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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青铜面具

奇女子道:“胡说,谁敢冒充醉花宫?”

“你就是冒充。”萧无愁脸色一沉:“醉花宫有个老板吗?”

“这个……”

萧无愁冷笑:“莫说你只是冒充的,纵然货真价实,醉花宫也唬不倒萧某人。”

奇女子不响,泄气了。

萧无愁道:“快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奇女子道:“没有,我只是自己……”

萧无愁道:“自己?你自己是老板?”五指一紧,用了三成功力。

奇女子立刻叫了起来:“哎唷……哎唷……痛死我了……”

萧无愁道:“你说不说?”

奇女子道:“说什么?”

萧无愁道:“先说这个老板是谁?”

奇女子道:“哎唷……我不知道他是谁,你问苏玲好不好?”

萧无愁道:“苏玲?”

奇女子道:“小公主。”

萧无愁道:“她真的是个小公主?”

奇女子道:“是老板的女儿。”

萧无愁怒道:“啰啰嗦嗦扯不清,我只问你。”五指功力,仿佛五道钢箍。

奇女子尖声大叫:“哎唷……哎唷……骨头都碎了,我说……我说……”

萧无愁道:“快说。”

奇女子连声道:“好,好,我快说,我快说,你先松一松……”

萧无愁五指稍为松了一些。

奇女子粉汗浸淫,舒了口气:“唉……看来我是活不成了。”

萧无愁道:“你照直说,我不杀你。”

奇女子道:“我没有说谎,我的确不知道他是谁。”

萧无愁道:“这石洞的洞口,是不是有座三万六千斤的石闸?”

奇女子道:“这个……”

萧无愁道:“至少说了一次谎。”

奇女子辩道:“彼此敌对之时各逞机诈,这不算是说谎。”

萧无愁道:“好,说得有理,但从此刻起,你若是有半句谎言,我决不轻饶,你知不知道‘倒批鱼鳞’的滋味?”

人不是鱼,谁知道这是什么滋味。

但可以想得到,一条活蹦蹦的鱼按在砧板上,斜着刀口一片片的倒批过去,鱼瞪着眼,死命的想跳,尾巴拍拍的敲打着砧板。

奇女子倒抽了口冷气:“我……我不知道。”

萧无愁冷冰冰的说:“这容易,试试就知道了。”

奇女子叫道:“不……不要……我什么都说……我……”他杀过鱼,领会得出这种滋味。

死固然可怕,酷刑比死更为难受。

女人就是这种料子,充不起硬汉,那怕心如蛇蝎的女人,筋骨却经不起折磨。

萧无愁道:“好,我听你说。”

奇女子幽幽道:“我说的全是实话,我……”

萧无愁道:“你没见过他?”

奇女子道:“见过,但我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一直戴着一副面具……”

萧无愁忽然目光一闪:“一副青铜面具?”

他似是触动一个回忆,想起了这么个人,戴着一副青铜面具的人。

奇女子一怔:“你……你知道?”

萧无愁道:“你说下去,你这个老板要你在这座石洞里作些什么?”

奇女子道:“清点人数。”

萧无愁道:“什么?”

奇女子道:“这是个陷阱,利用这座隐秘的洞窟,打算囚禁一部分参加洛阳赏花大会的各路豪杰……”

萧无愁道:“他们会来?”

奇女子道:“这里有‘饵’,愿者上钩。”

萧无愁道:“饵?”

奇女子道:“凭当年金先生富可敌国的宝藏,加上失传已久的武功绝学、剑谱秘笈,这就是‘饵’,不动心的人只怕很少。”

的确很少,少得几乎没有。

越是英雄豪杰,越是挣不脱名缰利锁。

萧无愁道:“这石洞里除你以外,还有什么人?”

奇女子道:“还有两个帮手。”

萧无愁道:“就凭你们两三个人,囚禁得住众多武林高手?”

奇女子道:“我说过,我只是清点人数。”

萧无愁道:“谁对付这些进入石洞之人?”

奇女子道:“用不着对付,这石洞深远山腹,支洞甚多,其中纵横交错,有如迷宫一般,进入洞腹之后,若是没人引导,要想重见天日,这就很难了。”

萧无愁道:“有多少人进去了?”

奇女子道:“这三天来陆续进入洞腹的,已有一百七十九人。”

萧无愁道:“三天?”

奇女子道:“先头进去的已有三天。”

萧无愁道:“这些人在山腹中岂不活活饿死?”

奇女子道:“不会,山腹之中早就备好了食物饮水,足可供半月之需。”

萧无愁道:“哦,想得真周到。”

奇女子道:“我一字没瞒,全都说了,你总该可以饶了我吧?”

萧无愁道:“还没有。”

奇女子道:“没有?”

萧无愁道:“囚禁这些人的目的何在?”

奇女子道:“作为人质。”

萧无愁道:“人质?”

奇女子道:“有了这些人质,就好谈条件了。”

萧无愁道:“谈什么条件?”

奇女子道:“这个……”

萧无愁沉声道:“怎么?”

奇女子可怜兮兮的道:“我已拼了性命,什么都说了,至于什么条件,我真的不知道……”

她叹息道:“我并不是个重要角色。”

萧无愁道:“跟什么人谈条件?”

奇女子道:“洛阳司马华。”

萧无愁不禁动容:“哦,原来如此。”

怪不得司马华匆匆而来,已渡过孟津,想必是已得到了什么消息。

像司马华这种人消息一定很灵通。

但他去了那里?

奇女子道:“你还要问什么?”

萧无愁道:“没有了。”

奇女子道:“你说过不杀我的。”

萧无愁道:“我是说过。”

奇女子道:“你为什么还不放我?”

萧无愁真的放了她,五指一松,放开了扣住腕脉的手,却道:“萧某人在百步以内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奇女子一怔:“你还没放我?”

萧无愁道:“走。”

奇女子道:“那里去?”

萧无愁道:“到山腹里面去。”

奇女子面有难色:“你要我放了这些人?”

萧无愁摇摇头:“不。”

奇女子道:“不?”她有点意外。

萧无愁道:“这山腹中的食物、饮水,是不是真的够半月之需。”

奇女子道:“是的。”

萧无愁道:“很好,让这些痴心梦想,贪财好货的人吃点苦头也好。”

这本来就是,每个人都该奋发自励,妄想天上掉下个金元宝的人,注定了要吃苦受难。

奇女子道:“你去作什么?”

萧无愁道:“去瞧瞧。”

奇女子道:“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瞧的。”

萧无愁双目一抡,精光迸射,喝道:“我刚刚松手,你就敢讨价还价?”

奇女子吃了一惊:“我……我不敢去。”

萧无愁道:“不敢?为何不敢?”

奇女子道:“这……”

萧无愁沉声道:“我说去得就去得。”

奇女子叹了口气,目光一抬,立刻变了颜色,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活鬼,一个勾命无常,一群牛头马面,她瞳孔收缩,脸型扭曲,片刻间面如死灰。

这些鬼怪出现,通常是要命来的。

奇女子身子一震,一颗用胭脂花粉妆点成的美丽脑袋立刻垂了下来。

死了,死得好快。

萧无愁眼睁睁看到这一幕,霍地掉头。

他反应何等敏捷,几乎就在奇女子惊怖失色的一瞬,他已发觉不对,但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当他的目光再度回到奇女子身上时,终于看到了一件事。

这女人的尸体倒在床上,胸前的罗衫上却有个小小的洞孔,鲜血汩汩的流了出来。

鲜红的血立刻变成黑色。

也不知这是什么剧毒,一眨眼就结束了生命。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萧无愁虽然不怕,至少已感到几分奇怪,凭他的眼睛,五丈以内可辨纤毫;凭他的耳朵,十丈以内可听尘沙落地之声,刚才他居然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这显然是一种暗器。

一种无声无形的暗器,这多么可怕。

萧无愁怔了一会,摘下那盏八角琉璃灯走出石室。

他转了两个弯,已回到原地不远,忽听一种格斗之声传了过来。

他加快脚步,又转了两个弯。

举目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这两个缠斗之人,居然是谢东山和黑云彪。

谢东山腰中悬剑,却没拔剑,黑云彪也没用兵刃,两人只是空手搏斗,双方拳来脚往,气喘吁吁,已打得筋疲力尽,鼻青脸肿。

这是怪事,这两个人怎么会打了起来?

谢东山温文儒雅,不像好勇斗狠之人,黑云彪虽然性子比较急躁,也绝不会一言不合就动起拳脚。

纵然要打,也不是这种打法。

那么,这两人为了什么?

萧无愁摸不清头脑,大声喝道:“住手!”

他叫得很响,可惜这两个人就像没长耳朵,而且越打越凶猛。

黑云彪身材魁梧,力大拳勇,打的极是骠悍;谢东山虽然体型较差,但他出拳快,拳头骤如急雨,黑云彪攻出一拳,他已还了三拳。

一个是江南好手,一个是西凉雄主,素昧平生,河水不犯井水,有什么深仇大恨?

萧无愁连叫几声,不觉奇怪起来。

他举起手中八角琉璃灯仔细看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人神色痴呆,四双眼睛血红如火,就像两条疯狗。

疯狗打架是从来不讲道理的。

但这两人怎么变成了疯狗?

若不是中了邪,准是碰到了鬼。

刚才那个自称孽海花的女人死的就很奇怪,这石洞中岂非有鬼么?

这两人若是继续缠斗下去,势必精力枯耗而死。

此刻两人气喘如牛,显然都是消耗得差不多了,可怪的是这两人虽然精力渐耗,拳脚却一点都不松懈,好像不拼完最后一口气,绝不罢休。

这不但可怪,而且是件极为可怕的事。

这该如何排解?

两条疯狗打架,要想排解开来也不是件易事。

萧无愁退后了两步,深深吸了口气,真力凝聚,忽然仰面发出一声长啸,啸声清越激扬,四壁震动,回响之声不绝。

这是佛家的“狮子吼”,足可启聋振耳。

果然啸声未了,奇效已生,两人一惊而觉,立刻停住了手。

黑云彪一屁股坐了下来,喘息道:“好累。”

谢东山道:“在下也是,全身骨头酸酸的,好像被人打了一顿。”他支持不住也坐了下来。

他盘膝而坐,样子比较好看。

黑云彪道:“奇怪得很,某家好像做了个梦。”

谢东山道:“是不是打架的梦?”

黑云彪道:“对啊……”

萧无愁道:“两位先别说话,赶快调息一阵,在下在此护法。”

谢东山道:“有劳萧兄了。”立刻闭目不语。

黑云彪睁大了眼睛,盯着萧无愁手中的一盏八角琉璃灯,正想说“这盏灯那里来的?”

萧无愁却先说:“你最好歇一会。”

黑云彪有气无力,道:“某家真该歇歇了。”他眼皮重如铅块,也闭上了双目。

两个人的精力都恢复得很快,只不过一盏熟茶功夫,黑云彪已一跃而起,叫道:“某家记起来了。”

“记起了什么?”萧无愁目光一抬。

“某家好像真的打了一架。”他问谢东山:“是不是跟谢兄打的?”

谢东山睁开眼睛:“好像是的。”

黑云彪道:“谁先动手?”

谢东山道:“记不得了。”

黑云彪叫道:“某家记得,是某家先动手,唉,真是鬼蒙了头,怎么冒犯了谢兄。”

谢东山道:“这怪不得黑兄,纵然黑兄不先动手,在下好像也想动手。”

黑云彪道:“哦?”

谢东山道:“在下记得,似是嗅到了一股异香,一时情绪激动,就想找人打架,正好按压不住,黑兄就动手了。”

谢东山道:“所以黑兄不用抱歉,咱们都中了人家的圈套。”

黑云彪东张西望了几眼,愤然大叫:“狗娘养的,有种的就给某家滚了出来。”

四壁空空,黑漆漆没有回应。

萧无愁忽然道:“谢兄……”

谢东山道:“萧兄有何指教?”

萧无愁道:“谢兄莫非也是从洛阳来参加赏花大会的么?”

谢东山道:“不是。”

萧无愁道:“谢兄是从江南的?”

谢东山道:“正是。”

萧无愁道:“谢兄迢迢千里,远涉江湖,从江南来到此地,是为什么?”

谢东山道:“这个……”

萧无愁沉吟了一下,道:“谢兄若有难言之隐,那不说也罢。”

谢东山道:“在下绝非为什么宝藏而来。”

萧无愁道:“这个萧某人相信,萧某人若是想到谢兄是为寻宝而来,也不会多此一问了。”

谢东山道:“哦。”

黑云彪道:“别婆婆妈妈了,你到底来干什么?”

谢东山道:“寻人。”

黑云彪道:“寻什么人?”

谢东山不响,灯光照在他脸上,闪过一抹红晕,这位侠名满江南的少年,居然也会脸红。

黑云彪大笑:“一个女人。”

看来的确是个女人,一个令这位侠士魂牵梦萦的女儿。

要不是个女人,他怎会脸红?

黑云彪雄霸甘凉,号称黑虎,一向急躁易怒,像个莽张飞,想不到居然粗中有细。

只听谢东山轻轻道:“她叫冰冰。”

萧无愁道:“在这里吗?”

谢东山道:“她是被。”

萧无愁道:“是被什么人掳劫来的?”

谢东山道:“不知道。”

萧无愁道:“谢兄千里远来,总不会毫无目的,是不是得到了什么线索?”

谢东山道:“是的,有封信。”

萧无愁道:“谁的信?”

谢东山道:“是冰冰写的,还附了一张地图。”

萧无愁道:“谢兄能确定是她写的?”

谢东山道:“的确是她写的,莫说是冰冰写的字,就是冰冰画几个圈儿我也认得出来。”

显然,这两人的情谊已深到难解难分了。

萧无愁道:“信上怎么说?”

谢东山道:“只说到了这里就能见面。”他四下望了一眼,希望已开始幻灭。

萧无愁道:“这位冰冰姑娘只怕住不惯石洞。”

谢东山道:“是啊,好像不在这里。”

萧无愁道:“的确不在。”

他说这句话是因为他心里有数,这无非又是一条诡计,分明是要诱使谢东山上钩,就跟在山腹里囚禁人质,企图要挟司马华的手段如出一辙。

要想别人上钩就得用饵,贪财的人用“财”为饵,好色的人用“色”为饵。

对于谢东山就用掳劫来的冰冰姑娘为饵,用的是一个“情”字。

谢东山果然上钩了。

但这个奇货可居的“香饵”,绝不会放在这种险暗潮湿的山洞里。

谢东山黯然伤神,叹了口气。

萧无愁道:“谢兄不必难过,只要找到一个人,这位冰冰姑娘就有下落了。”

谢东山双目一亮:“找什么人?”

萧无愁道:“此人行踪诡异,他为了掩饰本相,经常戴着一副青铜面具……”

谢东山道:“他在那里?”

萧无愁道:“他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住的地方一定十分隐秘,不过据萧某人所知,这两天他跟洛阳司马华好像有个约会。”

谢东山一怔:“司马华?”

萧无愁点了点头,便将刚才石室中的经过情形略说了一遍。

谢东山和黑云彪同时一惊,相互愕然。

山腹之内居然囚禁了一百七十九名江湖好手,这是宗足以震撼天下武林的大事。

这两人骤听此事,当然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过了半晌,谢东山才开口道:“萧兄是不是打算要去找寻此人?”

萧无愁道:“正是。”

谢东山道:“如蒙不弃,在下愿附骥尾。”

黑云彪道:“某家也去凑凑热闹。”

萧无愁道:“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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