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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大漠雄主

欧阳锋与慕容筝回到了欧阳家,如今家里少了哥哥欧阳镝,就显得大是冷清。欧阳锋心道:如果白驼山庄的山君小人儿任一天敢来扰他与慕容筝,他就杀死任一天。如果他不来惹我,就任由他自去做他的便了。

白驼山庄却极是平静,远远看去,一场燹火只是烧掉了一片房屋,白驼山庄仍是白驼山庄,山庄里的人未散,山庄外仍是有人晨耕暮归,也仍是炊烟袅袅,没有什么动静,小人儿任一天也未前来惊扰欧阳锋。

那一夜,欧阳锋与慕容筝在一起、回来之后就不见了欧阳镝与白面罗煞,问起老仆老欧与丫头刺丫儿,两人都支支唔唔,说不清楚,只说是大公子告诉他们,他与师父要远去他乡,从此不复再见,要二公子与慕容姑娘好自为之。再问哥哥去了哪里,老欧与刺丫儿就一问三不知了。

欧阳锋也不再问,他既与嫂子在一起,就无法再见哥哥,两人见面,只是尴尬而已,岂有其它?他与慕容筝在一起,一到静夜中宵,两人亲亲热热,两情缱绻,直弄得人也疲惫,才静静躺在床上。慕容筝依偎在欧阳锋的臂弯里,心里好是甜蜜,原来男欢女爱,却也有无限乐趣,直叫人忘却生死。她双眼痴痴看定欧阳锋,像要把欧阳锋这人生生刻在心里。看着看着,就悄然流泪,泪水难说是爱是喜,是郁是怅。欧阳锋也是两眼望天,心里想着哥哥,他与师父白面罗煞修罗儿在一起,他是不是也会很快活?他们远离西域大漠,会不会找了一处农家小舍,耕织度日,两情欢洽,朝朝暮暮都在一起?

也是多日无话。

这日晌午,仆人老欧从井边打水,刺丫儿却在厨下剖鱼,两人说话,声音中也露欢欣。欧阳锋与慕容筝坐在屋内闲话,说些慕容筝在大漠恶狠狠待欧阳锋的事,竟然用绳索捆他,用沙尘迷他眼目,两人说罢大笑。慕容筝说道:“我要早知你是我相公,我怎么舍得用沙尘迷你?”欧阳锋也笑:“正因你用沙尘迷我,我才成了你相公。不然,你我又哪有这等缘份?”两人正说得心热,就听得厨屋内一声尖叫。这叫声大是骇人,听声却是刺丫儿。欧阳锋脸色一变,三步两步,跑至厨屋,眼见得老欧与刺丫儿,就大吃一惊。

只见老欧两手如伸入墨池,从手指直黑漆漆到了臂弯,两条手臂黑得发亮。老欧双手拼命甩动,似要把这黑漆甩掉一般,这黑漆看来很是古怪,任老欧怎样去甩,也是甩它不掉。老欧显然极是痛苦,嘴里呃呃呃怪叫,眼珠竟然红成血色,牙齿咬着舌头,竟把舌尖咬下半截,吊在嘴边。他看着刺丫儿,猛向刺丫儿扑去。刺丫儿一阵怪叫,绕着屋内什物跑动,不敢让老欧触到她身子。老欧一见欧阳锋进来,就舍了刺丫儿,向欧阳锋狂扑。欧阳锋也不防备,就让老欧抓住了他的两臂。老欧手劲儿极大,两手竟把欧阳锋抓得隐隐作痛。就见老欧手抓之处,把欧阳锋的衣袖蚀成了粉末,欧阳锋的袖口齐齐脱掉,从老欧手抓之处向下,竟是再无一点儿衣物。

欧阳锋叫道:“老欧,是我,我是二公子。”老欧却哪里分辨得出他是谁,只是像溺水之人,抓紧他的两臂,又怎么肯放手?欧阳锋正想运功将老欧挣开,就见老欧两手黑黑的肉开始掉落,须臾之间,老欧自肘弯以下,只剩下一条臂骨,下面带着五指指骨。刺丫儿一见老欧这个模样,吓得哇地大叫,昏倒在厨屋里。

欧阳锋正想提起老欧,就见他再也无声,人如一条口袋,昏倒在地。慕容筝这时恰好赶来,一见此情,也大是恐怖,她叫道:“二公子,你的手……”欧阳锋低头一看,老欧抓他手臂处,也有条条黑痕,像是老欧刚刚把墨爪涂在他臂上一般。欧阳锋从未见过如此剧毒,这毒性竟比小人儿白驼山君任一天的蛇笼之毒更是歹毒,一碰上身,肌肤全消,竟只剩下一条嶙峋臂骨。慕容筝正看见欧阳锋臂上黑印,大叫道:“小心,你中毒了!”欧阳锋心里骇然,不知自家的蛤蟆功功力是不是能抵得这邪毒,但只好安慰慕容筝:“你别过来,这厨屋里实是古怪。”

话未说完,就见刺丫儿嘻嘻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在厨屋绕步。刺丫儿边走边笑:“二公子,大少奶奶,你们看我,看我……”刺丫儿话也说不完全,就脸上痴痴迷迷,看着欧阳锋,说道:“二公子你和大公子喜不喜欢我?你们吃饭的时候才看我两眼,是不是饿了时才想我,一吃饱就不想我了?二公子,你看我,我也好身材……”说着,刺丫儿眼里痴痴,还媚笑着,一件件脱自己的衣服。当着欧阳锋的面儿,她居然不管不顾,连亵衣也脱掉。

慕容筝在门口叫道:“二弟,你看看她,别让她再脱衣服了!”

欧阳锋远远施力,向刺丫儿点去两指,这两指颇为激劲,正点在刺丫儿膻中、气海大穴。谁知居然没一点儿效用,刺丫儿若无其事,仍是脱光了衣服,痴痴迷迷,念念叨叨,直走向欧阳锋。

欧阳锋大是惊异,他一掌推出,想用一二成蛤蟆功力把刺丫儿推出去。这时竟看到刺丫儿眼中扑簌簌流泪,这泪不是泪水,竟是鲜红的血泪。待得再看,就见刺丫儿七窍流血,人先没了骨头,成了委顿在地的一堆血肉,再就连血肉也都不见,只在厨屋内地下有一滩血水。

慕容筝大是恐惧,啊的一声就扑向欧阳锋。欧阳锋见她扑过来,一手平推,用出一成真力,生生把慕容筝推隔在丈余之外。欧阳锋大叫:“别动!”

慕容筝站住,进也不能,退也不得。

欧阳锋大声叫道:“查自雨,你出来!”

就听得有一个稚声稚气的声音说道:“咳,你怎么知道是我老人家来了?欧阳锋,自从老毒物死后,咱们留云庄的主人是谁?你知道不知道?”

欧阳锋不理,仍是喝道:“查自雨,你出来!你在暗处用毒,却算是什么本事?”

那稚气声音却道:“欧阳锋,你完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在你的家里用的是什么毒?”

欧阳锋沉声道:你在老欧身上用的是‘黑丝雨’,中这种毒的人,一中之后,皮肤先成漆黑,两眼却是血红,总想去生吞东西,撕扯咬人。这毒中后不久,皮肤血肉都会变成一丝丝一块块脱掉。这毒最大症状,便是中毒之人一定会把自家的舌头咬掉。你给刺丫儿用的,却是一种叫做‘女人媚’,这种药既是媚药,又是奇毒。它最怪的是,如果女人中了此毒,一定会淫荡无比,如果与男人媾合,就可以延缓这毒性。但与之媾合的男人则必死无疑。”

那小孩儿的声音很是沮丧:“欧阳锋,想不到你还真得了老毒物的真传。你已经中了‘黑丝雨’毒,就是你有蛤蟆功,也得找地方运功逼毒,怎么能与我动手?”欧阳锋无话。

小孩儿吃吃笑,笑声不歇,但见窗扇叭的一声打碎,一团身影就滚了进来。再一看这人,果然是小孩儿查自雨。

欧阳锋冷冷而乐:“小师叔,你那些人呢?大师兄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小孩儿对欧阳锋道:“你知道不知道,留云庄里的人谁最坏?你要是不知道,我就告诉你。诸葛征是一个坏蛋,这老小子一向最是阴骘,他杀人时,得要你自家先买好棺材,得你自己挖坟圹。续文成呢,这小子更坏,他当面总是对你笑,背后下手却是最狠。这俩小子,你师叔我老人家怎么会跟他们同流合污?跟他在一起,简直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啊。”

欧阳锋听了半天,也听不出小师叔的话意,他避而不说诸葛征与续文成,莫非是他把这二人杀了?不然就是三人闹翻了,诸葛征与续文成一气之下便弃他而去?此中缘由,欧阳锋也无法知晓。

小师叔就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身上兀自穿着那件百衲衣,他贼忒忒地笑,笑得很是开心。他看着慕容筝,叹道:“不错,不错,你这样子呢,可也能做得留云庄的媳妇儿。你长得还真挺好看。就是这小子欧阳锋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何必跟他受苦?他也快死了,中了我的‘黑丝雨’,他就是不死,也两条胳膊没肉,只剩干巴巴的手臂骨头。你想一想,这有多难看,世上男人女人,谈情说爱,亲亲热热时,最常用的你知道是什么?”

慕容筝看他人小鬼大,甚是惊异,便作声不得。

小孩儿笑了:“你这人挺好看,就是笨。待我老人家来告诉你,最常用的不是别的,是人的手啊。你想一想,人家说爱时,都用些啥词儿?抚摸,是手不是?爱抚,是手不是?没手之人,鬼魅一般。你想静夜中宵,心血迭涌,极想亲热。点着红烛,放下喜幛,正想热络。突然伸过来一只手,你看它,影子不大好看,像鬼爪。再细看模样,吓得你头上走了三魂,脚下去了六魄。你还有什么心思,死的心便也有了。我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干脆跟我老人家走算了。”

慕容筝看着他,又惧又是好笑,这小小人儿,也就是十几岁年纪,他也想喜欢女人?

小孩儿对欧阳锋道:“欧阳锋,你让我点你三道大穴,我就给你解药。如果你不干,今天我就杀了你!”

欧阳锋再看臂上黑印,那抓痕犹在,触目惊心,他心道:只要有我一时三刻,这点儿毒伤却算什么?可惜这小师叔决不会给我一点儿时机,我却哪有功夫疗伤自救?如果我与他动手,他一定不会同我死拼,只是死缠蛮打,等我毒性一发,他再下毒手,这计确是恶毒。

小孩儿笑,说道:“欧阳锋,你在心里想着,如何对付我老人家,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一打,我便跑。你要不打,我便回来。你打不着我,我就等你。我等你就是两件事儿,一是等你要死了,我用化功大法把你身上老毒物六十年的功力拿来。二是等你死了,你这个俊媳妇儿,我得要,领她回家,让她半夜三更为我老人家暖脚。”

欧阳锋心里又气又恨,人家侮辱他,还没有什么,可是拿慕容筝做话柄,却让他怒火炽生,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心想我不做恶人,人家终要杀我。我是傻瓜,就乖乖听人家摆布。我得杀了他……

欧阳锋向前迈一步,小孩儿就向后退三步,小孩儿叫道:“欧阳锋,你可别过来,你走得快了,我就跑,我要是跑远了,有谁能给你解药?”欧阳锋不动,他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筝见机不妙,就回手拿过长剑,想与这小孩儿硬拼。欧阳锋喝道:“别动,他一身是毒,你一动,准就没命。”慕容筝犹豫,心内焦急,但听得欧阳锋一声喝叱,便不敢出手。

小人儿笑嘻嘻道:“果然夫妻恩爱,可你对这女人越好,我老人家便越是生气。我一定杀了你,我杀死你,要这女人。”

眼见得手臂上的抓痕愈来愈黑,愈洇愈大,看上去毒性似已要走向全身。欧阳锋心道:查自雨,你要有本事,就在这杀了我欧阳锋。如果你没这个本,事,来日方长,我一定宰了你,管你是不是什么师叔。但他再没时机想着杀人,自家尚且难保,哪里顾得杀人?欧阳锋缓缓坐下,对小师叔道:“师叔,我用蛤蟆功疗伤,你可不要害我。”说罢,真的五指向天,勾合日月,两手阴阳交互,闭目凝神,疗起伤来。

小师叔眼珠飞转,他想道:蛤蟆功虽是一门奇功,但也从未听说能闭目内视,不理外敌的。如果有了外人在侧,自家就一心内视,疗伤自救,岂不是找死?但他也吃过欧阳锋的亏,就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凑向欧阳锋。他笑嘻嘻道:“我杀你了,你真的不想动,我可要杀你了。”

欧阳锋闭目内视,视若不见,听而不闻。

小师叔就像在陷阱边徜徉的狐狸,想吃不敢,想弃不甘。他围着欧阳锋转了三圈儿,一边儿转一边儿念叨:“欧阳锋,我一式‘灵猫扑鼠’击你天灵穴,你玩完不玩完?哎哟,我一招儿‘昭君出塞’,给你前胸六大穴归阴、游魂、黑虎、血阻、斩命、捉命来上一下,你还哪有命在?我要是在你身后,哎哟,不得了……”小师叔两指骈点,直指欧阳锋后背,只要向前一送,欧阳锋就是一死。但他生性多疑,对欧阳锋也是心有畏忌,便不敢向前出指了。他想欧阳锋是老毒物的徒弟,老毒物一生,做事从来谨慎,不肯轻易冒险,欧阳锋怎会让他轻轻取命?他一定是有什么高招妙式不曾用出,如果稍有不慎,尸横在地的就不是欧阳锋,而是他小师叔查自雨了。

欧阳锋坐在地上,双股叠实,让地气从尾闾穴透入,走中椎,过双肩直透手少阴心脉,集蛤蟆功于双臂,只觉双臂很沉,好似靠上千百斤重物,难于提起。欧阳锋忽地抬起头来,两眼圆睁,向天一瞪,嘴里咕咕咕叫出声来。小师叔一听得欧阳锋学起了蛤蟆叫声,不由吓了一跳,心知不好,身子一飘,十几步快步,却是凤凰力身法,飞出一边。他心道:好险,果然欧阳锋仍有十分功力。刚才如若真的出手,此时怕已是无幸了。

欧阳锋睁开了眼,施施然站起来,突然看定小师叔,哈哈狂笑,他越笑越是得意,竟然笑得前仰后合。

小师叔问:“你笑什么?”

欧阳锋道:“我笑你太笨了,怪不得你长不大,也怪不得你斗不过我师父,原来你是个大笨蛋。你看——”

欧阳锋手一伸,一道黑血就走通里,过阴隙,寻神门,经少府,撞少冲,由指尖激射而出。欧阳锋如此这般,先左手后右手,把黑血逼出,再笑吟吟看着小孩儿。

小孩儿确是小孩儿,他把右手拇指放在口中,咬着,双眼瞪得圆圆的,盯着欧阳锋看。蓦地,他左手一拍脑袋,大叫:“查自雨,你这老混蛋哪,你这老混蛋!你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欧阳锋刚才一准是死了?你打脑袋……”他就比划一下,像要一砸欧阳锋的头,“他就脑袋开花!欧阳锋便死了!你点他大穴,他便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他两手都拿出来,啪啪凿栗,大是懊恼。他竟然嘤嘤细细的哭了起来:“查自雨哪,你真笨,你大傻瓜,大混蛋,你找了这么多机会,这回差不点儿成了,谁知道又完了……”

越说越是气恼,就捶胸大哭。

欧阳锋道:“你用不着这么哭。”小师叔突然住了声,刚才还是电闪雷鸣,这会儿就云雨顿收。他瞪眼儿看着欧阳锋,问道:“你说我不用哭?”欧阳锋道:“我宰了你,替师父报仇,你再哭不迟。”说罢,向小孩儿查自雨走去。

小师叔大慌,叫道:“王八蛋哪,王八蛋,小孩儿你还不出来!”

他纵身而去,跑得飞快。欧阳锋起身便追。追到门口,就生生顿住——

这一回,小孩儿并未说谎,门口确实站着一个小人儿,他就是白驼山君任一天。他见小师叔如烟奔逸,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欧阳锋已是到了眼前。

任一天仍是坐在一辆小小的车上,说他站着,也是那车太小,人坐凳上,也没有多高。任一天道:“欧阳锋,你逼人太甚!你夺走我的宝物,也就算了,竟然连我的房子也要烧它,我恨不能把你碎尸万段!”

欧阳锋看他,忽地心生恶念,就是这个小人儿弄得他总是难堪,把哥哥逼走,还屡屡前来抢人。如果今日不能杀他,又怎么能在这西域大漠驻足?他心中主意拿定,一定要杀死这小人儿任一天。

任一天道:“欧阳锋,我来找你,有一场赌与你,你愿意还是不愿?”

欧阳锋道:“你有什么鬼招数,说来听听好了。”小人儿傲睨欧阳锋,说道:“我有毒蛇大阵……”欧阳锋断然打断他,说道:“你那蛇笼子,根本奈何不了我。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小人儿任一天一笑:“你看——”他手里举着两条小蛇,小蛇缠绕指间,盘悬不已,看上去黑黑黝黝,体形极小,不甚起眼。欧阳锋一看大惊,这是西域大漠的一种怪蛇,其形小,体若铁线,头形稍大,身体坚韧,刀剑不伤。这蛇奇毒,一咬树木,饶是你树木再坚硬再是高大,也用不上一天,便得枯死。如若咬人,血行一周,立时毙命。欧阳锋看他手里竟然有两条这怪蛇,不由也大是惊骇。

小人儿一笑,说道:“你若能让这毒蛇咬上一咬,就此不死,我就死在你的眼前。一个白驼山庄便送了你,西域大漠主人也让你来做。如你不能,你走出西域,前去中原,再也不能回到大漠来。你赌是不赌?”

欧阳锋心道:我在西域大漠住了这许多年,我为什么要走?你要走开,自是你走好了。但心下又想,我不杀了你,你三番五回再来,终是阴魂不散。我宰了你,此生无忧,便有多好?

欧阳锋沉声道:“好,任一天,我与你赌!”

任一天一声长啸,却啸得与别人不同,他气促声厉,像是女人一啸。他手儿一扬,一条怪蛇就抖得笔直,疾如箭矢,直飞向欧阳锋面门。欧阳锋手也好快,两指一抖,叭地夹住蛇头,这蛇也颇是厉害,蛇头被制,居然也不畏惧,蛇身直甩过来,叭叭打在欧阳锋的脸上,却也很是疼痛。欧阳锋心里大怒,手里一用劲儿,蛇就无法再挣,只能在欧阳锋的手里乖乖就范。欧阳锋道:“你说如何做?”

小人儿任一天道:“把这蛇儿放你的臂上,让它好好咬你,然后再都坐下,一时三刻,看谁中毒最深,如果你比我更强,我自听你的好了。”

欧阳锋淡然道:“好!”

两人却再也无话。小人儿的手里也握着一条怪蛇,他说道:“欧阳锋,如果你后悔还来得及,我这蛇并不比蛇阵之蛇,就是天上神仙见了我这蛇,也会惧怕。你还是告饶,省得死在这蛇下,到时你定是后悔。”

欧阳锋只笑不答。

欧阳锋把这一条毒蛇举到了头上,让那个小人儿看清,他才把蛇放在自己臂上,让它咬噬自己。这蛇却不同于别的蛇,放于手臂上,它先前并不咬人,直待得在你的臂上一够久,才在手臂上轻轻咬了一下。

欧阳锋看着这蛇,就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这一口咬得欧阳锋的心里一麻,竟然浑身上下都是哆嗦。欧阳锋心道:好厉害的蛇毒!却不知是受不受得住?他对小人儿道:“我已经试过了,你是不是也得一试?”小人儿道:“好,试就试,却不会我就输了与你?”说着,小人儿就也把毒蛇放在自己的臂上,让它在胳膊上咬了一口。他也是身子一阵哆嗦,说道:“好,欧阳锋,你等着好了。”

两人都是坐下,小人儿却是有解毒药,他坐下后,迅疾无比,一粒药就扔入了他的口中。他看着慕容筝道:“慕容姑娘,你这一回又得跟我走了,你不是嫁与那个欧阳镝了么?怎么又与这个欧阳锋勾勾搭搭?你这人只要不与男人在一起,是不是就很难受?”

慕容筝要仗剑而刺,小人儿一声喝道:“慕容筝,你可得小心,如果你动手,我也动手了,那时我宰了欧阳锋,你可不要后悔!”

慕容筝一看,欧阳锋的头上正在冒出氤氲热气,他的眼睛紧闭,显然正在用他的蛤蟆功疗伤。她心下踌躇,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很快驱毒,如果欧阳锋不能很快将体内的毒逼出来,自己动手,万一不敌,欧阳锋就会死在这小人儿的手里。

慕容筝不敢出手。

这时,那小人儿咯咯笑起来。他站起来,看定欧阳锋,瞅他的脸,再看他的手臂,这次看得很细,他把欧阳锋手臂抓起来,细细看着,说道:“完了,你这一回算是完了。慕容筝,你的野男人要死了,你还不动手?”

慕容筝提剑欲刺,她心下又羞又怒,当真是想一剑刺死这小人儿任一天。

任一天却冷冷笑道:“欧阳锋要死了,欧阳镝又没了,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过人本事?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非宰了你不可!”

欧阳锋喝一声道:“住手!”

慕容筝果然听话,她咬紧银牙,恨恨地看着小人儿。

任一天笑道:“欧阳锋,我要杀死你,你正在疗伤,我按理不该杀你,但我不杀死你,我怎么会甘心?我杀死了你,西域大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小人儿任一天知道,欧阳锋前日连那蛇阵尚且不惧,对于这一条怪蛇之毒是不是能制得住他,小人儿也心里毫无把握,他决心杀死欧阳锋,免得夜长梦多。

小人儿对着欧阳锋就出手,他大声道:“我杀死你,免得我将来后悔!”

他一飞而起,两只手里都拿着一根小小的骨针,这骨针极是细长,细如发丝,长若人指。两根骨针指处竟然有许许多多的光芒在闪。这光在闪动,在慕容筝与欧阳锋的眼前直闪。

这七十二式巧妆针法果然厉害,在欧阳锋未动时,小人儿已经在他的眼前施过了十几式针法,这针在人眼前翻飞,看也看不清楚,在眼前堪堪飞过。欧阳锋不能不动,他身子向后一仰,人就退了出去。小人儿大笑道:“欧阳锋,你死定了,你如果再妄动真气,一定是性命不保!”

欧阳锋冷冷道:“任一天,你要是不守规矩,莫要说我不客气!

任一天再出手,这一次果然更急,两根针在欧阳锋的身前身后抖动,直逼得欧阳锋没有一丁儿退路。一边的慕容筝见了,大是吃惊,她一声娇叱,说也冲了上来,与欧阳锋一起,合斗这小人儿任一天。

小人儿的巧妆针法,实在是一种怪异的奇门功夫,他把两根针舞得风也似的,竟能在欧阳锋与慕容筝的头前飞舞,直是逼向他们的眼睛、头发、鼻子、双耳,后脑。这针法招招不离两人的头上,居然能一招一式都是飞向头顶,从不刺向别处。小人儿的身体很是小巧,他一施招,人就像是吊在欧阳锋与慕容筝的胸前的一个小小怪物,一直飞旋不已,式式都是直奔他们面门而来。

欧阳锋也是迭遇险招,他低头让过小人儿的飞针,看到小人儿的针直逼向慕容筝的眼睛,他大声叫道:“慕容筝!小心!”小人儿的飞针正刺向慕容筝的头,她一低头,一针刺在面门上,顿时血流如注。欧阳锋看到慕容筝被刺,心下大是着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只听得一声惨叫,慕容筝便再也无声了。欧阳锋看时,慕容筝正捂着头,鲜血却从她的手边汩汩流出。欧阳锋心内焦急,大声叫道:“嫂子,你怎么样?你却是怎么了?”

慕容筝不答他,只是呻吟。欧阳锋心知她受伤必是不轻,顿时恶从胆边生,他心道:小人儿,我不与你一样,放你一回,你却伤我嫂子,我不宰了你,让你再有机会活下去,岂不是罪过?欧阳锋却把那一条怪蛇一掷,这一掷力道何止千钧,直把一条怪蛇掷向一棵树上,这蛇笔直掷出,劲道又大,一条蛇便生生掷入了树里,再也没有一点儿活动的余裕,只能死死嵌在那树里。

小人儿一见欧阳锋双目炯炯,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心里也是骇怕,欧阳锋似是天生神力,让他有说不出的惊恐,他大声尖叫着,想起身逃走,却被欧阳锋一抓抓住,一把拎在了手里。

小人儿的手里仍是有两根针,一条蛇,他一声怒吼,这一条毒蛇就掷在了欧阳锋的怀里。欧阳锋却也不顾,把他抓了过来,吼道:“畜牲,你敢伤我嫂子?”

小人儿却想不到他的手会如此快,就瞠目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手里针直刺向欧阳锋的大穴,直奔他太阴、太阳、百会三穴而来。这一针却是又狠又准,一针如给他刺上,必会毙命。欧阳锋一身让过,手却再抓住小人儿,顺手扼住了他的脖子,生生把他提在了手里。

欧阳锋来看慕容筝,就见到慕容筝的手仍是捂在眼睛上,她低低呻吟,说道:“二公子,我的眼睛完了,我的眼睛完了……”说话时,言语中有无恨的悲哀。她的眼睛流血,必是不保了,她心中甚是悲凄。

欧阳锋道:“嫂子,你放手好了,我来看上一看。”欧阳锋随手封闭了小人儿的几道大穴,他把小人儿放在地上,再来看慕容筝,只见慕容筝还是捂住眼睛不放,他说道:“我看一看你的眼睛,是不是坏了。”慕容筝呻吟道:“我想它是被这小人儿刺瞎了”她的心里很是悲痛,如果她瞎了,岂不是成了一个废人?欧阳锋会不会嫌她?她心里很苦,总是有些难受,她轻轻道:“二公子,我的眼睛瞎了,我的眼睛瞎了,你看得见我,我看不见你了……”

欧阳锋慢慢扒开慕容筝的手,真就看到她的双眼血流如注,他大声叫道:“你睁开眼,看看我,你能不能看见我,你能不能看见我?”

欧阳锋心里也悲哀已极,慕容筝刚刚与他在一起,却只是有过那么几天好日子,他想他与这小人儿任一天动手,只是教训他一顿就是了,让他自家走开,再不来扰了自己。谁知道他一念之慈,却让慕容筝没了双眼。欧阳锋把慕容筝抱起来,他轻轻道:“嫂子,你好好呆着,看我宰了他!”

欧阳锋直冲过去,把这一个小人儿像一只鸡一样拎起,冲他冷冷笑道:“小人儿,你害了我嫂子,我得宰了你,我要让你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得……”

小人儿看他眼珠子红红的,人像一个疯子,两手撕扯着自己,把人抓得气也透不成。就骇得大叫:“欧阳锋,你放了我,我替你疗伤!”

欧阳锋道:“你伤了我还不要紧,你碰我的嫂子,我宰了你!”

小人儿却仍想分说,但欧阳锋哪里由得他分说?一抓抓住了的头,把右手空出来,两指平伸,直伸向小人儿的眼睛,他恨恨道:“你伤我嫂子两眼,我要你用两眼先赔她!”说罢两指出去,齐齐伸进了小人儿的双眼。

小人儿生生受了这一指,他大声尖叫,双眼也是流血如注。欧阳锋道:“好了,你没了双眼,也就算赔了我嫂子的眼睛。可你还得死!”

慕容筝听得小人儿也是一声惨叫,而且声音比她的叫声更是阴森恐怖,她就急急问道:“二弟,你把他怎么样了?”

欧阳锋柔声道:“嫂子,我把他的两眼也挖出来了。”慕容筝却是不声响,她恨这小人儿出手狠辣,但一听得欧阳锋也如法泡制,竟把小人儿的双眼也挖了出来,心里也大是惊骇。她心道:看来二弟真的是动了怒气,他恨死了这个伤我的小人儿,就把他的眼睛也挖了出来,但他就是把所有的仇人的眼睛都挖了出来,又有什么用处?我的眼睛也是不能再好了,她心里又伤心又难过,说不出的百种凄惨。

欧阳锋柔声道:“嫂子,我师父教过我,对天下人都不能太过于良善,我一向不以为师父的话对,但这一回我却有些后悔了。我要是早早就宰了他,怎么会有今天?”

一边为这小人儿推车子抬轿子的大汉见机不妙,就都想偷偷溜走,欧阳锋大声喝道:“走么?谁走就是一死!”

有一个大汉已经到了百丈开外,他心道:你终不成连我也杀死了,我只要再跑出几十步,连我的影子也看不到,你怎么杀死我?

他急急冲向树林。

但没等他跑出几步,欧阳锋一粒石子打出,石子破风疾劲,嘶嘶有声,直奔那大汉而去,打在那大汉的头上,直没入脑。大汉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再也不动。

欧阳锋大声道:“一个也不要动,谁动就是一死!”

众人果然再也不敢动,他们都直直地看着欧阳锋,看他如何摆布小人儿。

欧阳锋把慕容筝放在地上,他声音轻柔,说道:“嫂子,我处死这个王八蛋,我们再走,好不好?”慕容筝捂着她的眼睛,轻轻点头。欧阳锋把慕容筝放倒,让她躺在地上,然后再回身抓起了小人儿。

小人儿见势不妙,他大叫道:“欧阳锋,你不顾信用,你胜了我么?”

欧阳锋大怒,他怒吼道:“王八蛋,你是什么好东西了?你以为天下有什么好人不成?只有我嫂子,我哥哥是好人,你们都是王八蛋!我若放过你,天理也不容我!”

欧阳锋大声叫着,把小人儿抓在空中,他大声道:“你杀人没杀人?”

小人儿当然杀过人,但他此时被欧阳锋生生抓在空中,他怎么有时机说话?他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欧阳锋大叫道:“我撕了你,让你来生也尸首不全!让你做鬼也是一个残疾鬼!”

他一声大叫,生生把小人儿的左手扯下,小人儿大声惨叫,左臂血如泉涌。欧阳锋叫道:“是不是很好受?你杀人,人也杀你,让你好好尝一尝这滋味儿!”

欧阳锋又腾出他的右手,把小人儿的右臂也一扯,竟然也扯了下来,他吼道:“小人儿,你是不是得死了,你的白驼山庄是不是得归我了?啊?哈哈哈哈!”

欧阳锋人像是一个疯子,他哈哈大笑,声如狮吼,人站在那里,威猛如天神,真是一个恶人。那边的大汉们都是小人儿的打手,平日里作威作福,谁也不敢惹他,此时看得欧阳锋如此凶恶,竟然吓得一个个屁滚尿流,有一个当场吓得晕了过去。

欧阳锋满手都是鲜血,他把小人儿扯来撕去,最后竟把他的头也咔喳一声扭断。他提着小人儿的头,大声叫道:“还有谁同我动手,还有谁想同我动手?”

怪蛇蛇毒把欧阳锋的脸也变成漆黑,他的样子就更是阴森恐怖,欧阳锋大声道:“你们都过来,把我嫂子扶上那车子!”

那些大汉早就吓破了胆,见欧阳锋如此神勇,内力又大是惊人,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把慕容筝扶着,上了车,也不敢问欧阳锋上哪里去。欧阳锋大声吼道:“呆看什么,快走,上你们那白驼山庄!”

众人哪敢分说,都听他一声号令,向白驼山庄而去。到了庄子前,有人上去叫门,庄子里的人看到是山君的车子回来了,就也不敢怠慢,大开了庄门,让欧阳锋一行人进去。到了庄内,欧阳锋扶嫂子下车,就叫人都把庄子里的人喊出来。

满满地站了一院子的人,欧阳锋看着他们,双手鲜血,怒声道:“本来我不想惹你们,可你们的山君他却来惹我,我宰了他,我把他生生扯碎了!”

庄子里的人都是不敢则声,欧阳锋看样子威风凛凛,天神一般,谁敢出声与他作对。欧阳锋看着众人,说道:“你们的庄主死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主人,你们敢有人违我命令,我就活活撕了他!”

庄里的人都是唯唯,他们不敢与欧阳锋作对,既是他连威风十足的白驼山庄山君都杀死了,谁还敢对他说出一个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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