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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幸中掌 丧失武功

(一)

敖少勋败了。在绝情三异连手之下,他的战败并不是意外。

但龙城璧和唐竹权却想不到他的落败竟会来得这样早。

梅髯王一声大吼,雷霆斩鬼刀再向敖少勋迎头急落。

蓦地,一蓬银白色的刀光卷起,把雷霆斩鬼刀生生地震开。

梅髯王的脸色立刻发青,他那一把沉重、无坚不摧的雷霆斩鬼刀,竟然被震开一个缺口。

对于梅髯王来说,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阴鹤道长、断魂大师同时脱口惊呼:“风雪之刀!”

他们没有看错,把雷霆斩鬼刀砍开一个缺口的,赫然正是昔年风雪老祖纵横江湖的风雪之刀。

风雪老祖已物化,但他的刀还是那么锋利,那么令人震慑。

梅髯王青白的脸露出惊异之色,恐喝道:“你就是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冷冷应道:“你不必理会我是谁!”

敖少勋突然道:“你走!”

龙城璧目光一闪:“你叫谁走?”

敖少勋道:“当然是叫你走。”

龙城璧眉心一皱:“你为什么叫我走?难道你认为我不配为你的朋友?”

敖少勋摇头。

“不!我要你走,是因为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

龙城璧叹了口气:“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

突听一人粗豪的嗓子怪笑起来,朗声道:“他不是怪你多管闲事,而是不想你惹祸上身。”

这人右手捧着一瓶酒,左手捧着他那又肥又大的肚子,正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他的说话刚响起,梅髯王就已冷笑道:“这是咱们绝情三异与敖魔头的纠葛,浪子虽然不凡,倒也不必劳动贵手以加干涉。”

唐竹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梅髯王,突然大笑道:“看你样子并不像个蠢材,怎么偏偏蠢得这么厉害?”

梅髯王怒道:“你是谁?”

唐竹权嘻嘻一笑:“你真的不知道老子是谁?”

阴鹤道长突然沉声道:“唐大少爷,阁下就算不知自爱,也应该爱惜唐老人的名誉,敖魔头是一代魔王的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两位偏袒于他,恐怕是大大的失策。”

唐竹权脸色忽然沉下,冷冷道:“谁是一代魔王?”

断魂大师道:“当然是他的师父金笛魔屠六。”

龙城璧冷冷道:“屠六已经死了。”

断魂大师望着龙城璧的脸,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龙城璧叹道:“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断魂大师冷冷一笑。

阴鹤道长、梅髯王也同时冷笑。

断魂大师背负双手,道:“龙檀越的谎话说得实在不太高明了,倘若你说他在近几个月之内死去,也许可以令人相信。”

龙城璧悠悠道:“大师何以不肯相信在下的说话?”

断魂大师森冷的目光上下一扫,冷冷道:“在一年之前,武当花道人和少林千字辈的高僧都曾经见过屠六。”

龙城璧摇头:“大师此言差矣,他们所见的并非屠六。”

断魂大师嘿嘿冷笑:“武当花道人与少林千字辈的高僧,法眼无差,岂会看错人?”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屠六已死,他们所见的是悔灯和尚……”

阴鹤道长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是悔灯和尚也好,金笛神魔屠六也好,反正都同是一人。”

龙城璧正色道:“道长此言差矣,屠六放下屠刀,皈归佛门,以是昔日之屠六已死,而悔灯和尚却是个济世为怀的空门奇侠。”

断魂大师道:“笑话!”

阴鹤道长道:“荒谬!”

梅髯王道:“一派胡言!”

唐竹权气得脖子都粗胀了,大声吼道:“你们都是混蛋,不通人性!混他妈的帐!”

断魂大师一怔:“唐檀越,这算是什么鬼话?”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老子说的是人话,你们嘴里放的是狗屁!乌龟王八蛋!”。

他的唐门五绝指法和轻功虽然精采,但比起他的骂人功夫,却还是略见逊色。

阴鹤道长叱道:“你太放肆了。”

断魂大师冷冷道:“就算是唐老人,也未必敢在贫僧等三人面前如此无礼。”

唐竹权冷冷一笑:“大师枉有空门奇侠雅誉,想不到心胸却是如此狭隘。”

断魂大师伸出左掌,内力源源贯注,突然就向唐竹权拍去。

唐竹权还没有动,敖少勋反而已抢先扑了上去。

唐竹权怒道:“你疯了?”

敖少勋大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事,你若是我的朋友,就不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左肩又已经挨了断魂大师一掌。

幸亏唐竹权见形势不对,早已一手把他拉开,对方掌力卸去不少,否则这一掌极可能会要了他的性命。

断魂大师一动手,阴鹤道长和梅髯王当然也不会闲着。

雷霆斩鬼刀被砍开一个缺口,梅髯王惊怒交集,他毕竟还是怒多于惊,他知道自己的武器无法在风雪之刀身上砍开一个缺口,但他却要把龙城璧一刀挥砍为两段,替自己的刀报仇。

阴鹤道长更是下令紫云观的道士蜂涌而上,一起围攻龙城璧。

敖少勋怒叫道:“你们倚多为胜,还算是光明磊落的大侠么?”

阴鹤道长根本就不理睬敖少勋的说话,脸上的杀机更是浓厚。

唐竹权见形势不对,不敢怠慢,唐门五绝指法悉数施展,瞬即把两个道士伤在指下。

断魂大师脸呈寒霜,冷冷道:“让贫僧来会你一会!”

说着双掌直击出去。

唐竹权眼角跳动,突然响起了一声暴喝。

他们的脚步虽然移动极慢,但彼此双掌的变化却是极快。

两步跨出,两人已互拆了十八招。

唐竹权一双眼睛忽然暴睁,最少,比平时涨大了两倍。

“好厉害的大悲断魂掌。”

断魂大师目光一落,忍不住也道:“唐门五绝指法果然独步天下,贫僧佩服,佩服!”

他口里不断说佩服,双掌下的内力却是源源增强,渐渐地连缓慢的脚步也开始加速了动作。

他要采取绝对的主动,以泰山压顶的姿势压倒唐竹权。

但唐竹权“份量”不轻。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座巨石,甚至像是一座大山,断魂大师的大悲断魂手固然威猛无俦,但唐竹权竟然双腿纹风不动,而且五绝指法不断地向断魂大师展开反击。

龙城璧也陷入苦战之中。

他不但以寡敌众,还要负起保护敖少勋的责任。

敖少勋伤势不轻,他已没有反抗敌人的力量。

就在激战最烈的时候,决胜台上忽然站着了一个皮袍人。

天气虽然开始寒凉,但距离“寒冷”二字还有很远。

但这人穿的皮袍很厚,就算是大雪天也不愁会冻着,而他的年纪也并不老,只有四十岁左右,看来也不像是身体太潺弱的人。

梅髯王瞪着眼,喝道:“这里没有你的事,快滚!”

皮袍人淡淡一笑:“梅兄此言差矣,辛某再窝囊,到底还是这里的老板。”

龙城璧一面与梅髯王、阴鹤道长二人交手,一面朗声笑道:“辛老板,久仰大名了,想不到第一次见面,竟会在这等不愉快的场合中。”

皮袍人悠悠道:“只要你们不再打下去,大家就不会不偷快了。”

唐竹权冷冷道:“现在老子却是不打不愉快。”

皮袍人道:“辛某还是劝吿各位,别在这里闹下去了。”

梅髯王冷喝道:“辛驰,你虽然是求名阶的老板,但这件事你还是管不着。”

这皮袍人正是求名阶的的老板辛驰,虽然梅髯王一再对他无礼,但他仍然笑着,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辛驰微微一笑,道:“梅兄既然不肯给辛某半点面子,辛某只好吿退。”

他说走就走,决胜台上,已再空无一人。

决胜台下仍然打得很剧烈。

但忽然间,空荡荡的决胜台又出现了一群青衣武士。

他们的手里都有了强弓毒弩,随时都可以把弓箭、毒弩如飞蝗般射过来。

绝情三异的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一直都以为求名阶的人绝不敢插手理会这件事,但他们料错了。

辛驰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懦怯。

他们又听到了辛驰的声音自远方飘来:“你们现在离去还来得及,否则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断魂大师抽了口气,突然道:“好,我们走,现在就走!”

他是绝情三异中的老大哥,他说走,阴鹤道长和梅髯王都没有反对。

他们走,走得比任何人想象中还要快。

龙城璧透了口气,道:“若不是辛老板出手相助,这场恶战的结果如何,实在是难以逆料。”

唐竹权暗暗一笑,忖道:“这浪子越来越沉实了,这一仗咱们虽然以寡敌众,但最少还有八分胜算,他显然是不想在辛驰的面前暴露自己的实力。”

龙城璧确有此意。

唐竹权也很聪明,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意。

当绝情三异和紫云观的道士离去后,辛驰又回来了。

他咳嗽两声,道:“你们并不是来捣乱的,所以你们可以不走。”

龙城璧瞧了唐竹权一眼。

唐竹权忽然大笑:“我们的酒还没有喝光,当然不会走。”

龙城璧却道:“我们要走。”

唐竹权一呆。

龙城璧道:“你若不走,可以留下,但我却不能和你耽在这里。”

唐竹权的目光忽然转移到教少勋的身上。

“不错,咱们不能留下,”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敖少侠的伤势并不简单,非要赶快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治理不可。”

突听一人冷笑道:“难道他的伤只有时九公才能治好吗?”

辛驰、唐竹权与龙城璧全皆一愕。

只见决胜台东方一株矮树下,缓缓地出现了一个白衣老人。

树矮小。

白衣老人更矮小。

虽然他的身材很矮小,但有一点却是很奇怪的,就是他的一双手。

他的手当然比阴鹤道长的手还更长。

唐竹权脸上露出茫然之色,问龙城璧:“他是谁?”

龙城璧摇摇头。

白衣老人除了一双手长得怪异之外,他的胡子也很长。

他的鬍子雪白,但脸上却连一条皱纹也没有,令人无法猜得透他的年岁。

白衣老人走到敖少勋的面前,像是岳丈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未来女婿似的,几乎是由头看到脚跟之下。

敖少勋苦笑道:“这位老丈,我这个人有什么好看?”

白衣老人沉吟着,道:“你还没有咽气,你还没有死。”

敖少勋瞪目道:“我还能够站在这里说话,当然还没有死。”

白衣老人干笑一声,道:“你虽然还没有死,但却已连站都站不稳。”

敖少勋的身子确在摇幌。

白衣人老人冷冷一笑,接道:“老夫最喜欢看的人,并不是如花似玉的美女,而是这种人。”

敖少勋道:“我是那一种人?”

白衣老人道:“你现在是属于既没有咽气,但却又连站都站不稳的病人。”

敖少勋吸了口气:“我没有病?”

白衣老人说:“你虽然没有病,但却有伤,伤与病本来就是差不多。”

敖少勋闭上了嘴巴。

白衣老人干笑一下,接道:“无论是有病的人也好,有伤的人也好,他却必须找个大夫治疗,否则伤病一沉重,就得完蛋大吉。”

敖少勋皱了皱眉。

白衣老人对龙城璧一笑,道:“龙城璧,你觉得老夫的说话是否很有道理?”

龙城璧悠悠一笑:“除了白痴之外,谁都不能说你这一番话没有道理。”

唐竹权道:“所以我们现在正准备去找个大夫替他治伤。”

白衣老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老夫从十二岁开始,就已经是个大夫了。”

唐竹权忽然跳了起来:“难道你就是小大夫高丈二。”

白衣老人哈哈大笑:“老夫正是小大夫,也有人叫老夫鬼郎中,高丈二是真名实姓,可惜矮父生矮子,我先父身高不够五尺,希望生一个高高大大的儿子,哪知儿子不争气,居然比老父还矮,惭愧!惭愧!”

听见“鬼郎中”高丈二的名号,连辛驰亦为之一阵动容。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鬼郎中高丈二与金笛神魔屠六是生死至交,屠六固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高丈二的手段可也凶残毒辣得很。

虽然他是个大夫,但他杀人远比救人为多。

高丈二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在酒楼、赌坊之类的地方捣乱。直到十年之前,他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

有时候他会无缘无故地揍人,直到对手几乎不能动弹的时候,他却会出手把他的伤势治好。

他对老朋友说:“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能打死了对方并不困难,但要把奄奄一息的人救活过来,却不容易。”

杀人容易救人难的道理,他的老朋友当然很明白。

高丈二的“老朋友”只有一个,那就是金笛神魔屠六。

在十年之前,江湖上的人听见高丈二和屠六这两个人的名字,都难免会眉头大皱。

辛驰虽然从未见过高丈二和屠六这两个人,但对于有关他们的故事,却已听过不少。

你若是无名阶的老板,必然也和辛驰一样,不会欢迎高丈二这种人“大驾光临”的。

但高丈二是一只脾气古怪的老虎,只要他喜欢停留在这个地方,就算你用八条牛也绝对无法把他拉动。

他已向辛驰提出了要求:“老夫需要一间房子,越清静越好。”

辛驰没有拒绝。

高丈二很快就被带到一间宽敞而幽静的房子里。

(二)

房子里灯光明亮,但敖少勋的眼睛却黯淡无光。

高丈二忽然沉下了险,对龙城璧说:“你可知道他中了什么掌力?”

龙城璧道:“是阴鹤道长的五寒七伤手?”

高丈二摇头:“不对。”

“不是五寒七伤手?”

“若是五寒七伤手,他的眼皮绝不会发红,而是发黑。”

龙城璧与唐竹权同时向敖少勋的眼皮上望去,果见他的眼皮已红肿得很厉害。

高丈二也凝视着敖少勋片刻,又道:“阴鹤道长怎样出手,老夫来迟一步没有亲眼看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使用的掌力绝不是五寒七伤手,而是另一种更厉害的武功。”

龙城璧目光一落:“哦!这是什么掌力?”

高丈二叹息一声,道:“假如老夫没有看走了眼,这应该是血豹吼山掌。”

唐竹权立刻脱口道:“这是血豹上人不传之秘,而且他已在二十年前投崖自尽了。”

高丈二瞧了唐竹权一眼,道:“你虽然看来又胖又蠢,知道的事却还不少。”

唐竹权道:“老子还知道两件事。”

高丈二哦的一声:“直说无妨!”

唐竹权搓了搓胖大的肚子,犹豫半晌才道:“第一件事的确直说无妨,但第二件事说了出来,却是不怎么好听。”

高丈二道:“都不妨直说。”

唐竹权道:“第一件事,是老子知道血豹上人并不是个好人。”

高丈二道:“他在江湖上的声誉虽然并非绝佳,却也不坏,你怎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唐竹权嘿嘿一笑:“老子当然知道,至于老子怎样知道,这一点我不想说。”

高丈二点点头:“你不想说就不必说,还有第二件事呢?”

唐竹权瞧着高丈二,淡淡道:“你也不是个好人。”

高丈二怔了一怔,但随即笑道:“你半点也没有说错呀,老夫的确不是一个好人。”

但唐竹权立刻又道:“但那是十年前的事,现在你是否仍然那么可恶,老子却是不敢妄说。”

高丈二大笑:“说得好,说得好,江湖上有谁不知道,鬼郎中高丈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贼?你若说老夫是个好人,那才应该掌嘴。”

唐竹权也笑了,他的笑容看来是那么轻松、那么率直。

但高丈二接着的一句说话,却让唐竹权再也笑不出来。

高丈二说:“你对老夫的判断虽然没有错,但仍然应该给老夫掌嘴。”

唐竹权凛然一惊,身子突然像一只碰见了老虎的兔子,“呼”的一声就向后逃跑。

其实他并不像只兔子。

兔子没有那么胖大,也没有他跑得那么快、那么机灵。

高丈二也不像是一只老虎。

他的身材太矮小了,而且整个人由头到脚尖,完全没有半点老虎那种威猛的气势。

但当高丈二的身子一动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唐竹权虽然跑得比兔子吃错药还快。

但高丈二追上的时候,那种速度连老虎也为之望尘莫及。

唐竹权跑了八步。

他这八步,比“八步赶蝉”的轻功还更快得多。

但高丈二却只跑了三步,居然就已赶在唐竹权的前头。

唐竹权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几乎忍不住要大叫:“龙城璧,救命!”

唐竹权这句说话没有叫出来。

就算他真的叫了出来,龙城璧也绝不会去救他。

因为他已知道高丈二为什么要掌他的嘴巴。

而且也知道这一记耳光绝对不会把唐竹权打死。

所以,他淡然置之,就像是在舞台下看别人做戏。

(三)

唐竹权这个人,表面上似乎“乏善足陈”。

但实际上,他是一个多姿多采的人。

他的本领是包括多方面的,其中一套绝学,就是怎样去掴敌人一记耳光。

他的一双手虽然又肥又大,但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都可以一刹那间连续赏别人几记耳光,而对方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遇上了一个“打耳光”的高手,而且这人还是一个比自己矮了半截的瘦小老头。

啪!

啪!

左一记,右一记,总共两记耳光,打得清脆玲珑,打得挺够响亮。

唐竹权的表情变了。

看他的表情,简直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但龙城璧却居然笑了。

他笑得很偷快,脸上充满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唐竹权忍不住走了过去,问道:“你笑什么,老子的脸上又没有被打出一朵玫瑰花。”

龙城璧淡淡笑道:“幸好我不是高先生,否则你这两句说话,又得再打两记耳光。”

唐竹权怒道:“这算是什么道理,难道老子……老子……”

说到这里,他的怒容忽然消失,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龙城璧悠然道:“你现在应该明白,高先生为什么要给你两记耳光了。”

唐竹权的身子彷彿有点软了。

高丈二忽然又站在他的眼前。

高丈二伸出右手的食指,几乎一下子就指在唐竹权的鼻尖上,冷冷道:“算来算去,老夫都是你的前辈,而你却老子前老子后的,算是哪一门的规矩?”

唐竹权答不出来。

龙城璧却代替他作出回答,说:“这是无礼门的没规没矩。”

高丈二听得一呆,继而大笑道:“不错,不错!原来是无礼门的没规没矩,那好极了,从今后起,你就是无礼门的门主,妙极,妙极!”

唐竹权怔怔地站在那里,虽然他的脸还是被打得火热辣的,但他现在已不觉得疼。

他觉得很妙,很有趣!而且也很有意思。

他忽然怪笑一声,说道:“你们的建议很好,日后有机会,老子一定成立无礼门,让天下间最没有礼貌,最不成体统的混蛋全都成为老子的下属,岂不妙绝!”

龙城璧摇摇头:“那不成。”

唐竹权道:“有何不可?”

龙城璧道:“令尊一定会反对。”

唐竹权摇摇头:“他不会反对,老子又不是去杀人放火,又没有败坏唐门的声誉……”

龙城璧打断了他的说话:“别再胡思乱想,还是让高先生清净一点,给敖少勋治疗伤势。”

唐竹权果然闭上了嘴巴。

直到很久之后,江湖上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无礼门”,但却出现了一个很古怪的帮会,而首领正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唐竹权兴起创门立派之心,完全是因为那次高丈二打了他两记耳光,而龙城璧又跟他开玩笑开出来的。

但这是后话。

后话当然不必提,因为那已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四)

漫长而艰苦的黑夜终于度过。

对于高丈二和敖少勋来说,这一夜都是毕生难忘的。

高丈二虽然医术高明,但要把敖少勋的血豹吼山掌伤治好,也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算勉强把敖少勋从死亡边缘挽回过来。

晨曦斜照在高丈二的脸上,他的脸很苍白,但脸上神态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愉快。

他对龙城璧的第一句说话是:“好险呀!”

唐竹权本已睡得很熟,但忽然插口就问:“如何险法?”

高丈二吸了口气,说道:“假如昨天老夫来迟一刻,而你们又把他带去医谷找寻时九公医治的话,那么他现在已是个不折不扣的死人。”

唐竹权霍然站起,道:“难道你以为时九公的医术比不上你?”

高丈二摇头。

唐竹权道:“难道你以为时九公医不好这种掌伤。”

高丈二又摇头:“时九公医术天下无双,老夫就算对别人不服,但不能不佩服这个老怪物。”

唐竹权赞同他的说法:“这老头儿的确是一个怪物,就只是头上欠缺两只角而已。”

高丈二瞪他一眼,叱道:“无礼!”

唐竹权立刻闭上嘴巴。

高丈二轻叹息一声,道:“时九公虽然有本领可以治好血豹吼山掌,但是当你们去到医谷的时候,却已太迟了。”

龙城璧闻言,不禁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果然好险。”

高丈二叹了口气,道:“虽然他现在已性命无虞,但他的武功……”

唐竹权目光一闪:“他将会丧失了武功?”

高丈二点点头:“可能性极大。”

唐竹权忽然跳了起来,大吼道:“阴鹤牛鼻子,老子要拆了紫云观,把里面所有的道士……”

说到这里,忽然唐竹权又叹了口气,道:“那些道士也未必个个如此可恶,但那个阴鹤却万万不能放过!”

高丈二凝视着他,半晌才道:“敖少勋是你的老朋友?”

“不是老朋友,是新朋友。”

“既然不是老朋友,你何必这么关心他?就算他的武功、性命丢了,你都不必这么紧张?”

唐竹权道:“这可不对,朋友就是朋友,无论是相识数十年的朋友也好,相识只有三天的朋友也好,只要你把对方视为朋友,就应该关心对方,岂能连朋友的死活都置诸不理?”

高丈二大笑:“说得好!果然不愧是杭州老祖宗的好儿子。”

唐竹权叹了口气道:“但求高前辈别再给我奖赏耳光,晚辈已十分感激了。”

“晚辈”二字出自唐竹权之口,倒是一件破天荒的妙事。

唐竹权就是一个这么妙的人,你若有一个这么样的朋友,一定可以胖起来的。

他是一个愉快的人,和他在一起的人通常也会被他感染得很偷快。

愉快的人比较容易胖,这一点是任何人都不能加以否认的。

(五)

辛驰把自己房子腾了出来,给敖少勋作为治疗伤势的地方,可说是大方得很。

但他的大方却给自己惹来麻烦,而且这个麻烦还不小。

在求名阶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客栈。

客栈虽小,但却地方雅致,客栈背后,还有一个湖水清澈的绿水湖。

秋风吹绉湖水,枯黄了的梧桐叶一片一片地落下,其中一片随风飘舞,飞向了湖中。

就在这时候,湖中竟然冒出了一个水淋淋的绿袍人。

那片枯叶落在他的手中,他紧紧地捏着不放,就像是捏着一块黄金,甚至是一块无价之宝。

虽然他的年纪只有三十岁,但脸上却有太多皱纹,以致看来觉得他已快五十。

他的眼睛白多黑少,眼神中充满凌厉的杀气。

他的腰间系着一柄狼牙棒,一般的狼牙棒的长度最少超过六尺,但他的狼牙棒却是只有三尺而已。

他的狼牙棒份量不轻,因为它是用天山寒铁铸炼而成的。

江湖上只有一柄这样子的狼牙棒,它的名字是“铁牙”。

“铁牙”的主人也姓铁,他叫铁苗。

铁苗是江湖上的杀人王,他杀人从来不必有很充份的理由,全凭一念好恶而行事。

所以,江湖上也有人叫他做“杀人疯子”。

铁苗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开始劫杀镖旅。

十五年前冰火镇上,他曾遭遇到八间镖局的高手追杀,但结果仍然给他逃脱。

三年后,这八间镖局的遭遇可惨了。

铁苗回来找他们报仇,在短短三个月之内,这八间镖局剩下来的活人恐怕还不够三十。

这三十个人可说很幸运,也可以说是很悲惨。

他们目睹镖局中人,纷纷死在“铁牙”之下,虽然铁苗只是单身一人,但却根本没有人能给他多大的威胁。

虎入羊群的里面,是很可怕,令人为之毛骨悚然的。直到十年前,铁苗这个人在江湖上消失了影踪。

江湖中人都松了口气,但那些镖局却已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再也没有一间能够重新在江湖上崛起。

那是一笔血债!

这笔血债,纵然倾尽长江之水,也难以洗刷干净。

(六)

从湖底冒出来的怪人,就是铁苗。

显然,他是从这一口湖的彼岸,潜泳渡过来的。

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已是黄昏时候,辛驰坐在客栈靠近窗子的一副座头里,喝着一杯酒味还不算太坏的玫瑰露。

这里的酒当然绝不能跟求名阶相比。

最少,在价钱方面也相差很远。

但辛驰还觉得这里很舒服,甚至比他自己的房子还更舒适。

他一直都很想住在这间客栈,因为这间客栈的老板已在五年前病逝,而他遗下来的老婆却是辛驰一直暗恋着的邱三娘。

邱三娘还没有嫁给这间客栈老板的时候,辛驰一直都很喜欢她,但结果她却宁愿嫁给小客栈的小老板,也没有答应辛驰的求亲。

辛驰没有怪她。

姻缘这种事,本来就没有人能够勉强的。

但邱三娘的运气并不怎样好,她成亲还不满一年,就已成为寡妇。

辛驰还是没有忘记这个女人,她一直都是他的梦中人。

他是很痴心的。

他比那些初尝爱情滋味的少年,还更痴。

他知道邱三娘并不是讨厌自己,也不是对自己全无好感。

但昔年她的选择却不是求名阶的大老板,而是这间小客栈的小老板。

没有人能说她错。

她唯一的错,就是运气不好。

但又有谁能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呢?

邱三娘在厨中烧菜。

她的心的确已给辛驰打动。

她已暗中决定,只要辛驰再向自己求亲,她就答应他。

她并不是荡妇,但却也不愿意孤零零地过一辈子。

她是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

成熟的女人,往往比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更难忍受寂寞。

(七)

邱三娘是淮阳人氏,她现在烧的正是淮阳菜馔。

她亲手为辛驰泡制的菜是酱爆田鸡腿、三丝鱼卷、水晶虾饼,还有一只红烧野鸭。

能让邱三娘亲自下厨掌杓的人并不多,就连她以前的丈夫,也很少机会能尝到她亲自下厨泡制的菜馔。

田鸡腿已在锅里爆得又香又滑,这第一道菜已将近煮好。

邱三娘脸上露出了一片满意之神色,虽然近来她已很少入厨,但烹调的功夫还是保持着极高的水准。

淮阳菜一向以制作精细、风味绝美脍炙人口,邱三娘更是个中能手,她的烹调功夫自然不会让男人感到失望。

田鸡腿好香。

但就在邱三娘准备把田鸡腿上碟的时候,一只青筋怒凸的怪手从她胁下穿过,几乎一手就把锅里所有的田鸡腿抓起来。

邱三娘立刻张嘴呼叫。

但她只是张大嘴巴,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一只可恶的怪手,竟然用其中一条田鸡腿骨,迅速地把她的哑穴点住。

邱三娘懂武功,她知道自己的哑穴被点,立刻就要反抗。

但她的反抗完全于事无补,她虽然懂武功,但却绝不是个高手。

她的武功只能对付那些完全不懂武功的人,遇上了这一只突如其来的怪手,她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无法跟对方相比。

她刚开始反抗,忽然腰间一麻,整个人立刻就变得像是一尊木偶。

接着,她看见了一个身穿绿袍,面目狰狞的男人,正用一种可怕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他的左手有一块湿淋淋的枯叶,而他这个人也是湿淋淋,就像是从湖里捞上来似的。

事实上,他的确是从湖里走上来的。

绿袍人把那块枯叶在邱三娘的眼前晃了一晃,忽然冷冷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邱三娘知道。

那是一块梧桐叶,而她的丈夫姓名,却是叶梧桐。

这绿袍人显然是来找叶梧桐的。

绿袍人沉声道:“他在哪里?”

说着,他把她的哑穴解开:“你若敢大呼小叫,我立刻就杀了你。”

他说完之后,居然把手中烫热的田鸡腿连骨带肉的塞进嘴里,而且很快就完全嚼烂,咽下。

邱三娘凝视着他:“你很饿?”

绿袍人冷冷道:“我不但很饿,而且已很久没有亲近女人了,你的回答若令我不满意,我保证今天之内可以把你强奸七次!”

他的说话并不像是用来唬吓女人的。

没有人会怀疑他的说话,邱三娘也不会。

绿袍人那肥腻的右手忽然摸在她的脸庞上,又问:“叶梧桐在哪里?”

邱三娘尽量保持镇静,回答道:“他已死了。”

绿袍人冷笑又冷笑,突然在她的脸颊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邱三娘不敢叫出来,极力忍着痛楚。

她只是奇怪,店里的冯二厨和杂役小厮为什么忽然全都不见了。

还有她的一个小侍婢春棠,也没有走进厨里。

绿袍人似已看穿了邱三娘的心事,冷冷道:“他们不会走进这厨房,因为他们的脑袋都已变成一团肉酱。”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邱三娘已赫然发觉厨房门外,躺着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那是她一直都很宠爱的侍婢春棠。

春棠也懂武功,而且比邱三娘还高强,但她现在却已变成了死人。

绿袍人没有说谎,他的说话的确不是用来吓人的。

(八)

这间小客栈的老板本来并不叫叶梧桐,在这里,人人都叫他老韩。

老韩当然是姓韩的,他的名字也不叫梧桐,而是天生。

但这绿袍人要找的是叶梧桐。

叶梧桐也就是韩天生,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原来就是同一个人。

绿袍人微微一笑,道:“他虽然易名姓韩,而且躲到这里来。但我还是找到来,你若不说,只会白白地赔上一条性命。”

邱三娘吸了口气,胸膛起伏地说道:“他的确已死了。”

绿袍人冷冷道:“你不必瞒我,他一定仍然活着,他一定是躲了起来。”

邱三娘叹道:“你若不相信,我可以带你到他的坟墓。”

绿袍人彷彿怔了一怔,但随即又道:“你们玩的是什么把戏,想把我骗到什么地方?”

邱三娘初时的确很害怕,但现在她却变成气极了。

她没有说谎。

她知道韩天生的名字是叶梧桐,而且也知道叶梧桐在江湖上有不少仇家。

但有一件千真万确的事实,就是叶梧桐的确已经死了。

叶梧桐也许武功高强,但武功极高的人未必就不会生病,而且因病逝世绝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但这个可恶的绿袍人却不肯相信。

邱三娘忍不住说:“你可以杀了我,也可以强奸我,但你永远都不可能找到叶梧桐,除非你马上死掉,到地狱里去找。”

她的说话很坚决,十足十地肯定:叶梧桐已经死了。

绿袍人又呆了一呆,突然狞笑。

无论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当他脸上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通常都是一种极危险的讯号。

邱三娘当然看得出。

但看得出又怎样?

她现在就像那些被宰杀的田鸡,一切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要剐要杀,要剥皮砍头,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那只肥腻、丑恶的手,竟然摸在她的脖子上,而且还向下徐徐蠕动。

邱三娘咬着牙,想哭。

但她没有哭出来,她早已不是个小孩子。

任何人都可能会有给恶犬咬一口的时候,哭泣只是惊慌害怕的表现,绝对不会把恶犬赶去或是吓走。

恶犬是没有怜悯之心的,也许你越害怕,越哭泣得厉害,它反而会咬得更深、咬得更狠。

所以,她只好忍受着。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听见了一把冰冷而愤怒的声音,大声地叱喝道:“你若果敢动她一根毫发,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绿袍人脸上肌肉一阵跳动,他似是考虑了半晌,终于把手缩了回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穿着得整齐而华丽的男人,正用着一种深沉的目光盯着他。

绿袍人冷笑:“你就是求名阶的辛大老板?”

那人点点头。

绿袍人沉吟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辛驰的目光更深沉。

他的目光凝注在绿袍人腰间系着的“铁牙”,终于道:“阁下就是年纪轻轻就已令到江湖八大镖局家破人亡的杀人疯子铁苗?”

绿袍人干笑一声:“好眼力。”

辛驰道:“你是不是个男人?”

铁苗冷笑道:“难道我居然会像个女人?”

辛驰道:“你既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而是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铁苗冷冷道:“辛大老板的意思我已明白,你是要我放了叶梧桐的老婆。”

辛驰道:“你若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还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铁苗忽然叹息一声:“如此看来,叶梧桐果然已经死了。”

辛驰点点头道:“你是从哪一点看出来的?”

铁苗不假思索地道:“倘若他现在仍然活着,也未必轮到辛大老板来保护这个女人。”

辛驰道:“你并不愚蠢。”

铁苗道:“叶梧桐隐姓埋名,想不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的厄运!”

辛驰道:“你找叶梧桐,是为了要斩草除根,还是要报仇雪恨?”

铁苗冷冷一笑:“既是斩草除根,也是要报仇雪恨。”

辛驰动容道:“叶梧桐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铁苗目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冷冷道:“若不是他,十五年前我岂会被一百零八个高手追杀于冰火镇上。”

辛驰点点头,这一点他是同意的。

但他却接着说道:“但你可知道,你把八大镖局害得有多惨?”

铁苗冷哼一声:“他们为奸商恶吏护送财物,其中多半都是不义之财,正是劫之不枉。”

辛驰冷笑道:“简直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

铁苗的目光遥望着远处湖水,冷冷道:“听说辛大老板的剑近年来已很少杀人?”

辛驰沉默半晌,才道:“你莫非要让辛某大开杀戒?”

铁苗冷冷道:“只要你能杀我,我这条命是随时都愿意死在辛大老板剑下!”

一直沉默着的邱三娘突然尖叫起来:“不,辛老板,你是打不过他的。”

辛驰猛然一震。

他的身子震动,并不是因为惊惧,而是因为感激。

邱三娘说出这些说话,最少证明她也同样关心自己。

辛驰当然不会走。

就算他只剩下一条腿,一条臂膀,他都绝不会退缩。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铁苗实在是一个极厉害的强敌。

(九)

辛驰的剑突然出手。

他这一剑来势并不凶悍,但招式却是出人意表的奇异。

他一剑刺出,铁苗身形也随即移动。

虽然这一间厨房面积不能算细小,但动起武来却是未免太狭窄。

铁苗只觉得剑气萧萧,直侵肌肤之内。他立刻施展轻功,人如急箭般从一个窗户飞跃出去。

辛驰穷追,也从这窗户穿了出去。

但当他的身子还没有完全穿过这窗户的时候,“铁牙”已像一枚巨炮般向他迎头击至。

铁苗显然早已料到辛驰会从这里追出来,而他出手之快捷、凶狠,也着实令人佩服。

幸而辛驰的反应同样敏锐,他并非盲目追赶,而是随时随地都在留意对方会采取反击的行动。

“铁牙”还未击中他的头,他的身子已飞弹起来,凌空向上射了出去。

但这也是铁苗最希望所见的事。

这本来就是他给自己制造的机会,辛驰人在半空之中,姿势虽然美妙,但当他落下来的时候,亦难免会有一阵子的手忙脚乱。

倘若辛驰的对手不是铁苗,他也许还不会忙乱。

但他的对手是铁苗。

铁苗的杀人手段,辛驰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却也听人说过不少。

铁苗的脚步一直稳如泰山地屹立在地上。

而辛驰的身子已开始急速下堕。

对于铁苗来说,这正是突施袭击的大好时机。

从十一岁开始,就已擅于杀人的铁苗,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杀敌的机会。

他一点也不放松,混身气力凝聚在“铁牙”上,再次全力挥出。

他这一次出手,威势更是惊人。

辛驰只觉四下旋风激荡,“铁牙”上每一枚尖刺发出森冷的寒气,袭上他的胸膛。

辛驰虽然连绝情三异都敢赶跑,但对着这个神秘可怕的杀人疯子却是有点心悸的感受。

但为了邱三娘,他可以付出一切的代价。

(十)

“铁牙”已几乎砸在辛驰的胸膛上。

但辛驰毕竟还是辛驰,虽然他落在下风,但他的剑仍在手中。

只要有剑在手,他就能应付危险,绝不会在劣势中坐以待毙。

铿!一阵灿烂的星火飞溅,辛驰总算以全力一剑,震开了铁苗的“铁牙”。

“铁牙”无恙。

但辛驰的剑却崩开了一个缺口。

铁苗狞笑,怪叫道:“好剑!”

辛驰却笑不出了:“我的剑已崩缺,还算是什么好剑?”

铁苗道:“你的剑若不好,现在恐怕已断为数截。”

辛驰一声咆哮,剑招又再发动。

他的剑一发动,就连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制止。

他的精神、气力、生命中所有的精髓,都已溶化在这把剑之上。

剑虽已缺,剑招却是更为骇人。

倘若他的对手不是铁苗,他每一招都可立毙敌人于剑下。

剑网重重,剑网已落下。

但铁苗还是站得那么稳定,丝毫没有惊乱的现象。

“杀!”

铁苗突然一声暴喝响起,他手中的“铁牙”也同时向剑网一飞冲天。

“嗤”的一声,两件兵刃拉锯着,发出一阵极刺耳的声响。

铁苗纵声狂笑,脚步一滑,欺身向辛驰左方逼上。

两件兵刃,仍然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但铁苗的左掌却已腾了出来,挟着嘶嘶之声向辛驰右肩拍去。

这一掌绝非寻常可比,也许比“铁牙”更毒辣,更令人防不胜防。

辛驰立刻惊觉,身形倒飞逾丈,整个人缩进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芦苇中。

芦苇之后,就是那一口湖水清澈、碧绿可爱的小湖。

铁苗攻势大盛,“铁牙”又再向辛驰的胸前飞来。

辛驰身形虽然不慢,而且已迅速地还击了十二剑。

但铁苗的身手却比他更快。

铁苗卷入剑网中,剑网一下子突然四散消失。

铁苗一声暴喝:“倒。”

辛驰脸如死灰,呼吸急速,眼神变得全无光泽。

“铁牙”已嵌进他的小腹,他浑身的真气已无法再凝聚,更无法发挥剑上的威力。

辛驰惨然一笑,嘶声道:“你杀了我,你一定要杀了我!”

铁苗把“铁牙”收回,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我要你活着,让天下间所有的人都知道,铁苗已再回到中原武林。”

辛驰怔怔地站在那里,恨不得一剑自刎。

但就在这时候,他的身边突然悄悄地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用抱歉的口吻对他说:“对不起,当在下知道这里有事发生的时候,我已赶到来,但却还是太迟了。”

这人的手按在辛驰的背心,一股灼热的内家真气源源输入他的体内。

辛驰目光一亮。

他在濒临绝望的时候,忽然获得了一丝生命的光辉。

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雪刀浪子龙城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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