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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干地支追魂客

一盏将已燃尽的油灯,在午夜中闪动着暗红微弱的光芒,油灯旁边,正襟危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一身白袍,脸上的肤色看来也是一片雪白,就像那身白袍一般。

这里是广天府内一座巨宅的大厅,偌大的一间厅子,此刻就只有这一盏灯,这一个面有病容的老人。

屋外有风,风中挟着旋盘飞舞的落叶,天气已渐渐寒凉了。

白袍老人的双目,一直都低垂着,仿佛在这世间里,已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记挂在心上。

已是子夜,油灯终于熄灭,原本已相当黑暗的厅子,立刻变得漆黑一片,就只有老人这一身白袍,在夜色中还能勉强可以辨认出来。

但这油灯熄灭后不久,厅子里忽然又出现了一盏灯笼。

这灯笼很阔大,也很光亮,它一直不断地从厅外石阶上,移动到大厅的中央。

灯笼没有腿,当然不会走过来。

但它也不是被人提着而来,而是被放在一辆制作精巧的小木头车里。

只见小木头车不断向前滚动,所以这灯笼也连带着被推动过来。

在木头车后,还有两只碧绿的眼睛,不断地闪动着诧异而恐怖的光芒。

那是一只猴子。

这猴子把小木头车推到大厅中央,然后就偏身向左方移动了三步。

一般猴子天性顽皮而灵活,但这只猴子却竟比一些老成持重的人还更沉着。

它的动作决不急速,走路的时候是一步又一步,并非跳跳蹦蹦的乱爬乱走。

猴子本来是形态很滑稽的一种动物,但这一只猴子却只会令人感到有着阴森可怖的感觉。

它仿佛代表着邪恶,又似是魔界中而来的使者。

猴子缓慢地走开一旁,石阶上不知何时又已来了一个人。

这人面色黝黑,身上罩着一袭又宽又长的黑袍,在夜色中几乎令人无法感觉得到他这个人的存在。

他的手里有刀,刀柄是黑色的刀鞘也同样是一片漆黑。

他身上只有一处地方是白色,那就是他的两颗眼睛。

他的眼睛并不是白多黑少,而是全部白了,那就像是死鱼的眼睛,白而浑浊,完全没有半点光采。

这人是个瞎子,一个穿黑袍的瞎子。

白袍老人双目仍然低垂着,仿佛没有看见任何人,包括那只猴子在内。

黑袍瞎子以刀鞘拄地,那柄刀对他来说,不啻也是一根拐杖。

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在灯色下看来,这对一片空白的眼珠似乎已在紧紧盯着白袍老人的脸。

那猴子静静地蹲在一旁,仿佛正在侧耳倾听,听听它的主人会和在这里的白袍老人讲些什么话说。

但它什么说话都没有听见,因为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动手。

首先动手的是黑袍瞎子,他动的是刀,但真正发出去的却是从刀鞘射出来的十七件暗器。

这十七件暗器就像是十七只飞蝗,分别从左右弧形般抄向白袍老人,而等到这十七件暗器射出来,又有一道白烟从正中直向白袍老人的面庞上笼罩过去。

这是“鞘中十八宝”,只要有点江湖阅历的人,都会知道这是“天干地支勾魂客”独孤一保的独门暗器手法。

白袍老人忽然笑了,脱口赞了一声:“好准确的认穴,好厉害的暗器功夫。”

他的眼睛也同时睁了开来。

然而,他的身子还是没有动,原来那十七件暗器竟已全都射进他的身子里。

还有那股白烟也已笼罩着他的面庞。

烟有毒,暗器也有毒,连那猴子也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悄悄地向后倒退了开去。

黑袍瞎子的脸色忽然变了,他陡地大声叫道:“方老贼,你为什么不用流云铁袖的功夫把暗器挡开?”

白袍老人干咳一声,淡然笑道:“我若把暗器挡开了,又把‘化魂九毒烟’避开了,你会怎样?”

黑袍瞎子呆了,一呆半晌才道:“我会用刀!”

白袍老人有呛咳两声,说道:“为了要杀我这个老头儿,你花了多少年功夫练刀?”

黑袍瞎子吸了口气,道:“十年,整整十年。”

白袍老人说道:“这就是了,我相信,你这十年来的苦练,一定不会白费功夫的!”

黑袍瞎子怒道:“这是我的事。”

白袍老人居然还在笑:“这怎会是你的事?可不要忘记,你练刀是为了要杀我这个老头儿的。”

黑袍瞎子沉声道:“但我的刀现在还没有出鞘。”

白袍老人摇摇头道:“不必了,反正你的目的已达到,又何苦再多费气力?”

黑袍瞎子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倏地怒声道:“是不是我不配跟你交手?”

白袍老人笑了笑,但接着却又沉重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总会有这么一天,既然这日子已来临了,方某又何必再作挣扎?”

黑袍瞎子道:“我本来只有三分把握可以杀你,但你为何完全不加以招架?”

白袍老人苦笑了一下,道:“也许我已活腻了。”

黑袍瞎子咬牙道:“方涤,现在算是我求求你,到底这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我这个人真的不值得你出手?”

白袍老人目光闪动,道:“你要知道真相?”

黑袍瞎子道:“是的。”

白袍老人长长的吸了口气,良久才道:“你可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八个字?”

黑袍瞎子点点头,道:“相信。”

白袍老人也点点头,道:“你相信就好了,那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方某虽然多行不义,但自始至终,绝对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任堡主的事情。”

黑袍瞎子的脸色又变了:“你若没有出卖任堡主,为什么要故意死在我的暗器下?”

白袍老人凄然地笑了笑,半晌才道:“不是这样,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黑袍瞎子怔住。

他呆呆地站着,但忽然又暴跳起来,说道:“这太荒谬了,不是你出卖任堡主?不是你又是谁?”

白袍老人黯然道:“这十年来,我也和你一样,都想知道答案。”

黑袍瞎子怔了怔,面上露出了茫然之色。

过了一会,他忽然长长的叹道:“方涤,你是不是也在怀疑我?”

他听不见回答。

黑袍瞎子又怒叫起来,道:“方涤,你为什么不说?难道你已经死了?”

白袍老人还是没有开口。

黑袍瞎子的身子忽然颤抖,连声音也已嘶哑了:“方老儿,方老儿!”

方涤没有回答,甚至连呼吸的声音也完全中绝。

黑袍瞎子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缓缓地向方涤走了过去。

他终于摸到了方涤的身子,甚至摸到了自己发出去的暗器。

这些暗器都已射进方涤的衣衫里,还有那些毒烟……

这本来都不足以杀得了方涤,这只是黑袍瞎子采取先攻的第一着步骤而已。

谁知道方涤既不招架,也不闪避,他居然要用自己的性命洗脱罪名。

他要用死亡来证实一件发生在十年前的血案,和他方涤是没有关连的。

黑袍瞎子苦练刀法,目的就是要找这个老人算账,谁知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

他本来估计会有一场激战,但现在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已把方涤杀了。

方涤的肢体似已完全僵硬,黑袍瞎子甚至发现他的眼皮还没有合上。

“不是你,真的不是你……”黑袍瞎子颤抖声音喃喃地说:“但不是你又是谁?难道是……不,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缓缓地把方涤的眼皮拨下来,又道:“方老儿,是我不对,是我害了你,你怎会出卖任堡主?”

他后悔莫及,他完全相信方涤的话。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方涤突然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巨吼!

这一声巨吼,虽然并不是少林绝艺“狮子吼”,但那种威力也绝对非同小可。

黑袍瞎子的耳朵仿佛立刻聋了,整个人在难以置信的情况下,给吓得突然跳了起来。

是的,名副其实的给吓了一跳!

由于这声巨吼声就在耳朵边不足两尺之处响起,休说是出其不意,就算心里早有准备,恐怕也很难可以抵受得住。

只凭听见这一声巨吼,黑袍瞎子就可以肯定,方涤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没有中毒,也没有受伤。

那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根本就是废话!

在那刹那间,黑袍瞎子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上当了!”

紧随着那一声巨吼而来的,是方涤的拳头!

他的拳头看来虽然并不急不快,但却很少人能避得开去。

此刻黑袍瞎子更难例外,因为他以为方涤真的死了。

他还在后悔着,又怎料到中了“鞘中十八宝”的方涤竟然能向自己骤施毒手。

黑袍瞎子立刻就挨了一拳,而且立刻就被这一拳打得吐血。

方涤得意洋洋的小声,同时接着荡漾起来:“独孤一保,难道你没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件宝物叫‘七层宝甲’吗?”

这黑袍瞎子,正是淮阳道上最著名的独行大盗独孤一保,他长于刀法,也擅用“鞘中十八宝”这种暗器功夫。

可是,这一次他还是给方涤算倒了。

方涤身上早已穿着七层宝甲,独孤一保的暗器虽然打了过来,也仅仅是粘附在保甲之上而已。

独孤一保现在竟然已完全明白,但现在才明白却是太迟了。

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

独孤一保不是君子,但却是个瞎子。

瞎子就算精明,终究吃亏在不能睹物。

他若可以看得见事物,就一定不会上方涤这一个大当。

但他是个瞎子,所以就只好耳朵受罪,肚子挨拳。

这一次,他的怒火立刻狂燃起来,因为这已足够证实,方涤是个老奸狡猾的恶贼!

“是你,果然是你……”独孤一保咬牙切齿,简直想把方涤生吞活剥,化骨扬灰!

方涤可不着急,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拳的份量有多重。

“独孤瞎子,其实我并不想杀你,因为你这个人并不易杀!”方涤悠然地笑着说:“但你既然自动送上门来,我又岂能让你一辈子的纠缠下去?”

独孤一保气得立刻吐血:“方涤老贼,你……你真不是个人……枉费堡主待你一片赤诚,你却竟然出卖了她……”

方涤瞪着他,面色一变,道:“你已经说够了,我现在只想看看,这十年来你的刀法到底有了多大的进展!”

独孤一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一个字:“好!”

他真的动了,一动就快如闪电。

但见刀光一闪,刀尖已直刺到方涤的咽喉。

方涤身上虽然穿着了七层宝甲,但咽喉要害还是掩遮不到的,要杀他,独孤一保只能从这个地方着手。

方涤的身形立刻动了,他侧身闪开了这一刀,右掌顺势就向独孤一保的头顶上拍下。

但也就在这刹那间,独孤一保脚下忽然一变,整个人的身子立刻就完全改变了方向。

他那一刀本来明明是向前刺出去的,但他这么一变,刀势也就有如旋风般卷向方涤的后脑!

这一刀更凶险,也更令人防不胜防。

方涤沉声喝了一声,道:“好!”

“好”字出口,他衣袖中突然射出了三口丧门钉,疾击独孤一保的胸膛。

这一着暗器手法,看似平平无奇,但在方涤袖中施展开来,却是来势兀突,角度也极刁钻,独孤一保如不自救,那是非死不可的。

谁知独孤一保居然已把性命置诸度外,丧门钉虽然迎面飞击而来,但他的身形还是不变,刀势还是以伤人为先。

这倒教方涤为之大感意外。

他以为独孤一保必先自救,那一刀自然可以化解于无形。

谁知独孤一保中了方涤暗算,自知功力已大打折扣,想战胜对方,实在难比登天。

既不能胜,唯有同归于尽!

他确已下了这样的决心,所以虽然听见暗器破空之声迎面而来,他还是不闪不避,仍然舞刀击杀方涤!

在刹那间,他已看穿方涤的心思。

方涤发出那三口丧门钉,是以为自己非要自救不可的,但他偏不顾自己的死活,无论如何也要先杀了方涤再说。

方涤显然想不到,像独孤一保那样的江湖大盗,竟然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十年的女人而拼命!

他们所说的任堡主,就是太行山灵池堡堡主任盈盈。

任盈盈是江湖上的女中豪杰,有时候,她豪迈洒脱,不逊须眉,但在另一方面,她有是个诗画棋琴无一不精的才女,有一次她在半醉之余,用京片子唱了一出极难控制火候的“玉墀秋夜曲”,直把满堂宾客听得如痴如醉,连几个得道高僧也听得为之心弦震荡,陶醉在曼妙歌声中。

独孤一保也是当时的座上客。

那一次,是灵池堡老供奉“羽衣仙婆”甘秀娘七十大寿的大日子,甘秀娘在江湖上素负盛名,当日到灵池堡贺寿的武林中人,没有一千也最少有八九百。

独孤一保那时候还没有瞎掉眼睛,他才第一次看见任盈盈,就已暗生倾慕之情,再听罢这一曲,更是对她爱慕得死心塌地,仿佛这世间上除了她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女人一样。

自从这一天后,独孤一保就用尽千方百计,要接近这位年青的任堡主。

但他是个独行大盗,当他在甘秀娘寿宴上露了脸后,不出三天,就有八个厉害无比的捕快盯上了他。

这八个捕快全是来自开封府的一流好手,江湖上的朋友都把他们称为“开封八虎”,每一个人都有不同的本领,如今八虎同时出动,独孤一保可就危险了。

正当“开封八虎”布下天罗地网,看来势必可以把这个独行大盗抡拿先来之际,忽然横里杀出一骑人马,把“开封八虎”布下来的阵势冲开了一个缺口。

那是一个白衣骑士,他脸上戴着一张金色面具,手里挥舞着一柄八尺长的宣花大斧,“开封八虎”中臂力最强的“大力黑虎”詹禾跟他硬撼了一招,结果整个人被震开逾丈,两手户口血流如注,直把其余七人瞧得为之目瞪口呆。

独孤一保陡陷重围,以为这一次必然要大费一番手脚,想不到突然来了救星,真是喜出望外。

“开封八虎”目睹白衣骑士把独孤一保救离险境,虽然舍命追截,但那骑士宣花斧法凶猛霸道,人莫能近,更能使用一手卓绝不凡的暗器功夫,“开封八虎”虽然全是六扇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一次,这个筋斗却是注定栽定的了。

独孤一保逃脱险境,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来临。

这件事情,不但他想不到,就是在马蹄后瞠目结舌的“开封八虎”也无法想像得到,这个手挥八尺宣花大斧,来势凶猛的白衣骑士,原来竟然是个女儿家!

她并非别人,正是独孤一保朝思暮念,为她而神不守舍的灵池堡主人任盈盈。

任盈盈把他救回灵池堡中,才把脸上的面具揭开,在那一刹那间,独孤一保真的惊得呆住了,仿佛这只是一场梦。

他既喜悦,又惭愧。

任盈盈却不断的安慰他,叫他不要为了这件事情而产生自卑。

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独孤一保可说是得偿所愿,任盈盈每天都陪伴在他的身旁,两人终于情意渐生,大有郎情妾意永不分离之慨。

有一天,灵池堡突然发生一件大事。

堡中唯一的老供奉甘秀娘,突然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但她却留下了一封很简短的条子,上面只是写着几个潦草的小字,道:“余若三日不回,可立衣冠冢!

这条子虽然简短,但却很吓人,仿佛甘秀娘此一去,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

任盈盈着急极了,立刻带了一支亲信精英高手,四出寻找甘秀娘的下落。

但甘秀娘武功高强,行踪更是神出鬼没,任盈盈离开了灵池堡后,只觉得东西南北处处都是三岔路,谁也无法知道这位老供奉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任盈盈找了两天,就已觉得不是办法,只好重回灵池堡,希望甘秀娘已回到堡中。

但甘秀娘没有回来。

她一直等,等了两个月,甘秀娘仍然音讯全无,她考虑了很久,才终于决定依照那张条子上的说话,为甘秀娘设立衣冠冢。

谁知道衣冠冢盖好,甘秀娘却突然回来了,她是坐着一顶轿子回来的。

轿子一直抬进壁中,她也一直没有离开这顶轿子。

她什么人都不想见,连任盈盈想看看她都被拒绝。

但这位“羽衣仙婆”却要传见独孤一保!

孤独一保怎样也想不到,甘秀娘神秘地离开灵池堡,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自己。

甘秀娘下令轿夫把轿子抬进一间密不通风的石室里,她要在这里跟独孤一保秘密地谈话。

两轿夫把轿子抬进石室,正要退出去的时候,石室的千斤石门却已关闭了。

两轿夫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他们只听得甘秀娘对独孤一保说:“这里是不是人挤了一点?”

独孤一保也是老江湖了,他怎会不明白这句说话的意思?

可怜那两个轿夫还如在梦中,其中一个还左顾右盼,傻笑着说:“这里地方宽敞,只有咱们几个人怎么算挤?”

这句话说完,一道血光已在他们他们眼前暴闪。

那是他脸上溅出来的血浆!

以独孤一保的刀法,要杀掉这两个手无寸铁的轿夫,真是比宰鸡杀鸭还容易。

等到这两个轿夫倒卧在血泊上,再也全然没有半点动静后,甘秀娘才从轿子里出来。

独孤一保身经百战,无论什么事情逼上头来都绝不会大惊小怪,但当他看见从轿子里走出来的甘秀娘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深深地抽了口凉气。

在甘秀娘神秘离开灵池堡之前,独孤一保是见过她的,那时候,她虽然已年逾七旬,但还是没有半点龙钟老态,脸色还是白中透红,精神充沛极了。

但这时候,甘秀娘的一张脸庞,竟然完全干瘪下去,整个人似乎在短短两个月之中,消瘦了足足一半!

“甘老供奉……您老人家…怎会……怎会……”独孤一保吃惊地说,但他却不知道该怎样问下去才好。

甘秀娘反而笑了,她着笑道:“老身现在这副样子虽然难看,但心情却是很愉快。”

独孤一保又是一呆,心想:“瞧她这副模样已是死期将至,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

只听得甘秀娘又缓缓地接道:“你可知道,老身在两个月前去了什么地方?”

独孤一保忙道:“晚辈和任堡主都一直担心得紧。”

甘秀娘道:“本来,老身在三日内回不了灵池堡,必然已经丧生在白影子的手里……”

独孤一保才听见了“白影子”这三个字,他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白影子”是一个武功极厉害,行踪也极飘忽的江湖恶魔,独孤一保虽然是剧盗,但若跟这位白影子相比下来,他所干的一切案件就变得太微不足道了。

白影子曾经在一夜之内,把京师城内最著名的十七件古玩,分别从十七家富户巨宅里盗走!每一件古玩都价值连城!

而且,在每一家富户的宅院里,都有着森严的守卫,但在一夜之内,这十七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居然全都失窃,那真是一件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在每一件古玩失窃之处,都被换上了一块白玉,白玉上雕着两个字,那是:“影子”。

那是大盗白影子的标记!

像那样的一个人,当然是令人闻名变色的。

独孤一保也不例外。

甘秀娘瞧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白影子是什么人?”

独孤一保的呼吸有点紧促,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道:“他是个江湖大盗。”

甘秀娘道:“老身并不是说这点。”

独孤一保呆了一呆,道:“不是这一点又是哪一点?”

甘秀娘目光闪动,道:“白影子出道江湖所干的第一件案,是夜盗玲珑山庄的镇山之宝玲珑绿玉杖,你可知道,那时候他有几岁?”

独孤一保苦笑着,道:“晚辈孤陋寡闻,实在无法回答。”

甘秀娘道:“那时候,他已经六十二岁!”

独孤一保完全怔住,道:“那时候……他已六十二岁?”

甘秀娘冷冷一笑,道:“可笑一般江湖中人,还有人以为白影子是个年青小伙子,那真是错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独孤一保皱眉道:“他如今岂非已七十多岁了?”

甘秀娘道:“还有两年就八十岁,真是个老不死!”

独孤一保奇道:“前辈何以知道这样清楚?”

甘秀娘冷笑一声说道:“这个老不死在年青的时候,曾经娶了一个很好的妻子,但这老不死见异思迁,迷上了另外一条骚狐狸,结果就把妻子抛弃了,还把岳丈推下万丈深渊,夺取了一本练功秘笈。”

独孤一保已听出一点眉目,故意道:“白影子也实在太不像话了,倒不知道他的妻子是谁?”

甘秀娘冷冷道:“那个倒霉黄脸婆就是我。”

独孤一保吸了口气,道:“这样说来,白影子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甘秀娘道:“换上是你,你会不会去找这个老不死算账?”

独狐一保凛然道:“杀父仇不共戴天,这种人自然是人人得而诛之。”

甘秀娘道:“你说得很对,老身虽然对这老不死情深义重,但就他却竟然害了我爹,老身若不于他算账,也就不是个人了。”

独孤一保道:“前辈这次不辞而别,就是去找白影子决一死战?”

甘秀娘点点头,道:不错,那一天老身忽然接获飞鸽传书,知近这老不死到了五宜城,原来那条骚狐狸就住在五宜城内,老身可不是吃醋,只是为报父仇,非要找白影子拼命不可。”

独孤一保道:“前辈神功盖世,那白影子想必已给前辈杀了?”

甘秀娘落寞地一笑,缓缓道:“不错,那老不死原以为可以目空一切,却想不到,老身对他的武功路数,早已了如指掌,在不出百招之内,老身已把这恶贼的心肝挖了出来。”

独孤一保瞧着她灰白的脸,道:“但前辈似乎也受了伤……”

“这不是受伤,而是中毒!”甘秀娘怒声说道:“这是那条狐狸的杰作,她好毒,竟然趁老身手刃仇人之际,把整座厅子都封锁了,那厅子看来并无什么异样,但一关上门户,却是里外铜墙铁壁,无路可逃。”

独孤一保沉声骂道:“这真是一条毒狐狸。”

甘秀娘道:“这毒狐狸把老身困住后,厅子里接着毒雾弥漫,那是崆峒派的“子午离魂香”,凡是中这种毒的人,子不过午,午不过子,半日之内必死无疑。”

独孤一保皱着眉,道:“这样说来,前辈可危险极了。”

甘秀娘冷冷一笑道:“但这条毒狐狸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着,那座厅子四周有如铜墙铁壁,但老身在最危急的关头却看出屋顶仍然和一般房舍无异,终于给老身冲破飞越,还抓住了那毒狐狸,让她好好尝试一下半死不活的滋味!”

独孤一保道:“前辈大仇一报,这本该值得恭贺的,但前辈身上这伤毒……”

“好一柱‘子午离魂香’,真是厉害!”甘秀娘凄然一笑,道:“老身手刃仇人后本欲回堡,但至半途已难支掌上去,只好在一座破庙里调息运气,强行把毒力逼出体外,初时,老身也以为活不过半天,就得化为一滩血水,死在荒山破庙之中,谁知老身运气好得出奇,在那破庙运气疗毒之际,居然遇上了妙庄师太。”

独孤一保道:那是不是有‘峨眉冰心妙手’之誉的妙庄师太?”

甘秀娘点点头,道:“若不是遇上峨眉冰心妙手,老身现在还能跟你站在这里说话吗?”

独孤一保道:“妙庄师太把前辈的毒驱走了?”

甘秀娘叹了口气,道:“她虽然医术湛深,但她无法把“子午离魂香”的毐力完全驱除,只能把毒力暂时镇压,不让它发散出来。”

独孤一保道:“那么,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余毒完全清除?”

甘秀娘摇摇头,道:“没有”。

独孤一保呆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甘秀娘却说:“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身活到这把年纪,晚年又报了杀父之仇,也可说是死而无憾,谁也不必为我这个老婆子难过。”

独孤一保忙道:“前辈鸿福齐天,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少废话!”甘秀娘突然面色一沉,道;“老身回堡后,什么人都不见,就只召见你一个人,可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独孤一保愣了一愣,道:“晚辈正想知道真正原因。”

甘秀娘面色凝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老身在白影子的身上,找到了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独孤一保瞳孔立刻放大了两倍。

甘秀娘点点头,道,“不错,是白影子的藏宝图,在那个地方,堆藏着不知几许奇珍异宝,其中恐怕还包括京师城被窃的十七件古玩!”

独孤一保道:“倘真如此,那真是一笔价值无法估计的巨大财富。”

甘秀娘道:“老身要你帮助任堡主,把这宝藏夺取回来!”

独孤一保愣了愣,道:”前辈,这话是从何说起?晚辈只是庸碌之材,怎比得上任堡主的本领?”

甘秀娘摇摇头,道:“你不必隐藏自己的本领了,‘开封八虎’虽然把你困住,但即使没有任堡主相助,你还是可以从容摆脱他们的。”

独孤一保默然。

甘秀娘又接道:“你可知道,任堡主为什么要把你救回?”

独孤一保摇摇头。

甘秀娘笑了笑,道:“这是老身的主意。”

独孤一保奇道:“前辈既知晚辈可以突围而出,何以还叫任堡主出手相救?”

甘秀娘视着他,神秘地笑着说:“天下间英雄救美人的故事太多了,为什么不能让美人救一救落难的英雄?”

独孤一保叹道:“任堡主文武双全,而且不愧是个大美人,只可惜晚辈只是个不成材的独行大盗,和英雄二字真是相距得太远太远了。”

甘秀娘立刻用力地摇头,道:“你若真的只是个大盗,你也没有资格可以参加老身的七十寿宴。

独孤一保一愣,道:晚辈不懂。”

甘秀娘嘴角露出一丝充满自信的微笑,道:“你这个大盗在江湖上的名气比不上白影子,但这数年来,你最少也有数十万两斩获罢?”

独孤一保直认不讳,道:“总数是八十一万六千三百九十九两。”

甘秀娘道:“你每一次犯案,都准确地计算过劫走了人家多少钱?”

独孤一保耸了耸肩,道:“这是晚辈的一种坏习惯。”

甘秀娘道:“这习惯很好,怎能算是坏事?”

独孤一保苦笑道:只可惜在别人的眼中看来,江湖大盗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又坏又错的。”

甘秀娘瞧着他,看了半天才说,“八十一万六千三百九十九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现在老身只想问问你,你身上还有多少张银票?”

“银票?”独孤一保摇摇头,道:“一张也没有。”

甘秀娘道:“那么,你现在还有多少银子?”

独孤一保怔了一怔,半晌才道:“九两左右。”

甘秀娘道:“那么,还有八十一万六千三百九十两银子呢?”

独孤一保道:“花掉了。”

甘秀娘道:“是怎样花掉的?是赌输了?还是花在女人的身上?”

独孤一保咳嗽两声,点点头,道:“两样都有。”

甘秀娘道:“你赌得很大?玩女人玩得很凶?”

独孤一保呆住,这本来是他自己的事,他自己应该比谁都更清楚的,但这时候他却答不上来。

甘秀娘忽然叹息一声道:“让老身为你说罢,你劫回来的钱,的确是花在别人身上,但却不是风月场中的女人,也不是输给别的赌徒,而是花在穷人的身上。”

独孤一保又愣住了,甘秀娘的每一句说话,都是事实,但江湖上知道独孤一保这种侠义行为的人,实在是绝无仅有的。

他发愣了很久,才说:“这点事情,算得上什么?”

甘秀娘瞪眼道:“不算得上什么?也亏你自己才会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白影子那老不死若有你这种侠义心肠,老身也就会把杀父之仇一笔勾销,但他绝不像你,他本领越大,弄回来的孽钱越多,他的享受和挥霍也就越是荒唐混帐,这种人跟你独孤一保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独孤一保盯着甘秀娘的脸,忽然说:“晚辈的事,前辈是怎样知道的?”

甘秀娘道:“是八姑妈说的。”

“八姑妈?”独孤一保皱着眉,道:“前辈的八姑妈又是哪一位?”

甘秀娘忽然失笑起来,道:“老身也真是未免太糊涂,这八姑妈可不是我的八姑妈,而是……”

“是杭州唐竹权的八姑妈!”独孤一保陡然失声说:“世间上叫八姑妈的人虽然很多,但最著名的八姑妈,就是唐大胖子那一个!”

甘秀娘点点头,微笑道:“你说对了,八姑妈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心肠却是一等一的好,她本来也不知道你的事,似她的乖侄儿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一时蹩耐不住,就把你的事情口沫横飞地说了出来。”

“天下第一号大醉鬼!”独孤一保骂了一声:“早就知道这种酒鬼靠不住,什么事情都要对别人说!”

甘秀娘道:“你这可骂得不对,唐竹权绝对没有辱了父亲唐老人的威名,也这种人才最靠得住,再说,你把劫回来的钱花在穷人身上,这种事也没有向世人隐瞒的必要。”

独孤一保叹一声,道:“善不欲人知是为真善,那又何苦大吹大擂,唯恐天下间无人知道?”

甘秀娘道:“为人之道,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一己之所为,世人知又何妨?不知又怎样?倘若说力掩真相,就能心安现得,那也未免是太矫枉过正了。”

独孤一保听罢这番话,仔细想想,觉得也是道理,不由长吁一声叹道:“前辈之言极是,晚辈未免是庸人自扰了。”

甘秀娘道:“像你这种外貌奸邪,实则心肠柔骨侠心的侠盗,真是世间罕见,不瞒你说,任堡主也是慧眼识英雄,早就对你这位‘天干地支勾魂客’暗生倾慕之情,倘若你们两人能结合在一起,那真是灵池堡最值得庆幸的大喜事。”

独孤一保忙道:“晚辈只是草莽粗汉,又怎堪匹配天仙化人般的人间仙子?”

甘秀娘笑道:“姻缘之事,早由苍天注定,它若来了,你就算把大门关上,也是同样阻挡不住的。”

独孤一保虽然是江湖上的奇男,但也给这位甘老供奉弄得为之耳根发热,心中却是又喜又甜。

只听得甘秀娘又缓缓地接道:“像任堡主并那样冰雪聪明,又能干又漂亮的女孩,你千万不要轻轻错过,同样地,他也不该错过你这种真正的人间英雄。”

独孤一保呐呐道:晚辈愚鲁,还望前辈多加指导。”

甘秀娘笑道:“这种事情,旁人是教不了许多的,但你也不必慌了手脚,凡事总要慢慢的来,瞧这般光景,你们这段姻缘是铁稳如塔的了,就只等待先解决白影子宝藏的事情。”

独孤一保深深地吸了口气,“白影子是大盗中的大盗,那宝藏的财富,自然是十分诱人,晚辈恐怕不易得手。”

甘秀娘的面色又渐渐沉重下来。

石室里的气氛越来越是沉肃。

甘秀娘望了望那两个已身子僵硬的轿夫,然后才对独孤一保说:“你可知道这两个轿夫是什么人?”

独孤一保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道。”

甘秀娘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在杀他们的时候,你一点也不迟疑?”

独孤一保道:“晚辈见这两人才进石室,就已手中暗扣毒镖,显然是不怀好意,”

甘秀娘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这两个人一个叫胡聪明,另一个叫木大愚,但姓胡的真实是儍子,木大愚才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

独孤一保道:“这么说,若不是木大愚的主意,胡聪明是不会来到这里的?”

甘秀娘道:“不错,当老身遇上这两个人抬着这轿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们是在打老身的主意。”

独孤一保道:“难道他们知道那张藏宝图的事?”

甘秀娘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但他们都知道,老身虽然中了毒,武功仍在,所以沿途一直还是不敢下手。”

独孤一保道:“前辈早已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甘秀娘道:“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老身尚在梦中。”

独孤一保道:“这两人经常劫杀商旅,冒充轿夫更是常用的把戏,今日杀之,实在不枉。”

甘秀娘上叹一声,道:“象齿焚身,白影子那老不死的藏宝图,无论是谁收藏着,都是极其危脸的事。”

独孤一保默然。

甘秀娘却又接着说:“但老身命不久矣,这一张藏宝图,就交给你和任堡主处理啦……”

这位羽衣仙婆说到这里,声音已沙哑而微弱。

她果然是命不久矣!

在甘秀娘咽气之前,独孤一保把任盈盈叫了进来。

甘秀娘瞧着这一对情侣,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愉快的微笑。

她的声音不再沉重,甚至仿佛如释重负。

她把藏宝图交给了这两个武林后辈,然后含笑而逝。

任盈盈很坚强,她没有哭,甚至没有流一滴泪。

流泪不是办法,她要完成甘秀娘交给自己的任务。

她召来了一个人,这人叫方涤,是灵池堡的总护法,地位仅次于甘秀娘。

甘秀娘死后,任盈盈唯一可以倚重的,就只有这个人。

白影子藏宝的地方,是在辽北的一座大山之中,而这座大山,少说也有五六股强盗,一般的商旅,都视之为畏途。

谁也想不到,白影子艺高人胆大,居然把宝藏埋在这一座大山里,当然,藏宝地点还是十分隐蔽的,那五六股强盗各聚一方,平时为了三几十两银子也会大动干戈,又怎会想到附近居然藏着一笔如此惊人的财富?

但即使他们知道,恐怕也没有谁敢在白影子还活着的时候,去掘掉他的宝藏。

挖掘宝蔵也许不怎么困难,但想活着享用白影子的财富,似乎就不大容易。

倘若宝藏埋藏的地方人迹罕至,任盈盈未必会劳师动众,但在那种盗赋多如牛毛的地带,她就不能不愼重考虑一下,当宝藏被挖掘出来之后,将会发生怎样的情况了。

她也曾想只带三几个人,就进入那座大山之中,悄悄的把宝藏发掘出来,然后又悄悄把它带走。

但这办决不一定走得通。

人数少了,虽然比较容易避人耳目。

但一来势孤力弱,二来宝藏里若有大量的金银珠宝,三个人是无法把它全部带离辽北的。

经过一番慎重考虑后,任盈盈和独孤一保都认为,与其躲藏闪缩,偷偷摸摸的进入那座大山,倒不如率众直闯,然后严阵布置,无论是谁想插上一手,都先把这只手砍掉下来再说!

这种策略,方涤也大表赞同,他又认为,凭灵池堡众多高手的力量,那座大山的盗赋就算人数再多,也是不足为患的。

结果,在两个月后,灵池堡几乎把那座大山占据了一半。

那一半地域里,四周都被插上一面一面杏色的旗子,那是灵池堡的禁地标志。

初时,也有一两伙强盗大表不服,要闯进禁地;瞧瞧灵池堡的人在搅什么鬼,但方涤铁手无情,把擅闯禁地的强盗一口气杀了二十八个,这一着杀鸡儆猴极其灵效,其余的盗匪眼见前车可鉴,就再也没有人敢闯进杏旗内的禁地,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至于掘宝藏的工作,居然比想象中还更顺利,不到两天,他们就已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里,把白影子埋藏着的财富挖掘出来。

在那令人目眩的宝藏里,连黄金也几乎成为最不值钱的东西。

比方说,一件唐代的古玩,或是一件来自波斯古国的奇珍异宝或者是一把宝剑,这些东西也许就会比一大箱黄金还更值钱!

方涤和独孤一保都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尤其是独孤一保,他虽然年纪比方涤为轻,但却是个见惯财富的江湖大盗,但他们把白影子的宝藏发掘出来后,两人都不禁被震惊得呆住了。

就算用“富可敌国”四个字来形容这宝藏,恐怕也不能算是什么夸大之辞。

到了那吋候,任盈盈才知道,这一次的行程是多么凶险!

宝藏的财富越贵,他们所遭遇到的敌人也就一定会越多,也越难对付。

幸好她早已把宝藏附近列为灵池堡的禁地,那几股强盗虽然疑心大起,但还足不知道任盈盈在闷胡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第三天,任盈盈带着所有的人离开了那座大山,连那个山洞也用大石把它塞住。

由于方涤曾经以雷霆万钧之势杀了二十八个强盗,当他们离开那座大山之际,其余的强盗只敢站在老远瞧着,再也没有人敢来一捋虎须。

但消息传得很快,他们还没有离开辽西,已遇上了几拨黑道高手,他们都想瞧瞧,在这支庞大的车队里,到底押运着些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支车队里竟然有着白影子的宝藏,但却已瞧出,任盈盈这支车队极可能正在押运着一批金银珠宝,或者是十分珍贵的货物。

这些黑道高手比起大山里的强盗,又历害了不知多少倍。

尚幸任盈盈已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这一次辽北之行可说是精锐尽出,凭着众人齐心协力,再加上独孤一保也异常卖力,总算他够顺利把白影子的宝藏送回灵池堡。

那时候,适值华北大旱,闹着饥荒,任盈盈和独孤一保都准备利用这笔财富,来救济成千上万的饥民,

但他们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济灾的金钱是由他们放出去的,所以暗中跟八个富户一方,平时也颇有大善人之名的富户联络,用他们之名义来负责账济的灾民。

这八个富户,有些只是沽名钓誉,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大善人之辈,但也有几个确是心地善良,甚至不惜散尽家财来救济饥民的真正善长。

结果,无论真善长也好,假大善人也好,他们都很乐意接受这一个任务。

在半月内,任盈盈已放发了几万两金子。

但饥民是那样多,几万两金子仍然未能把灾区恶劣的形势扭转。

那时候,老天大降甘露了,大家都对未来有着一种新的希望,希望大旱之年从此一去不返,以后永远风调雨顺,人人都可以在自己的家园里安居乐业了。

只是,粮食不足,民生穷困,老天虽然下雨了,但在短期之内,人们还是要挨饿的。

但在白影子的宝藏里,那几万两黄金只其中一部分的财富。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稀世奇珍,名剑宝刀,这些东西都很值线,也许只是其中一件,就可以抵得好几万两黄金。

但要用来赈灾,就必须把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变变卖,才能兑换金子银子,以解大众燃眉之急。

而这种交易也不能太过张扬,因为这都是白影子偷盗回来的贼脏。

由于外面的风声渐渐紧了,任盈盈和独孤一保都认为,灵池堡极有可能因为这宝藏而招惹江湖中人的垂涎。

经过一番审愼的考虑,他们终子决定先把这宝藏搬移到一个秘密的地方,那地方没有名字,但却景色幽美,而且还地处于一座大丛林的背后,平时连猎户也不敢深入到此,真是一个与世隔绝,恬静极了的地方,至于济灾的事,则仍然由独孤一保负责。

不到十天,他已经把一柄镶满了宝石的波斯弯刀,和两只龙凤宝鼎卖了出去。

他是识货的人,更能找到识货之士来完成这两椿买卖。

波斯刀和龙凤宝鼎变卖后所得到的银子总共是二十三万两,对于灾民来说,这是一件莫大的喜讯。

但等到独孤一保重回那个没有名字的地方之际,祸事终于来了。

任盈盈被一群武功极高的蒙面杀手围攻,这些人显然是意在杀人夺宝。

方涤却不见了!

任盈盈虽然也有不少手下,但他们也已陷入了凶险的战局,没有人能再帮助堡主一臂之力。

独孤一保脸如土色,又惊又怒。

他奋不顾身,拼命冲了过去,誓与自己心爱的女人苦战到底。

但那时候,任盈盈已是浑身血污。

独孤一保杀了上来,她却反而叫道:“你走!你不要留在这里!”

她的心意,独孤一保很明白。

她不想独孤一保和她一块儿死。

独孤一保才望了她一眼,身子就像是给人抽了几百鞭。

他疼死了。

他心里疼,肉里疼,甚至连骨髓也在疼。

他恨透了这些蒙面人,他知道,他们是为了白影子的宝藏而来的,但在独孤一保的心目中,就算把天下间所有的财富堆放在一起,也绝对比不上任盈盈的一根指头那么重要。

任盈盈越是叫他走,他越是不肯走。

独孤一保最看不起的,就是临阵退缩,见利忘义,不愿跟朋友共患难的人。

而且在他的心目中,任盈盈已不但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毕生中唯一的妻子。

若要形容他对任盈盈的情意,似乎就只有那两句传颂千古的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心里在叫:能活在一起固然很好,就算是缘悭福薄,上天注定咱们只能死在一块儿,那也是死而无撼了。”

他当然不想死,但上苍若注定他和任盈盈之间只能有一个人还能活着,那么,他宁愿跳进地狱里。

可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人若交上了可怕的霉运,想好好的活着固然不易,就算想一死了之,也是往往身不由己。

独孤一保护着任盈盈,拼死拉着她杀出了一条血路。

血路是闯开了,他俩互相扶携,半拥抱半拖拉的进入了大丛林。

这座大丛林树荫蔽天,林中根本没有路径,只有满地又松又厚的落叶和豺狼虎豹吼叫之声。

倘若没有独孤一保,任盈盈绝对逃不出去。

但独孤一保在苦战那些蒙面人的时候,曾经给其中一人,用毒粉沾入了眼睛。

那种毒粉属于什么门派,何人所有,一时间独孤一保是无法知道的,虽然他沾上毒粉的份量只是很少,但却已立时视线模糊,泪水不断在眼眶里涌现。

等到他们终于逃避过敌人的搜索后,独孤一保的眼睛已全然瞎掉。

他什么也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黑漆。

但他的心境却是明亮的,他不断握住任盈盈的手,他要照顾她,无论怎样也要让她活得长久而幸福。

可是,她的手却渐渐冷了。

她的手忽然冰冷得很历害,独孤一保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忽然间,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紧紧地拥抱着她,沉痛地泣啜起来。

就在那一年的那一天,他瞎掉了一双眼睛,也永远失去了任盈盈。

他曾经想自寻短见,但想起这段血海深仇,他又怎能就此了结生命?

他发誓,一定要把整件事情的真相査个水落石出!

三口丧门钉打在独孤一保的身上。

这三口丧门钉剧毒无比,但独孤一保却什么也不顾了,他只知道,出卖任盈盈的方老贼就在咫尺。

不杀方涤,决不为人。

为了呀寻找方涤,他已花了两年功夫,直到三天之前,他才找到这里。

独孤一保虽然是个瞎子,但这一次他夜闯方家,却是光明正大,早有信笺知会方涤的。

就算方涤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他还是要来。

但方涤没有邀请助拳,甚至把宅院里的人全都遣走,只孤身一人迎接独孤一保。

他恃的不是人多势众,而是锐利的目光和狡狐的头脑。

他仿佛早已知道,独孤一保已变成了瞎子。

倘若凭自己在江湖上翻滚了几十年的经验,连一个瞎子都对付不了的话,那也未免是太笑话了。

独孤一保刀法不弱,轻功高明,方涤是知道的,但方涤也是一流高手,而且近十年来武功又再大有进展,他是有信心可凭一人之力。

把独孤一保置诸死地的。

可是,方涤还是没有想到,独孤一保竟然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连三口疾飞而来的丧门钉也置之不理。

而且,独孤一保已中了重拳,但这一刀却仍然既急且劲,此一下子就已刺进方涤的咽喉!

方涤吃惊地望着独孤一保,独孤一保却只是冷笑。

三口丧门钉也已射入他的身子,但他一点独孤一保也不后悔。

“方老贼,是你串通外人的,现在正是罪恶满盈的时候!”

丧独孤一保的手仍然紧握着刀柄,刀尖甚至已穿过了方涤的脖子,从后脑下穿了出来。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去。

方涤早已气绝,独孤一保也浑身虚软地倒了下去。

大厅里又再静寂如死,只有那猴子忽然发出了“吱吱”的叫声。

这猴子已陪伴着独孤一保八年,也是独孤一保这八年来唯一的朋友。

它走到独孤一保的面前,好像想哭的样子。

猴子会不会哭?

它若会哭,现在已是它应该大哭一场的时候。

因为它的主人快要死了。

独孤一保躺在地上,两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似乎还是正在凝视着猴子。

猴子倒是直视着他,脸上的神态十分古怪。

它忽然跳了起来,扑在方涤的头上又抓又咬,猴子脸上出现了极凶恶的神情。

独孤一保摇着手,叫道:“勇勇,这恶贼已死,你不要再费气力了。”

猴子勇勇又在方涤的鼻子上挖了几下,才回到主人的身旁。

就在这时候,大厅外忽然出现了两条人影。

这两人一高一矮,高的很高大,矮的却矮小得像个休只见身材高大的人穿着黑色劲装,手中倒提着一杆闪烁的长枪,而矮小的一个,则是宽袍阔袖,头戴范阳帽两人的年纪大概都在五旬之间。

只听得身材高大的人怪笑着说:“倒也!倒也!老方倒也,独孤瞎子也是倒也!倒也!”

矮小的人“嗜嗜”一笑,道:“还是雷大公子瞧得准,早就料到他们会弄成两败俱伤之局。”

身材高大的人忽然呛咳两声,沉声道:“你怎么了?雷大公子早就嘱咐过咱们,别到处抬出他的万儿来,难道你已经忘了。”

矮小的人道;“这里没人怕什么?”

身材高大的人说道:“瞎子还没有咽气

矮小的人道:“这可易办了,待小弟把他早一点送上极乐世界!”

身材高大的人道:“还有那猴子又怎样?”

矮小的人道:“当然也一并干掉,你吃不吃猴子脑?”

身材高大的人哼一声,道:“五十岁人啦还是没正没经的。”

矮小的人也哼的一声,道:“最没正没经的还是那副什捞子的牌九,他妈的押了八副,居然有五副蹩十、两副一点,只有最后一副才来了个天杠。”

身材高大的人道:“也总算最后一注是押对了呀。”

矮小的人道:“你知道个屁,庄家开出来的牌是四点!”

身材高大的人道:“管它是四点还是五点,就算是九点,你抓住的一副天杠也已够赢有余!”

矮小的人道:“庄家两张牌加起来才只有四点,它每一张都是地牌!”

身材高大的人一怔,不由哑然失笑,道:“原来你的天杠碰上了庄家一对地牌,豹子吃天杠,那真是倒霉之极。”

小的人冷冷道:“你可知道,小弟近来穷得要命?

身材高大的人道:“不怕!不怕!只要……”

矮小的人道:“为什么不怕,是不是你肯借钱给小弟翻本。”

身材高大的人道:“不必向我借,只要把独孤瞎子的脑袋带回去,还愁没有奖赏吗?”

矮小的人恍然大怀,怪声笑道:“对!对!”

他点头不迭,接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柄沉重而锋利的五环刀,目露凶光地向独孤一保走了过去。

独孤一保已受了极严重的伤害,这矮小的人要杀他,可说是易如反掌的事。

猴子勇勇却突然怪叫起来”

虽然它不懂得说话,但从它脸上的神情看来,它是十分愤怒的,因为它知道,这人提着锋利的大刀走了过来,显然是要对主人不利。

矮小的人哪里把这猴子放在眼内,他冷笑了一声,五环刀霍”的一声就向勇勇劈了过去。

在他意料之中,这一刀必然可以把猴子拦腰砍为两截。

谁知勇勇并不是寻常的猴子,它跟随着独孤一保这许多年,居然也练成了三几招武功,矮小的人攻它中路,只见它灵活地侧身水一闪,接着抢攻疾扑了过去,竟然一口就咬住了那人的右

这勇勇这一咬是用尽全力的,矮小的人冷不提防,立时给人得痛澈心肺,连冷汗也直冒出来。

但他毕竟是个武功不弱的人,而勇勇终究只是一只猴子。

它这一咬虽然凶恶之极,但却并不是什么致命的袭击,矮小的人临急应变,百忙中立刻把五环刀从右手转过左手,只见刀光疾舞如环,又再骤然猛向勇勇腰间削去。

这一刀,矮小的人是含怒而发的,而且他再也不会大意,简直把眼前的猴子当作是武林高手看待。

勇勇再灵巧,到底还是比不上这个矮小的人,眼看它立时就要血溅当场,大厅里突然响起一下清脆而响亮的声音,接着,矮小的人手里的刀就给一股大力扯掉。

矮小的人傻住了,甚至连勇勇又再咬他一口,他也浑然不觉。

他的刀是给一条鞭子卷走的。

那条鞭子少说也有三四丈,就像是一条怪异的长蛇,从几丈远的地方突然飞卷过来,一下就把矮小的人手里的刀卷走两个人的脸色都同时变了。

只要是对武学稍有认识的人,都一定知道,越长的鞭子,就越难施展。

他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长的鞭子。

只要看见这条又长又灵活的鞭子,就可以知道它的主人必然是个极可怕的人。

“黄河双怪,这里可不是黄河,两位又何苦玩上这一趟浑水?”鞭声过后,按着就是一个人冰冷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而这时候,猴子勇勇也退开了一旁,但仍然狠狠地瞪着那矮小的人。

夜闯方家的这两人,正是黄河下游两岸著名的“黄河双怪”身材高大的叫“水君子”于离,矮小的那人叫“浪里双”尉迟海,两人俱有一身不弱的武功。

但尉迟海的刀一下子就已给人卷走,这两怪不由得从心底里寒了出来。

五环刀已无影无踪,黑沉沉的大厅里不知何时又已来了一个葛衣老人。

这葛衣老人衣着普通,身材普通,样貌也极普通,看来只是一个很普通普通的乡下老儿。

但他手里的一条长鞭,却绝不是普通人能够运用自如的。

于离的手里早已暗暗扣着一把暗器,但却一直隐忍着不发。

他的暗器功夫虽然不弱,但必须要在短近的距离发射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

但现在,这葛衣老人跟他的距离,未免是太远了。

于离只好等待适当的时机才再出手。

只见葛衣老人已缓缓地走近过来,他望着独孤一保,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有错,瞧,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到头来却有要拣便宜啦,这岂非天下间最愚蠢的傻事吗?”

尉迟海怒视着他,道:“尊驾是什么人?”

葛衣老人道:“老夫只是个过路人,贱名实在不必挂齿。”

葛衣老人瞪着他,道:“老夫偏要管,那又怎样?”他又再向前踏出两步。

于离心中有数,手里扣着的暗器立时撒出。

葛衣老人冷笑着,就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他的人已飞起,鞭子也已飞起。

他的人飞到于离的头顶上,长鞭便同时缠住了于离的脖子。

于离大吃一惊,他想不到这葛衣老人的轻功身法那么快,更想不到到葛衣老人在这条长鞭上的功夫,竟然比刚才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得多。

于离早已知道对方不好惹,但却还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暗器撒出去后,居然连人家的衣角也没有沾上,自己的脖子反而给鞭子紧紧缠住了。

尉迟海也同样惊得惊得呆住了。

这时候,只要葛衣老人用力一拉,于离恐怕立刻就要窒息而亡。

但葛衣老人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对于离说:“水君子,你这个人一点也不君子,说到使用暗青子技俩,更是平庸之极,雷大公子这口饭,你和尉迟海都是啃不下的,小心莫要给噎死了。”

于离给长鞭缠着脖子,连呼吸也大是困难,那里还敢逞强动手,只好不迭地点头,连连说道:“是!是!是!”

葛衣老人总全把于离放了,接着他又问尉迟海:“小尉迟,你是不是也想再跟老夫玩两手?”

尉迟海连脸都发白了,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忙道:“不玩了,不玩了!”

葛衣老人淡淡一笑,道:“不玩就算了,反正老夫也没这个劲儿跟你们这些无名小卒玩耍,快走快走,雷大公子正在等待两位回去复命,你们可以对他说:“是‘鬼影神鞭’朱老儿把独孤一保带走了。”

于离听见“鬼影神鞭”这四个字,差点没有险些昏倒过去你……你就是朱……朱藏真?”

葛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你就算不认得我这个人,最少也该认得老夫这条长鞭子,要找老夫晦气,回去把雷大公子抬出来再说好了!”

于离已是惊弓之鸟,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尉迟海也知道朱藏真是不好惹的,两人互望一眼,然后立刻就匆匆离去朱藏真缓缓地走到独孤一保身旁,凝视了他好一会,忽然伸出手点住了他身上七个穴道。

独孤一保没有挣扎,也没有惊惶,反而面上露出了感激之色。

他知道,朱藏真并不是要伤害自己,而在正在封住自己身上几处重要的穴道,不让丧门钉上的剧毒侵入腑肺里。

他忽然伸出了手,握住了朱藏真的小腿,道:“你……就是朱藏真朱老侠?”

朱藏真慢慢地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想起独孤一保是个失明的人是以立时接道:“不错,老夫正是朱藏真。”

独孤一保长长的吸一口气:“朱老侠的英雄事迹

已听说过,只恨一直无缘识荆。”

晚辈早朱藏真干咳两声,道:“老夫哪里配称老侠,比起你这位侠盗来说,老夫就只配为你抹脚。”

独孤一保道:“朱老侠言重了。”

朱藏真神情凝重地瞧着他身上的三口丧门钉,道:“这三口钉子好厉害,非要统统拔掉不可。”

独孤一保叹道:“不必啦,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晚辈知道命不久矣,朱老侠又何苦浪费精神?”

朱藏真又干咳了一声,半晌才道:“老实说,要拔掉这三口钉子,也并不是老夫所能胜任的,钉子固然是一拔即起,但却也可能立刻就要了老弟的性命。”

独孤一保道:“如今方老贼已然伏诛,晚辈就算死在这里也总算是了却心头一大仇大恨。”

朱藏真道:“老弟与任堡主之事,老夫也曾略有风闻,方涤固然是死有余辜,但真凶恐怕犹在逍遥法外。”

独孤一保面露沉痛之色,悲声道:“晚辈何尝不知,只恨再无余力追查到底而已。”

朱藏真道:“昔才两人,乃黄河双怪,这两厮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他们的主子,却是江南摘星楼的雷大公子雷九霄。”

“雷九霄!”独孤一保咬着牙,道:“他倒急于要我死!”朱藏真道:“但此刻你仍然活着。”

独孤一保喘息着,道:“但却又与死人何异?”

朱藏真皱了皱眉,道:“你身上这伤毒,老夫虽然无法治好,但最少还可以堡住你的性命七八天。

独孤一保凄然一笑:“多活七八天,那又何苦?”

朱藏真道:“那可不然,只要你还有七八天的性命,老夫就可以把你送到医谷里。”

“不,那地方可说是武林圣地,医谷中人,几乎人人都是神对难道你没听过医谷这地方?”

“医谷?”

尤其是时九公,他有天下第一号神医之誉,老夫敢保证你这点伤毒到了他的手里,必然三两下子功夫就可以治俞过来。”

他并不怕死,他从来就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他早就拼将一死,也要把方涤诛灭,现在,方涤已死,他本已没有活下去的打算和希望。

但朱藏真的出现,却又使他有了生机,只在有生机,他就还想再活下去。

他活下去并不是为了要享受人生,而是要尽最后一分务力,把当年的血案查个水落石出!

他是个侠盗,也是个勇敢的人。

但在绝大多数武林人士眼中,他却是个可怕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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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汤堡”,顾名思义,是固若金汤的一座城堡。位于“东洞庭山”西簏,背山面湖,占地广达百亩。堡内甲第连云,栉比鳞次,依山势而建,雕梁画栋,曲槛回廊,极尽宏伟壮观之能事。堡主“万里飞虹”云铁成,侠胆佛心,威名远播,三十年来,一直是南七省武林黑白两道的泰山北斗。在南七省地区内,武林中不论是天大的事,只要得云堡主片言只字,无不迎刃而解。南七省武林同道,通通以“铁老”称之,虽然年逾七十,须发如银,但精神与体力,却是老而弥健。本来他五十丧偶,并未续弦,但花甲之后,却娶了一位年方花信貌美如花的如夫人,传为武林佳话。
  • 琴心恨

    琴心恨

    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慢而行。酷暑天下,那两匹马儿亦显得无精打采,只有那车把式看来十分精神。车把式戴着一顶范阳笠子,遮住大半张脸,看不出年纪,一身粗布青衣,隐约露出结实之骨架及肌肉,皮肤晒得如擦亮之古铜,最奇怪的是车座之旁,放着一坛子酒,难道车把式是以酒代水,以解酷暑?长长之官道,除此马车之外,未见其他人马,他们都因酷暑天,又当日头正中,在家歌息,只见车把式单手抓起酒坛来,就嘴一阵牛饮,喝得衣襟都为酒渍所湿。人马均不起眼,唯独那酒香,数里之外都能闻着,这莫非是信阳樊家独门秘酿之“十里香”名酿?樊家所酿之“十里香”酒,虽然名响酒国,唯樊家...
  • 蓝田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