了,客气了。”

二人的身份之谜已明,张富、杜照邦、贺永川不仅仅是高兴得见名人,同时也感觉甚为安慰,不会再为在监狱中败给两个无名小卒而耿耿于怀。

廖添丁道:“恭喜三位重获自由,不知作何打算?”

大盗张富道:“在狱中时,张某业已言及,愿追随廖兄一起投效义军,或是为义军做一些支援协助的工作。”

和尚川仔与大头杜同声道:“我们愿与张老大同进退。”

廖添丁朗声道:“如此甚善,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任务,需要三位大力支援。”

张富道:“什么任务?”

“去讨一笔债。”

“什么债?”

“赌债。”

“向什么人讨?”

“飞鹰帮。”

“这好像与义军无关吧?”

廖添丁道:“有关,而且关系密切。”

大头杜道:“此话怎讲?”

土确壁道:“简而言之,这一笔钱是要送给义军的。”

张富一闻此言,立即迫不及待的道:“现在就干?”

廖添丁道:“别急,好歹也得先吃一顿接风酒。”

土确壁道:

“飞鹰帮乃是台湾第一大帮,儿戏不得,咱们必须先作一番计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阿坤道:“同时,系狱已久,三位许久不和女人打交道,理当先乐乎乐乎,再拼死拼活。”

男人不爱玩女人,那是笑话,是天方夜谭,三人异口同声的道:“好啊,到哪儿去乐乎?”

廖添丁道:

“去醉仙楼。”

飞鱼道:“现在能去吗?”

土确壁道:“眼前风声已过,应该可以。”

张木村道:“就怕苏文贤打小报告。”

廖添丁冷哼一声:“哼,他敢!”

阿坤补充道:“就算他胆敢报警,也必然只是在园林村附近瞎追滥捕,不会跑到醉仙楼去的。”

大头杜猴急的道:“如此,咱们就快去吧!”

.

和尚川仔更急道:“恨不得乘风归去,一‘吐’为快!”

“走!”

“走!”

没敢走正门,他们是从后门进去的。

还好,到目前为止,日警尚不知醉仙楼便是他们的大本营。

是以,一切如旧,丝毫不变。

迎春花仍然美艳如花。

赛水仙仍然美若天仙。

更令土确壁惊喜不迭的是,白莺也赫然来到了醉仙楼。先来一阵狂欢,藉以舒解一下男士们过剩的精力。

接下来才开始开怀畅饮。

而且,虽是江湖豪客,道上的英雄,同样不能免俗,土确壁特别交代,准备了五碗猪脚面线,为廖添丁、阿坤、张富、杜照邦、贺永川压惊去霉。

酒已酣。

耳已热。

阿坤热泪盈眶的,突然冒出一句:“我好难过。”

廖添丁愕然一愣,道:“阿坤,你难过啥?”

阿坤黯然神伤的说道:“咱们在这里,有醇酒,有美人,又有高朋,也不知道丁二喜、陈玉梅他们尸骨是否已经安葬?”

此话一出,廖添丁、土确壁、飞鱼的心头不由皆一震,马上从欢乐的巅峰,跌落痛苦的深渊里,彼此相顾愕然,一脸惆怅。

白莺也在座,就偎在土确壁的怀里,闻言坐直身子,肃容满面的道:“诸位请放心,他们的尸骨,奴家早已托人收埋,入土为安。”

听这样一说,大家的心情才稍稍一安。

阿坤道:“白莺,吴大嫂,你的本事真大,是如何突围而出的?”

白莺笑盈盈的道:“其实,我根本没逃走,也逃不走,是躲到附近的一位邻居家里去,假装是人家的媳妇,直至风平浪静后,才离开那里。”

谈话被跑堂的打断,对廖添丁道:“有一位客人要见廖爷。”

廖添丁听得一呆,与土确壁、张富互换一道眼神后道:“是那一位?”

跑堂的道:“来人自称姓唐。”

“可是叫唐林木?”

“是,是叫唐林木。”

“哼,他早该来了。”

“事实上他已经来过好几次。”

“哦。”

“廖爷,要不要请他进来?”

廖添丁再度与土确壁、阿坤以目传语,觉得此时此地,张、杜、贺尚不宜曝光,当机立断的道:“不必,咱家下去见他。”

楼下。

秃鹰唐林木正负手而立,一见廖添丁的面,便趋前招呼道:“廖朋友真是神通广大,鬼子设下十面埋伏,居然毫发未伤,佩服!佩服!”

廖添丁回报一声哈哈,轻轻带过,直接了当的道:“三爷可是来还债的?”

唐林木道:“可以这样说。”

“拿来。”

“拿什么?”

“钱!”

“抱歉,唐某没带在身上。”

“岂有此理,还债不带钱,简直莫名奇妙,而且,拖欠太久,期限已过。”

“误会,误会,事实上本帮弟兄一直在寻找诸位的下落,可惜音断信绝,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现在找到啦,总该兑现了吧?”

“唐某正在为此而来。”

“为什么不带钞票来?”

“我们黄老大打算亲自交付。”

“他人在何处?”

“本帮总坛。”

“哼,他好大的架子。”

“我家黄大哥是想结交你这个朋友,愿设宴总坛,与诸位杯酒交欢。”

廖添丁错愕一下,道:“黄老大要请客?”

“不错。”

“都请那些人”

“双枪坤仔、四海帮的吴老大,以及愿意赏脸的其他朋友。”

“自古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咱家没兴趣,廖某关心的是赌债是否能够清偿?”

“这个没问题,酒宴之上,我们黄老大会亲手交付。”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就叨扰贵帮一顿,请定个时间。”

“明日中午如何?”

“成。”

“几位?”

“最少三人。”

“如此,咱们明儿总坛见。”

“咱家一定准时赴会!”

木栅。

指南宫。

指南宫附近的山腰上,有一大片巍峨雄壮的建筑。

这就是威震全台,号称台湾第一大帮的飞鹰帮的总坛所在。

黑漆在门,黄铜钉环,宏伟壮丽,果然与众不同。

尤其是矗立在大门门楼之上,那一只高约丈余,翅长三丈,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大老鹰,更令人叹为观止。

宴设“聚义厅”,这是飞鹰帮的精华所在,甚是富丽堂皇。桌椅碗筷俱已齐备,铺着大红布,还摆上一盆花。

秃鹰唐林木、苍鹰马正雄在厅堂里候着。

其他的小厮,也排列成行,准备迎接贵宾。

只要贵客一到,便可立即上菜开席。

偏偏,廖添丁未到。

阿坤、土确壁亦没来。

墙上挂着一个东洋(日本)进口的,巨大的自鸣钟,长针已指向十二,突然当!当!的响起来。

当自鸣钟响第一声时,飞鹰帮的老大,神鹰黄猛便自侧门跨步而入,一双虎目,朝四下里一扫,道:“这几个雏儿没有来。”

苍鹰马正雄立道:“还没有,大哥。”

神鹰又问唐林木道:“三弟,你跟廖添丁约好可是今午十二点?”

秃鹰唐林木道:“正是今日中午。”

“为什么还没有到?”

“应该不会失信才是。”

余音未落,自鸣钟尚未响完十二下,便闻有人在外面传呼道:“来啦,来啦。”

是有人来了,一共三个,已经踏进“聚义厅”的大门。

却并非阿坤、土确壁与廖添丁。

而是一名小开模样的年轻人,领着两个工人,抬进来一缸子酒。

秃鹰唐林木道:“可是‘长生药铺’送来的?”

小开模样的人道:“没错,是‘长生药铺’送来的。”

苍鹰马正雄贼眼一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道:“是否已经下药?”

小开颔首道:“遵照马二爷的指示,下啦。”

“无色、无味?”

“也不香,不辣。”

“效果如何?”

“只要饮上三杯,便会感觉全身无力,使不上劲。”

“会不会要命?”

“不会。”

一名工人口没遮拦的道:“想要对方的小命很简单,只要再加—些毒药就可以了。”

秃鹰唐林木望着黄猛:“大哥……”

神鹰黄猛截口道:“咱们此刻还没有取他们性命的必要,只要虚脱无力,听咱们的摆布就可以了。”

苍鹰马正雄道:“可曾带一把特制的酒壶来。”

“有!有!”

另一名工人,应声从放置酒缸的箩筐内取出来一把锡壶,交给马老二。

马正雄一边端详,一边说:“这里面隔成两格,还有机簧,怎么用?”

小开笑道:“很简单,壶内可以装两种酒,只要按下机簧,这样倒是毒酒,这样倒就是普通的酒

怕他不明白,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演给他看。先说话的工人憨厚老实,又带一点土气,傻头傻脑的道:“干脆这样啦,装上酒,玩真的,先实习一下,免得到时候出漏子,该倒的客人没有倒,不该倒的主人却倒啦。”

现场本来就有一缸子酒,这小子自作主张,将两缸酒全部打开,分别装进酒壶,当场表演给大家看。

马正雄、唐林木当真照着他的意思实习起来。

这小子也真绝,居然以老师自居,半晌后查问道:“懂了吧?”

马正雄道:“懂啦。”

“会了吧?”

唐林木道:“会啦。”

神鹰黄猛眉头一皱,神色之间颇为不悦,对那小开道:“沿途可曾遇见三个少年仔?”

小开道:“有这回事。”

“往那边去?”

“往这边来。”

“人呢?”

“已经回去了。”

“他们是干什么的?”

“长生药铺送酒的工人。”

“这……”

“这是好事,助人为快乐之本,正好顺路,故而情愿代他们跑一趟。”

“哦,你们原来是……”

不必再说,事情已经十分明朗,显而易见,长生药铺的送酒工人在半路上被人掉了包,打发回去。

也因而使飞鹰帮的阴谋诡计全部曝光。

除去斗笠与伪装,三个人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小开是廖添丁。

先说话的是阿坤。

后说话的是土确壁。

廖添丁笑道:“三爷,我们没有迟到吧?”

阿坤冷声道:“十二下还没有敲完,咱们就踏进了门。”

土确壁傲然道:“跟各位开个小玩笑,幸勿见怪。”

这个玩笑不小,等于是给飞鹰帮来了一个下马威。

打了一拳。

打了一个耳光子。

甚至是挨了一枪。

飞鹰帮这个糗出大了,可谓丢人丢到了家,黄猛、马正雄、唐林木气得吹胡子,瞪眼下,差点气歪鼻子,气炸了肺。但理亏的是他们,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好拿酒壶,酒缸来出气。

唐林木将特制的酒壶踩扁,扔出去。

马正雄捧起毒酒来,掷向屋外,砰!的一声,立告四分五裂而碎。

然而,客人照样要招待。

筵席照样要开。

菜已上桌。

酒已满杯。

孰料,廖添丁却不肯吃,抱拳道:“黄老大,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将正事办完之后再谈别的?”

神鹰黄猛愕然道:“廖朋友的意思是……”

阿坤抢先道:“意思是先还债,后吃饭。”

土确壁道:“只要将债务清偿,吃不吃饭都无所谓。”

秃鹰唐林木道:“先吃饭,后还债,又有何妨?”

阿坤道:“当然不一样,拿到钞票,如果话不投机,咱们拍拍屁股就走。”

苍鹰马正雄道:“也许会宾主尽欢。”

廖添丁道:“就算谈的投机,也应该好朋友明算帐,不要打马虎眼儿。”

神鹰黄猛迟疑一下,拍拍手,门外立即走进来一位飞鹰帮的执事。

执事手中端着一个大红漆盘,盘上盖着一块红布,布下有钱,直接送到三人面前来。

廖添丁掀开红布,下面有三叠新钞,拿起其中一叠来,抖一抖,弹一弹,表情全无的道:“多少?”

苍鹰马正雄道:“三万!”

阿坤拿起另外一叠来,刷!的以快速度翻了一下,道:“是百元大钞,连号的,一共三百张,大概错不了。”

土确壁也拿起最后一叠,放在手上玩着,一字一句的道:“三位不愧为是台湾江湖的成名人物,果然言而有信。”

阿坤道:“只可惜美中不足。”

秃鹰唐林木一楞,道:“何处美中不足”?

阿坤实话实说:“没有加利息。”

廖添丁道:“算啦,看在飞鹰帮的这一顿酒席,尤其是三位当家的金面上,利息就免啦!”

举起酒杯一晃,接着又朗声道:“来,三位当家的,添丁借花献佛,先干为敬。”

“干!”

“干!”

随着接二连三的干杯声,总算使尴尬的场面宣告结束。

酒,炒熟了大家的情绪。

酒,也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吃了五道菜,喝了数巡酒后,苍鹰马正雄煞有介事的道:“我家黄大哥,这一次请大家来此,主要的目的是想结交三位这个朋友,谈论一件重要的事。”

阿坤冷然一哂,道:“不要转弯抹角,有话但请直说,想必还是老生常谈,企图并吞四海帮?”

神鹰黄猛捻须笑道:“言重了,言重了,只是合作,谈不上并吞。”

土确壁断然道:“合作也好,并吞也罢,总而言之一句话,吴某没兴趣。”

黄猛不死心,继续劝说:“倘若吴老大肯加入本帮,老夫愿将飞鹰帮的第三把交椅给你坐。”

“谢了,吴某自知只是一尊小神,进不了大庙。”

“或者,将飞鹰帮改名四海帮,亦无不可。”

“对不起,四海帮是一座小庙,供不下黄老大这尊大菩萨。”

“希望吴老大不要拒绝的太早,再考虑考虑。”

“没有这个必要,再考虑三年,答案还是一样的。”

阿坤道:“奇哉怪也,黄大爷是不是有毛病,怎么处心积虑的想吃掉四海帮?”

苍鹰马正雄道:“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台湾乃弹丸之地,却帮派林立,尤其是中南部,几乎是三人一帮,五人一派,我家大哥是想统一江湖,独霸全台。”

“哦,我明白啦,原来是想学监狱里的模式,当猴王、盟主、龙头老大。

阿坤这话,正好说到神鹰黄猛的心坎上,举起面前的酒杯来,朝廖添丁、阿坤照一照,一饮而尽,道:“也欢迎两位共襄盛举。”

廖添丁故意装糊涂,道:“共襄啥盛举?”

神鹰黄猛道:“咱们携手合作,共同统一江湖,雄霸全台。”

“黄老大可是想吸收咱家,也加入飞鹰帮?”

“确有此意。”

“不知黄老大打算如何安置咱家?”

“愿与廖朋友共坐第一把交椅。”

“阁下高抬我廖添丁了,只怕坐上金交椅,会屁股发烫。”

阿坤接口道:“屁股发烫,一定会烂,烂屁股一定会放臭屁。”

根本是指桑骂槐,指着秃子骂和尚,神鹰黄猛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廖添丁回敬了黄猛一杯酒,道:“想要咱家与你合作不难,但飞鹰班必须改个名字。”

神鹰黄猛道:“廖朋友有更好的名字?”

“是有一个现成的。”

“请说。”

“抗日帮。”

“什么?是抗日帮?”

“没错,是抗日帮,不再逞强斗狠,争夺地盘,不再尔虞我诈,自相残杀,齐心合力,专心一志的从事抗日工作。”

苍鹰马正雄嗤之以鼻:“我们飞鹰帮对政治没兴趣。”

阿坤道:“这并非单纯的政治问题,事关我全台同胞的生死存亡,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番仔骑在咱们头上拉屎撒尿。”

秃鹰唐林木同样表现的十分冷淡:“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大的顶着,用不到飞鹰帮多管闲$事。”

土确壁大声疾呼道:“这更不是闲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鬼子侵我家邦,占我土地……”

神鹰黄猛打断的他的话,道:“番仔有洋枪大炮,兵强马壮,如狼似虎,咱们凭什么跟人家斗,凭什么跟人家争?”

廖添丁义正词严的道:“凭我全台同胞的热血,以及一颗至死不屈的心。”

“这是神话,自欺欺人。”

“至少我们还有十万义军。”

“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合力事情仍大有可为,聚沙可以成塔,众志可以成城。”

“哼,一厢情愿,异想天开。”

南辕北辙,各说各话,黄猛根本不搭调,也不上路,廖添丁大为光火,乍然拍桌而起,恶狠狠的道:“哼,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飞鹰帮,原来是一群草寇莽夫,是我廖添丁高估你们了,咱家不想再对牛弹琴,告辞了。”

阿坤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

土确壁亦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咱们走!”

没有走。

甫站起身来,便被神鹰黄猛喊住:“且慢!”

廖添丁一怔神,道:“黄老大还有事?”

黄猛阴沉沉的声音道:“是有一件事想跟三位切磋一下。”

“请说下去。”

“想领教一下三位朋友的赌技。”

“黄老大可是想将输掉的钞票赢回去?”

“三位再多赢一点不也很好?”

“阿坤闻言精神猛一振,道:“黄老大的这一句话很中听,傻瓜二百五才不喜欢多弄点钱。”

土确壁望了廖添丁一眼,语意深长的道:“赌博是一条赚钱的捷径,比向土绅、劣豪募捐更方便。”

等于是已经答应了黄猛的要求,廖添丁道:“赌什么?”

神鹰黄猛沉吟一下,道:“随三位来挑,飞鹰帮一定奉陪到底。”

“那里,强龙不压地头蛇,客随主便。”

“玩十点半如何?”

“可以。”

“但要增加一些花样。”

“都增加哪些花样?”

花样还真不少,没有庄家,纯粹是一对一公平对决。也勿须发牌,一人一副牌,各据一方。

限时三分钟,参赌的双方,可就扑克牌牌底牌面,强行辨识、记忆,但绝对禁止私自作记号,违者以落败论。

由对方洗牌后才进行赌博的游戏。

赌博的方式也与一般不同。

一般系由庄家发牌,在桌面上玩。

这种玩法则是由自己来选牌。

选牌的方法很特别,各自拿着一副牌,牌面朝下,牌底朝上,可各自自由挑选自己喜欢的牌出来。

也就是说,可以凭着刚才的辨识、记忆,将自己中意的牌选出来。

并无一定的选牌规则,只要不曾做暗号,未将牌面翻过来看,八仙过海,各凭技巧,都在许可的范围之内。

牌,并非选好即可,还必须打出去。

像打暗器一样,射向丈许远外的木柱。

务必要嵌入木柱之内,方为有效。

而这一切,限时极短,在两条木柱的中间,置一枚爆竹,一定要在爆竹未爆炸之前完成才行。

不简单,是在比速度,比技巧,也是在比智慧,比功力。至于输赢的计算,则与一般的赌法差异不大。

同点重来。

点多为胜。

十点半赔一倍。

过五关赔三倍。

过五关带十点半者赔五倍。

神鹰黄猛将这些规则简明扼要的说完之后,目光从三人脸上一扫而过,不疾不徐的道:“三位朋友可有不同的意见?”

阿坤举手道:“俺有异议。”

黄猛愕然道:“游朋友有何异议?”

“请问扑克牌由何方提供?”

“自然是由本帮供应。”

“这不公平。”

“如何才算公平?”

“对赌双方,各提供一副牌,供对方使用,免得你们事先做好暗号,舞弊讹诈。”

“游朋友自己带着有牌吗?”

“好里加在,咱家身上正好有一副。”

“有牌就成,黄某不反对。”

秃鹰唐林木道:“不知你们那一位先出场?”

廖添丁给土确壁使一个眼色,吴涂壁立道:“我吴涂壁愿笨鸟先飞。”

神鹰黄猛也给二弟苍鹰使一个眼色,马正雄遂道:“马二爷愿敬陪末座。”

土确壁道:“敢问马二爷下注多少?”

苍鹰马正雄与大哥互换一道眼神,伸出来五根手指头,道:“五千。”

马上遭到阿坤的白眼,冷言冷语的道:“哼,小儿科,小气鬼,太少太少啦。”

秃鹰唐林木寒脸道:“一点不少,过五关,加十点半,五五就是两万五。”

苍鹰马正雄道:“假如飞鹰帮连赢两把,一共五万块,三位将三万块吐出来不算,还得再倒贴两万元。”

阿坤报以一声冷笑,道:“你想得倒美,赶快去拿钞票,准备赔钱吧!”

古道幽蘭OCR於二〇一七年元月九日戌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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