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金,照着路旁一座茅草凉亭。
晚风带来阵阵寒意,黑云彪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他已浑身血污,血有他的,也有别人的,但血已开始凝结,连他体内的血也在逐渐冷却。
一路鏖战下来,只剩下他孤独一人,连那匹追随他十二年的乌骓马也死了。
身负重伤三处,轻伤五处。
唯一的战利品,就是一柄雁翎紫金刀。
一十二名忠心耿耿的西凉健儿,一十三匹大宛名驹,就换了一柄雁翎紫金刀,他原想把它带回西凉,现在不能够了。
刀就摆在膝前,在斜阳下金光灿烂。
他知道,司马华不会放过他,说不定追骑立刻就到,但他已走不动了,连一步都走不动。
他将随着今天的夕阳余晖一齐陨落。
此刻他坐在凉亭里冰冷的土阶上,背脊紧贴着一根支柱,轻轻一声叹息,闭上了眼睛。
亭外传来沙沙履声,有个人缓缓踱进了凉亭。
剑鞘碰着栏杆,剑环叮当一声。
黑云彪四肢已僵,喃喃说:“要杀就杀吧!”他已懒得睁开眼睛。
“我从来没杀过人。”这人的声音很清亮。
“哦,第一次开张。”黑云彪有气无力。
“也许,不过不是你。”
“是谁?”
“现在还不知道。”
黑云彪用力睁开眼睛,眼神一片迷惘,面前是个蓝衫少年。一头飞蓬的乱发,一张苍白而忧郁的脸,一柄黑黝黝的带鞘长剑,剑挟在胁下。
“你不是司马华派来的人?”
“那个司马华?”
“洛阳贵公子司马华。”黑云彪声音已微弱。
“他还不配支派我。”少年不屑的说。
“你是……”
“四海为家,五岳游客。”
“那就快走吧!”
“为什么?”
“某家就快死了。”
“你死你的,我只不过歇歇脚,绝不打扰你。”少年神情冷漠,也在土阶上坐了下来。
“你在这里会有麻烦。”黑云彪提出警告。
“麻烦?大不大?”
“大得可以丢掉性命。”
蓝衫少年苍白的脸上闪过一抹惊喜,欣然道:“这正好,我一直在找麻烦,总算找到了。”
黑云彪惊奇地望了他一眼。
“你好像不会死。”少年说。
“不会?”
“虎死不倒威,你应该振作一点。”
黑云彪怔了一下,喃喃自语:“对,虎死不倒威。”果然精神一振。
远处响起了急骤的蹄声,自东而来。
蓝衫少年缓缓起身,缓缓步出了凉亭。
夕阳已淡,晚风渐劲。
七匹健马首尾相衔,一路风驰电掣而来,沈长青一马当先。
茅草凉亭四无遮拦,他远远就已看到蹲坐在土阶上的黑云彪,凉亭外站着个身材颀长的蓝衫少年。
孤傲。冷静。神色木然。
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一动不动像樽塑像。
只有风吹蓝衫下摆,猎猎作响。
所有马上之人都看到了,一齐紧勒缰绳,收住疾奔之势,司马华越众而出,扬声问道:“尊驾是……”
蓝衫少年冷冷道:“过路的。”
“这样说是跟黑云彪没有瓜葛了?”
“现在却有了瓜葛。”
“此话怎讲?”
“这姓黑的说我留在这里会有麻烦,我却偏偏想找点麻烦。”蓝衫少年解释说:“所以就有了瓜葛。”
这种瓜葛是在很牵强。
司马华莞尔一笑:“真想不到,尊驾是个爱找麻烦的人。”
蓝衫少年道:“麻烦越大越好。”
司马华笑笑:“可惜咱们并不想找尊驾麻烦,找的却是黑云彪。”
他显然不愿另生枝节。
蓝衫少年却道:“可惜你还没听懂,你只要一找黑云彪,麻烦就来了。”
司马华眉头一皱:“看来真的有麻烦了。”
蓝衫少年道:“好像是的。”
司马华脸色微变,挥了挥手,七人七骑立刻一字儿散了开来。
蓝衫少年冷笑:“怎么?还要先摆阵势?”
司马华道:“尊驾拔剑吧。”
蓝衫少年摇摇头:“此剑岂可轻用。”他小心翼翼将长剑悬在腰下,探手掣出一把匕首。
对付七个人,只打算用柄七寸短匕。
这七个人中,除了沈长青和南海双蝶阮氏姐妹,其余四个俱是当今武林中众望所归的人物。
冀北高举,南阳柳开丁,和七君子之一的卫飞,俱有忿忿之色。
好在这三个人都还老成持重,没有作声。
司马华脸色一沉:“尊驾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蓝衫少年冷冷道:“我本来很瞧得起你,现在真的有点瞧不起了。”
这是当面奚落,一点都不客气。
司马华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他说话。
他毕竟气度恢弘,轻轻哦了一声。
蓝衫少年道:“你散发武林贴,注明的是‘赏花大会’,却暗藏奸计,这就不够光明……”
司马华不禁呆了一呆。
他想想,这件事做得的确不很漂亮。
本来这次赏花大会,他是想造成一种壮大的声势,唬一唬黑云彪,想不到这头老虎竟然不听摆布。
如今他已骑虎难下。
蓝衫少年继续说:“此刻你又自率轻骑追杀,定要致黑云彪于死地,他到底犯了什么?”
司马华道:“你问这个就好。”
蓝衫少年道:“怎么好?”
司马华理直气壮的说:“这黑云彪打劫了武威镖局一笔红货,而且出手歹毒,竟将随行护镖的二十九人一齐杀害!”
蓝衫少年道:“什么红货?”
司马华道:“一副江山万里图。”
蓝衫少年道:“是你亲眼见来?”
司马华一怔:“这倒没有。”
蓝衫少年冷笑:“你既然没有目击其事,怎么说得活灵活现?”
司马华道:“有一个目击的证人。”
蓝衫少年道:“是金刀二郎?”
司马华睁大了眼睛:“你知道?”
蓝衫少年沉声道:“据我所知,六个月前发生在西凉路上的这宗劫镖惨案,当时的确有个目击之人,但这个人绝不是金刀二郎。”
司马华道:“那是谁?”
蓝衫少年一字一字的道:“就是区区在下。”
此言一出,五个人都怔住了。
只有南海双蝶阮氏姐妹好像并不感到意外,至少在两张美丽的脸上,找不出半点惊奇之色。
当然,这点小事谁也没有留意。
因为此刻另外五个人的十双眼睛,全都集中在这位蓝衫少年身上。
司马华双目发亮,抱拳道:“在下诚心请教,尊驾到底是谁?”
蓝衫少年道:“一个天涯浪子,萧无愁。”
萧无愁是谁?江湖上没没无名。
司马华道:“萧兄既然是目击之人,想必知道那个劫镖的凶手是谁?”
萧无愁道:“是的,我知道,可惜我晚了一步。”
“晚了一步?”
“若是早到一步,那幅江山万里图就是我的了。”
“什么?萧兄也对那幅江山万里图弃徒染指?”
“不要换别的名词,就说‘打劫’好了。”
司马华大笑:“萧兄真是快人快语,这么说萧兄很是失望了?”
萧无愁道:“不,颇有收获。”
司马华道:“什么收获?”
萧无愁道:“我想得到那幅江山万里图,只不过想解开一个谜团,如今那幅图虽然不会到手,谜团却已解了一半……”
司马华道:“一半?”
萧无愁道:“了解了一半,就不难窥得全貌。”
司马华道:“萧兄说的这个谜团,想必十分诡异错综,要不然凭着萧兄的才智……”
萧无愁冷冷道:“不必乱送帽子。”
司马华道:“在下出于至诚。”
萧无愁道:“阁下若是想要知道是个什么谜团,不妨直说。”
司马华笑道:“在下却有此意。”
萧无愁道:“据鄙人所知,这幅江山万里图,既非名家手笔,也不是画坛杰作,只不过潦草的画下了许多山川形势,但保费居然高到一百万两银子,阁下难道不觉得奇怪?”
司马华道:“不错,很奇怪。”
萧无愁道:“依鄙人推测,这幅图上也许记载了一些秘密……”
司马华道:“什么秘密?”
萧无愁道:“也许什么都没有。”
司马华道:“在下不懂。”
萧无愁道:“不懂的事,就得慢慢去想。”
司马华道:“是在下一定好好想一想。”
冀北高举忽然道:“现在别谈这些哑谜,尊驾何不先说出那个打劫之人是谁?”
打劫之人当然不止一个,但必然有个主脑之人。
萧无愁道:“要我说?”
高举道:“高某人洗耳恭听。”
萧无愁目光一扫,神情显得更冷淡:“其实用不着鄙人来说,那个打劫的主使之人到底是谁,诸位在场的七人之中,至少有三个人知道。”
一语惊人,像是平地一声焦雷。
司马华等众人脸色一变,不由得你看我,我看你,一瞬间草木皆兵。
可惜谁的脸上都没有刻字,到底是那三个人?
萧无愁忽然道:“那位是沈镖头?”
沈长青浑身一震:“在……在下就是。”
萧无愁双目炯炯,一瞬不瞬,像是两支利箭,刺进了对方的胸膛:“你也说说话了。”
沈长青额头上已开始冒汗,脸孔已开始发红,像是刚刚喝过三大碗老酒。
“我?我说什么?”
“拣该说的说。”
“该说的?”
“只要不是胡说。”
“哼。”
萧无愁语音冰冷:“你若不说,鄙人只好说了。这惨案发生在黄昏时分,虽然细雨纷纷,视界不良,但我的目力一向极好,那随行护镖的绝非二十九人……”
沈长青道:“怎么不是?”
萧无愁道:“是整整三十个人。”
沈长青脸色由红变青,叫道:“你想说什么?”
萧无愁道:“我想说有个生还之人,而这个人就是沈镖头。”
沈长青一怔,登时脸色大变。
萧无愁沉声道:“你身经这宗惨案,分明知道这批打劫之人是谁,你却不敢说出真象,反而蓄意栽诬,阴森森将口黑锅套在黑云彪头上!”
他神色忧郁,却有股慑人的气度。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铁钉,一根琴弦,震动了众人的心扉。
冀北高举。南阳柳开丁。洞庭七君子之一的卫飞,一个个张口结舌,像是被人兜胸揍了一拳。
谁都没有想到有这种事,竟然全都蒙在鼓里。
一向高高在上,在武林中誉为一等一的人物,居然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其中最不是滋味的当然是司马华。
他突然掉过头来,脸上笼着一层寒冰,冷冷道:“沈兄,是这样的吗?”
沈长青汗出如浆,道:“我……”
司马华怒道:“你怎么?”
就在这时,萧无愁忽然冷哼一声,抖手一送,那支七寸短匕业已脱手飞出。
五十步外有几株白杨,在晚风中摇曳,只见一道寒光绕着树丛一转,忽又飞了回来。
这记回旋手法,的确妙到毫巅。
他莫非是故意卖弄?
忽听卜通一声,一株粗大的树干背后倒下一个人来,不知伤在哪里,但显然已翘了辫子。
这是什么人,为何在此鬼鬼祟祟?
萧无愁扬手接住飞回的匕首,冷冷道:“想要跟踪萧某人,这是找死。”
沈长青吓了一跳,忽然一拨马头,纵马狂奔。
他害怕,怕得要命。
他在这里已无地自容,只想逃避。
南海双蝶阮小凤道:“咱们去追他回来。”算算勒动马缰。
萧无愁冷笑一声:“也好。”
夜幕渐垂,蹄声渐已远去。
司马华忽然心中一动,道:“萧兄,你好像说过有三个人知道。”
萧无愁道:“不错,我说过。”
司马华道:“在下明白了。”
萧无愁道:“可惜大错已成,你明白得太晚。”
司马华叹息一声:“沈长青本来不是坏人。”这位贵公子颇有容人之量。
“的确不坏。”
“但是……”
“狗急跳墙。”
司马华无限惋惜的道:“这为什么?”
萧无愁道:“为了怕死,为了武威镖局一块招牌,为了十余年艰辛缔造的基业……”
司马华道:“真不值得。”
萧无愁冷冷道:“阁下自己值得吗?”
司马华一怔,默然无语。
他发出五百份请帖纠聚四方群众,原是想帮沈长青一个大忙,想不到做出了一宗破天荒的大傻事。
萧无愁道:“你可以走了。”
司马华道:“黑云彪是不是负了重伤?”
萧无愁道:“他不会死的。”
司马华道:“此地离洛阳不远,城里名医甚多,在下想稍解内疚……”
萧无愁道:“萧某人既已插手,你不用管了。”
司马华激动的道:“好吧,至多一月,在下必然亲到西凉,负荆请罪。”
萧无愁淡淡的道:“这是你的事。”
黄昏,又是黄昏。
这是第五个黄昏,黑云彪捺住性子,在这家小客栈里已整整住了五天。
他一向性烈如火,这五天真够他受的。
最糟糕的是不许喝酒,一滴都不许,这五天来他嘴里几乎淡出鸟来。
这是谁规定的?谁不许他喝酒?
黑云彪一向谁都不服,谁都不怕,就是天王老子他也不卖半文钱的帐,但如今他却服了。
因为这是萧无愁说的。
萧无愁说:第一不许喝酒,第二不许外出,七天之后,伤势就可复原了。
虽然萧无愁只说过一次,但萧无愁说的话一向是斩钉截铁的,黑云彪只好忍耐。
“酒算什么,大丈夫说不喝就不喝。”
但酒毕竟有种强烈的诱惑,黑云彪喃喃自语:“还有两天……还有两天……他妈的,这日子过得好慢。”
其实他的伤口已合,照说可以喝酒了。
窗外暮色渐沉,孟津渡河水幽咽。
千古不变的暮色,千古不变幽咽的河水,当年八百诸侯集会于此,想必就是除此景象。
木门一声,萧无愁一步跨了进来。
“你可以走了。”
“走?”黑云彪双目一亮:“几时?”
“现在。”萧无愁皱着眉头说:“门外已备好了一辆篷车。”
“可不可以喝酒?”
“你喝死了我都不管。”
“好,好,好极了。”黑云彪掀髯大笑:“咱们就搬它十罐老酒上车,一路喝到西凉。”
“你去喝吧。”
“你不喝?”
“我也喝,我就在这里喝。”
“什么?”黑云彪双目一睁:“你不去西凉?”
“不去。”
“说得好好的干吗不去?”
“不去就是不去。”
“这为什么?”黑云彪刚才的一股兴头已冷了大半:“好吧,某家也过两天再走,等你改变主意。”
“不行。”萧无愁冷冷的道:“你立刻就走。”
“你不说要过七天么?”
“不必了。”
“你要某家走,其中必有原因。”黑云彪说:“是不是有了麻烦?”
“我的事你别多问。”萧无愁没好气的说:“你最好闭上嘴,这就上车。”
“不,某家也不走。”
“不走?”萧无愁声色俱厉,怒道:“滚,快滚,立刻滚上车去。”双目逼视,闪射出一股慑人的棱威。
“滚就滚。”黑云彪居然屈服了:“不过,某家还是用走,你不想想,那辆车怎么滚得上去。”
拎起那柄雁翎紫金刀,懒羊羊的走了出去。
这柄刀是战利品,一十二条性命换来的战利品,现在他可以带回西凉了。
萧无愁果然在喝酒。
一灯如豆,在一盏青油灯下喝酒。
下酒菜只有一碟花生米、两个咸蛋,他喝的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半天半天一小口。
真正会喝酒的人就是这种喝法。
窗外夜色很美,他敞开了四扇窗门。
是这间斗室所有的窗户,两扇朝东,两扇朝南。
孟津河就在窗下流过,他漫声吟道:“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
吟声苍凉,似有无限感伤。
不知什么时候河面出现了一条画舫,画舫里灯火辉煌,笙箫盈耳,缓缓流到窗外,飘来一缕歌声: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只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歌声袅袅,缠绵悱恻,是一支醉人的曲子。
萧无愁缓缓举杯,缓缓饮了一口,又是一小口,他把一粒花生米剖成两半,一半送到嘴里。
酒还有半壶,花生米已经不多了。
他想把捏的恰到好处,当喝到最后一口酒时,正好还有半粒花生米。
他已挑好了半粒又白又大的花生米,摆在碟子的另一边,因为吃到最后,若是碰到一粒坏的,那是最倒胃口的事。
只听窗外轻轻一笑:“穷相。”
萧无愁不响,又饮了一小口。
忽然黑乎乎飞来一物,不偏不倚,正好掉在碟子上面,竟然是支鸡腿。
黄澄澄、香喷喷的鸡腿,带着浓浓的卤汁。
远远的飞来,轻飘飘的落下,不但准头十足,连碟子里剩下的十几粒花生米都没溅出一粒。
上乘手法,炉火纯青。
萧无愁冷冷哼了一声。
画舫就停泊在窗下,此刻笙歌已歇,只听几个少女嘻嘻笑道:“他怎么不吃?”
“大概太油腻了。”
“不是,他怕有毒。”
咝的一声轻啸破空而来,只见一枚三寸长短的银针,已端端正正插在鸡腿上。
食物若是有毒,银针就会变黑。
这银针没有变黑。
萧无愁的脸色却变了,他突然伸出两指,夹住碟子的边缘,呼的一声扔了出去。
一支蓝花小磁碟盘空飞旋,在窗外打了一转,又飞了回来,落在桌上原来的地方,有如飞絮着地,没发出半点碰撞之声。
但鸡腿却不见了,只剩下原来十几粒花生米。
一粒不多,一粒也不少。
只听画舫上传来银铃般一声娇笑:“萧公子好功夫,呱呱叫。”
萧无愁一声不响,照旧喝酒。
还有半个咸蛋,还有几十粒花生米,还有小半壶酒,足可消磨个把时辰。
忽听有人弹指扣窗,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我家小公主请公子移驾一叙。”
萧无愁道:“我不是公子。”
“请萧先生。”
“萧某人读书不多。”
“请一个天涯浪子。”
萧无愁冷冷道:“天涯浪子此刻面对孤灯,清酒自娱,不希望有人打扰。”
那少女道:“好大的架子。”
画舫上好像有几个少年班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吃吃而笑!
“碰了钉子是不是?”
“哼,不识抬举。”
“我看他是面皮太嫩,见不得女人。”
“浪子见不得女人?别笑死人了。”
“哦,假正经。”
“都不是,他是害怕。”
“怕什么?”
“他刚才那一手,只不过一点花招而已,并没有真章实学,他怎敢登上咱们的画舫。”
“你说他是银样蜡枪头?”
“怎么不是,真好笑,一个大男人胆小如鼠。”
“你别看走眼了,他好像有几下。”
“有个鬼,他故意板起脸,装成一副吃人的样子,其实心里在卜卜跳呢!”
“你说话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
“说不定他一火就挑出来了。”
“他敢。”
几个少女你一句,我一句,吱吱喳喳,说到最后暴起一阵哄笑。
这些话谁都听得出,是一种激将之法,但句句尖酸刻毒,听在耳里毕竟不是滋味。
萧无愁脸上神色倏忽数变,忽然灯影一摇,人已穿窗而出,凌空一折,稳稳的落在船头甲板上。
“啊!他来了!”船头上一共四名少女。
萧无愁一声不响,伸手抓起一个少女,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提了起来,猛力一摔,投入河中。
他出手如风,抓一个摔一个,四名少女一个不剩,统统投入了河中。
河里水花飞溅,一片惊叫。
女人就是女人,有叫闹的机会绝不放过,其实这四名少女都懂点水性,不会淹死。
不过此刻河里的水很冷,纵然不会淹死,成了“落汤鸡”也是怪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