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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叔嫂奸情

白面罗煞与欧阳镝、欧阳锋带着慕容筝到了家,他们都知道这地方不能久留,回去告诉了老欧与刺丫儿后,大家都到山上去住。在白面罗煞修罗儿的冰洞下,有一片小小石屋,从前也许是赶荒人住的,更可能是一些在山上揽羊的人留下的住处,现在他们几个人住在这里,也好有一个照应。

慕容筝每日根本无心与他们在一起,她只是呆呆看着那山下,远处,有那白驼山庄,还有更远处的大漠。从这里向大漠望去,晴天丽日,看去十分遥远,大漠如烟,远远看不到边。慕容筝常常看着那远处,像是可能看到她的江南水乡,看到那静庵的一片檐影,看到那红墙青瓦,听到了一片梵唱。她的眼光呆呆怔怔,不离远处,且一望就是一整天,还不说一句话。

只有刺丫儿喊她去吃饭时,她才默默回来。

慕容筝一来时,看到了这里有六间小小的石屋,就自己住进了最小最破的一间,把门关好,到了晚上,不管是什么人,任谁去喊门,她也是不开。

欧阳镝并不去找她。

欧阳镝晚上自有他的去处。他时常在暗夜里坐在山上,想他的心事。月光清淡,照着一个身影,坐在那块背靠背的巨石下,他看着下面的石屋,久久呆坐着。

直到所有石屋的灯都灭了,他才会回到屋子里来。这时欧阳锋还是不会入睡,他会轻轻问他哥哥一声:“你回来了么?”欧阳镝照旧是不说话,只是坐下,再躺下入睡。

这一夜,欧阳镝坐在石块下,看着石屋,看着山下的白驼山庄,他心里想道:人这东西却也真是奇怪,看那个小小人儿,他居然把人当成一种可以收藏可以观瞧的玩物了,他能把人放起来,到了用时看时方才拿出来。他就心里没有一丝的不安么?他就平时想也不想这些活生生的女人么?他欧阳镝也怪,他明明有自己亲爱的女人,却不能天天与她生活在一起,不能去看她。她在冰洞里,天天也是寒冷、孤独,自己坐在这里,也是凄风苦夜,他就不能去抱着他的女人,和她说上一阵子情话,对她讲些自己的喁喁情话了么?

但他不能动,他怕,他有一些怕,怕慕容筝的眼神,他从慕容筝的眼里看出了一种平静的绝望。慕容筝对他很是绝望,她从来不曾想过他这个西域大漠的第一高手,会在这里失魂落魄。她也从来没有想到,她嫁与一个男人,这男人会在静夜出去,一夜不归,让他自己的妻子被人家掳走。她一定是恨欧阳镝,他一夜不归,让自己的妻子受尽人家的羞辱,她会再也不能饶恕欧阳镝,甚至会一生再也不同他讲话。

他正想着,就闻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气味,听到了这世上最温柔的声音。

“镝儿,你在这里做什么?莫非你不想回去与她在一起了么?”

欧阳镝慢慢抬起了头,他说道:“她不会再理我,她认定我有罪,她不会再理我了。……”

欧阳镝却也难于分说,他无法对慕容筝说此事,他能对她讲什么?讲他在那一夜里去了冰洞,只是伏在师父怀里,后来是师父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他一坐坐到了天亮了么?讲他在山洞里想,天下最亲的亲人应该是他的师父,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么?

白面罗煞修罗儿道:“镝儿,你好委屈,你是不是好委屈?”

怪的是,平日的欧阳镝沉默寡言,性情却也倔强,此时一见到了师父,一听到这一句平静的话,满心的委屈都化成泪水,哗哗流了出来。

白面罗煞把他抱在怀里,这两人的情感却是极深,在白面罗煞修罗儿的眼里,欧阳镝是一个孩子,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他非要女人的照应不可,如果没有一个爱他的好女人,他会生得无趣极了。但在欧阳镝看起来,师父却也是一个荏弱的女人,她一生的苦楚太多,不能再承受更多的苦楚了。两人在一起,大多是无话可说,坐在一起,动也不动,一坐就是整整一日。

白面罗煞修罗儿知他心事,轻轻说他:“镝儿,罪不在你,罪只在我,你知道不知道,如果那一晚上我不那样,你就会回去,就会回去看你的妻子。那样你就会帮你二弟了,她也不会……”

她要说的是,慕容筝也不会落入小人儿白驼山君任一天的手里,一切都只不过是少了他在家的一夜罢了。事儿平平淡淡,根本就没有什么了不起。倒霉的是,他在那一夜出来陪他的师父,偏偏就出了事,慕容筝被掳,家中被人家打得稀烂,一切都是他欧阳镝倒霉。他又复有何话说?

“镝儿,镝儿,你很心焦,是不是?”

欧阳镝的心里是很苦,他不知道他该怎么办。慕容筝天天一句话也不说,她不愿意与他在一起,让他颇感尴尬。

白面罗煞修罗儿说道:“镝儿,我看你得离开她,你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她?”欧阳镝摇摇头,他不再说话。

白面罗煞说:“你得让你的二弟与她在一起,你要不要我去说?”

欧阳镝看看师父,他知道要他自己与欧阳锋说这件事,他怎么样也说不出口。但这件事儿要师父去说,师父能说得出么?师父也是心有苦衷,她一个女人,怎么能向人家说出自己心里的伤处?

白面罗煞修罗儿道:“镝儿,只有这一个办法,我去同欧阳锋说,我现在就去同他说。”

欧阳锋正在石屋内练功,他的功力现在已经有极大的进境,他知道他的功夫现在已经可同当世任何高手一较高低,他的蛤蟆功已经比他的师父更强。他听得门外有人轻轻走来,这脚步声只会是哥哥或是哥哥的师父。欧阳锋听得这门响,就进来了这人。

果然是哥哥的师父,她轻轻走到了欧阳锋的面前,看着他,说道:“欧阳锋,我要与你说话。”

欧阳锋心道:哥哥的师父一向倨傲,她要与我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白面罗煞修罗儿道:“欧阳锋,我要与你说的这件事儿,与你们欧阳家大有干系。你是不是愿意听?”

欧阳锋道:“前辈是我哥哥的师父,但有差遣,敢不从命?”

白面罗煞的神气很是古怪,让欧阳锋也是捉摸不透,他看着白面罗煞,心道:看来,哥哥的师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要对我说。但她会有什么事儿对我说呢?莫非是哥哥他有了什么难处?莫非是哥哥的师父什么难为之事要说?

白面罗煞道:“欧阳锋,我曾对镝儿说,你将来必成大器,当时你要习武,我不愿意要你拜在我的门下。你可能有一点儿不解,认为我不让你在我门下学武,是有一些成见或是戒心。我当时与镝儿都是不好说,现下我可以告诉你,我与镝儿都在那冰洞里修习寒邪功夫,修习这种功夫的人都是有一个弱处,男人不能做一个健全的男人,女人也不能生育。且男男女女都不能媾合。这是我们的羞处,也是学我一派武功的缺陷。我不能对你说出此事,谅你一定会见谅于我。因为我也是女人……”

欧阳锋的心里闪得飞快,他心道:原来却是这样,哥哥的师父与哥哥都是修习了这种怪异的奇功,他们都不能做一个好男人好女人了。这岂不是糟糕?哥哥怎么从来不曾对我说过,他是不是不愿意对我说?但他的心头一闪,就想到了一件事,他想到了慕容筝。

慕容筝是他的嫂子,哥哥不能人道,嫂子却怎么办?难怪她老是郁郁寡欢,难怪她曾经一夜两次敲响他的门。她一个人天天呆呆看着天边,在想着她的江南,想着她从前的静庵,大概也是与此有关。

欧阳锋的心里不知怎么办才好。

白面罗煞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与镝儿已经是天下最亲密的人了。”

欧阳锋一时怔住,他不知道讲些什么才好。他的头脑也一时紊乱,他心道:哥哥的师父在说些什么?她说她与哥哥是最亲密的人,她不是与哥哥最亲密么?过去她是哥哥最亲密的人,但现在该不是了,因为哥哥有妻子了,因为哥哥是有家室的人了。她怎么会是哥哥最亲密的人?但他又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白面罗煞的话意。他看着白面罗煞修罗儿,惊异得话也说不出。

白面罗煞修罗儿笑,这笑声很是凄凉,她轻轻道:“你是一介书生,自然不知习武之人的难处。我来西域大漠,是因为我有一个仇人,他伤了我,我无法治疗自家伤病,只好呆在这冰洞内,靠那千年玄冰疗伤。有一天,你的哥哥掉入冰洞,我救了他。从此我们两人就无话不说,直至如今。我也是一个女人,你哥也是一个性情中人,两人心儿相悦,在一起十多年,怎么能不渐生情愫?他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我们两人都是活在这世上的残疾之人,同气相求,同病相怜,我们不惺惺自惜,这世上又有谁会可怜我们?这其中苦衷,想你也能明白。”

欧阳锋心内大惊,他自小与哥哥在一起,没了父母,哥哥就是父母,哥哥对他一向很少讲话,总是心里极有主意。欧阳锋佩服哥哥,以为哥哥是一个天生的男人,倔强脾气,几不可改。谁又知哥哥的本事都是因为有了一个师父,有这样一个行事阴险的师父?哥哥不能人道非他能始料所及,但现下一听,也仍是心中惊悚,哥哥如此,这一生岂不要很是悲惨?欧阳锋一时沉思默想,说不出话来。

白面罗煞说道:“本来,镝儿出手救慕容筝,也全是为了你……”欧阳锋忙问道:“怎么是为了我?”白面罗煞脸带凄凉:“镝儿告我,慕容筝姑娘对你极有好感,她很喜欢你。我愿意镝儿救她,也是为此。谁知你去中原,偏偏被那个老毒物慎独行劫走,生死未卜。我与镝儿特地赶到北疆,找也找不到你,我们看到了留云庄烧成了一片废墟,一堆瓦砾,却哪里找得到一个劫后佘生的人?我们灰心失望,就回西域。镝儿不知如何是好,是我劝他,要他娶慕容筝姑娘为妻。这缘由有二,一是慕容筝中了天下奇寒冰蚕之毒,如不驱毒,就活不了多久。二是你下落不明,镝儿又只身负你欧阳家的宗祧,为使你欧阳家香烟不断,镝儿不娶妻生子,又怎么办?”

欧阳锋听得惊骇,白面罗煞一席话,让他想也不曾想到,更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但他人也不笨,一听就听出了个中破绽,既是白面罗煞与哥哥都成了残疾之人,他们已不能人道,哥哥与慕容筝成亲,又有什么用?怎么能使欧阳家有子有孙,宗祧家室?

白面罗煞却也看明白了他的疑虑,说道:“欧阳锋,你下落不明,是我给镝儿安排一计,如果有机会,我将用偷梁换柱之计,找一个男人来,让他与慕容筝生子。”

欧阳锋听得忍不住,就问:“修老前辈,你说得这些主意,哥哥是不是全都知道?”白面罗煞苦笑:“镝儿性倔,如果我这主意他都知道,他怎么会答应?”

欧阳锋沉吟许久,他知道白面罗煞找到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事儿了。天下读书人,最聪明者莫过于欧阳锋这种人了。他能见微知著,举一反三,况他又是一个要做天下大恶人的聪明之人?他看着哥哥的师父,冷冷问道:“修老前辈找的这男人不会是我罢?”说话时语气已很是愤然。白面罗煞修罗儿蓦地笑了,笑得刺耳,笑得嘶哑,她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在月下闪光,她看定欧阳锋,冷冷说道:“为什么不是你?欧阳锋、欧阳镝本是一胞兄弟,你哥哥也是你,你也是你哥哥,你们二人又有什么分别?”欧阳锋不知如何回答这白面罗煞修罗儿,只是觉得她所思所想,大是怪异,此事做得让人匪夷所思。

欧阳锋在沉吟,依他心思,也真是左右为难。他喜欢慕容筝,知道慕容筝也有些喜欢他。但嫂子就是嫂子,叔嫂同室,这事儿又如何做得?

白面罗煞修罗儿突然昂头大笑,她那黑洞洞的双眼窟里流下热泪,她笑得凄惨悲伤,亦有些恐怖。

欧阳锋问道:“你笑些什么?”

白面罗煞道:“欧阳锋,你说你去留云山庄,做了北疆一绝老毒物慎独行的徒弟,是也不是?”欧阳锋答道:“不错。”白面罗煞冷笑:“据我所知,老毒物慎独行一生做下坏事无数,他最愿意做恶人,你做他徒弟,不是大恶,也是小恶。你这样子,连一点儿小事儿都不能从权,还能做什么大恶人?”

欧阳锋心中犹豫,迟疑不决。他想:哥哥就是哥哥,哥哥的妻子怎能侮戏?江湖恶人做得,但与哥哥的妻子在一起,这事也能做得?

白面罗煞道:“大宋朝日子不好过,百姓民不聊生,却偏偏比哪朝哪代都多些狗屁礼节。程颐程颢,还有朱熹,这三个王八蛋,自家美酒膏粱,三妻四妾,却给别人定下什么狗屁礼数。让别人听这礼数,守这理学陋规。你是一个聪明人,怎么要听这些?你愿意不愿意要慕容筝?你愿意不愿意要她快乐?世事男女,只要两情相悦,又管得什么其它?你要欧阳家有后,就得和慕容筝在一起。她身上冰蚕奇毒不能全解,你有神功在身,自能助她。你要是真喜欢慕容筝,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

欧阳锋低头寻思,却也百思不得其解。他是一个恶人,谁都能认定他。他用蛤蟆功杀死了他的师兄莽汉子石楚秀,又在丐帮长老聚会时杀死那一声不响的两兄弟,又在白驼山庄杀死大漠四杰。到了此时,欧阳锋生生撕裂双环祁怒,已是在心中酿成大恶。他根本不会在乎别人说他是非,但此事关乎哥哥欧阳镝,却让他无法定夺。他能去找慕容筝么?他能让哥哥的妻子成为自己的女人么?他这么做,哥哥会不会不情愿,他是不是一定得这样做?

欧阳锋也曾去过临安,也曾一游中原,也见过美女姝丽,但静夜辗转,思念女人,眼前浮现的都是一个俏丽的慕容筝。他不能忘怀大漠上两人的日日夜夜,更不能忘记慕容筝秀发披垂,冰肌玉肤坐在小人儿任一天的箱子里那神情。

慕容筝坐在石屋内,石屋清冷,只有残灯一豆。她呆呆坐着,不声不响,心中也不知想些什么。

欧阳镝推门而入。慕容筝看也不看他,也不说话。欧阳镝徘徊半天,说道:“我那夜是去了师父那里……”

慕容筝仍是不说话,连眼睛也闭上了,显是不愿看到欧阳镝,更不要听他分说。欧阳镝心里有话,不得不讲:“我去看师父,我与你成亲,已经五六日了,没去看她,我怕她寂寞……”

慕容筝还是不说话,但心中定有所动,眉目之间,微微耸动,好似有话要说,但仍无一声应语。

欧阳镝道:“果然我料不错,我那一夜心惊肉跳,我知道定是师父有事,我去冰洞,师父己经昏死。她不愿意再活下去,自闭经穴,躺在千年玄冰上,已是奄奄一息。我若去晚,师父就没命了……”

慕容筝杏眼一睁,大声道:“你师父,你师父,天天是你师父,睡梦里也是你师父!你要喜欢你师父,你和她成亲好了,你为什么要娶我?你喜欢你师父,你又何必喜欢别的女人?你离不开你师父,你娶我做什么?你不是一个男人,你怎么能娶妻?”

说罢恸哭,伏倒在石床上,双肩抽动,伤心不已。

话已至此,事已如此,却让欧阳镝说些什么?新婚之夜,女心惴惴,回头向壁,千唤不应。及得她爱心顿起,心迷神荡,想与男人好好亲热,从此相依相偎,生生死死都作一处。但男人突然不是男人,没了粗鲁,也无亲热,忙忙碌碌,没甚用处,只是汗水淋漓,没了男人的锐气。忙碌半天,女人越来越是沮丧,只是闭紧双眼,默然无语。男人就慌慌张张,不断地忙着说话。此时的女人只要爱抚,又哪里需要说话?这新婚一夜,两人都不曾入睡,女人眼中流泪,男人心里流血。

但此中情由,两人都掩在心内,谁能向人说道?宋时理学大盛,男女风流,只是偷偷在做,从来无人敢说。家中闺阃秘事,外人哪曾与闻?

欧阳镝与慕容筝都是心中凄苦,两人无话,也没有什么办法。

欧阳镝想上去抚慰慕容筝,他有时也想,他是该有一个妻子,白面罗煞让他娶慕容筝,他心内也是大大乐意,不然怎会有今日之事?他总是想,女人温柔,男人多情,他只要天天夜里抱着慕容筝,她就会心安。虽是自己骗自己,却也是想得好宽。欧阳镝伸手出去,要抚摸慕容筝,慕容筝突然尖叫:“你别动我,你别动我!”

欧阳镝自是不敢再动。

慕容筝心里凄苦,她此时才知,在大漠上,她百般折磨欧阳锋,是因为她心里喜欢。她在留云庄的人胜了欧阳镝要带走欧阳锋时,突然挺身而出,说欧阳锋是自家相公,那是她心中所想,一时吐出,决非偶然。她在白驼山庄看到欧阳锋宁可拼着一死也要救她,跳进蛇笼时,心里好生甜蜜。她逃江南,出静庵,要的就是在江湖上找一个知心男人,从此浪迹天涯,同栖同止。欧阳锋如今已是江湖一流高手,她如同欧阳锋在一起,他又识机,又有趣,人又风流,有什么不好?可自己抓了冰蚕,非但没能救成一俗大师,连自己也只好嫁与欧阳镝,这其中悲苦,却向谁人分说?

欧阳镝道:“我想告诉你,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我掉入冰洞,师父救我,从此我与师父相爱,已有十年。师父是我父母,也是我的女人,我是师父的徒弟,也是师父的男人。此中情由,我实在无法告你……”

慕容筝心中凄苦,欧阳镝说的话,她其实早就在心里隐隐约约猜得到,但无法想得实在,也不能说得清。如今欧阳镝自家说了出来,让她大是震惊。

欧阳镝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我二弟,你如果真的喜欢他,你可以与他在一起……”

慕容筝大怒,吼道:“你不是一个男人,为什么你要娶妻子,你喜欢你的师父,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师父在一起?你也不是个疯子,你不是害我,为什么这样做?”

欧阳镝看着慕容筝,见她怒起来,却也是秋波流转,妩媚动人,就不由得在心下有些酸楚,想想自己,却不由得悲从中来。他对慕容筝道:“我与你相比,真是自惭形秽,但我也真是喜欢你,不然我也不会答应与你成亲。你原谅我,好不好?”

慕容筝却只是流泪,再也不同他讲一句话。

欧阳镝呆得无趣,就慢慢走出了屋子。

他来到了自己的石屋,看到师父正在为他铺床,白面罗煞修罗儿的心思很细,一点点儿地把被子弄好,再轻轻地叠得整齐,弄得有棱有角。她看着被子,细细端详,说道:“好了,就是这样,石屋寒冷,镝儿用它,也还可将就了。”

欧阳镝看她,眼里就又流出泪来,他心道:看遍天下女人,只有我的师父最是疼我,她是一个女人,比世上的一切女人对我都好,做人不能做得坏了良心,我有了师父,还有什么别的心思?却见师父坐在那石屋床边,她轻轻把头依偎在被子上,她轻轻说道:“镝儿,镝儿,我是不是太苦了我自己,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尝过睡在被子上的滋味儿了。”

白面罗煞修罗儿说话时,竟然泪下如雨。

欧阳镝在外面看她,看她躺在被子上,一头银发飘散,她如醉如痴,在与被子依偎。欧阳镝看得心里凄苦,他心道:师父居在冰洞,十几年不知床榻滋味,此中凄苦,我该知道。他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他是该进门呢还是该站在这里。

白面罗煞却情知是欧阳镝来了,她不回头,只是轻轻声唤:“镝儿,是不是你?”

欧阳镝说道:“师父,是我……”

白面罗煞修罗儿说道:“镝儿,我与明荃相遇,是一时情迷,我与你相遇,使我情迷一生。镝儿,你能让我有机会再做一个女人么?我已经是久别不知床滋味了。”

欧阳镝走上去,轻轻抱住白面罗煞修罗儿的头,他轻轻道:“修罗儿,我叫你师父,你叫我镝儿,这不公平……”

她斜着头问:“你说,怎么才是公平?”

白面罗煞的模样很是可怕,她却偏偏沉溺于自己的情感之中,体味到自家真的是很温柔。欧阳镝看她,心里满是爰怜,他说道:“师父,你是不是对他说了?……”

白面罗煞修罗儿道:“不错,我是与他说过。”欧阳镝十分焦急,忙问:“他说些什么?”白面罗煞见他真是着急,就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说道:“镝儿,你何必这么自苦?你有慕容筝,就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我又老又丑,你要我做什么?你与我在一起,早早晚晚也会后悔……”

欧阳镝说道:“师父,我已同她说过,她……”白面罗煞修罗儿轻轻掩住他口,悄声道:“镝儿,镝儿,我求你,不去说她。”

石屋寒冷,静夜更是漫长,依稀星光,总添人无限愁思。慕容筝哭得泪也干了,就呆呆地看夜空。她心里空落落的,总在想着要做些什么,要把憋在心里的话向谁诉说。她想:我是不是该回江南,回到静庵中去,去听那古寺梵唱,去念那黄卷玄经,一想到静庵那冷冷清清的日子,慕容筝就心里难受,佛门净地,人也是活得没味儿。她从静庵中逃出,又怎能再回到静庵去?她慢慢走出石屋,看到空中月亮,竟然也是半爿,周遭也有乌云,这月景竟然极像她与欧阳锋在大漠时的那一夜。她痴痴怔怔,看得发呆,想到她与欧阳锋在大漠上的一些事儿,就忍俊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慕容筝想,反正是欧阳镝与他的师父在一起,自己今晚何不去找欧阳锋,与他闲谈也好?当下拿定主意,就推门直入欧阳锋那一间小小石室。

欧阳锋正在沉睡,便不能得知慕容筝进门。但学武之人,功夫精湛到了欧阳锋这种地步,真可以说是气走全身,神游体外了,虽是在睡,也是警觉。他突地觉得眼前似有人在,就身子一挺,直坐起来。

他一声喝问:“谁?!”

慕容筝轻轻一叹,她便去坐在床前,两眼直视欧阳锋,慢慢说道:“欧阳锋,你睡了,睡得好不好?”欧阳锋一怔,依稀月光却见慕容筝一双秀目瞠视自己,眼光黑漆漆的,说不出其中含义,欧阳锋就是一愣,答道:“我刚刚睡。”

两人却又无话。

欧阳锋是聪明人,听得哥哥的师父说起这事儿,便知三人情形极是微妙,哥哥喜欢师父,却也不厌慕容筝。师父喜欢哥哥,自然愿意慕容筝与哥哥分手。但慕容筝心思如何,欧阳锋却怎么知道?欧阳锋想知道慕容筝如何想法,总是叔嫂名份,难于启齿。

慕容筝却理理头发,左手食指绞动一绺秀发,把它绞乱,右手却一点点儿梳它,她问:“欧阳锋,你恨不恨我?”欧阳锋心下大奇,我何必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他一笑摇头,却不分辩。

慕容筝比欧阳锋更是聪颖。她敢从静庵逃出,就与一般女儿家不同。她敢只身在江湖上闯荡,自有她过人的本事。慕容筝心下一横:我何苦自戕,欧阳镝与白面罗煞修罗儿欺我,我却总有自家主意,终不会被他们害死。慕容筝主意拿定,说道:“欧阳锋,你闯白驼山庄,跳入蛇笼,也是为我,为救我一命,你不顾自己,我好生感激。”说话时语真意挚,真的是一片谢意。欧阳锋一笑置之。

慕容筝走到床前,呢呢喃喃:“欧阳锋,我在汴梁时,人家掳你,我说你是我相公,你记得不记得?”

欧阳锋点头,尽管是大漠上慕容筝戏弄于他,也曾在南去路上,慕容筝瞧他不起,欧阳锋都是浑不在意。但慕容筝在汴梁挺身相救,却令欧阳锋心里着实感激,想慕容筝一个姑娘家,居然能挺身而出,说欧阳锋是自己男人,这也要绝大勇气。

欧阳锋道:“嫂子,谢谢你救了我……”

慕容筝突然流泪,这时的慕容筝就不比平日,变更是柔弱,更是凄伤,更是楚楚动人。慕容筝道:“欧阳锋,欧阳锋,你叫我什么?谁是你的嫂子?”

慕容筝笑得凄凉,也笑得绝望,慕容筝话儿泉涌:“谁是你的嫂子,你哥哥他算个什么人?男人不能顶天立地,不能万般温柔,却如何算得上是一个男人?你哥哥是男人,我才会是你的嫂子。如果你哥哥是个白痴,我又怎么配得起被你叫声嫂子?”

欧阳锋想也未想,就打出一拳。欧阳锋自小没有父母,由哥哥带大,一切全由哥哥照料,哥哥便是父母。谁人说他哥哥不好,焉能不与那人拼命。听得慕容筝一声声说他哥哥的不是,欧阳锋心里自是大大不快,他慕容筝侮辱哥哥,不由分说便是一拳。

这一拳把慕容筝打倒在地。

慕容筝躺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欧阳锋,她的嘴角就有血在流。慕容筝冷笑,声音冰冷,也有几分凄苦:“欧阳锋,你打我,你真打我?!”

慕容筝如同人家吵架:“欧阳锋,你是不是就恨我?大漠之上,我把你捆起来,你是不是就想杀我?后来我嫁与你哥哥,你是不是更加不愿理我?欧阳锋你这个混蛋,你杀死我也就是了,何苦欺我?”

她冲上去,双手抓住欧阳锋的头发,把一支骨簪从欧阳锋的发髻中抽出,扔在地上,两手抓住阳锋的头发,一把抓散了头发,狠命摇着:“欧阳锋,快杀了我,你杀我啊!”

慕容筝揪紧欧阳锋的头发,把他揪拢来,两人眼儿对着,鼻息也近,眉眼两目相隔逾寸,慕容筝恨恨地看着欧阳锋,声音却俏俏媚媚,喜气洋洋:“欧阳锋,你杀了我,我心里一准快活……”

说完话,人眉儿蹙着,眼儿眄着,嘴儿笑着,眼儿闭着,只等欧阳锋出手。她说话声音悄悄,几近不闻:“欧阳锋,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欧阳锋人活偌大,却怎么见过这个?女人笑,女人俏,女人哭,女人闹,千般妩媚,百种风情,都在这一人身上。欧阳锋只觉得气血上涌,心里有十二分躁动,他声音嘶哑,说道:“慕容筝,你放开……”

慕容筝说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你不是一个老毒物么,你不是天下恶人么?你杀了我,省得你在大漠上还救我,你不管我,我岂不是早就死了,那又有多省心?”说罢,声音哽咽,像要泣绝,话也说不出,只有一双眼里闪着恨毒。

欧阳锋五内俱焚,他心道:慕容筝,慕容筝,你早点走开,你不惹我,好是不好?你要是不走,我又怎么是好?他身子也不敢动,两手哆嗦,像是脱力失功一般。可慕容筝仍扯着他的头发,这一撕扯在心,在肺,在肝,让他不能安稳。

欧阳锋一声长啸,这啸声中有许多焦躁,有极大不安。这一啸啸热欧阳锋的一腔心血,也啸迷了慕容筝的心。欧阳锋两只大手伸出,轻轻一抬,就把慕容筝平平举了起来,他眼珠通红,说道:“慕容筝,你快走,快走……”慕容筝被他轻轻巧巧举在空中,浑身也无着力之处,却怎么走得动?只是呆呆看他。

欧阳锋犹如一只困兽,把慕容筝横着抱了起来,他奔走如飞,在这小小石室内匆匆来去。他奔至门口,像只扑食的猛虎,把门顶紧,在四外撒目,见确实无人,才急急回身,把慕容筝轻轻放在石床上。慕容筝两眼睁得很大,看他。欧阳锋伸手一点慕容筝的穴道,慕容筝伸手拦他,话儿轻轻:“小人儿也点我穴,他也点我穴,你为什么也要点我?”

欧阳锋一愣,便住了手。

慕容筝说道:“欧阳锋,你喜欢我,是也不是?”

欧阳锋点头。慕容筝道:“你喜欢我,你就尽管喜欢,你不用点我的穴道,我让你喜欢我,好是不好?”

欧阳锋点头,他像一只野兽,急不可待。慕容筝说道:“你放下我,你慢慢来轻轻来,我等你……”说话时,唇也微微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欧阳锋就轻轻动手,他看得慕容筝的身体,真真是妙不可言,他在小人儿的屋子里,看到了坐在箱子里的慕容筝,今日身躺床上的慕容筝,更是让他心醉。他把慕容筝的衣服都脱下,看她。

慕容筝道:“欧阳锋,你看什么,难道你也是一个中看不中吃的男人么?”

一句话,说得欧阳锋心炽如烧。他盯盯看着慕容筝,扑向床上。

月光下,欧阳镝看着白面罗煞修罗儿,他的手在她的肩头滑动,白面罗煞修罗儿的肩头很是香软,让欧阳镝心醉神迷。

“他们是不是会……”女人一声叹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与他说话时,他的心动了……”

欧阳镝不语,他的妻子要与他的弟弟在一起了,他怎么想,个中心境,向谁分说?

白面罗煞道:“镝儿,你说,你喜欢不喜欢我?”她仍是用她的头发抚摸着欧阳镝。欧阳镝点头。白面罗煞说道:“镝儿,我要嫁与你,你娶我罢,好不好?如果你娶我,我就活下去,我们一齐去南方,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我做你的妻子,我给你做饭,烧菜,你愿意不愿意?如果你愿意,那就最好。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杀死你,把你放在冰洞。我然后也死,我们两人在冰洞里,生生世世在一起。”

欧阳镝笑了,他说道:“好罢,修罗儿,我依你,你看好不好?”

谁知道过了多少时辰,但仍是月明风静,空中却没了一丝儿的云影。欧阳锋与慕容筝醒了过来,他们知道,他们该看一看哥哥与他的师父了。慕容筝的手吊在欧阳锋的肩头上,她很累,也很是慵懒,她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做男人,她头一遭了解了男人的粗野,也头一回知道了男人的温柔。

她汗水淋漓,秀发披散,她的眼里闪动着光,她的脸因为快意而胀红,这贪恋欢爱的女人比平日更见娇媚。

她轻轻道:“他告诉我找你……我们干嘛要看他们……他们在一起,天亮了再去也不迟,你说是不是?你再抱我,再好好抱抱我……”慕容筝闭着眼睛。

欧阳锋坐了起来,他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慕容筝也只好穿衣服,她的手也有些不好用,哆哆嗦嗦的,许久也不能穿好衣服。

欧阳锋走到了哥哥的石屋,他想和哥哥好好一谈,但他什么也没看到,这屋子里没人。欧阳锋心慌,忙喊慕容筝,与她一起到了冰洞,两人跌跌撞撞进了冰洞,直落到了洞底。欧阳锋叫道:“哥哥,修前辈!”

没人应声,再也无人说话。欧阳锋心里顿时明白,哥哥走了,白面罗煞修罗儿也走了,他们两人从此会再也不在他们眼前出现,他们会找一个地方好好地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慕容筝的身子哆嗦着,她冷,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刚与欧阳锋亲热过,就再也没过去那样不怕冷的时候了。在这冰洞里,她觉得很是寒冷,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

她轻轻哆嗦:“欧阳锋,欧阳锋,我们上去,这里,不行,我不行,我冷……”

欧阳锋抱起了她,飞身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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