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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火云姥姥力战棋王

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内,齐不武不见了阿吉,然后又在目睹陪伴着自己许久许久的老仆死在毒酒之下。

他的脸色很难看,这时候,龙城璧却把自己的酒瓶递了给他。

他几乎一口气就把瓶子里的酒喝光。

龙城璧淡淡一笑:“难道你不怕这瓶酒里也有毒?”

齐不武苦笑一声:“你若要我死,不必这瓶酒,我早已全身发黑倒了下去。”

龙城璧叹了口气:“齐义是你最信任的老仆人,可是,每个人都会有改变的时候。”

齐不武问:“他为甚么要毒杀我?”

龙城璧道:“是为了一张银票,价值是一万两。”

齐不武又苦笑了一下:“原来我这条小命只值一万两。”

龙城璧道:“在你的眼中看来,一万两当然不是甚么数目,但对齐义来说,那已是无可抗拒的诱惑。”

齐不武道:“他明知酒里有毒,为甚么还要把酒喝掉?”

龙城璧道:“他既已失败,迟早也活不下去,所以唯有死!”

齐不武道:“既知他会死,你为甚么让他把毒酒喝掉?”

龙城璧道:“因为他死有余辜,他自行了断,那是最好不过的。”

齐不武面上微有愠色:“他只是一时贪念,只要衷心悔改,我会原谅他的。”

龙城璧道:“但我却无法原谅他。”

齐不武悻然道:“又不是毒死你,何苦咄咄逼人?”

龙城璧悠然一笑,道:“在我这一生之中,曾经害过我的人不知凡几,但在下可也没有把他们全都杀掉。”

齐不武道:“既然如此,何以对齐义这老命毫不怜惜,不肯给他改过的机会?”

龙城璧道,“原因有二。”

齐不武皱眉道:“是甚么原因?”

龙城璧道,“第一:就算现在我救了他,不出三天,他还是要死。”

齐不武一怔:“这又是甚么道理?”

龙城璧道:“是金手天魔的规矩。”

“金手天魔皇甫一鹤?”齐不武失声道:“是这个老魔头要害我?”

龙城璧点点头,道:“一点也不错,两天之前,齐义鬼鬼祟祟的离开了龙泉堡,在西南二百里外的一座义庄里,和金手天魔皇甫一鹤会晤,皇甫一鹤给了他一包毒药,那是无色无味,毒性厉害异常的五步断魂散,除此之外,齐义又得到了一张万两银子的银票。”

齐不武道:“你都看到了?”

龙城璧笑笑道:“我若没有看见,你现在已不会有此一问了。”

齐不武呆住,作声不得。

龙城璧道:“齐义也是个老江湖了,自然不会不知道皇甫一鹤的行事作风,这一次,他可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齐不武喃喃地道:“但他失败了。”

龙城璧道:“那是因为他太倒霉,偏遇上了我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齐不武沉吟半晌,道:“还有第二个是甚么原因?”

龙城璧说道;“齐义是花花会的一份子。”

齐不武皱眉道:“花花会又是甚么组织?”

龙城璧道:“一群淫贼,首脑是自命风流,其实是天下间最是卑鄙最下流的采花大盗,齐义壮年时,就是花花会中最淫毒的‘媚狼’。”

齐不武面如土色:“你怎会知道?”

龙城璧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虽擅于掩藏,但两个月前花花会群邪聚会,他的行藏却给一个人发现了。”

齐不武道:“这人又是你。”

龙城璧摇摇头,道:“那不是我,而是司马血。”

“杀手之王司马血?”

“就是他。”龙城璧淡淡地说:“有人付了他一笔钱,要他行刺花花会的首脑,他成功了,而齐义的真正身份,也被司马血查了出来。”

齐不武茫然地一笑:“真是人心难测,想不到齐义看来敦厚老实,却意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龙城璧道:“现在你的处境十分不利,记着,切莫太轻易相信别人的说话。”

齐不武苦笑一声:“可是,你的说话我却是深信不疑。”

龙城璧淡笑道:“至于我的说话是否可靠,你自己判断好了,我自然不会说自己的坏话的。”。

齐不武目光闪动,忽然道:“对于我的事,龙兄还知道多少?”

龙城璧凝视着他,半晌才说:“少堡主精通音律,琴歌两皆精绝,但是却未免是过份忧伤了一点。”

齐不武笑了笑,道:“承蒙龙兄指点,小弟将会开朗一些的。”

龙城璧抱拳道:“如此最好,少堡主保重了。”

齐不武道:“龙兄要走了?”

龙城璧道:“在下还有点事情要办,咱们后会有期。”语毕,转身飘然而去。

直至他的影子消失后,齐不武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我的事,又有谁可以真正瞭解?”

江水滔滔,不断东流。

大江边,一艘小渔舟,靠着岸边,舟上有一人,正在持竿垂钓。

天色深沉,雨绵绵不断洒下。

渔人身披蓑衣,头戴斗大竹笠,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只有他的一双手,看来十分皙白,和一般终日劳碌,日晒雨淋的渔夫,颇有分别。

江边无人,只有长长的芦苇。

蓦地,芦苇丛中传来“悉悉”声响,渔人仍然纹风不动,甚至没有回头去望一眼。

不久,一个人出现了,他很年青,容貌清秀,气宇不凡。

虽然雨势颇大,但他没有雨伞,也没有任何雨具。

他的衣衫早也湿透,但面上却带着一种喜悦的笑容。

这人竟然是龙泉堡的少堡主齐不武。

渔人仍在垂钓,齐不武微微一笑:“收获怎样?”

渔人幽幽的叹了口气:“你若是鱼儿,会不会去吞一枚没有香饵的钩子?”

这人的声音优美柔雅,原来意然是个女子。

齐不武怔了怔,随即笑道:“我怎么忘记了,你是不喜欢吃鱼的。”

那女子淡淡道:“明天的事,你怎样处理?”

齐不武忽然面露愁容:“你看师父会不会败阵下来?”

那女子叹息一声:“这真是难说得很,那魔僧十分了得,过往三十年,他们共交手十次,战绩是各胜三局,余下来四局则是平手。”

齐不武道:“三年前那一次,师父不是赢了吗?”

女子说道,“但六年前师父却是输了。”

齐不武道:“但我仍然看好师父可以获胜。”

那女子道:“师父若然胜了,固然是可喜可贺,但万一输了又怎样?”

齐不武道:“大不了跟魔僧拼了。”

那女子摇摇头:“你不行!”

齐不武道:“但魔僧这一次已说好,师父若输了,就把我交出来,而师父也已答允了。”

那女子叹息着说,“师父样样都好,就是这种怪牌气老是戒不掉,为甚么总是要用本门的弟子来作为赌注?”

齐不武道:“我不会怪师父,因为在拜师之前,师父已说过了这件事,我是心甘情愿冒这个险的,何况师父是这方面的一流高手,未必会败在那魔僧的手下。”

那女子道:“但万一败了又怎样?”

这句说话,她已是第二次重复着。

齐不武道:“不管是凶是吉,明天我一定要在师父左右。”

那女子用力地摇摇头:“不,你不能冒这个险,师父若要赌,就用我来做赌注好了。”

齐不武道:“但魔僧既已指定了我,你是不能代替的。”

那女子道:“你现在到广西去。‘两广侠王’康竹兴是你的舅父,在那里,你一定会很安全的。”

齐不武坚决地说:“这可不行?那不啻是背叛师门,让师父大大的丢脸。”

那女子道:“他丢脸,总比你丢命好一点。”

齐不武摇头道:“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我爹一直不许我练武,江湖上几乎没有人肯收我做徒弟了,但师父却宁愿搬到龙泉堡附近居住,每天晚上暗中传授我武功,这个恩意,做弟子的怎能忘怀?”

那女子呆了很久,才叹道:“想不到你也和师父一样,都是一般牛牌气。”

齐不武微微一笑,道:“师姐,你关心我的安危,我是很感激的,但明天的事,就且让明天去担心好了,我今天陪你一起钓鱼好不好?”

那女子道:“但我们根本就没有鱼饵,鱼儿又怎会上钩?”

齐不武道:“这可容易了,我现在马上就去挖蚯蚓。”

那女子似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你只懂得诗画琴棋等,怎么现在连挖蚯蚓也这么在行了?”

齐不武笑道;“你可别看轻我的本领,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你可以找到几百条蚯蚓。”

那女子道:“要那么多干吗?又不是我们用蚯蚓来炒蛋吃。”

齐不武道:“那么该挖多少条?”

那女子道:“一条就已很够了。”

齐不武一怔:“一条怎么够?”

那女子道;“普通的蚯蚓,一条当然不够。”

齐不武道:“那么要的是怎样的蚯蚓?”

那女子道:“我要的是一条又呆又大的蚯蚓,他会吟诗、作词,又会弹琴、吹笛、弈棋,别人以为他不懂打架,谁知道他的牙齿很厉害,专咬别人的手。”

齐不武陡地叫了起来:“师姐,你作弄我,我现在就要咬你一口。”

他跳进渔舟中,真的一口向那女子的手背上咬了下去。

她没有闪避,任由他咬下去。

他真的咬了,但却咬得一点也不痛,只是轻轻的,温柔的咬了她一口。

他怎会舍得真的咬痛她?

雨势仍然没有改变,绵绵不断。

雨绵绵,情也绵绵。

他们却没有发觉,在远处,一株大树后,有人正在看着他们。

那是一双美丽而充满嫉妒的眼睛,仿佛在这双眼睛里所看见的一切,都是酸溜溜的。

翌日黎明,雷峰塔第五层楼上,出现了三个黄袍僧人。

这三个黄袍僧人,虽然都是牛山濯濯,但却眉粗目大,粗鲁之极。

尤其是年纪最大的一个,大概有六十多岁了,只见身材魁壮,腰挂双刀,虽然手里捏着一串乌黑得发亮的大佛珠,口中还念念有辞,但念的却不是金刚经,而是满嘴骂人的说活。

他背后的两个和尚,大概三十来岁,看来也是贼眉贼眼,左边一个拄着一根浑铁禅杖,满面虬髯,而右边一个虽然下巴光滑,左颊上却有一道半尺长的刀疤,令人一眼望去,有着说不出阴森之感。

只听得那老僧不断地在咒骂:“那臭婆娘每次都迟来,她是要洒家等得不耐烦,乱了心神,她就大占他奶奶个熊的王八蛋便宜了,这个臭婆娘,洒家操他妈的王八!”

两个年轻的和尚互望一眼,那拄着浑铁禅杖的一个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若能,你在发甚么神经?这有甚么好笑?为师若输了,那臭婆娘说不定就会拣上了你。”

若能和尚忙道:“师父上一局赢得,这一局也是必胜无疑。”

老僧嘿嘿一笑,瞧着面有刀疤的和尚说:“若雄,你看怎么样?”

若雄和尚皱着眉毛,沉吟很久才慢慢说:“弟子认为,师父只有三成胜算。”

若能和尚倏地喝道:“师弟你疯了?竟然在这个时候胡说八道!”

老僧也暴喝一声,瞪着若能和尚道:“闭上你的鸟嘴!”

若能和尚脸色一阵子难看,悻悻然地住口不语。

老僧神情肃穆,瞧着若雄和尚,道:“你不必顾忌,继续说下去。”

若雄和尚缓缓地接着说:“师父虽然只有三成胜算,但火云姥姥也同样只是占着三成胜算。”

老僧目中寒芒闪动:“你的意思是说,咱们每人只占了三成胜算,同时每人也有三成可败之道?”

若雄和尚点点头,道:“不错。”

老僧道:“换而言之,在三成胜算与三成败算之外有四成机会是平手和局?”

若雄和尚道:“大概如此。”

老僧目光一转,盯着若能和尚:“师弟这么说,你认为怎样?”

若能和尚摇摇头:“师父切莫听他这一套,影响了信心。”

老僧道:“你认为师父必胜吗?”

若能和尚道:“师父这一战,最少有九成胜算,就算万一有甚么差池,也只会给火云姥姥逼和而已。”

老僧大笑:“说得好,说得好!”

若能和尚面露得意之色,乜斜着眼睛望着若雄和尚,心想:“这一次你可碰壁了罢?还是我这一套师父最为欢喜……”

孰料心念未已,老僧已在他脸上正正反反的打了十几个耳光。

若能和尚大吃一惊,苦着脸说:“师父……弟子犯了甚么错……”

老僧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冷森森地说:“若在平时,你乱怕马屁,为师也不理会,但今天是为师战战兢兢,必须严阵以待的大日子,固然,这一战为师是许胜不许负,但以事实而论,那臭婆娘与为师彼此功力悉敌,而以往十次碰头,也是各胜三局,和局则占其四,为师若满以为自己有九分胜算,那么正是犯上了他妈的兵家大忌,虽然你跟了为师七八年,意然不知何谓骄兵必败吗?尤其是在弈棋这种事情上,任何一方稍有半点疏忽,都会招致不可收拾的大错,正是一子棋差,满盘皆落索,畜牲!你现在懂也不懂?”

若能和尚的脸已给打得高高肿起,哪里还敢说甚么,只好连连点头不迭,说:“弟子懂了,弟子懂了。”

就在这时,塔下忽然有人大叫道:“老秃驴,老身来也。”

老僧探头往塔下一望,只见一个银发红袍老妇,带着一个白衣少年,站在塔外一张石桌之上。

老僧怪笑一声,道:“一别三年,你可想出了破局之法?”

红袍老妇冷冷一笑:“棋局着着不同,局局有异,真正高手,随意拈来皆是妙着,何必苦苦拘泥于某种形式的看法?”

老僧哈哈一笑:“臭婆娘果然是臭婆娘,这一次你若败在洒家手下,可不许赖账。”

红袍老妇怒道:“老身几时赖过一次?就只怕你不敢赌!”

老僧哼的一声:“三十年都赌得了,今年何以不敢!”

红袍老妇道:“那若雄和尚,你带来了没有?”

老僧眉头一皱,冷冷道:“这一次你想赢了他回去?”

红袍老妇冷笑一声:“怎么啦?是不是舍不得这活宝贝了?”

老僧也冷笑一声,道:“若说宝贝,又怎及得上你这位少爷徒儿?”

红袍老妇嘿嘿笑道:“你若把若雄和尚的性命输掉,恐怕日后的麻烦会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老僧道:“这是各安天命,他老子可也不是不知道洒家这门子的规矩,倒是你这少爷徒儿,他若有甚么闪失,恐怕江东豪杰都会骂你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婆娘。”

红袍老妇桀桀一笑,“老身几时怕过甚么人来着?”

老僧道:“乐无忌又怎样?”

红袍老妇哼的一声:“这跟他有甚么关系?”

老僧道,“他的女儿好像很喜欢这个小子哩!”

红袍老妇沉着脸,冷笑道:“是哪一个女儿?”

老僧笑了笑:“别装蒜了,总而言之,这一局你若输了,麻烦事一定会比洒家多千百倍。”

红袍老妇冷冷道:“不必用这种手段来激老身了,你是‘佛门棋王’,该用真实的本领来击败老身!”

“佛门棋王”哈哈一笑,道:“好,洒家就再接再厉,继三年之前再杀你一局,也好让你心说诚服!”说着,从塔上飞身跃下,若能和若雄两僧也接着而来。

佛门棋王虽然身材魁壮,但轻功十分了得,从五楼跃下,居然着地无声,就像是只不过飘落了一张薄纸。

若能和若雄轻功也不错,姿势四平八稳,但着地之际还是难免砰然有声,显见是比不上师父了。

桌上早已摆着三十二枚棋子。

佛门棋王目注着红袍老妇,忽然说道:“火云姥姥,咱们是棋盘上的冤家,三十年来,你杀了洒家三个徒儿,所以也难免有人说咱们只敢赌别人的性命,其实自己却怕死得很。”

火云姥姥嘿嘿一笑:“老秃驴,你想连自己的老命也一并在棋局上押掉了?”

佛门棋王悠悠地说:“洒家确有此意,就只怕你没有这份胆量!”

火云姥姥仰天大笑:“老秃驴,你休要惹我笑出眼泪来,这棋局上,咱们谁也占不着对方毫无便宜,真个要赌,老身就算怕了一半,你自己也得怕了另一半。”

佛门棋王道:“洒家若怕了,也就不会提出这个意见,现在就只等你一句说话而已。”

火云姥姥面色一沉道:“老秃驴,我知道你早就想干掉我这个碍手碍脚的老太婆,你要我早一点死,这有何难,只要这一局赢了,老身自碎天灵,使你如愿便是!”

佛门棋王道:“话已说过,可不能言而无信!洒家若是输了,也照你这么说,把这个秃脑袋一掌拍个稀烂便是!”

火云姥姥道:“一言为定!”

佛门棋王道:“自然一言为定,总之,这一局棋,咱们是赌上两条人命了,谁吃败仗,师徒都要同时归登极乐世界。”

火云姥姥道:“都知道了,这一局棋应该开始了罢?”

佛门棋王阴森地一笑,摆了摆手:“咱们还是依老规矩,上一次谁输了,这一次谁就走先手,请!请!”

火云姥姥眯着眼睛,随手拈起了一枚棋子,走了一着炮二平五。

“老秃驴,你的记性若还不坏,大概应该不会忘记,你以前所输的三局,都是由老身先走第一着的。”

佛门棋王冷笑一声,眼角却不由自主地一阵跳动。

他走了一着兵七进一。

火云姥姥续走马八进七,此时棋局仅在开始的阶段。

但就在这时候,居然听到锣鼓之声大作,只见一男一女,男的敲锣,女的打着花鼓,匆匆走了过来。

男的年纪不轻,已是满头灰白,女的风姿迷人,笑容可掬,原来就是乐紫凤。

火云姥姥,佛门棋王同时面有愠色,两人的目光却牢牢盯着那头发灰白的老人。

“想不到臭婆娘的老相好也巴巴的赶来了,嘿嘿,乐无忌,别人都当你是神仙,洒家却一点也不怕你!”佛门棋王不断冷笑。

乐紫凤吃吃一笑:“和尚棋王,我爹可没说过你怕了他呀,你这些说话,可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罢?”

火云姥姥冷然道:“后生小辈,几时容你肆无忌惮的讲话?”

乐无忌忽然把铜锣往桌上一扫,三十二枚棋子立刻无影无踪。

火云姥姥大怒:“老乐,你疯了?”

乐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没有疯,疯的是你自己!”

火云姥姥铁青着脸:“我跟老秃驴弈棋,干你屁事?”

乐无忌道:“你们若对弈消遣,就算天天下三百局我都懒得管,但要用弟子的性命作为赌注,却是不敢宽恕的罪孽。”

火云姥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乐无忌冷冷一笑:“是不是这一次你连自己的老命也要赌掉了?”

火云姥姥点头道:“这是老秃驴的主意。”

乐无忌道,“你答应了?”

火云姥姥瞪着眼睛:“当然答应了,难道你以为老身只敢赌徒儿的性命吗?”

乐无忌冷冷笑道:“你们在三十年前就已经该这样赌了,那么日后也不必白白地赔掉了六个人的性命!”

火云姥姥道:“老秃驴的和尚徒弟,不是强盗就是淫贼,老身每杀一个,就替江湖除了一害,这又有甚么不好?”

乐无忌冷冷道:“佛门棋王的徒弟就算个个都很该死,你亲自调教出来的弟子又怎么样,是否也是强盗?也是淫贼?”

火云姥姥的面色变了,半晌才道:“当然不是!”

乐无忌“呵呵”笑着,道:“这就是你害死了他们啦,难道你不曾扪心自问,你输棋,他们丧命,这是正义中人该做的事吗?”

火云姥姥双眉一扬:“我可从来没有以侠义之士的身份自居。”

乐无忌望了他半晌,道:“你真是冥顽不灵,令我失望极了。”

火云姥姥呆了一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只听得乐无忌又叹了口气,道:“你要赌命,随你自己怎么赌好了,但齐少爷只不过跟你学了三招二式猫脚功夫,决没有道理就此白白送掉性命,我要带他回龙泉堡去!”

火云姥姥的脸忽然拉的比马脸还更长:“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忘记那位齐夫人。”

此言一出,站在他身旁的齐不武不禁心头大震。

这是甚么说话,这是甚么意思?

乐无忌听见她这么说,脸色也变得极是难看:“你在发甚么神经?”

火云姥姥翻了翻白眼,冷然笑道:“只可你枉有一片痴情,人家却连睬也不睬你一眼,你纵然武功绝顶,那又有甚么用?”

“住嘴!”乐无忌真的发火了,“强敌当前,你少放狗屁!”

火云姥姥冷笑一声:“我偏喜欢说,齐少爷,让我老实告诉你,这姓乐的家伙,是你妈年轻时的知己,可是,他俩没缘份结合在一起,你妈后来成为了齐夫人,而他一气之下,就要了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做妻子,总共生下了两个女儿。”

齐不武长长的吸了口气:“这可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

火云姥姥冷冷一笑,又道:“可是,这位多情的乐先生,他对你妈是余情未了,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她,正是恨不得化蝶绕妆前,一诉那相思之苦……”

“你太过份了!”乐无忌额上青筋怒凸,一张脸庞已涨红得发紫。

乐紫凤却一点也不觉得怎样,居然一面听,一面不断地在微笑。

齐不武却是尴尬之极,而上一代这种事,他是无法置评的。

火云姥姥冷笑着,又道:“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又怎能算是过份?”

乐无忌怒极反笑,道:“彭翠音,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怨恨,我在失意之余,宁愿娶任霜霜做妻子也不肯和你在一起?”

火云姥姥的面色立时涨红,嘴里却连忙冷笑着说道:“你才以为自己是个香宝宝,我只当你是个傻子而已!”

“精采!精采!”佛门棋王怪笑起来:“难怪臭婆娘这几年,既收了乐秋莲为第子,继而让齐少爷也拜她为师,看来,她是想乘机报复,把乐无忌和齐夫人的儿女一个一个输掉!”

火云姥姥陡地怒叫道:“老秃驴,老身可还没有你这般卑鄙恶毒!”

佛门棋王哈哈一笑:“若无此心,又何必这么紧张?”

火云姥姥道:“老身若存心故意输棋毒害弟子,刚才也不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赌掉!”

乐无忌道:“这倒是真话,彭老婆子虽然自幼刁蛮任性,却不是那种心肠恶毒之人。”

佛门棋王冷冷一笑:“现在说甚么都是多余的了,反正棋局已经散掉,但这场师徒赌命的决战,还是不能就此取消。”

火云姥姥脸色一沉,目注着佛门棋王:“你要吃老身的车马炮,尽管动手好了,就只怕你没有那么大的嘴巴,可以吞掉咱们!”

佛门棋王冷冷道:“臭婆娘,你不必和老相好两个假惺惺作态了,你早就已是有备而来,暗中约好乐无忌,又明知棋艺上万万不是洒家的对手,就故意把棋局散了,然后联手来对付洒家!”

“混账!胡说!”火云姥姥怒道:“你这么说,简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身岂会做这等贻笑武林的事?就算我肯,乐无忌也不肯!”

乐无忌却道:“那可不然,只要你肯,我也就拼着一世英明扫地,也要把这魔僧收拾下来!”

火云姥姥怒视着他:“你疯了?这算是甚么英雄好汉?”

乐无忌道:“我可不喜欢充甚么英雄好汉,这个秃驴害尽了不知多少武林豪杰,他视人命如草芥,为了夺取人家的武功秘笈,不借杀人放火,暗箭伤人,五年前江南百花山庄满门老幼五十八口惨遭灭族之祸,就是这个魔僧干的,这种豺狼野狗般的佛门败类,乐某一看见就觉得呕心,难为你居然愿和这种穷凶极恶,满手血腥的杀人狂魔弈棋,你大概以为挺附庸风雅,但在旁人的眼里看来,你简直是神经病!”

火云姥姥陡地愣住。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这说话,直到现在,乐无忌直言不讳,不啻是一记当头棒喝。

一直以来,火云姥姥的腰都是挺得笔直的,但忽然间她的腰弯了下去,仿佛在瞬眼之间苍老了二十年。

她佝偻着身子,忽然斜着脸,望着齐不武:“不武,师父是不是真的错了?”

齐不武吸了口气,缓缓道:“师父的心肠很好,就是在这件事情上,处理的有点荒谬。”

“荒谬?你在说师父荒谬?”火云姥姥的眼睛陡地瞪圆。

齐不武神色不变,缓缓地接道:“天下间每个人在一生中,都难免会出一点荒谬的事,若是人人都正常地度过一生,这世界也未免是太枯燥无味了。”

火云姥姥又望定了齐不武,不由苦笑起来:“对!天下间又有甚么人不曾做过半点荒谬的事,偶然荒谬一番,那也是一种趣味!”

乐无忌怪声一笑,道:“真是趣味极了。”

火云姥姥吐了口气,道:“但老身却已荒谬了整整三十年,每天都好像活在棋盘里,甚至连梦中都在想跃马横车,如何开局杀局,嘿嘿,真是荒谬得大厉害!太厉害啦……”

乐无忌叹了一声,道:“沉湎于棋局之中,本来也只是你个人的事情,但连徒儿的性命也用来作为赌注,那就大大的不对了。”

火云姥姥如梦初醒,道:“不错,老秃驴的弟子,又怎能跟我的徒儿相比,他的和尚徒弟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干脆见一个杀一个也就是了,何苦要在棋盘上牺牲自己的徒儿。”

乐无忌微微一笑,道:“你现在明白过来,正是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佛门棋王狞笑一声:“你们说够了没有?”

乐无忌冷然道:“你要杀人,随时动手好了,我们说甚么都和你没有关系!”

佛门棋王桀桀一笑:“你是一代宗师,又是臭婆娘的老相好,就让洒家会你一会如何?”

乐无忌还未答话,火云姥姥已经挺身而出:“老秃驴,棋局虽然散了,我这一身老骨头还没有散,要动刀动枪,该由老身奉陪!”

佛门棋王怪笑道:“两位都已快将骨头打鼓了,想不到还是如此情深义重,不管你们哪一个上来,洒家不奉陪的就是龟孙子!”

火云姥姥冷冷道:“听说你的‘天地魔刀’已练到了第十七式,老身就想领教领教!”

佛门棋王笑道:“天地魔刀算得上甚么,洒家最厉害的功夫是双车抢线、连环铁马,还有中宫炮、过河卒,你到懂得避重就轻,就只怕世事如棋局局新,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

火云姥姥给他抢白一顿,却也并不气恼,“呛啷”一声,一柄晶莹夺目的长剑已脱鞘而出。

佛门棋王瞧着这柄剑,又笑着说:“剑是蛮不错了,就只怕遇上了克星!”

说着,双刀同时抖出,只见左手一刀略短,右手一刀略长,而两刀的光泽也是不同,长的一柄刀黯淡无光,刀锋上且有缺口,但短的一柄刀却是光华四射,寒气阵阵逼人。

火云姥姥冷冷一笑:“这一战,其实在三十年前便已该爆发了,若不是当时刚好给‘泰山棋王’孙九行遇上,他极力主张咱们用棋局一较高下,现在江湖上也不会有你这一种魔僧存在!”

佛门棋王冷冷道:“给你这臭婆娘多活了三十年,你还在这里臭美!真是他妈的不知害臊!”说着,双刀齐舞,直奔火云姥姥而来。

呼的一声,左刀从火云姥姥的头顶上削下,右手长刀却疾往下沉,斩向火云姥姥双足。

火云姥姥肩头一动,腾身跃起,长剑斜刺冲出,忽然又在半途轻轻一抖,抖出万点寒光,几乎把佛门棋王逼得睁不开眼。佛门棋王急忙一个旋身,双刀迅如掣电,又向火云姥姥卷了过去。

只见他双刀恰似长江涌浪,滚滚而来,火云姥姥虽然剑法精妙,也不禁被他逼退了三四丈。

乐无忌神情漠然,乐紫凤却说:“彭婆婆的剑法,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会一上来就给魔僧制住了?”

乐无忌冷冷一笑:“小女孩不懂事,不要多嘴!”

乐紫凤撇了撇嘴,却向齐不武走了过来:“齐少爷,怎么不见你的好师姐?”

齐不武脸上微微一红:“师父不让她来。”

乐紫凤道:“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是师姐,怎么不让她来?”

齐不武道:“师父说,这次棋战,佛门棋王已指定,倘若他赢了师父,就要把我赢取过去,所以师父不让师姐前来。”

乐紫凤冷冷一笑,道:“你的师姐倒真听话啊,师父叫她不要来,她就真的远远跑开了,可怜你呀,若是师父输了棋,魔僧就要把你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她却不闻不问,连看也不看你一眼啦。”

齐不武怫然不说:“紫凤,你怎可以这样说你的姐姐?”

乐紫凤冷冷道:“忠言当然逆耳,世上人人都只爱听花言巧语,女的如此,男人也不例外。”

齐不武面有愠色:“你姐姐不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她一直都很关心我。”

乐紫凤嫣然一笑:“她为甚么要关心你?”

齐不武脸上发热,他呆了好一会,才说:“因为我是她的师弟!”

乐紫凤“哦”的一声:“你们真是好一对师姐弟啊,看来,我快要向你们说一声恭喜了。”

齐不武瞠目结舌,无法“招架”得住,索性走开几步,不再看她。

这时候,火云姥姥和佛门棋王已陷入的凶险万分的激战中。

佛门棋王双刀威力惊人,连那张石桌也给他劈得四分五裂。

他一面作战,一面发出了怪异的喝叫声。

火云姥姥的身形若是稍慢一点,早已和那张石桌遭遇到同一命运。

两人激战了二百余招,忽然远远分开。佛门棋王面色苍白,左臂上已裂出一道半尺长的血口。

鲜血怒激,他的身躯有点颤抖。

火云姥姥在笑,苦笑。

她也挨了一刀,伤的并不会比佛门棋王为轻。

乐无忌终于出手,他用的也是剑。

火云姥姥喝道:“你在干甚么?”

乐无忌冷冷道:“对付这魔僧,何必讲甚么武林道义?”

“胡说!”火云姥姥怒道:“我们若是两个打一个,传扬开出,甚么脸都给你丢尽了!”

乐无忌冷冷一笑道:“你真是活在梦中,甚么两个打一个,你先瞧清楚一点好不好?”

火云姥姥忽然呆住。

只见雷峰塔里,忽然涌出了几十个黑衣人,每个人都持刀在手。

每一柄刀都已出鞘,有鬼头刀、柳叶刀、大砍刀、紫金刀、链子刀、长短钩镰刀、雁翎刀,甚至还有极罕见的子母金环刀。

每一柄刀都在闪烁着刺目的光芒,每一双眼睛都透射出森冷的杀机。

火云姥姥的脸色变了,她冷冷一笑,目注着佛门棋王:“难怪你要老身连性命也赌上了,看这副阵仗,就算你输了,也绝不会履行诺言自戕,反而会要杀掉我这个老太婆!”

佛门棋王嘿嘿一笑:“你说的不错,今天无论你赢棋也好,输棋也好,这条老命是输定了!”

火云姥姥冷笑道:“就只怕你们拿不动老身这副老骨头!”

若能和尚忽然举起浑铁禅杖,直向火云姥姥扑了过来:“臭婆娘,杀鸡焉用牛刀,就让俺来结果了你!”

以火云姥姥的身份和武功,若能和尚居然说:“杀鸡焉用牛刀”,乐无忌不禁咬牙冷笑,一剑挥了过去。

若能和尚本想对付火云姥姥,却没有想到火云姥姥还没动手,乐无忌的剑已刺了过来。

佛门棋王怒喝一声,也挥刀疾攻乐无忌。

乐紫凤却在这时候,忽然带走了齐不武。

齐不武本已严阵以待,要帮助师父对付强敌,他怎样也想不到,乐紫凤居然会骤施暗算,点了他几处大穴。

这一下子的变化,谁人都无法想像得到。

乐无忌倏地喝道:“紫凤,你带齐少爷往哪里去?”

乐紫凤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火云姥姥与乐无忌刹那间已陷入苦战之中。

当乐紫凤点了齐不武几处要穴的时候,齐不武有着眩晕的感觉。

初时,他还可以自己走动,但却已有点身不由主。

他心里是不想离开这里的,他要和师父并肩作战,拼力对付那些黑衣刀手,还有佛门棋王师徒三人。

可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

能够控制他的人,居然是乐紫凤,她带着齐不武往东走,他就朝东直往,再也没有回头。但他没走多远,神智就以更加模糊了。

到最后,他甚么都已不知道,仿佛在奔跑中堕入了梦乡。

但他又隐隐觉得,后来奔跑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匹马,和一辆马车。

他终于完全睡着了,连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也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悠悠地转醒过来。

他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已经嗅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只有在女孩子的身上才会散发出来。

他才张开了眼,就已看见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床边果然真的有个很漂亮的少女。

他吃了一惊,正要从床上爬起来,但他才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就已发现自己除了这张绣着鸳鸯的被子之外,连一件衣服也不见了。

更令人吃惊的是,他身边的少女,也是完全赤裸的,那是紫凤!

齐不武不敢看他的身子,甚至不敢看她的脸。

但就在刚才一刹那间,他却都已看见了。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几乎可以让他的一颗心从口腔里跳了出来。

他本来觉得自己很累,但这时候另一种异样的感觉,已把疲倦完全代替了。

“紫凤!”过了很久很久,他才鼓起勇气,呐呐地说道:“这……这是不可以的。”

乐紫凤没有作声,他听见她的呼吸均匀细长,似乎正在睡着了觉。

“紫凤……”他又再仰望着屋顶呼唤着她的名字。

她还是没有回答,但被窝里的一条腿却已挨贴了过来。

齐不武吃了一惊,急忙把两腿屈竖起来。

但那短暂时间肌肤相亲的滋味,仍然使他心头跳动得更加厉害。

“你为甚么不看看我?”她终于轻轻的叹了口气,柔声地说。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这……这是不可以的……”

乐紫凤的身子又挨了过来,甚至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齐不武忽然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他已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臂已碰着了她身上最诱人遐思的地方。

他的掌心也热了,热得就像是在木炭上烧烤着的熊掌。

“我……我要穿上衣服。”他咽了口唾沫。

“这房子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为甚么还要穿上衣服?”乐紫凤的脸已贴在他的胸膛上。

而他的脸却已红透。

“紫凤……这样子下去……是很危险的。”

她抬起脸,鼻尖碰在他的面颊上:“这会有甚么危险?”

他张大了嘴巴,却说不上来。

她忽然把被子推开,然后半卧半坐地挺着身子。

他傻住了。

他看见了她身上每一处最诱人的地方,以往,他一直认为她还很年轻,但这时候,他却看见,她的身段已很成熟。

“我美不美?”她在他的脸上轻轻吹了口气,神态娇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要勾掉他的魂魄。

他又怎能摇头?

他点头说:“你很美,真的很美。”

但他接着又说:“可是,我们绝不可以这样子继续下去,否则……否则……”

她的小嘴巴贴在他的唇片上:“否则会怎样,为甚么不说下去?”

“否则我会强奸了你的!”说完这句话之后,连他自己都大是惊奇,自己怎会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讲出这样的说话来。

乐紫凤却说:“我不怕,我愿意甚么都给了你。”

她甚至已把大半边滑溜溜的胴体,压在齐不武的身上。

齐不武忍不住了,他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他紧紧拥抱着她,然后,他仿佛进入了人生的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欢娱的,也是激烈的。

他已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柔情蜜意的师姐、身陷险境的师父、甚至忘记了每天都不能缺少狗血养病的父亲。

她又睡着了,也许现在才是真真正正的睡着了觉。

齐不武的身子渐渐冷了下来,一股寒冷之意渐渐侵占了他的躯体。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一场梦而已!

他宁愿这只是梦。

可是,乐紫凤还在自己的身边,他俩还在赤裸之中,这又怎会是一场梦?

他知道,欢乐往往是要付出代价来换取的。

这一次,他将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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