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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乱武林

月色朦胧,今夜浓雾。

踏着满街黄叶,齐拜刀在问,天涯何处是吾家。

月色是醉人的。

他手里的酒更能醉人。

但齐拜刀没有醉,他还要杀人。

杀人绝对不是一种享受,有时候,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意杀人。

但那些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他不能不杀。

他不杀人,这些人就会活着。

而这些人活下去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人会死在他们的手下。

佛家也有“以杀止杀”。

齐拜刀不是和尚,他若要杀人,根本不必理会别人的看法怎样。

三年了,齐拜刀已整整流浪江湖三年了。

天涯何处是吾家?

秋灯下,彭太师最少已有七分酒意。

彭太师当然姓彭,但“太师”二字,却是江湖中人给他的一个外号。

彭太师的年纪并不老,才五十出头。

人未老,宝刀更未老。

提起了彭霸刀的刀法,江湖上敢撄其锋的人已越来越少。

彭太师的真正名字,是霸刀。

他所练的刀法,家学渊源,是彭门威镇天下的霸王九绝刀。

彭家自从二百年前力挫崆峒十七鬼之后,家族声名一直大盛。

传到了彭太师这一代,死在天霸金刀下的武林高手已不计其数。

若论杀人最多的,首推彭太师的祖父彭连玉。

彭连玉掌管彭氏家族才不过五年,杀人最少的一年都数逾一百。

所以,他的外号是“阎王老彭”。

但阎王老彭终于在五年后病死。

到了彭太师的父亲彭蜀美那一代,是彭家在江湖上最平静的一年。

彭蜀美赋性温和,不喜动刀弄棒。

可是,他毕竟也是彭门的长子嫡孙,霸王九绝刀法他并非不懂。

有人见彭蜀美性格沉静,以为他在刀法上的成就远逊其父彭连玉,于是在洒血亭下,约战彭蜀美。

约战彭蜀美的人,就是齐拜刀的父亲齐帅。

这件事,是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一个黄昏。

结果,齐帅不敌彭蜀美,死在洒血亭下。

而三日之后,彭蜀美也突然患病去逝了。

此后,就是彭霸刀的天下。

现在,彭霸刀的名字,已被他自己的外号所盖过。

人人都称呼他彭太师。

有人追究这外号的来由,原来彭霸刀的相貌,与当朝太师最少有八分相像。

所以,他的外号就叫“太师”。

酒是烈酒。

刀是快刀。

烈酒与快刀,是彭太师最欣赏的两种事。

他已经喝了八斤烈酒,酒名是“天天醉”。

喝这种酒八斤还不醉的人,天下间最多不超过十人。

彭太师并不是其中之一。

原本已有七分醉意的彭太师,现在已真的完全醉了。

在彭府的后花园里,他醉后舞刀。

刀法快而乱。

最后,他开始呕吐,醉得一塌糊涂。

他很想睡一觉。

但是齐拜刀却在这个时候,直闯了进来。

能够闯得进彭府,直到这座后花园的人,他的本领就绝不能小觑。

齐拜刀闯进来的时候,正是彭太师醉得最厉害的时候。

彭家的总管、打手,全部追了上来。

齐拜刀在闯进这里之前,已伤了十几个彭家的高手。

他终于见到了彭太师。

但彭太师却醉得不省人事,如果齐拜刀要杀死他,现在无疑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齐拜刀的确是存心来到这里杀彭太师的。

但是现在彭太师醉了,他反而没有下手。

彭家的总管,是彭立醉。

彭立醉从不喝酒,因为只要喝上少量的酒,他就非醉不可。

他的酒量很差。

但他的武功绝对不差。

然而,他拦阻不住齐拜刀。

齐拜刀还未施展全力,彭立醉便已被他的刀锋逼得团团乱转。

彭太师满身酒气,一双醉眼呆楞楞的,好像完全没有看见齐拜刀。

齐拜刀比他年轻二十岁。

但江湖传言,齐拜刀的猎刀,已胜过彭门的霸王九绝刀。

猎刀。

不是打猎的刀。

而是猎杀江湖败类的刀。

彭太师对于江湖上这种传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现在,齐拜刀居然找上门来了。

但彭太师却已醉得连刀都险些抬不起来。

忽然间彭太师的眼睛,直瞪着齐拜刀。

“你是谁,你的鼻子为什么会是绿色的?”

齐拜刀冷笑道:“我的鼻子没有发绿,你醉了。”

彭太师嘿嘿一笑:“你敢说我醉了?你有几颗脑袋?”

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威风凛凛,又好像没有醉。

但他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又弯下了腰,不停地呕吐,连今天早上吃过的饭菜都呕了出来。

他的脚步很虚浮,双膝突然同时虚软,竟然在齐拜刀的面前“噗”的一声跪了下来。

虽然他的手里有刀。

而且是无坚不摧,威震中原武林的天霸金刀。

但现在这把刀最大的用途,并不是用来杀人,而是支撑着彭太师的身子。

齐拜刀看着彭太师,眼睛里充满着一种无法描叙、可怕已极的仇恨。

齐拜刀的父亲齐帅,是猎刀的第二代主人。

猎刀第一次出现江湖,已是在三十年前。

猎刀的第一个主人,也就是亲手铸炼猎刀的铁匠游疾舞。

游疾舞原是铁匠出身,但无意中得到一个武林异人的练武秘笈,终于成为名震天下的绝代高手。

彭蜀美在决斗中杀了齐帅,江湖中人一致公论,认为齐帅的武功,的确不如彭蜀美。

但事实的真相,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齐帅不错是死在彭蜀美的刀下。

但齐帅在未曾与彭蜀美展开决斗之前,便已遭受到别人的暗算。

暗算齐帅的人,就是彭蜀美的儿子彭霸刀,也就是当今江湖上人人称为彭太师的彭家主人。

彭太师凭一杯慢性的毒酒,使齐帅的内力,最少比原来减弱了一半。

齐帅那时候并不认识彭太师。

更想不到他决斗前在一间小酒馆里喝酒,那个店小二竟然就是彭蜀美的儿子。

这是江湖上最不公平的决斗。

彭蜀美并不知道对手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暗算。

等到他发觉到齐帅的内力有问题时,齐帅已经死在自己的刀下!

彭太师暗算齐帅这件事,彭蜀美知道之后大为光火,竟然要追杀儿子,为齐帅报仇。

彭太师知道这个消息后,连忙星夜逃亡。

三日之后,彭蜀美突然急病死了。

彭蜀美的死讯传开,彭太师才匆匆回家。

但彭蜀美患的是什么病?他的死亡为何如此突然?

这是江湖中一直没有人能够知道的谜。

同样地,没有人知道彭太师曾用毒酒暗算过齐帅。

但再秘密的秘密,也有被人知道的时候。

彭太师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暗算了齐帅,却未料到在那间小酒馆里,当时还有一个已经大醉的老人,把他的诡计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大醉的老人,的确已经醉得很厉害。

当他看见齐帅喝那些毒酒的时候,想上前阻止。

无奈他已醉得连脚步都抬不起来,心中一急,反而昏倒过去。

没有人理会这个醉老人。

连齐帅都心神恍惚,疏忽了这个老人的存在。

但是这个醉老人,绝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而且他与齐帅,甚有渊源。

他就是猎刀的铸造者,铁匠游疾舞。

游疾舞把猎刀送给齐帅。

但齐帅却连他的样子都从未见过。

游疾舞是一个性格怪异的人,他认为齐帅有资格使用猎刀,所以就派人把猎刀送给了他。

所以,齐帅接刀之后,仍然未见过游疾舞一面。

游疾舞当年一醉,误了齐帅的性命。

结果,彭蜀美轻易地杀了齐帅,但真正害齐帅的人,却是彭太师。

齐拜刀是齐帅的儿子。

同时,也是游疾舞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那一把猎刀,游疾舞已向彭蜀美讨回了。

当年的是非恩怨,一言难尽。

总而言之,彭太师害了齐帅,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当齐拜刀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他当然要找彭太师算帐。

但彭太师却偏偏醉了。

猎刀在刀鞘内。

但彭太师的刀就在他的手里。

只不过他已醉。

一个真正醉了的人,无论他手里握着的武器怎样厉害,也和废铁无异。

齐拜刀当然要杀彭太师。

但,他却不想杀一个已经烂醉如泥的人。

齐拜刀要他死得清清醒醒,他要他清楚地领略到死亡的滋味。

所以,现在并不是杀彭太师的时候。

他打算离开彭府,改天再来。

但彭太师却忽然扯住他的衣衫,道:“你就是齐帅的儿子齐拜刀?”

齐拜刀道:“不错。”

彭太师哈哈大笑,道:“好极了,你快来杀我,我等你的刀足足等了三年!”

齐拜刀冷笑道:“自从我冒出江湖之后,你便已知道我一定会找你算帐?”

彭太师道:“先父杀了你的老子,你当然会找我算帐,你杀人根本就不必讲什么道理,痛痛快快给老夫一刀,杀呀!杀呀!”

齐拜刀冷冷一笑,头也不回,就向外走出去。

“总有一天你会比现在清醒,那时候便是你的死期!”

他忽然又听到“咕咚”一声。

彭太师又已醉倒下去。

这一个统领彭家的主人,的确醉得不像话。

可是,齐拜刀刚向外走出还不够三步,彭太师的刀忽然已到了他的双膝。

这一刀,比闪电更快,比豺狼看见了兔子扑得更狠。

好快的一刀。

原本已醉醺醺的彭太师,突然间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虽然他的脸还是红红的,但他的手很稳定,无论是谁,都绝不容易能够避开他这一刀。

齐拜刀的确没有意料到,彭太师并没有真醉。

虽然彭太师曾呕吐,但并非因为喝醉了酒而醉。

原来彭太师曾服下了一种古怪的药丸,这种药丸吞下,能让一个人看来和真的醉汉毫无分别。

彭太师没有醉。

他装醉装得恰到好处,竟然瞒过了齐拜刀。

惊天动地的一击,绝对没有人能避开彭太师这一刀。

齐拜刀也不能。

但突然间,一支金箭破空而至。

“铿”一声响,竟把彭太师这一刀震开。

齐拜刀无法避开的一刀,就此给金箭解围。

彭太师面色骤变。

他处心积虑的计划,成败就系于这一刀了。

可是,这一支突如其来的金箭,已把他的计划全部粉碎!

齐拜刀的眼睛,现在已变成血红。

“彭霸刀,你没有醉!”

彭太师冷冷道:“无论老夫是否已醉,今天你想活着离开这里,那是做梦。”

说着,又是连续七刀,砍向齐拜刀的双肩。

这一次,齐拜刀有所预防,彭太师想击中他就绝不容易。

彭太师心中最忌惮的,还是那金箭。

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看见发射金箭者的踪迹。

齐拜刀杀性大起,拔出猎刀,刀如急雨,反击彭太师。

彭太师暗算失手,信心上已打了一个折扣。

但他仍有所恃。

在彭府里,还有四个为彭太师助拳而来的武林高手。

战斗既已开始,他的四个朋友也就不再躲藏,全部出现。

四条人影出现了之后,齐拜刀倏地住手。

他看见了四张阴森可怕的脸。

也看见了四种完全不相同的武器。

这四个替彭太师助拳的人,分别穿着青、白、黄、米四色衣衫。

穿青袍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脸汉子,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对黑鹰夺命钢爪。

这人姓霍名寓,本是洛阳城一个市井无赖,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无意中救了一个江湖大盗,大盗感恩之余,就把这对黑鹰夺命钢爪送了给他,并且传授他二十八招黑鹰爪法。

霍寓练成了二十八招黑鹰爪法之后,再遇机缘,拾到一本内功秘笈,苦练五年之后,果然大有成就。

到目前为止,江湖上死在霍寓一双黑鹰钢爪下的高手,已不计其数。

在霍寓身边的,是一个白袍老人,他的身裁并不怎样高大,但手里的一根铁杖却粗大得惊人,重量达一百三十八斤,比昔年花和尚的禅杖还重一倍以上。

这个白袍老人乃凉州易家堡堡主,人称“神杖震五州”的易无量。

易无量身后,有一个黄衫书生,这个书生的脸孔很苍白,但嘴唇却殷红如火,手中一柄折扇,看来平平无奇,其实却是一件极厉害的杀人武器,既可点穴,复能射出五种不同的暗器,扇骨共分十一节,每一节都可伸出剧毒尖刺,此人乃易无量的娇婿——毒书生吕雕。

还有一人,身穿米衣,双脚已废,全凭一双木拐支持行动,这人的年纪约四十来岁,但却老气横秋,似是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内。

这人齐拜刀早已认识,他姓董名山,外号“飞无腿”,虽然他已“无腿”,但双拐点地行走如飞,能追得上他的江湖高手还不多见。

这四人行动迅速,瞬即已把齐拜刀围在中央。

青淡锋芒的猎刀,正面临着五种不同类型武器的挑战。

彭太师冷冷一笑,对齐拜刀道:“金箭帮帮主是你的什么人?”

齐拜刀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是和金箭帮帮主一起来到这里的?”

彭太师冷冷道:“刚才如果不是那支金箭,恐怕你早已经变成了双足齐断的残废……”

他这句说话信口而出,却惹来董山的不满。

“彭太师,谁说双足齐断便是个残废?”董山的脸色很不好看,这人的器量也未免狭窄了一点,“董某断足三十年,能比我走得更快的武林高手又有多少?”

彭太师陪笑道:“董兄乃上天下地,绝无仅有的武学奇才,自然另作别论,但齐拜刀这小子又怎能及得上董兄万一?”

董山脸色一宽,嘿嘿道:“好说!好说!”

谁知道这四个字才出口,半空中突然一团黑泥飞射而至,竟然不偏不倚,塞进他的口内。

董山的脸色,立刻变得像黑泥般,难看之极。

易无量大喝一声,铁杖顿地一点,人如巨鸟,直向一株老树梢头飞去。

树梢上一条黑影疾闪冲下,重重一掌击向易无量的胸间。

易无量大喝道:“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只见那人蒙脸黑衣,身手甚是灵活。

半空中,易无量拼斗蒙脸黑衣人。

易无量乃凉州易家堡堡主,向以内功名震天下,论到掌力,他绝不比少林寺的铁掌大师输亏。

可是,这一掌相拼下来,吃亏的竟然是易无量。

只见易无量刚冲上去的身子,突然向后弹出,就像是一头中了箭的老鹰。

黑衣蒙面人手中还有一把金弓。

彭太师怒喝道:“你就是金箭帮的帮主?”

黑衣蒙面人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手拉起齐拜刀,双双飞越彭府。

彭太师自然不肯放过,易无量、吕雕、霍寓和董山更是穷追不舍。

齐拜刀本不想离开这里。

但他却被黑衣蒙面人的手所吸引着。

黑衣蒙面人的手,就像是一块精美的羊脂玉,柔软光滑,美丽动人。

齐拜刀没有想到这人竟会是个女人。

黑衣蒙面人低声对他道:“对方尚有强援,已经快到彭府,再不离开,性命可就难保。”

齐拜刀不怕死。

但在死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先把彭太师手刃,以报父亲的血海深仇。

倏地,他看见彭府大门之外,有一匹马。这匹马浑身碧绿,色泽竟如绿玉。

蒙面人叱道:“快上马。”

两人行动迅速,立刻骑上马背,绿玉马甚是灵敏,一经催策,瞬即离开彭府,把彭太师等人老远抛在后面。

齐拜刀只觉得背后的蒙面人躯体柔软,呵气如兰,显然是个女子。

“你是金箭帮的什么人?”

蒙面人娇笑道:“你说我像金箭帮的帮主?”

齐拜刀道:“据我所知,金箭帮的帮主最少比你要高两尺,更重一百斤。”

蒙面人道:“所以,我绝不可能会是金箭帮的帮主,对不?”

齐拜刀道:“你究竟是谁?”

蒙面人道:“你猜一猜。”

齐拜刀皱眉一笑,摇头道:“女孩子的事,一向都很秘密,我又怎猜得着?”

蒙面人悠然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暂时只好把我当作一个神秘人物了。”

碧绿色的怪马仍在奔驰。

虽然它背负着两个人的重量,但它所奔驰的速度,仍然比任何马匹都还快。

彭府里不乏好马。

彭太师等人也会策骑追踪。

可是,没有一匹马能追得上。

静夜。

彭府门外,来了一辆黑漆马车。

这一辆马车行驶甚是急速,但赶车的身手不凡,有大路不走,从小径穿过,亦行驶得甚是平稳。

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皮袍的老人,大步走到彭府门前。

皮袍老人才走到大门,又有五辆马车,相继而至,每一辆马车都走出一个身穿皮袍的老人。

总共六个皮袍老人,每一个人的腰间,都悬着一柄剑。

彭太师神态恭敬地走出,对最先的一个皮袍老人道:“强护法,四位分舵的舵主,都已到了。”

强护法道:“老夫知道。”

彭太师道:“谷主呢?”

强护法闭上了眼睛,缓缓地道:“你的说话太多了,谷主知道,一定会很不高兴。”

彭太师面色一凛,忙垂首道:“是!是!”

这个平时威严十足的彭家主人,此刻竟像是小沙弥碰见了大法师,连话都不能多说。

六个皮袍老人,分立两旁。

他们等待着的,是一个来自远山深谷的神秘谷主。

这一个山谷,就是神魔谷!

江湖上最著名的山谷,有鬼王谷、万毒谷、仙人谷,还有黔西的迷魂谷。

神魔谷在江湖上,绝对没有名气。

但江湖中人若知道神魔谷谷主的来历,相信神魔谷的名气,立刻就会远远盖过其他四谷。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人知道神魔谷的谷主是谁。

因为神魔谷每一次的行动,都极其神秘。

曾经与神魔谷交过手的人,现在已没有一个是活着的。

彭府在江湖上名气极大。

但神魔谷早已控制了这一个庞大的家族。

因为远在彭蜀美的时代,独孤兴便已控制了彭太师。

彭太师暗算齐帅,虽然是出自他自己的主意,但独孤兴也是同谋者。

独孤兴就是神魔谷谷主!

独孤兴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床在车厢里,他的马车比一般的最少阔大两倍。

他喜欢在旅途上舒舒服服的,所以这辆特大的马车行驶速度并不很快。

他的年纪不老,看来还没有五十岁。

三十年前,中原独孤保凭一柄长剑,杀败不知几许英雄豪杰。

独孤保就是他的父亲。

但他父亲的下场,很悲惨。

独孤保是死在少林、武当、峨嵋、昆仑、点苍五派掌门围攻之下的。

他死时,身上已没有一块肉能够保持完整的。

普天下间,又有谁能抵抗五派掌门联手的一击?

独孤保也不能。

独孤保的剑法和内功心法,却留传了下来,传给了独孤兴。

独孤兴苦练武功二十年,他的成就已超过了父亲。

神魔谷原名天锋谷,谷主就是天锋老人。

天锋老人早已退出江湖,不问世事,但独孤兴却在一个黄昏里,坚请他决一死战。

天锋老人不肯。

独孤兴就拔剑,把天锋谷三十四个无辜的人,全部杀光。

天锋老人逼于无奈,只好出战。

但他敌不过独孤兴,终于战死。

此后,天锋谷就变成了神魔谷,但知道这件事的外人,却都已死在独孤兴的剑下。

秋灯下,彭太师的脸色已不再是红色,而是煞白色的。

独孤兴来到了彭府。

彭府的真正主人,仿佛已变成了是独孤兴,而不再是彭太师。

在独孤兴的身旁,有一个头戴阔边草笠,披着金色披风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的脸,枯黄瘦削,倒像个痨病鬼似的。

但神魔谷的六位护法,都对这个头戴草笠的中年人露出了恭敬已极的神态。

独孤兴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对草笠人道:“你还记得老彭当日的说话吗?”

草笠人淡淡道:“彭太师曾说过,只要齐拜刀一闯进彭府,就立刻会变成一具死尸。”

独孤兴冷冷道:“好极了,现在本谷主很想看看死尸。”

草笠人道:“你想看谁的死尸?”

独孤兴说道:“那当然是齐拜刀的死尸。”

草笠人道:“如果这里没有齐拜刀的死尸呢?”

独孤兴冷笑一声,道:“那么本谷主就要看彭太师的死尸。”

彭太师的脸色一变再变。

现在虽然他还活着,但脸色已变得和死尸一模一样。

草笠人露出了一个冷漠的笑容。

他的目光也同样森冷,令人感到不寒而栗:“彭太师,谷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彭太师只觉得牙关不停地在打战:“知……知道……”

草笠人的手轻轻一扬,手中忽然就多了一把尺半长的弯刀。

刀锋薄而利,要割断一个人的咽喉实在太容易了。

彭太师的手里也有刀。

而且更是无坚不摧的天霸金刀。

独孤兴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刀,果然都是好刀。”

草笠人缓缓道:“但比起猎刀,还是差得远了。”

独孤兴干咳了两声,对彭太师道:“老彭,你动手吧,只要你能杀了楚总管,你就可以活下去。”

彭太师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属下岂敢……岂敢……”

独孤兴皱了皱眉,道:“其实本谷主也不忍心杀你,但你办事不力,事前又把说话说得太满,如果不给你一点教训,将来本谷主又如何能够服众?”

彭太师忙抛下金刀,道:“属下知错,但求谷主饶赦一死,齐拜刀的事,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独孤兴沉吟片刻,才冷冷道:“既然如此,死罪可赦,但活罪难饶,本谷主要你剜掉左目,切去左耳,还要自己打碎五颗牙齿,你愿不愿意?”

彭太师闻言大喜,忙磕头道:”属下愿意,愿意……”

说完,以指剜目,用刀切耳,接着一拳重重击向自己的下颚,总共打碎了六颗牙齿。

独孤兴冷笑道:“你剜目剜得很好,用刀切耳也没有做错。”

草笠人道:“但你却存心违抗谷主的意旨,故意把六颗牙齿打碎。”

彭太师面色一变,道:“打碎牙齿,也是谷主的吩咐……”

草笠人淡淡道:“谷主叫你打碎几多颗牙齿?”

彭太师一怔,道:“五颗。”

草笠人握着那柄锋利而薄的弯刀,缓缓逼近彭太师:“但你现在并不是打碎五颗牙齿,而是六颗!”

彭太师血淋淋的一张脸,登时显出极其愤怒的神色:“楚三爷,你这岂不是存心挑剔么?”

草笠人冷冷地道:“就算楚某人是存心挑剔,那又怎样?”

彭太师的心沉了下去,剩下来的一只右眼望着独孤兴。

独孤兴叹了口气,喃喃道:“本谷主的确吩咐你打碎五颗牙齿,但你却打碎了六颗,那还有什么话好说?”

彭太师喉咙里发出咯咯怪响,他现在的愤怒,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草笠人楚三爷冷冷地看着他,眼睛越来越是森冷。

他忽然说出了三个字。

“动手吧!”

彭太师呆在那里,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楚三爷也在沉默着。

独孤兴背负双手,淡淡地道:“只要你接得下楚总管十招,本谷主就放你一条生路。”

堂堂彭府的主人,难道连楚三爷的十招都接不下?

没有人相信这种事。

彭太师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楚三爷的敌手。

但十招眨眼即过,难道自己连接对方十招的本领也没有?

彭太师毕竟是威震一方的武林大豪,在江湖上是一流的使刀高手,如果他连别人的十招都接不下,也该死无怨了。

倏地,彭太师一声暴喝道:“好!看刀!”

就在他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楚三爷已出手。

他出手的速度,比彭太师说话更快。

彭太师口里说“看刀”,但他的刀没有动。

动的只是他的腰和腿。

他的腰一动,楚三爷的刀便已刺了个空。

接着,彭太师连环八腿,像旋风般踢向楚三爷的腰腿和脊骨上。

这八腿踢得够狠、够准。

只要任何一腿踢中敌人,对方也势非要瘫软下来不可。

彭太师对于这八腿,也不敢存有太大的奢望,只要有其中一腿能够击中目标,他已感到很满足的了。

但奇怪得很,这八腿竟然全都击中对方。

彭太师又惊又喜,这八腿都踢中对方,看来楚三爷的武功,也不外如是。

只见楚三爷的身躯一阵猛烈的摇幌。

彭太师不再犹豫,举刀直向楚三爷的脑袋砍去。

他已有八成以上的把握,能把楚三爷毙在刀下。

可是,他欢喜得未免太早了。

楚三爷虽然连中八腿,身子也在剧烈摇幌,但他手里的弯刀,仍然十分稳定。

直到彭太师单刀直进的时候,他终于发觉到楚三爷的神态,仍然很从容,一点都不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彭太师大骇。

雪亮的弯刀。

刀锋薄而利,在秋灯下闪动着夺人魂魄的寒光。

刹那之间,彭太师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突然停顿。

他察觉到一种杀气,已逼到他的咽喉之上!

彭太师并不是一个时常都充满幻想感的人。

现在他并非在幻想自己的呼吸已经停顿。

而是楚三爷的刀,根本已深深割进了他的咽喉血管里。

彭太师的天霸金刀,仍在向前窜冲。

他的刀本也是无坚不摧的刀。

他本身也是个杀气严霜的杀人者。

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无坚不摧的刀已崩折。

杀气严霜的人,也已死在楚三爷的刀下。

独孤兴凝视着彭太师的尸体,喃喃叹道:“彭太师死了,齐拜刀知道之后,一定会感到很可惜。”

楚三爷冷冷地一笑道:“齐拜刀不会感到可惜的,绝对不会。”

独孤兴笑了笑,道:“他的父亲是给彭太师暗算才死在彭蜀美手下的,齐拜刀自然要找他报仇,现在彭太师的人都已死了,齐拜刀岂会不感到可惜?除非……”

楚三爷道:“除非他是个死人,死人是永远都不会感到什么事情值得可惜。”

独孤兴突然大笑,说道:“好!说得好!齐拜刀一死,就不会再为彭太师的死而感到可惜的了。”

楚三爷道:“齐拜刀的刀法虽然不错,但要把他变成一个死人,似乎还难不倒楚某。”

独孤兴的眼睛里露出了赞赏之色,道:“论刀法,楚总管的确是天下一绝。”

楚三爷傲然一笑。

独孤兴忽然脸色一沉,道:“但假如齐拜刀得到了那本金龙谱,事情可就麻烦了。”

楚三爷哼一声,道:“金龙谱只不过是传说中的传说,谁都不知道天下间是不是有这么一本金龙谱。”

独孤兴淡淡地说道:“如果天下间没有那本金龙谱,楚总管也岂非要失望得很吗?”

楚三爷枯黄的脸孔仿佛变得更枯黄:“无论怎祥,齐拜刀这小子是死定了。”

独孤兴缓缓道:“齐拜刀和金箭帮有什么关系,你可知道?”

楚三爷摇头。

独孤兴长长叹了口气道:“如果金箭帮也插手这件事,事情就会更加棘手。”

楚三爷道:“谷主可以放心,金箭帮虽然财雄势大,但本谷也绝不会输亏,就算是硬碰硬,咱们的力量也是足以应付裕如。”

独孤兴沉吟半晌,道:“楚老弟,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办妥,杀齐拜刀是第一件任务,夺猎刀是第二件任务,而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凭猎刀找到金龙谱!”

楚三爷微微一笑。

他是神魔谷的总管。

照常理而论,总管的职位和权力,无论如何都比不上谷主。但楚三爷这个总管,却似乎有点特别。

究竟楚三爷和独孤兴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齐拜刀又到了什么地方?

年年难过年年过。

处处无家处处家。

又过年了。街上爆竹乱响,到处都是“恭喜发财”的声音。

在一间石屋里,齐拜刀在独自喝着闷酒。

回顾这三年来,每一次过年,他都在不同的地方,喝着不同的酒。

前年的年初一,他在太湖霹雳寨中,把霹雳寨寨主的头颅砍下,然后用他腰间悬挂着的牛角杯,喝最烈性的高梁酒。

去年正月初一,他在潼关铁竹轩,和铁竹轩的主人铁竹神君对饮竟日夜,结果两个人醉到年初三才醒过来。

但今年的年初一,他却被人囚禁在这间石屋里,独个儿在喝闷酒。

齐拜刀并不是普通人。

要囚禁一个普通人容易,但要囚禁齐拜刀,却是万难。

两年前,齐拜刀曾被一个奸官囚禁,在大牢里挨了一天喂蚊的滋味。

但第二天,齐拜刀就从大牢里逃了出来。

不到十天,那个奸官便被人发现死在大牢最脏的一个死囚牢里。

这件事,赫然轰动官场。

齐拜刀不死在大牢里,反而判他入狱的知府大人死在狱中,这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

但现在,齐拜刀的确是被囚在这间石屋里。

这间石屋平平无奇,甚至连门都没有锁上。

但只要他离开这里半步,立刻就会有个很高大的汉子,很礼貌地请他回到石屋去。

如果齐拜刀不肯,这个汉子就会把他像老鼠一样乱打,直把齐拜刀打得不成人形。

这个高大的汉子,姓李,名大酱。

在齐拜刀的眼中看来,李大酱的武功,只能算是第四流的脚色。

可是,齐拜刀现在连一个四流脚色都能把他打得死去活来。

因为他武功已经尽失,连猎刀也已被人携去。

废去他武功,抢去猎刀的,就是那天晚上在彭府用金箭救他一命的蒙面女人。

屈指一算,齐拜刀被囚在这间石屋里,最少已超过一百天。

这一百天以来,他所过的生活,真是比嚼蜡还更乏味。

他喜欢骑最快的马,到处流浪,抱打不平。

但现在,他却连自身都难保。

那个蒙面女人的武功很邪门,在百天之前,她出奇不意地就把齐拜刀的穴道制住。

齐拜刀当然很不服气。

蒙面女人娇笑一声,居然伸手把他的穴道解开。

“你若是不服气,咱们空拳赤手,公公平平地比划比划,如果你输了,就得乖乖听我的说话。”

齐拜刀脸都气青了,当下大声地道:“如果你现在还能再次把我的穴道制住,我就叫你三声姑奶奶。”

蒙面女人笑道:“你叫我姑奶奶有什么用,如果你输了,我就要把你的武功废掉。”

齐拜刀冷笑一声,他不相信这个女人能够再次把他的穴道制住。

可是,他这一次料错了。

蒙面女人的武功,真是邪门得厉害,一经交手双方缠斗之下,齐拜刀才发觉她的武功竟然比自己高出甚多。

一想到她要把自己的武功废掉,他额上不由冒出黄豆般大小的冷汗。

他想逃。

但是他的轻功,竟然又比不上蒙面女人。

常言有道:“棋差一着,缚手缚脚。”当真不错。

结果,蒙面女人很轻松地,又把齐拜刀的四处要穴制住,登时使齐拜刀无法动弹。

蒙面女人说要废他的武功,并不是说说便算数。

她把一种药散倒在齐拜刀的口中,半个时辰之后,齐拜刀的武功就完全消失。

蒙面女人又把他弄昏。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已被囚在这间石屋里。

两天之后,蒙面女人又来了。

她微笑着对齐拜刀道:“你别妄想逃走,这里方圆五十里内,全是我的手下,就算你的武功仍在,想逃出这个地方也是绝不可能的事。”

齐拜刀问她是谁?

蒙面女人笑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但目前还不是时候。”

齐拜刀苦笑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蒙面女人道:“咱们在找一个人,当这个人出现之后,你将会重获自由。”

齐拜刀道:“我的武功呢?”

蒙面女人冷笑道:“你的武功太差劲,连一个弱质女流都打不过,你为什么还对这种武功留恋?”

齐拜刀道:“无论如何,我不能失去武功,你一定要把解药给我。”

蒙面女人挥了挥手,道:“这一点,到时再算吧。”

说完,蒙面女人离去了,以后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

有一点很奇怪的,就是这个蒙面女人虽然废了齐拜刀的武功,而且又把他囚禁在这间石屋里,但他没有真的憎恨这个女人。

为什么?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能回答。

难道男人真的有点贱骨头,宁愿喜欢给女人虐待?

爆竹喧天。

酒壶里的酒,已越来越少,而且也好像越来越淡了。

齐拜刀已没有离开这间石屋的打算。

他已逃过五次。

每一次逃出去,结果都是一样,给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来。

一个没有武功,连猎刀都已被人抢走的齐拜刀,又还能有些什么希望呢?

如果换上了别人,说不定早已悬梁上吊。

但齐拜刀完全没有想过“自杀”这一件事。

没有了武功,可以活下去。

没有了猎刀,也可以活下去。

但若自杀死了,就肯定不能活下去。

齐拜刀不想死,他希望自己的性命越长越好。

因为他的性命越长,那些江湖败类的性命就越短。

尤其是彭太师,他怎能在杀这奸贼之前,便自己上吊一命呜呼?

只要自己还能活下去,彭太师的性命就会在风雨飘摇之中。

他一定要杀彭太师,杀这个卑鄙无耻的奸贼。

这个时候,石屋的门忽然打开。

门外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高大得像只巨猩猩的李大酱。

而站在他身旁的,却是一个看来已经醉醺醺的老人。

齐拜刀登时一呆,继而脱口叫道:“师父!”

站在李大酱身旁的,赫然正是猎刀的铸造者,也是齐拜刀的师父铁匠游疾舞!

游疾舞的年纪已很老了。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年纪很老,以致他实际上多少岁,你没法从外表能够看得出来。

有人说他已超过一百岁。

但游疾舞坚决否认,他对人说道:“别把老夫看得太老,老夫现在还年轻得很呢。”

他的确很年轻。

一个人心境年轻,才是真正的年轻,比起那些三四十岁便已暮气沉沉的人,游疾舞无疑是优胜百倍。

游疾舞一看见了齐拜刀,便频频摇头,道:“唉,不中用,不中用。”

他频频说“不中用”,倒把齐拜刀说得连脸都红了。

游疾舞突然瞪大眼睛对齐拜刀道:“你脸红什么?为师并不是说你不中用。”

齐拜刀一怔。

游疾舞叹了口气,道:“不中用的是为师,如果不是为师的武功不中用,又怎会把这些不中用的武功,调教出一个不中用的徒弟?”

齐拜刀一呆,继而失笑道:“说来说去,到底还是那句,弟子不中用。”

游疾舞怪眼一翻,道:“谁说你不中用,游铁匠的弟子,金箭帮帮主的乘龙快婿,谁敢说你不中用?”

齐拜刀差点没跳了起来:“师父,什么乘龙快婿?谁说我是金箭帮帮主的乘龙快婿?”

游疾舞哼了一声,道:“浑小子,还有三天就是你洞房花烛的大日子了,还懵得像条猪!”

齐拜刀问道:“我娶金箭帮帮主的女儿?”

游疾舞道:“当然。”

齐拜刀涨红了脸,道:“师父,你别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蓦地,门外一把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进来,道:“游老侠并不是开玩笑。”

齐拜刀一呆。

这把声音,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门外的人,就是那个蒙面的女人!

蒙面的女人现在已没有蒙面。

齐拜刀一直都在想,这个女人一定很漂亮。

那么美丽的声音,那么美丽的一双手,她这个人的脸孔怎会不美丽?

可是,当他看见这个女人的脸之后,他连皮肤上的汗毛都为之倒竖起来。

这个女人不但不美丽,简直就丑得像母夜叉。

齐拜刀没有见过母夜叉。

但他相信母夜叉的脸孔就算丑陋,也绝不会比眼前这个女人更难看了。

她有一张蛋脸。

但这并不是一张美丽的蛋脸,而是比臭蛋更难看的脸。

三角眼、朝天鼻孔、歪嘴、麻子、粗大的黑痣,比老头子还更黄的牙齿,偏偏一双眉毛也粗得像是张飞,就只差在没有鬍子。

这样的一个女人,难怪她要把脸孔蒙罩着。

游疾舞嘻嘻一笑,说道:“新娘子来了。”

齐拜刀面色都青了:“你说我将会和这个女人结婚?”

游疾舞“呸”一声,道:“什么女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黄花闺女,她是金箭帮帮主的独生女儿叶飞燕!”

齐拜刀嗫嚅着,道:“原来你是叶小姐。”

叶飞燕叹了口气,苦笑道:“齐公子一定是嫌我长得太丑陋了?”

齐拜刀的脸又红了一大块,摇头道:“不……不……”

其实他心里的想法,应该是刚好相反的。

但他不能说出,也不忍说出。

听见了叶飞燕的声音,虽然她的脸孔如此的丑陋,但奇怪得很,齐拜刀竟然有种为之陶醉的感觉。

叶飞燕盈盈一拜,道:“数月前对齐公子无礼之处,我感到非常抱歉。”

齐拜刀叹息一声,暗暗道:“现在说抱歉又有什么用?反正我的武功都已废了,连李大酱这种土头土脑的土包子都打不过。”

叶飞燕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又道:“齐公子以前所练的武功,虽然已经尽失,但却也不是一件太过值得可惜的事。”

齐拜刀苦笑,连武功尽失都不惜,真是笑话。

叶飞燕接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废掉你的武功,其实是希望你能够练成另一种武功。”

齐拜刀一怔,道:“另一种武功?什么另一种武功?”

游疾舞道:“当然是另一种比为师教你更好的武功,这种武功,只有金箭帮帮主的乘龙快婿才有资格练习。”

齐拜刀摇头道:“恐怕我没有这个资格了。”

游疾舞道:“为什么?你不想娶老婆?不想为父亲报仇雪恨?不想恢复你自己的武功?”

齐拜刀无言以对。

游疾舞又道:“把你从彭太师刀下救回来的,是叶小姐,对你另眼相看,情有独钟的也是叶小姐,这样的女孩子肯嫁给你,还有什么不妥?”

齐拜刀叹道:“婚姻大事,岂能视如儿戏?最少,也得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游疾舞哼一声,道:“好,为师给你十二个时辰去考虑个饱,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好好想清楚。”

齐拜刀觉得有点头昏脑胀。

婚姻大事,给他十二个时辰考虑,是否足够?

其实,这并不是考虑时间长短的问题,主要的是,他和叶飞燕之间的认识,毕竟还很肤浅。

十二个时辰转眼即过。

齐拜刀是否会答应与叶飞燕成亲?

仍然是大年初一。

年初一的夜晚,比平时每一天更热闹。

就在爆竹声最响,舞狮锣鼓最吵耳的时候,游疾舞又来了。

游疾舞冷冷地对齐拜刀道:“金箭帮帮主的女儿已在外面等你。”

齐拜刀道:“她真的要和我结婚?”

游疾舞道:“这还有什么真的假的,唉,实不相瞒,这件婚事是为师打赌输了,所以不得不把你变成牺牲的脚色。”

齐拜刀一呆道:“这是什么道理?”

游疾舞道:“金箭帮帮主与为师打赌,他说他女儿的武功,一定比你强。”

齐拜刀叹道:“这是事实。”

游疾舞道:“但当时为师又岂愿相信,可是,现在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齐拜刀道:“就是因为你的打赌输了,所以就逼我要娶叶飞燕。”

游疾舞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不过有一点为师想不到的,就是金箭帮帮主的女儿,原来竟是个丑八怪。”

齐拜刀说道:“丑八怪也并不一定不好。”

游疾舞道:“这个丑八怪虽然相貌难看一点,但她拥有金箭。”

“金箭?”

游疾舞道:“不错,是金箭帮唯一的五龙金箭。”

齐拜刀问道:“这把五龙金箭有什么用?”

游疾舞的眼睛陡地一亮,缓缓地说道:“五龙金箭是五十年前,五龙上人的遗物。”

齐拜刀一怔,道:“五龙上人?”

游疾舞道:“五龙上人是一个武功绝顶的高人,当年武林中,能够敌得过五龙上人的,就只有八指先生乔亦乐。”

齐拜刀听得有点痴了。

五龙上人和八指先生乔亦乐,他们的辈份,比游疾舞还高。

而五龙上人,也曾经是游疾舞的好朋友。

游疾舞叹了口气,道:“后来五龙上人死了,他遗下了一本金龙谱。”

“金龙谱?”齐拜刀一楞,说道:“听说金龙谱上有三种武功,每一种都几乎可以无敌于天下。”

游疾舞道:“不错。”

齐拜刀道:“但江湖上谁也不知道金龙谱的下落。”

游疾舞嘿嘿一笑,道:“别人不知道,但为师却知道。”

齐拜刀道:“它藏在什么地方?”

游疾舞脸上的肌肉仿佛跳了跳,刹那之间,齐拜刀的心也跳了跳。

提起了金龙谱这件宝物,又有谁的心不会加速跳跃?

游疾舞过了好一会,才道:“金龙谱就在金箭帮帮主的叔父手上。”

齐拜刀悚然一惊。

游疾舞又道:“金箭帮的帮主,也是五龙上人的同门师弟,他姓叶名天印,但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姓名,只称呼他金箭神君。”

齐拜刀静静地听着。

游疾舞接下去道:“叶天印的叔父,叫叶绝手。”

“叶绝手?”

游疾舞道:“不错,是叶绝手!”

齐拜刀道:“叶绝手岂不是华山剑派的掌门人?”

游疾舞点头道:“叶绝手是华山剑派的掌门,也是天下知名的谦谦君子。”

齐拜刀道:“五龙上人把金龙谱交给叶绝手,显见他对这掌门人甚有信心。”

游疾舞道:“唯一能够从叶绝手手里取得金龙谱的办法,就是把五龙金箭和猎刀都交给叶绝手。”

齐拜刀道:“这是叶绝手的条件?”

游疾舞道:“这不是叶绝手的条件,而是五龙上人的条件。”

齐拜刀沉吟片刻,道:“看来,我能否练成金龙谱上的武功,主要关键是否获得金箭帮帮主的信赖。”

游疾舞道:“如果你成为了叶家的乘龙快婿,一切事情将会很顺利。”

齐拜刀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叶小姐也很不错,常言有道,娶妻求淑妇……”

游疾舞闻言,大喜道:“你可是答应了?”

齐拜刀点点头。

于是,这件亲事就谈拢了。

名震天下的金箭帮帮主,把女儿嫁给了齐拜刀,当然又是轰动江湖的大事。

婚礼虽然匆匆举行,但场面仍然很热闹。

直到洞房花烛之夜,齐拜刀忽然发觉了一件意外到极点的事。

他蓦然惊觉,凤冠霞帔,红巾底下的新娘子,并不是个丑八怪。

不但不是丑八怪,简直就比任何漂亮的女孩子都还要漂亮,更加动人。

齐拜刀说不出的惊愕。

“你……你是叶飞燕?”

新娘子嫣然一笑,道:“你问得真绝,今天是你娶妻的日子,怎么连老婆的名字都要问一问?”

齐拜刀讷讷道:“你……你的脸怎么会……”

叶飞燕眼波流动,悠悠笑道:“我的脸怎样?很丑怪?”

齐拜刀苦笑一声,道:“你若是丑八怪,我倒变成老妖精了。”

叶飞燕脸上一片绯红。

直到现在,齐拜刀总算明白了一切。

叶飞燕本来就是个大美人,大年初一所见的那张脸孔,是经过易容,故意扮成那副样子的。

齐拜刀不禁心中有气。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叶飞燕瞪了他一眼,道:“你去问你的师父好了。”

齐拜刀一怔:“干我师父什么事?”

叶飞燕冷冷道:“这是他的主意,他说要让你在新婚之夜有个意外的惊喜。”

齐拜刀搔搔脖子,暗想自己的师父,真是花样百出,是个名副其实不折不扣的江湖怪杰。

年年难过年年过。

处处无家处处家。

但今年的齐拜刀,并不是度日如年,而是过着甜蜜而幸福的日子。

叶飞燕和他成亲之后,齐拜刀就有了他自己的家。

叶天印很关心齐拜刀,他毕竟只有一个女儿,齐拜刀是他唯一娇婿。

两个月后,齐拜刀已在金箭帮中树立了崇高的声望。

虽然,他仍然武功尽失。

一年之后,金箭帮好像在江湖中渐渐消失了。

两年之后,没有人再见金箭帮在江湖上出现过。

三年之后,整个武林都弥漫着一股歪风妖气,神魔谷已控制了大半天下。

四年之后,少林、武当、昆仑三大门派掌门密议,想对付神魔谷。

可是,结果只有一个“谈”字。

纸上谈兵的除魔大计,自然不能对神魔谷构成任何威胁。

神魔谷已代表了整个黑道。

这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直到了五年后的一个雪夜。

雪下得很大,风也吹得很猛。

黑鹏城郊半里外,有一间小客栈。

既是小客栈,也是残旧得发霉的老客栈。

掌柜的是个姓田的老人。

人人都称呼他田老爹。

田老爹在这里,已工作了整整五年。

五年以来,田老爹的生活都很正常,除了喜欢喝几两酒之外,一向都没有闹过什么事。

他的年纪已有一大把。

一个这样年老的人,又能闹出些什么事?

可是,在这一个雪夜里,田老爹竟然杀人!

这种事,平时说出来,谁都不会相信的。

但现在,已有三条硬挺挺的死尸,躺在这间老客栈的门外。

雪越下越大。

风越吹越猛。

在如此大风中,最好的享受,莫过于在火炉边喝杯热腾腾的美酒。

平时,田老爹一定会这样做的。

但现在他没有喝酒,手里却拿着一把已经锈迹斑斑的菜刀。

菜刀上不但锈迹斑斑,同时也血迹斑斑。

凭着这柄菜刀,田老爹已杀死了三个人。

而这三个人,都是这间老客栈的老顾客。

这三个老顾客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坏习惯。

他们无论是住店也好,吃肉喝酒也好,都绝不付账。

他们每次住店,都要挑选最舒适的头号大房。

今天,最好的一个房间给一对青年夫妇住了,男的有重病,女的是个哑巴。

碰巧这三个“老顾客”又来了,他们要住最好的一间房。

结果,他们把男的杀了,还把女的强奸。

那时候,田老爹正在黑鹏城里采购粮食。

当他回来的时候,那个可怜的病人已变成了死尸,他的妻子也正在遭受到残酷的蹂躏。

田老爹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他悄悄地走进厨房里,找到这把莱刀,然后,一刀一个,把这三个老顾客砍翻,变成死顾客。

这三个老顾客的身上,都有刀剑之类的厉害武器。

但田老爹一出手,他们就连刀剑都没有拔出来,便已尸横客栈。

田老爹杀了三人之后,这个掌柜的职位已耽不下去。

倘若客栈老板知道这件事,他将会怎样对付田老爹?

这间老客栈虽然残旧得厉害,但客栈老板却是一个朝气勃勃的年青富翁。

他姓鲍名无汗,十八岁的时候,就曾经用一只左手,把连云寨四个强盗的头骨捏成粉碎。

杀强盗的人,当然深受别人尊敬。

可是,如果鲍无汗这个人本身也是一个强盗,那自然又当别论。

连云寨在黑鹏城西八十里外。

现在,连云寨没有了,但却出现了一伙比连云寨更猖獗的盗贼。

盗贼的首脑,正是鲍无汗。

鲍无汗现在最多还不超过三十五岁,但他的手下,已超过三百五十人。

这三百五十人都是江湖败类,其中最少有三百人曾经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

那间老客栈,是属于鲍无汗的。

鲍无汗拥有太多的产业,比这间老客栈更好的客栈,他最少还有十间。

每一个人都称呼他鲍老板,但这间老客栈里的田老爹,却称呼他小鲍。

鲍无汗感到很不满意,几乎想动手把田老爹杀死。

但田老爹看来是如此老弱,可能他已老得糊涂万分,鲍无汗才没有把他宰掉。

鲍无汗不宰他,他却把鲍无汗的三个心腹手下宰了。

那三个“老顾客”,就是鲍无汗最宠信的心腹,人称鹏城三义。

鹏城三义其实一点也不“义”,由于鲍无汗势力越来越庞大,这三人的所作所为也就越来越令人感到发指。

然而,鲍无汗却很欣赏。

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鲍无汗又何尝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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