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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喋血战 断指换神驹

金蹄堡其实不像一座堡垒,只像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镇。

在这里,有菜市场,有各式各样的店铺,也有妓院和赌馆,甚至连棺材店都有两间。

石九烧就是这里的大老板!不过,除了大老板之外,还有许多小老板。

在许多小老板之中,金八霸是“最大”的一个!

他拥有一间钱庄,一间客栈,还有一口井。

这一口井没有井水,只有血。

在金蹄堡,这一口井是很著名的,它叫“公平井”。

无论有任何不公平的事,任何不公平的人,只要把那人揪到井边,就会得到公平的处决!

去年,总共有十八个人被揪到井边。

结果,这十八个人全部都被剖心挖腹,然后把他们流出来的血,都泼进公平井内。

这十八个人,有十六个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物!

还有两个,却是金蹄堡的人!

他们的心脏被挖出!

他们的血液灌注在公平井内。

因为他们都对金蹄堡不利,那两个被处决的金蹄堡中人,是叛徒,他们欲谋刺石九烧堡主。

金八霸就是公平井的主人。

换而言之,他是金蹄堡的刑堂堂主。

刑堂堂主,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

刑堂堂主的权力大小,并不是划一规定的。

某些帮会的刑堂堂主,毫无权力,实际上只是一名刽子手。

当帮会长老抓着叛徒之后,经过商议认为罪不可恕,就会把叛徒推到刑堂内,让刑堂堂主加以处决。

但某些帮会的刑堂堂主,权力却大得惊人,甚至仅在帮会首脑一人之下。

金八霸就是属于后者。

在金蹄堡中,除了石九烧之外,权力最大的,就要数他。

严魁和严连玉也是金蹄堡中的重要人物,但地位仍然比不上金八霸。

金八霸是一个与楚霸王同一类型的人物。

然而,他并不如楚霸王般率直鲁莽。

他有粗暴的一面,也有仔细能干的一面。

在金蹄堡中,没有人敢得罪堡主,更没有人得罪金八霸。

金八霸平时喜欢在他自己的钱庄里,欣赏白花花的银子和黄澄澄的金子。

他是一个生意人,也是个财迷!

但他绝不是守财奴,他花钱的时候,简直可以媲美杀手之王司马血。

司马血!

想起了司马血,金八霸火辣辣的脾气又爆发了!

“司马血算是什么东西?”

“杀手之王,杀手之王,俺杀他妈的祖宗个鸟!”

“你们究竟在搅什么鬼?十几个人,浩浩荡荡的杀到杜家庄,不但猴子马没到手,居然扶伤抬尸的回来,教俺怎样向堡主交待?”

他说着最后一句的时候,手指尖差不多已经戳在一个人的鼻子上。

这人竟然就是严魁!

严魁在金蹄堡的地位,可谓极之崇高,但在金八霸面前,竟然连一口气都不敢哼出来!

金八霸凶巴巴的又再破口大骂,差点就一个耳光掴在严魁的脸上。

钱庄里,谁都不敢吭气,就只听到金八霸骂人的声音,不断地轰响起来。

倏地,钱庄门外,响起了一阵鼓乐之声。

十个红衣人,拉着十匹骏马,马鞍上都没有人,却分别悬挂着十柄乌溜溜的黑剑。

剑柄通体黑油油。

剑鞘也黑墨如漆。

这十匹马一出现,金八霸的脾气,立刻就收敛了。

十匹马之后,又有四匹健马。

这四匹健马俱是黄色,分列两排,以同样的速度,不缓不急地向前迈进。

健马之后,拖着一辆极为悦目的金黄马车。

车厢的小窗户开敞着,里面端坐着一个面容清瘦,但却精神奕奕的老者。

他就是江湖上人称银衣血手魔的石九烧,也就是金蹄堡堡主!

银衣魔手并不是每天都穿着银衣。

现在,他身穿一袭橙黄色缎衣,披着一袭雪白的熊皮大氅,一双浓眉已呈灰白,眼睛内精光闪烁,灼灼逼人。

十四匹骏马和马车停在钱庄门外。

车厢门打开,石九烧缓缓地走进钱庄的大堂。

大堂上静得出奇。

石九烧寒着脸,挥了挥手,道:“拿酒来。”

两个红衣劲装大汉,立刻从车厢捧出一缸酒。

不是一坛,而是一缸。

这一个缸,不但可以淹死人,简直连一匹马都可以在里面洗澡。

石九烧淡淡一笑,突然大喝一声,张开嘴巴,一条酒柱立刻从酒缸内窜升,直灌进石九烧的嘴巴之内。

这一手“长鲸吸水”的功夫,当世已难有几人能及。

只见整缸酒很快就被吸个干净,但石九烧的肚皮却没有胀大。

那些酒去了什么地方?

每一个人都看得很清楚,整缸酒已被石九烧吸喝净尽,但旋踵之间,又在石九烧的指甲间流了出来。

他用内功吸喝整缸酒,又再用内力把酒从指甲间逼出。

金八霸朗声一笑,道:“堡主的九转乾坤九绝气,又更进一步了。”

石九烧踏着遍地酒渍,目光注视在严魁的脸上。

严魁额上在冒汗。

石九烧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严魁,你跟随本座多久了?

严魁道:“十七年。”

石九烧摇头,道:“不是十七年,而是十六年八个月另十九天。”

严魁不断点头。

石九烧道:“在这些岁月里,你曾为本堡主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

严魁汗如雨下,道:“属下无德无能,岂敢居功。”

石九烧嘿嘿一笑,道:“你倒谦虚得很。”

严魁的脸色,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

石九烧又是冷哼一声,道:“杜家庄夺马一事,本座原想调派金八霸亲自前往的,但你却说杀鸡焉用牛刀,现在事情已糟了,你说应该怎办?”

严魁平时威风八面,但现在却比一条狗还不如。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石九烧冷冷一笑,突然对金八霸道:“既然连他自己都说该死,为什么还不把他拖到公平井去解决?”

金八霸一呆。

办事不力,难免有罪,但也不致死这么严重。

石九烧喝道:“还不把他拖出去?”

金八霸不再犹疑,正想把严魁擒住,蓦地一人大声道:“堡主手下留人!”

石九烧一双发亮的眼睛,立时闭上,然后缓缓的道:“严连玉,你来得正好,本座找你已经许久了。”

大声说话的人,果然就是严连玉。

石九烧仍然闭着眼睛,淡淡的说道:“你能够击败偷脑袋大侠卫空空,足见你的剑法已很有造诣了。”

严连玉道:“卫空空虽败,但无可否认他仍然是江湖上一号危险人物。”

石九烧点点头,道:“可惜当时你身陷强敌环伺之局,否则大可以把他一剑除去。”

严连玉道:“堡主能够体察当时情况,在下深感钦佩。”

石九烧淡淡一笑,道:“严老弟,你并不是本堡中人,但亦愿意为本堡主效力,本座感激得很呢。”

严连玉叹了一口气,道:“梅桃李欲夺取马王之王的宝座,以便财色兼收,别的在下可以不计较,但上官美凤绝不能被他抢走!”

石九烧仰天一笑,道:“想不到严老弟居然是个多情种子,江湖中人只怕都看走了眼。”

严连玉道:“梅桃李屡与贵堡作对,既可恶复可恨。”

石九烧道:“既然严老弟说情,严魁死罪可免,改打八十铁棍,未知严魁是否心服?”

严魁忙道:“堡主不杀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又焉有不服之处?”

金八霸沉着脸,叱喝道:“把严魁拖下去,重打八十!”

立刻就有两个粗眉粗目大力士,把严魁拖出钱庄之外。

严连玉道:“石堡主,猴子马虽然是千里良驹,但毕竟马龄已老。”

石九烧微一沉吟,道:“严老弟之意,认为还有别的马匹可以与金蹄追风、猴子马一较长短?”

严连玉道:“据在下所知,大名府西南二百里外,有一座玉马寺。”

“玉马寺?”石九烧为之一阵动容:“难道玉马寺里竟有良驹,可与金蹄追风、猴子马分庭抗礼?”

严连玉点头,道:“这一座玉马寺,香火并不怎样鼎盛,寺中僧侣亦仅寥寥数十人,但寺中方丈冷禅大师,却有‘佛门伯乐’的雅号。”

石九烧神情略带惊讶:“佛门伯乐?料想此人必然深谙相马之术!”

严连玉道:“这个自然,否则又如何能被称为佛门伯乐。”

石九烧深深吸了口气,道:“请问玉马寺内,有何良驹?”

严连玉道:“血汗宝马!”

血汗宝马四字一出口,石九烧和金八霸的眼睛同时大亮!

血汗宝马!

世间罕见难求的血汗宝马,竟有一匹落在佛寺之内!

正月十一,晨。

冷冽的寒风,阵阵轻啸着。

这是一片广阔的草原,在这个子午之交的时候,空气清新得令人精神焕发,心旷神怡。

灰黯的苍穹,已开始泛出一片濛濛的鱼肚白色。

在这一片广阔无边的草原中,有一条蜿蜒长达数百里的官道。

官道上渺无人迹。

在一条小溪之旁,矗立着一座规模不大,但却气势庄严的佛寺。

这就是玉马寺。

早课已开始,阵阵梵音,从寺中五佛堂传出。

主持早课的,是玉马寺的监寺法师铁禅。

铁禅大师是冷禅大师的师兄,每天早课都由他亲自主持。

五佛堂前,气氛庄严肃穆。

两个巨大的铜鼎,分别摆放在佛堂左右,鼎内白烟袅袅冒升。

就在早课差不多完结的时候,玉马寺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马嘶声。

马嘶声在佛堂内回荡,接着寺门之外,又传来了一阵惨呼声。

铁禅大师一双慈眉皱皱,率领着四个白衣僧人,急步赶出。

只见寺门之外不远处,黑压压的竟然出现了数十匹黑马,还有数十个手持兵器的彪形大汉。

铁禅大师目光一扫,寺门外已有四个僧人,倒卧在血泊之中。

铁禅大师双手合十,居然神色也不变,只是冷冷的说道:“诸位何以枉杀无辜,污染佛门清静之地?”

数十个大汉一言不发。

突听一人的声音,从远方传至:“冷禅大师何在?”

铁禅目光一扬,只见一辆马车,从远处不缓不急,徐徐驶至。

良久,马车才到达寺门之外。

铁禅大师白眉一皱,道:“什么人要见本寺方丈?”

车厢内一人冷冷的道:“龙城璧。”

铁禅大师精神一震:“雪刀浪子!”

车中人并未现身,只淡淡一笑,道:“正是区区。”

铁禅大师双目睁圆,扬眉道:“龙城璧,本寺僧人上上下下,从未有人与你结怨,何以纠众扰乱佛门之地。”

车中人狂笑道:“龙某现已成为天下无敌之人,各方帮会,无不前来归顺奉献财物,何以玉马寺竟诈作不知,岂非有意与本少爷作对?”

“天下无敌之人?”铁禅大师合十冷冷一笑:“龙檀樾何出此言,岂不嫌狂妄一些?”

车中人嘿嘿道:“本少爷自从十年前出道以来,未逢敌手,诸葛拜、霍惊山、慕容劫、秦三公子以至飞鲨鱼娄岳等人,尽是本少爷的手下败将,天下英雄相偕臣服,乃天经地义之事,何故玉马寺,竟然不识抬举……”

“阿弥陀佛!”铁禅大师一声佛号,打断了车中人的说话,“老僧也曾听闻雪刀浪子乃江湖上行侠仗义,抱打不平的义士,却未料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似闻名,实在令老憎失望得很。”

车中人冷喝道:“老秃驴,别再胡说八道了,识相一点,就把血汗宝马交出来,否则本少爷就吩咐左右,一把火烧了这座寺院。”

铁禅大师虽然涵养有素,但此刻亦不禁为之须眉皆竖,气得手中佛珠也在颤抖不已。

车中人又沉声说道:“冷禅大师为什么还不滚出来?”

铁禅大师再也忍耐不住,袈裟袍袖宛似大鹏展翼,扬起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向马车之上卷去。

这是佛门一等一的铁袖流云功夫。

北风虽然冰冷,但铁禅大师双袖卷起的劲风,却是灼热逼人的。

倏地,马车内传出了一阵冰寒如雪的阴劲,与铁禅大师的袖风相交在一起。

呜!呜!

两下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那辆马车竟然被这两股劲力相碰的余力,震得勒勒作响。

铁禅大师神情一变,袖筒内竟已开始沁出了鲜血。

原来铁禅大师虽然练成了铁袖流云这套功夫,但由于已有二十年未曾使用过,他平时只顾勤念佛经,所以武功荒废退化不少,此时突然与强敌硬拼,立刻就吃个大亏。

但他具有一股不屈不挠的精神,虽知自己身受内伤,仍然绝不后退。

车中人冷冷一笑,道:“大师武功,原来不外尔尔,识相一点快把血汗宝马交出来,一了百了,否则还有更大的灾祸降临!”

铁禅大师强运真气,仍欲再战。

突听一声“阿弥陀佛”,这句低沉而真气充沛的佛号,竟似在四方八面同时响起。

接着,只见一个灰袍白袜,神情庄穆的老僧,从寺中缓步走了出来。

这一个老僧,右手扶着一根精钢打造的禅杖,左手上缠着一串乌溜溜的佛珠,正是玉马寺的方丈冷禅大师。

冷禅大师又是一声低沉佛号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震人心弦,别具一股慑人的气势。

车中人咳嗽一声,忽然道:“这位可就是冷禅大师?”

冷禅大师点头道:“正是老僧。”

车中人冷笑着,道:“本少爷的来意,你大概已知道了?”

冷禅大师沉声道:“施主的来意,老僧虽已明了,但施主的身份,老僧却还未知道。”

车中人哼一声:“本少爷就是山东济南府龙氏世家的第三少爷龙城璧。”

冷禅大师长叹一声,道:“施主之言,请恕老僧无法相信。”

车中人一声冷笑,沉默下来。

冷禅大师又道:“除非施主亲自现身,亮出风雪之刀为证,否则老僧绝不相信龙大侠竟会是个如此蛮不讲理的人。”

车中人嘿嘿一笑,打开车厢门,缓步走出。

这人的年纪并不大,绝不会超过三十岁。

他的眸子深陷,眼神里的光芒,是孤独的,也是阴毒的。

他的手里没有风雪之刀。

他手里只有一柄剑,而且剑已出鞘。

冷禅大师沉声道:“老僧早就已经知道施主并非龙城璧大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老秃驴果然有点眼力。”

“施主究竟是何人?”

“严连玉。”

风冷如刀,天地肃杀。

严连玉的目标,是玉马寺中的一匹罕世良驹——血汗宝马。

血汗宝马是世间难求的宝马,甚至有人认为这仅是传说中的神话而已。

但事实上,血汗宝马并非无中生有,只不过既难捉摸,亦难驯服,所以才成为世间罕有的宝马而已。

冷禅大师摇首浩叹,说道:“施主冒认龙城璧,前来滋事,捣乱佛门,滥杀僧徒,未知是有何用心?”

严连玉冷冷一笑,说道:“老秃驴不必多问,识相一些就快把血汗玉马交出,否则玉马寺将化为灰烬。”

严连玉毫无礼貌,咄咄迫人,冷禅大师虽然在佛门潜修多年,涵养极佳,此刻亦不禁为之怒形于色。

但他毕竟是一代高僧,略经调息之后,怒火遏制下来。

“严施主,实不相瞒,血汗宝马早已被人牵走!”

“被人牵走?”严连玉冷冷道:“冷禅,你别来这一套了,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还是快点把马交出,否则玉马寺将化为灰烬。”

严连玉把“玉马寺将化为灰烬”这句话翻来覆去,说个不停,且有严重的威吓意味。

冷禅大师叹道:“血汗宝马的确不在本寺之中,严施主不肯相信,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严连玉板起了脸孔:“除非给我搜寺,否则的话,今天就是玉马寺玉石俱焚的时候。”

冷禅大师长长吸了口气,怒道:“严施主,你未免太过份了,当真欺我佛门无人吗?”

严连玉挥耍剑花,左劈七剑,右砍三剑,只见剑气森森,劲风呼啸。

冷禅大师忍不住喝采一声:“果然好剑法。”

严连玉漠然地盯着冷禅大师:“血汗宝马何在?”

冷禅大师不语。

突听一个人懒洋洋的声音,从寺外一株大树后传出:“别再逼方丈大师了,血汗宝马的确不在寺内。”

严连玉目光一闪,道:“龙城璧。”

大树后缓缓地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这人蓝衣薄靴,俊脸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再加上一把古铜色刀柄的风雪之刀,果然正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严连玉没有忘记龙城璧的声音。

龙城璧也是一样。

“龙城璧,你一直都跟踪着我?”

“不错。”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在下有一个好消息相告。”

严连玉冷冷道:“请说。”

龙城璧道:“阁下希望得到血汗宝马,在下已把它拴在一间客栈的马厩内。”

严连玉冷笑一声:“你以为严某是三岁小孩,会听你的胡诌?”

龙城璧淡淡一笑:“在下今天滴酒未曾沾唇,毫无醉意,又岂会胡说八道。”

严连玉一阵动容,但仍满腹狐疑,说道:“血汗宝马本是冷禅大师的爱驹,何以会落在你的手上?”

龙城璧悠悠一笑,道:“难道你没听到方丈大师的说话?”

严连玉道:“嘿!血汗宝马真的给人牵走?”

龙城璧道:“不错。”

严连玉道:“牵走这匹马的人就是阁下?”

“你说错了,”龙城璧摇头道:“牵走这匹马的人,是梅桃李。”

“梅桃李?”严连玉的脸色变了,目光一转,盯在冷禅大师的脸上:“你为什么会让梅桃李牵走血汗宝马?”

冷禅大师叹了口气,道:“血汗宝马曾患上梅花毒癣,这件事严施主大概还不知道吧?”

严连玉一怔。

梅花毒癣是马儿的克星,一旦患上了这种毒癣,不出十天,就会浑身肌肉霉烂而死。

这种毒癣,在苗、夷蛮族地带,较为多见,根本无法可治。

严连玉厉声道:“大师此语当真?”

冷禅大师忍不住冷冷一笑,道:“老僧之言,句句属实,岂会像尔等狂妄之徒,指鹿为马,肆无忌惮。”

显然,严连玉昔才冒充雪刀浪子之举,已令到这位高僧大为反感。

严连玉冷冷道:“就算血汗宝马患上梅花毒癣,又怎会给梅桃李牵走?”

冷禅大师沉声道:“血汗宝马患毒发第八日,全身肌肉已开始霉烂,竟日哀鸣不已。”

严连玉追问下去:“后来如何?”

冷禅大师道:“佛门虽然戒杀,然而此马身受顽疾羁缠,无法治癒,痛苦不堪,老僧已决意将它毁灭,免使它遭受更多的痛苦。”

严连玉一声咳嗽,目中露出疑惑之色:“既然如此,又与梅桃李何关?”

冷禅大师叹息接道:“正当老僧准备动手之际,梅施主突然求见,说有办法可以把马治好。”

“梅桃李能治马疾?”严连玉冷哼一声,“简直荒谬!”

冷禅大师摇摇头道:“严施主言之差矣。”

严连玉一愕。

冷禅大师道:“梅施主虽然并非治马能手,但他却拥有治马癣的良方。”

严连玉冷笑道:“梅桃李的本事不大,吹牛倒是吹得挺不错的。”

龙城璧淡然一笑道:“这一次他并没有吹牛,血汗宝马身上的梅花毒癣,真的给他治好了。”

严连玉哼一声:“现在马儿何在?”

龙城璧道:“梅桃李治马之前,已向冷禅大师言明,医好血汗宝马后,这匹马便是他的。”

严连玉道:“好不要脸。”

龙城璧道:“非偷非抢,总比阁下恃强好得多。”

严连玉一声冷笑,手中长剑一动:“梅桃李敲了一记竹杠之后,为什么这匹马又会落在阁下的手中?”

龙城璧悠悠说道:“梅桃李知道阁下对于血汗宝马很感兴趣,所以付托在下,把这匹宝马让了给你。”

严连玉目露怀疑之色:“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怕严某凭这匹血汗宝马,在马王大赛之中获得胜利?”

龙城璧笑了笑:“在下以前从未见过梅桃李,也不知道他为人怎样,既然他托我办这件事,在下又何苦问长问短?”

严连玉冷冷道:“你倒推得干净。”

龙城璧道:“梅桃李费尽心思才把这匹马治好,当然不会白白的就把它双手奉送。”

严连玉道:“这一点,早在严某意料之中,他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龙城璧道:“他的条件,就是要你切掉一只手指,无论是大拇指也好,食指也好,就算是尾指也不妨。”

严连玉的脸色倏地一变!

龙城璧淡淡一笑:“用一只手指就能换到一匹罕世难求的血汗宝马,着实划算得很,若是换上龙某有这种机会,就算割下一条胳臂,也是值得的。”

严连玉冷笑一声,道:“梅桃李狡猾无比,严某若割去一指,只能换到一匹毒癣还未痊癒的病马,岂非贻笑武林,还要白白牺牲一指?”

龙城璧正色说道;“这一点,阁下绝对可以放心。”

严连玉双眉一扬:“你敢保证血汗宝马身上的梅花毒癣已痊癒?”

龙城璧道:“绝对可以,在下可以保证,血汗宝马的梅花毒癣已完全痊癒。”

严连玉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梅花毒癣虽已痊癒,倘若此马另有伤病,那又如何?”

龙城璧道:“如有半点伤病,龙某愿以一臂赎罪。”

严连玉嘿嘿笑道:“此语当真?”

龙城璧傲然道:“在下既出此言,决无反悔。”

严连玉沉吟片刻,突然剑光一闪,左手尾指已被削断。

龙城璧一声喝采:“好!”

严连玉神色不变,问道:“严某已削下一指,马呢?”

龙城璧悠悠一笑:“还有一项条件,你还未答允。”

严连玉这一次脸色变了。

“龙城璧,你竟敢在这个时候耍花样,出尔反尔?”

龙城璧淡然笑道:“刚才在下说的是梅桃李的条件,而不是龙某人的条件。”

严连玉差点连肺都给气炸。

但现在光火又有什么作用,事实上龙城璧一直都只是说着梅桃李的条件,至于他自己又有什么条件才肯把血汗宝马藏身之所说出来,倒是并未开口。

严连玉强忍怒气,终于道:“好,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出来。”

龙城璧淡淡的说道:“在下希望你马上释放薛三小姐。”

“释放薛惜瑶?”

“不错,这是独一无二的条件。”

严连玉考虑片刻,毅然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条件?”

龙城璧道:“这个自然,总不成要了你的脑袋吧?”

严连玉冷哼一声:“若明日放人,后天你就要把藏马的地方说出来。”

龙城璧微微一笑,道:“那很好,在下就在玉马寺中盘桓两天,只要你放了薛三小姐,什么事情都容易商量。”

严连玉道:“再问一句,血汗宝马的健康是否正常?”

龙城璧面色一寒:“龙某早已说过,这匹马绝无伤病,健康绝对正常,你再问下去,岂不嫌太婆婆妈妈?”

严连玉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的左尾指被削断,早已扎好了伤口,流的血不算少,也不算太多。

但他的脸色,却像个被砍下脑袋了的人。

为了这匹马,他不惜牺牲一切。

就算是真的要砍掉脑袋,他也要这匹马。

他要在马王大赛之日,彻底击败金蹄追风和猴子马。

他要夺取马王之王的胜利奖品。

——严连玉的目标,是上官美凤。

——但金蹄堡堡主石九烧全力支持严连玉,他的目标又是什么?

正月十四日,雨后黄昏。

踏着满径飘零散落的桃花,龙城璧又回到了长安城。

他在玉马寺住了两天,吃了两天斋菜,喝了两天淡而无味的清茶。

直到他得到了确切的情报之后,知道薛惜瑶已被释放,他才把血汗宝马的下落说出。

严连玉知道了血汗宝马的下落之后,立刻就马不停蹄的赶路。

血汗宝马已成为他最重要的目标物。

龙城璧拜别过冷禅和铁禅两位大师,又匆匆策马回到长安。

他唯一担心的人,是简天痴。

简天痴隐姓埋名,在长安城里卖豆脑,但仍然秘密组织了一个帮会。

这一个帮会,专门与恶势力作对,平时帮众练武,就在那间豆脑店后的练武厅进行。

现在,简天痴中了八毒劲的奇毒,虽然凭着碧血灵芝丸暂保性命,但仍然未能痊癒。

卫空空已修函派人送到医谷,要求许窍之调遣一两名老国手,前来营救简天痴的性命。

原来简天痴中毒极深,不能捱受长途跋涉的旅程,否则卫空空早已把他送往医谷医治。

龙城璧却在正月初五的时候,神秘失踪,连司马血和唐竹权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他们当然没有想到,龙城璧和梅桃李搭上了。

这件事,是梅桃李主动的。

他已得到血汗宝马,同时也的确把梅花毒癣治好。

当他知道金蹄堡中人要前往玉马寺夺马的时候,他立即找到龙城璧。

他可以把血汗宝马交出来,使玉马寺避过一次浩劫。

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要严连玉自动砍下一根手指。

连龙城璧都不了解梅桃李为什么出这种条件。

最后,梅桃李伸出了他的左手,尾指竟然不见。

龙城璧一怔,道:“难道你的尾指是给严连玉砍掉的?”

梅桃李摇头:“不是他,而是我自己砍下来的。”

龙城璧道:“啊!为什么你要把尾指砍掉?”

梅桃李道:“两年前我曾与严连玉碰头,他说我假情假义,其实并非真心爱上上官美凤。”

龙城璧道:“就是为了他这句说话,你就砍断了一指?”

梅桃李道:“你觉得我很傻?是个傻子?”

龙城璧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并不是个傻子,但却是个痴情汉。”

梅桃李痴痴一笑。

于是他就把血汗宝马的下落告诉给龙城璧。

他从未见过雪刀浪子,但却对他相当信任。

雪刀浪子虽然是个浪子,但在江湖上,他给予人的信心,却比许多徒具大侠之名的人,更加强烈得多。

“如果你活在那一个时代,也应该相信龙城璧,相信雪刀浪子!”

这句说话,是司马纵横说的。

司马纵横,是一百二十年后的一代奇侠,也是猎刀的第四代主人。

若干年后,有人拿龙城璧和司马纵横作一个比较。

结果,他们发现龙城璧和司马纵横都是同一类型的人物。

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龙城璧只有一个唐竹君,也只有这一段恋史。

而司马纵横却有三个令他毕生难以忘怀的女人,当然也有三段更复杂的恋情。

没有女人的男人,固然可怜。

拥有太多女人的男人,也并不一定值得羡慕。

因为他们虽然艳福无边,却换来一辈子的烦恼、一辈子的头疼。

单思痛苦。

相思也痛苦。

女人太多,又何尝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呢?

龙城璧刚回到了长安,就碰见了丁黑狗。

丁黑狗是丐帮的三袋弟子,也是龙城璧的好朋友。

丁黑狗立刻带了龙城璧来到一间杂货店。

杂货店后有一条后巷,这条巷子又长又窄,而且弯弯曲曲,一直伸展到数百丈外。

龙城璧足迹踏遍天下,但这种巷子他也从未见过。

只见巷的两旁,都染满着干透的血痕,也有兵器碰凿遗下来的痕迹。

丁黑狗道:“这是杀人巷。”

龙城璧道:“杀人巷?这里经常有人在拼命?”

丁黑狗道:“每年十余次总免不了,长安城里的人都有这种习惯,一旦要动武决斗解决纷争的时候,多半都会相约在这里动手。”

龙城璧四下打量一番,道:“这是一条死巷,无论是谁困在这里,都只有死战一途。”

丁黑狗道:“不是把敌人杀死,就是被敌人所杀,除此之外根本无路可走。”

龙城璧长长一阵叹息。

长安城是个美丽的大城。

想不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如此可怕的杀人巷。

丁黑狗又接下去说道:“在这条杀人巷的尽头,有一座道观,唐竹权、司马血和卫空空等人都在那里。”

龙城璧道:“不醉神翁的伤势现在如何?”

丁黑狗道:“他快要完了。”

龙城璧叹道:“想不到一代名侠,竟然葬身在尼庵之内。”

丁黑狗一怔。

龙城璧忽然脸上变得毫无表情,他不喜、不怒、不哀、也不乐,只是木然地盯着丁黑狗。

丁黑狗给他目不转睛的看得有点毛管直竖。

龙城璧缓缓的说道:“你听见我的说话没有?”

丁黑狗道:“当然听见。”

龙城璧道:“这条杀人巷的尽头,并非道观,而是尼庵。”

龙城璧眼中闪烁着迫人在光芒。

丁黑狗一凛。

龙城璧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条杀人巷的尽头是什么地方?你错了。”

丁黑狗脸色一变,身子向后直退。

龙城璧也没有追上来,只是冷冷地说道:“朋友,你疏乎了一件事。”

丁黑狗道:“你……你误会了!”

龙城璧淡淡道:“我没有任何的误会,丁黑狗脖子的左方,有一条刀伤疤痕,直伸展到右面胸膛,那是他去年与几个流氓打架时遗下来的痕迹。”

丁黑狗一呆。

龙城璧电光似的目光,直逼着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没有疤痕。

“朋友,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冒充丁黑狗?”龙城璧有点发怒了。

“铮”一声响,风雪之刀出鞘。

“丁黑狗”的脸,立刻就变成死灰之色。

他想逃,但这是杀人巷,他已无路可走。

他突然“噗”声跪下,高呼饶命。

龙城璧眉头一皱,沉声叱道:“住口,别吭声,再叫一声,你以后想再叫也没有机会了。”

假丁黑狗立刻住口,依然又跪又拜,要求龙城璧刀下留情。

龙城璧没有动手杀他。

这个冒充丁黑狗的人,显然是个第八流的草包货色,但他脸上做过的易容功夫,却显然是出自名师之手。

虽然龙城璧已看出了其中破绽,但这一手易容功夫可堪称是第一流的。

“你叫什么名字?”

“柴继。”

“柴继?”龙城璧冷笑一声:“莫不是长安升福大街号称‘十二神将’之一的柴老鼠?”

紫继一凛。

十二神将只不过是一群流氓组成的乌合之众,想不到龙城璧竟然一口就叫得出来,而且还把柴继的诨号都搬了出来。

柴继不敢否认,慄然遣:“小的正是柴老鼠。”

龙城璧嘿嘿一笑,道:“你虽名为老鼠,但胆子却比老虎还大。”

柴继脸色大变,又连串的叩了几个响头:“龙英雄,小的嗜赌成性,欠下八霸堂数百两银子,身不由主才唯有冒险一搏,下次决计不敢了!”

“下次?”龙城璧冷冷道:“还谈什么下次?恐怕这一次龙某就要被你困在杀人巷内!”

就在这个时候,杀人巷两端,分别出现了三个黑衣人。

前三人。

后亦三人。

前三人手里无刀,亦无剑,什么兵器都没有。

但他们的手,却戴上惨绿的皮手套。

后面的三个人,一人持剑,一人持刀,还有一人,左刀右剑,显然刀剑合璧,一个人使用两件兵器。

龙城璧叹了口气,突然一脚就把柴继踢开。

柴继虽然被踢一脚,但没有受伤,只是痛了一阵。

龙城璧没有杀他。

这种人,龙城璧不想杀。

他只是一条虫,一条嗜赌成性,没出息的可怜虫。

柴继拾回一条性命,匆匆夺路飞奔。

突然,一条绿影在他的眼前亮起。

柴继大吃一惊,以为八霸堂的人要杀自己灭口。

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八霸堂的人并不重视他的死活。

他们唯一要对付的人,只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柴继走了。

他此一去,就再也没有在长安城出现过。

他到了徐州,他的舅父在徐州有点生意,经常都派人到长安怂恿柴继改过自新,回到徐州学做生意。

学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柴继突然改变了以往的性格。

不再嗜赌,而且做事很勤力。

连他的舅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得这样快,而且改变得这样好。

他以为柴家祖宗有灵,浪子回头了。

他当然不知道,柴继能有向善的机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浪子赐予他的。

否则,柴继早已死在浪子的刀下。

柴继从一个流氓浪子,改变成为一个殷实的生意商人。

但另一个浪子龙城璧又怎样?

龙城璧虽然是龙氏世家的三少爷,龙氏世家又是济南府的名门望族,经营着不少大生意,但算来算去,他都绝不是个生意人。

从前不是。

现在不是。

将来也不是。

他是个浪子。

不折不扣的雪刀浪子。

他喜欢凭手中一柄风雪之刀,锄强梁,护弱少。

他并不像“王”。

“王”是孤独的。

而且这种孤独,可以把“王”困在一个樊笼里。

“王者风范”四个字,龙城璧连半点都沾不上。

他只是个醉客、刀客,落拓江湖的浪子。

虽然他也有最孤独的时候,但他也是最合群的。

他曾经率领数以百计的武林高手,与江湖上的恶势力展开殊死之战。

他曾赢过。

也曾输过。

他赢得漂亮!也输得漂亮!

现在他的处境是面临着一条死巷——杀人巷。

杀人巷里有六个杀手!

八霸堂的杀手!

×

×

×

八霸堂并非有“八霸”。

八霸堂只有“一霸”,也就是八霸堂的堂主金八霸!

金八霸是金蹄堡的第二号人物,除了堡主石九烧之外,谁都得听他的命令。

现在,龙城璧已闯进了一条死巷中。

这是杀人巷!

也是杀人的陷阱。

这条巷很窄,越长的兵器就越吃亏。

所以,在这种地形上,没有兵器的人,反而占了便宜。

龙城璧面前的三个黑衣人,脸色枯黄,个子也不高,像三个病夫似的。

但龙城璧不敢小觑这三个人。

因为他们就是十年前绿手门一百八十八名高手中,唯一剩下来的三位。

十年之前,龙城璧刚刚出道江湖,当年最激烈、最惨酷的一场厮杀,也在同时展开。

那是绿手门与江湖八大门派之间的生死战。

绿手门秘密训练了一批杀手,他们什么武器都不用,只戴着一套惨绿的皮手套而已。

这种手套无腥无臭,但却剧毒无比,一经沾在人身,立刻就会现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而且极难救治。

八大门派伤亡惨重。

绿手门也在这一战中元气大损,一百八十八名高手只剩下二十五个。

六年之后,绿手门仅剩下来的二十五人,分批伏击少林武当的长老辈高手。

他们这一次的伏击行动,完全是为了报复。

结果,少林千悔大师、千寓大师、千腾大师及千湖大师战死,武当寒桥道长、寒钰道长及最盛名的极乙真人,亦被绿手门的杀手伏击毙命。

而绿手门的二十五人,也仅余下了三个。

他们就是葛擎、宗天武和陆飘。

葛擎杀人之前,最喜欢先嗅嗅自己的手套。

这是毒手套。

嗅一嗅不会嗅死人。

但一掌拍在敌人的脸上,敌人立刻就会变成死人。

他加入八霸堂,已整整三年。

三年来,他从未嗅过自己的手套,也未杀过任何人。

他觉得郁郁不得志。

——世间上有一种人,当他练成了武功之后,就想去伤害别人,彷彿不杀害别人,就会辜负了自己的武功。

——葛擎就是这种人,虽然八霸堂供给他白花花的银子,也供给他最好的女人和最好的酒,但他还是不大满意,觉得自己郁郁不得志。

他要杀人。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种发泄,也是一种享受。

所以,当他接到八霸堂第一道杀人命令的时候,他立刻就把怀中的女人一手推开,小心翼翼地戴上杀人的手套。

绿手门的手套,含有剧毒,佩戴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如果偶一不慎,就会自食其果,先中奇毒。

葛擎以杀人为享受。

可惜这一次的杀人行动,已是他最后的一次。

原来他连自己想要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刀客,一个年轻的刀客。

但他却未曾料到,这个人竟然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缠魂手,追风步!

在这条狭窄的杀人巷里,葛擎所练的武功可说是占尽上风。

他已看准了这个年轻刀客的破绽,深信必然一击即中。

他相信自己在三招之内,就可以把对方活活捏死。

可是,当他双手出击的时候,突然就觉得双膝一麻,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仰天向后倒下。

当他发觉到双膝在冒血的时候,他的胸膛也冒出了大量的鲜血。

飕!

刀锋亮如白银,银光快如电闪。

缠魂手的手亦在不停挥舞,但葛擎的脑袋已搬了家。

葛擎身中三刀。

第一刀削膝。

第二刀劈在胸膛上。

葛擎仍不服气,再攻。

风雪之刀也不再客气,索性来一招“法场斩首”,把他的脑袋整个砍下!

“法场斩首”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绝技之一。

砍脑袋剑法,一点也不简单。

龙城璧与卫空空是老朋友,砍脑袋剑法的精义,龙城璧早已豁然于胸。

近来,龙城璧偶然也会使用砍脑袋剑法,虽然,他用的不是剑而是刀。

龙城璧又将八条龙刀法和砍脑袋剑法并在一起,变成了一套亦剑亦刀的古怪招数。

这种“怪招”,往往也能在紧要关头屡奏奇效。

葛擎一出手就是狠毒无比的招数,再加上他手戴毒手套,更是毒上加毒。

这一种人,龙城璧是绝不会对他客气的。

葛擎的脑袋已滚在墙边。

他的身体已倒卧血泊之上。

但宗天武和陆飘好像没有看见这件事,仍然很冷静地站在龙城璧的面前。

龙城璧冷冷一笑,道:“两位想不想再活下去?”

宗天武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想!”

龙城璧轻吁一口气,道:“既然你还不想死,最好马上就离开这里。”

这一次答话的人是陆飘,他的回答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字:“不能。”

龙城璧叹息着,道:“两位何以仍然执迷不悟,难道现在你们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宗天武冷冰冰的一笑:“葛擎不知道,但咱们知道。”

龙城璧道:“你们知道我是谁?”

宗天武冷冷笑道:“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微微一怔,道:“刚才你的朋友已死在我的刀下,难道你不怕?”

宗天武毅然道:“江湖中人,本来就是过着刀头舐血的生涯,若然怕死,又与猪狗何异?”

龙城璧为之动容,突然狂笑道:“说得好!英雄不怕死,怕死非英雄!”

宗天武倏地摆出一个很古怪的姿势!

——金鸡独立,仰首向天,左手在前,右手在后。

陆飘的姿势更古怪。

——以手代足,腰向后弯,左腿向前,右腿向后。

龙城璧的脸色变了。

“天残地缺疯魔掌!”

背后三个黑衣人同时冷冷地说道:“你说对了!”

天残地缺是两个人的外号。

天残蓝无掌,地缺包世独,都是三十年前中原武林的大恶魔。

这两人天生残废,蓝无掌缺少一只手,包世独没有两腿,但他们创练了一套“疯魔掌”,横行江湖,未逢敌手。

天残地缺贻祸武林,已非一日,后来终于有人组成“歼魔队”,纠合江湖上绝顶高手十余人,向蓝、包二人大兴问罪之师。

结果,天残地缺被歼魔队的刀斧斩成肉酱。

但歼魔队高手十余人,也只剩下了四个。

天残地缺的疯魔掌,就此失传。

但三十年后,在这条杀人巷里,竟然又有人使用这种诡异绝伦的武功。

龙城璧虽然以前从未见过天残地缺疯魔掌,但此刻看见宗天武和陆飘的怪异姿势,便已知道他们已经练成了这套失传已久的武功。

陆飘格格一笑:“龙城璧果然有点眼力。”

宗天武冷笑道:“可惜他很快就会什么都看不见了。”

龙城璧的身子微微向后退。

陆飘以手代足,突然身如怪鸟,扑向龙城璧。

龙城璧向右闪。

但右面是墙,他只能闪开一尺。

就在这一刹那间,宗天武凌空一个筋斗,反手飞劈龙城璧。

陆飘的右腿,也同时踢了过来。

巷中地方狭窄,龙城璧的雪刀不易施展。

陆飘和宗天武的脸上,都露出了一股笑意。

那是杀人时的笑意。

他们已经把龙城璧逼到巷墙边。

龙城璧的刀已根本无法施展。

三人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宗天武的手已向龙城璧的脸上拍去。

这一拍之力,并不很大。

但宗天武却敢肯定无论是任何人的脸,都绝对挨不起这一击。

这一掌,是邪门的,是任何人都难以招架的。

龙城璧的俊脸居然连动都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宗天武杀人时的笑意已越来越甚。

突然间,龙城璧也在笑。

“宗天武,你输了!”

短短六个字的时间里,龙城璧的身子竟转换了三个方向。

左闪!

冲前!

向右跨出一步!

然后,反手一掌,重重的击在宗天武背上!

毒手套,疯魔掌!

宗天武的一掌也在同时加快速度,向前一拍。

可是,龙城璧已不在巷墙边。

所以,宗天武这一掌,只是拍在巷墙之上。

墙很厚。

宗天武这一掌,已把这道墙印了一个大洞,但仍未穿到墙的另一边去。

这道墙的砖,也比龙城璧想象之中坚实得多。

掌印深入墙中九寸。

宗天武的脸上仍有笑意。

但他的笑容已僵硬,他的脸就像一个在火窑里烧红的瓷瓶。

陆飘亲眼看见宗天武一掌拍下。

他暗暗喝采,他以为龙城璧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躲不开去。

可是,他还是估错了龙城璧,忽视了雪刀浪子潜在躯体里的惊人力量。

“叭”的一声,宗天武已被击中一掌,人却硬挺挺的倒下。

陆飘也在同一时间,挥出了最凌厉的一击。

陆飘身形如箭,刹那之间,已左七右八,一连踢出十五腿。

这十五腿出脚之快,确实惊人。

但龙城璧左臂挥动,就已把这十五腿完全化解开去。

陆飘的眼睛,陡地射出一股狠毒的光芒。

这已不是人的眼睛。

他的面目,简直比野兽还更狰狞。

他现在已存心拼命,不顾一切的又再冲了过去。

陡地。

飕!

风雪之刀急转直落,卷起一阵骇人的银芒。

陆飘闷哼一声,再踢一脚。

但这一脚已毫无威胁之力,而是垂死的挣扎。

他的胸膛竟已裂开。

龙城璧喟然轻轻一叹,回刀入鞘。

刀锋上本来有血。

但刀还未入鞘,血迹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陆飘颤声道:“这……就是……就是八条龙刀法?”

龙城璧没有回答。

他只是面容一黯,目光却扫落在后面三个黑衣人的脸上。

陆飘却在这个时候,像一棵枯树遇上暴风雨般,了无声息的倒下。

葛擎、宗天武和陆飘,是绿手门唯一余下来的三人。

他们不但是绿手门的高手,同时,宗天武和陆飘更练成天残地缺疯魔掌。

没有人知道他们如何练成这套武功。

从前没有人知道,现在没有人知道。

将来也是一样。

世间上的事情,开始的时候像个谜,到终结的时候,也像个谜。

找寻哑谜的结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自从宗天武和陆飘死后,天残地缺疯魔掌就真的失传了。

站在龙城璧身后的三个黑衣人,脸上都有一种诧异的神色。

龙城璧的目光,现在只集中在其中一人的脸上。

这人左手持刀,右手持剑。

刀剑合璧。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阁下可是天剑地刀,瀑影山人的高足易翊?”

黑衣人并不否认,微微点头。

龙城璧抽了口凉气,道:“瀑影山人乃江湖怪杰,八年前在下曾与他老人家有过一面之缘。”

易翊道:“这件事我知道,家师并曾与你对过掌,结果居然平分秋色,谁也没有占得上风。”

龙城璧道:“那是令师尊故意承让而已。”

易翊道:“阁下不必谦逊,龙心神诀乃龙家绝技,又有谁能轻易将你击败。”

龙城璧盯着易翎,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试一试?”

易翊道:“试什么?”

龙城璧道:“试一试你能否把在下杀掉。”

易翊摇头:“不想。”

龙城璧一怔,继而哂然一笑,道:“难道你不打算杀我?”

易翊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龙城璧道:“绿手门的三位高手已经死了,难道你不想替他们报仇?”

“报仇?”易翎仰天大笑:“我为什么要替他们报仇?何况,既然连他们都不能把你杀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甚至要白白赔上一条命?”

龙城璧一愕,冷笑道:“你倒坦白得很。”

易翊道:“家师生平以坦诚待人,名传天下。易某别的功夫学不到家师一成,但这一点倒学得九成以上。”

龙城璧朗声一笑,道:“好!难得金蹄堡中,还有像阁下这一号人物。”

易翊道:“龙大侠过奖了。”

龙城璧眉头一皱。

近年来,称号他为“龙大侠”的人越来越多。

但他不承认是什么“大侠”。

事实上,他也不像个“大侠”。

他只像个浪子——

一个到处流浪,喜欢喝酒、喜欢“多管闲事”的雪刀浪子。

易翊的话说到这里,突然把手中的刀剑,插回鞘里。

在他身旁的两个黑衣人,也把刀剑插回鞘中。

龙城璧又是一怔。

“三位果真并无动手之意?”

易翊道:“实不相瞒,咱们的武功俱不如葛擎、宗天武和陆飘,又岂会随便动手白白送死?”

龙城璧道:“既然如此,三位奉命到此,有何目的?”

易翊道:“咱们的任务,是看看葛擎等三人能否把你除去。”

龙城璧道:“现在他们都已变成了死鬼,阁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易翊道:“那是关于一个人的下落,要向阁下奉告。”

龙城璧道:“谁?”

易翊忽然笑了。

他的笑,并不是坦诚待人的那种笑,而是像一条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的奸笑。

龙城璧怒道:“有话快说,何必装模作样,吞吞吐吐的?”

易翊的笑声立止,换上一副冷酷的神情道:“简天痴现在已落在咱们手中。”

龙城璧脸色陡然一变。

易翊冷冷一笑,道:“简天痴曾要求卫空空帮忙,用猴子马参加马王大赛,目的就是那五万两黄金。”

龙城璧道:“简神翁欲夺取五万两黄金,是为了要建立起他组织里的基础,准备与金蹄堡一决高下。”

易翊道:“可惜到目前为止,简天痴仍然敌不过本堡,套一句老话,那好像是螳臂挡车,蜻蜓撼柱。”

龙城璧道:“简神翁已决意加强组织的力量,在在需财,那五万两黄金的奖赏,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的。”

易翊道:“宝马别院每隔十年,都例必举行一次盛大的马王大赛,而且奖赏都极具吸引力。”

龙城璧道:“神马天尊上官骥富甲一方,五万两黄金在他来说,并不是一笔巨大的数目。”

易翊道:“但江湖中人,又有多少人拥有这么多财富?简天痴垂涎这笔奖赏,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龙城璧正色道:“简神翁具有他自己的一套理想,绝非如你想象般的是个财迷心窍之徒。”

易翊嘿嘿一笑:“说得真动听,也难得卫空空居然答应简天痴的要求,愿意亲骑猴子马,替简天痴争夺那一笔奖赏。”

龙城璧面色一沉:“这些事别再提了,石九烧把简神翁劫去,意欲何为?”

易翊冷冷一笑:“马王大赛那一天,如果猴子马出赛,简天痴就会变成一只刺猬!”

龙城璧深深的吸了口气。

易翊双手一拱,道:“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易某告辞了。”

说完,与另外两个黑衣人掉头而去。

龙城璧目送三人消失在长巷的弯角中,并没有追赶。

不醉神翁简天痴被劫去,这件事是否属实?

龙城璧眉头紧皱。显然,他心中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并不乐观。

简天痴本已身中奇毒,现在又成为阶下之囚,后果自然更加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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