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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是女儿身

玉瘸子慢慢走上了楼。

这楼是北方大城叶城的的名楼,楼叫朔风楼,那意思是指这儿朔风凄吼。雪飘冰封时,别是一番北国景象。

朔风楼有三楼,楼内是一间极大的厅室,这楼柱不同于南方那雕梁画栋,是斜斜地咬来椎去的木柱,在木柱之间,吊着一盏盏铜碗,碗中点着油灯,那油灯都是一块块熊油烧炙而成的。楼内的桌子也都新奇,是用大大的圆墩切成寸厚的块块,再用铁箍箍住两边,防它裂炸开的。凳子也怪,是一块又一块的木墩。这些木墩极为奇怪,都是从大森林中挖来的虬欹树根,修成高矮一流的凳子,切出一个平面来,却也着实不易。

楼上已点了熊油灯,油灯都插挂在斜斜的木梁柱上、错落有致,象要呼呼烧着了那些木柱,但风吹油炙,木柱却没一点儿焦燎烧灼,细细一看,原来木柱上都涂上些长白山火山喷发烧灼石块变成的火山灰,这火山灰粒粒均匀,用它刷上厚厚一层,木柱自然不畏火烤了。

玉瘸子上楼之后,先向四外众人行了个礼,随随便便目光一扫,算是向众人都打了招呼,便轻轻松松落座。坐下之后,再向四外撒目,看这一次的聚会都有些什么人。

这是天下最大的珠宝石买卖,每年只有一次,玉瘸子是这次买卖的召集人。

买卖做得大,人就不很多,每一次最多十五个人。

玉瘸子一看,十五个人都稳稳地坐着,都用眼睛向玉瘸子打上那么一次招呼,然后就各做各的事儿。

玉瘸子知道这十五个人都是谁。这十五个人可能互不相识,因为他们大都是易容而来的人,他们不想让别人认出他们,他们怕被别人认出而惹出麻烦。十五个人中既有买主,也有卖主,买主与卖主都静静等着玉瘸子开口。

他们都漫不经心,象在这酒楼上闲打发时间,有一个白脸书生在不断地往杯中斟酒,偏偏斟了又不喝,另外一个老者在用手掌抚摸这桌面,桌面很粗糙,因为它只是截出的树截面,当然不光滑,他抚摸这桌面,象抚摸着什么宝物,不厌烦地摸。其实如果他手下那桌面是宝物,也早被他摩挲得没了光泽。另外有一个戴面罩的人显然是个女人,她只是把一柄短剑放在桌上,慢慢用左手食指去叩剑鞘,仿佛在执意告诉别人,她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柄剑。

这十五个人每一个人都是江湖上名震四方的人物,不然就是他们的管事。

玉瘸子一笑:“今年又来了,多谢!”

玉瘸子多一个字也不肯多说,他并不是不想多说,是因为他早已明白当着这些人他没资格多说话,他必须把他的话减少到最少,一个字一个字地减,减到不能再减的程度。

众人中有的点点下颏儿,权当对他这一句话有了答复,更有的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没一丁点儿表情。

玉瘸子在心里直骂娘,这些王八蛋,一听到玉瘸子打招呼,忙不迭地就跑了来,但又都根本不把玉瘸子放在眼里,只想着这些要成交的宝物。玉瘸子恨死了他们。

但玉瘸子脸上带笑,那是最亲切最谦卑的笑。玉瘸子的脸上总挂着这样的笑,他不怕被别人瞧不起。

玉瘸子道:“第一件宝物,比往年强些……”玉瘸子一顿,他想让这些人都明白,他玉瘸子今年总是比往年强些:“是一柄剑。”

玉瘸子一挥手,就慢慢走上来一个青衣剑袖的女人,她双手捧定这柄宝剑,慢慢地在这十五个人中间走,她走得很慢,又走得让这十五个人依次可以看清这一柄剑。这是一柄很不起眼的剑,剑鞘坏了一处,在剑正中,连鱼皮鞘带鱼皮内的铜鞘都象被什么东西生生咬去一半,如果再狠一点咬,这一具剑鞘就会被拦腰咬成两断。被咬裂处没了鱼皮,也没了那铜铸剑鞘,只露出黑黑剑身来,剑没一丁点儿光华。剑柄很粗糙,后面被铸成一个圆圆铜环,这不象是剑身柄环,却象是大刀刀柄的系环。

捧剑女人不停地走,只要没人开口,她就要一直走下去。她走得风姿绰约,但可惜这些人都盯着那一柄剑,却没人留心她的风姿。

戴面纱的女人食指一伸,她要开价。

捧剑女人就停在了她面前。

“三千两。”

她一开口,就为这口剑定了一个价,三千两白银,就买这一口黑黝黝而没一点儿光华的破剑?

捧剑女人待她吐口,就又开始在十五个人面前走动,只不过这一次走得更慢,姗姗而行,飘然曳步,却似足不履地,脚下无声。

一个虬须汉子一抬头,捧剑女人站住了。

“六千两。”

这叫价显然是在跳涨。戴面罩的女人不再看剑,任由这女人捧剑在身前走过,她象旁若无人,再也不肯对这柄剑吐口了。

就开始了叫价,你争我夺,最后一跳,到了三万七千两。

再无人要价,这柄剑就以三万七千两归了那虬须汉子。

那汉子见再无人争夺这剑,心中也是欢喜,转身回头,冲身后那跟随之人点头,随从便从怀里掏出银票,数了三十七张,把它放在玉瘸子面前。

玉瘸子确是大家,手指一弹,三十七页纸就整整齐齐落在了桌上。

玉瘸子一揖带笑,说道:“这位大爷买了此剑,在下这里替卖主谢了。但不知这剑有什么来历,让您花了三万七千两买去?”

那虬须汉子冷冷一笑道:“这剑是一柄宝剑,如果诸位读过史书的话,当记得古书上记载这段故事:问鼎的楚子使人在山之阳铸剑,剑成两口,雌剑莫邪,雄剑干将,这两柄剑一系佩在秦王赢政腰间,一被古人坠于太湖水中。后秦王赢政渡海,见水中游出一条大大的青龙,青龙矢矫飞腾,吞波吐雾,在水里波涌弄浪,使得船不能行。秦王问随舟方士如何办,方士答道要秦王把腰中宝剑掷入水中,青龙自去。但秦王赢政不愿,他一向认定他手中的和氏壁雕成的玉玺和腰间这一柄干将宝剑是秦王朝的镇国之宝,怎么肯把这剑轻易抛掷水中?于是大怒,令舵工升帆打棹,直向青龙冲去。不料青龙身子曲旋一绕,龙头便扑向秦王赢政,秦王拔剑不出,被龙头咬住剑鞘。左右卫士一见秦王危急,便一齐出手,持戈攻向青龙,金戈打在龙角上,铿锵炸金石声响,青龙一慌,转身而去。秦王慌忙起身,松开剑柄。不料这时剑身一歪,这一柄剑马上坠入大海。轰隆一声炸响,象天崩地坼,远远船上众人,便看见从海中升起两条青龙,矢矫翻腾,翻波弄浪而去。秦王腰间只余下这剑鞘,这柄剑鞘,便是当年被那青龙咬坏的。如果此鞘是干将剑鞘,那么这一柄剑必然是干将,否则就是雌剑莫邪了。”

众人听他一番叙述倒也听得十分有趣,便有人这时插言道:“这位大爷真是渊博,但这剑鞘又怎知它不是后人作伪造成的,又怎么知道这剑鞘内的破剑是不是假货呢?”

虬须汉子一笑道:“青龙咬过的剑鞘是真,这是因为铜经龙口一咬,中段一截已经变为金质了,你细看这没了皮鞘的剑,铜溶于金,金溶与铜,却也没有比这剑鞘溶得这般好,看也看不出分界来的。干将莫邪宝剑又有一绝,是这一双剑的剑鞘是一乌一白两蛇,当年阳山大火,直映半天,直待剑成了大火敛光,当日在中天时,雄剑成了,从炉中取出,便有一乌蛇直跃而上,直逼剑师,剑师以为妖孽夺剑,便忙中递剑,向这条乌蛇刺去,不料乌蛇蛇信逼到柄剑,要咬到剑师时,他才心中一慌、宝剑坠地。心中却是吃了一大惊,认为这剑必被乌蛇携走,谁料宝剑落地,却是咣当一声响,那一条乌蛇不见了,变成了乌龙鱼皮鞘,好好地包裹着这剑。那柄雌剑莫邪出在夜中,一天天光顿收,阳山有光华如月光泻地;却与明艳月华争辉。此时从旁边又来一条白蛇,其身也长,反比那乌蛇更粗,它不象乌蛇那样匆忙,只是头顶红珠,直向莫邪宝剑吞去,从锋尖一直吞到剑锷,将莫邪宝剑吞进腹中,又把这红红的蛇信直伸向剑师之手,剑师心中震惊,这一次却不放手,只见那长长的蛇信将剑锷护柄刺破,从中直伸向剑师手内,及至那蛇信入手,便觉这剑变成冰冷,又转瞬变暖,是那在蛇顶上一枚红珠燃燃欲烧之故。剑师知这蛇之冷,但有一颗火珠在顶,就让剑师可以握得住这柄宝剑。蛇双眼很圆,瞪着剑师,竟从这眼中流出一滴,两滴,三滴浊泪来,泪滴在剑柄上,白蛇身子僵直,渐渐变成为一柄白鱼皮鳞状的上好剑鞘来。由这古剑传说,是说那一乌一白两蛇是吞了剑才成龙的,所以才有赢政渡海弃剑的故事,那两条龙就是干将莫邪,就是一雌一雄两条龙。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但干将莫邪是做不得假的,如果用一柄破剑,决插不进这剑鞘中去,那剑鞘颇具灵性,怎么能变成藏垢纳污之处,怎能随便插入废铜烂铁?”

众人就喝了一声彩,暗自有人心中称奇。都知道有古剑干将莫邪,也都知道干将莫邪的古时传说,但这剑师铸剑,蛇吞剑化成龙的故事却是头一次听说。而且所听秦王弃剑的故事也不象这虬须汉子所言,故事传说中是,秦王挥剑欲斩那蛟龙,却手中的剑竟也化龙,两龙扬鬣振翔而去,从此江湖上人不复见到干将莫邪。古人云此二剑干将莫邪齐出,天下大治。干将出,天下乱;莫邪出,天下出邪事,多瘟疫。此剑是干将,自然主江湖上群雄斗智,吴越争雄这一壮观场面了。

说毕,众人见那虬须大汉一扬手,便从捧剑女人手上夺过此剑,手儿一抖,那剑鞘便直飞向天,插在顶棚圆木柱里,兀自颤抖个不住。

他一视手中的剑,马上神色大变。

众人见他吃惊,皆以为他所说不实,一定是遇上了假剑,但见他神色肃然,突然仰天大啸,声音洪亮,震得这楼柱也簌簌在抖。

虬须大汉叹道:“天啊,天啊,这是何苦?这是何苦?这又是何苦?”

他说完这话,人身子一斜,身姿竟然极好地向楼梯一滑,人转眼间就下了楼,出了这朔风楼。他人已去远,尤还可闻他那似隐似无的长啸之声。

虬须大汉的随从忙向楼下跑去,渐渐追得远去了。

插在顶棚圆木柱里的剑鞘也不见了。

楼内众人不知为何这虬须大汉突然色变,又匆匆携剑而走,便都注目着玉瘸子,希望能从这个精明伶俐的人口中打探到一点儿消息,可玉瘸子只是一笑,摇了摇头便罢,对这买剑大汉竟不置一词。众人无奈,只好不再寻思,专心来做这玉瘸子的买卖。

玉瘸子笑道:“第二件宝物,却是一只杯子。”

他一挥手,就又出来一个美女。

这美女全身红衣,似要人注目她手中所捧的那一块青漆古盘上的一只杯子。这身衣服极怪,让所有坐着的人以为这美女已全身着火,火势熊熊,直烧旺在她身上,火苗形状也怪,成各种奇异形状在她身上焚烧。再细一看,她身上并无一点儿火影,而只是身上那件衣服被杯子折光所致。

众人就喝了一声彩。

玉瘸子道:“就是这么一只杯子,诸位看好,也给上一个价。”

玉瘸子做这买卖,无一件不是珍品,也无一件在江湖上没有来历,照规矩他从来不向众人说明这宝物的用途、来处和它的典故,货卖识家,你不认识,就不买它好了,自有那些识货之人一一叫价提价。而且至最后卖定,玉瘸子也有“三不问”:一不问买主姓名家门;二不问宝物携往何方;三不问此宝物如何处置。象刚才问虬须汉子那一问,已然隐隐有犯忌之嫌,虬须汉子本可以不予答复,在场诸人也不会以为怪。但好在玉瘸子刚才那一问只是问宝物的识别方法,问那宝物的出处典故,就也不算犯大忌。

玉瘸子照旧不讲这杯子的好处优长,只是让众人开价。

美女在众人面前缓缓走行。

这杯子成蛋青瓷色,却又象要全燃烧崩炸裂,飞成无数碎片。烧崩的裂瓷状态如各色火焰,形态奇异生动。

这是一只怪杯。

白脸书生突然道:“我出三十两。”

这叫价格外怪,显然是向玉瘸子挑剔,也是对他这珠宝之会的污辱,在玉瘸子手中,有上万上万的银子买货还怕不够,三十两的生意他也会做?这是羞煞人了。

玉瘸子却不羞不恼,只是望定这只杯子,恍若无闻。

众人心中都一奇,都知道这三十两叫价实在荒唐,但没人还声。那一身火红衣服的美女就婷婷玉立,站在白脸书生面前不动。除非有人再叫,否则她就只好站在白脸书生面前。

奇的是,等了半晌也没人叫价。

没人叫价的缘由,不是这杯子只值三十两,而是没人敢同这白脸书生叫价。

白脸书生冷冷一笑,对玉瘸子说道:“看来,你今年又是弄来了一件赝品。不然为什么这里放着十四位大行家,竟然没人对它有一点兴致,只凭我一个人叫价,用区区三十两银子就买下的东西会是什么好东西?”

白脸书生脸色甚傲,他看看玉瘸子,又挨个儿看看余下的十四人,他明白这十四个人的底细,他们都知道他,都知道他是白脸狐狸苍天仇。

没人想惹他,没人敢惹他。

他年年来这儿赴会,年年只用区区三十两银子夺去一件宝物。他欺负玉瘸子,但每年只欺负他一次。

没人敢同这白脸狐狸苍天仇叫价争物,除非你不要命了。他这人不光心狠手辣,且又心思缜密,这在座的一十四人,虽大都是易容而来,但没一个人怀疑,只要白脸狐狸苍天仇想叫出你的名字来,他就会一一把这十四个人都点明姓名,数说家世。

他清楚所有人的底细。

玉瘸子每年都憋气,他恨不能冲上去,活活咬死这个白脸狐狸苍天仇,但他是主家,是买卖主家,决不能干一件莽撞之事。他只是向白脸狐狸微微一笑,说道:“看来还是苍公子运气好,用三十两银子就买去一件宝物。”

白脸狐狸苍天仇很得意,他并不在乎玉瘸子话语之中那讥讽之意,玉瘸子算什么?只要他年年能给白脸狐狸贡上一件宝物,让他说上几句讥讽话又有什么关系?

白脸狐狸哈哈一笑道:“好,好,如果没人加价,这件宝物我可就要了。”

众人无语,分明没人想找麻烦。

这时,那个一直低头不语的女人突然说话了:“等一等!”

众人愕然。

这女人头戴面纱,是个头一次在这场合出现的女人,她是一个新来的人,她一定不认识白脸狐狸苍天仇。她不知道她这么一喊,很可能把她自己的命都喊没了么?

女人吐声清脆,十分果决:“我看这是一件宝物,卖三十两也太便宜了些,我愿意加价至一万两。”

话一说完,楼上便是一片嗟叹之声。

众人并不是不认宝物,也不是不想买此宝物,只是这中间碍着一个白脸狐狸苍天仇,就让他们不敢再吐口要价。如今见这蒙面女人一吐口便是一万,知道她这是认真要价,也明白她这是不惧那白脸狐狸,就不由得赞叹出声了。

白脸狐狸一惊,愣了一愣。

他一上楼,心中就自然有数,在座这些人,虽然人人都遮了面色,换了打扮,但都是一些旧相识,也没什么厉害人物在内,只有这一个女人是新来之人。他对这女人不以为然,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

不想正是这女人同他争价。

玉瘸子脸色冷冷,心里却快活得要死,有人同这白脸狐狸争价,而且争价的又是个女人,这怎么不让他心花怒放?

但玉瘸子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二人叫价。

白脸狐狸冷冷一笑,回道:“一万一千两。”

女人道:“两万两。”

白脸狐狸道:“两万一千两。”

女人道:“三万。”

白脸狐狸道:“三万一千两。”

女人仍不愠不怒,轻轻吐口道:“十万。”

众人就又轰地议论有声了。众人之中自然有识货之人,认得这一只杯子是火烧杯,是帝喾时代的一只杯子。据传说,世上任何火苗形状都俱在这烧杯的裂瓷形状之内,这自然是天下一绝。而且这杯子是天龙门掌门人东方既白的宝贝。他怎么会把这一只杯子卖出,十万二十万两银子,东方既白会瞧也不瞧,他怎会为了这区区十万二十万两银子卖掉此杯?

但众人也愿意见有人同这白脸狐狸争价,因为他们心中也忌恨此人在这珠宝聚会之中那一霸道行径。

他们心中愿意那女人能赢。

价钱叫到了三十万两。

白脸狐狸心中愠怒,脸色自然就不好看,他冷冷叫一声:“三十万零一千两!”之后,就冷冷一笑道:“如果姑娘能把这一件宝物让我,就足感盛情了。”

他这好象是哀求之语,其实语意之中却有威胁之意。他想让这女人就此罢手,否则弄成一个不了之局,他也很难堪,他既恨这女人,却又不能在这次当众同女人动手,那样就丢了他的名份,他只好同这女人这样叫下去。

那女人轻轻一叹,声音也十分轻柔,她慢慢说道:“苍公子,恕我不能答应你,这火烧杯我一定要了。”

白脸狐狸苍天仇心中顿生烈火,她竟敢视他若无物,说她一定要这只火烧杯。这就让他又气又恨。

苍天仇冷笑道:“如果我一定要这只杯子呢?”

那女人不回话,只是冷冷一笑,这一笑让白脸狐狸苍天仇极为震惊,显然这一笑是十分蔑视他,这女人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女人一声呼唤,便有身后的随行人上前,把一沓子银票放在正中桌上。

这时公然与白脸狐狸叫价。

银票有一沓子,都被用一柄玉石镇尺压住,放在桌上。

女人冷然道:“苍公子真心要这一只杯子,为什么不拿出银子来?”

白脸狐狸苍天仇暗暗吃惊,他虽然脸上仍然在冷笑,但心里却有点忐忑不安,他每次到这聚会时,从来不带许多银两,他不用带许多银两,他只要霸走玉瘸子一件玉器,让财大气粗的玉瘸子破一笔财,他带一点银两就够了,何必带那么多银子赘手?

他兜里没银票,用什么同这个女人较量?

他见众人都注目看他,明知这一次弄不好要塌台,心里越发咚咚敲鼓,就凑上去对一个老头说道:“笠翁,劳驾借我银子。我要与这女人赌斗。”

那个被称为笠翁的老人是聪明人,刚才见那女人放银票,便知道要遇上麻烦事,知道这个白脸狐狸一定不会在身上携带银票,他一定要向在座这些人挪借。老头儿马上想到了自己。他恨不能在楼板上凿一个洞,连头带身子一下钻了下去。他不愿借钱与这个白脸狐狸苍天仇。他倒不是怕苍天仇借了银子不还,他知道苍天仇这人做事虽然极为决绝,但还讲信用,借人家的银子一定会马上归还的。但他是怕得罪这些来赴这珠宝大市的十四个人,怕得罪这个玉瘸子,他更怕得罪这个敢同白脸狐狸较量的女人。这女人既然敢同白脸狐狸较量,她就一定有所恃仗,她不怕白脸狐狸,她就一定比这个白脸狐狸苍天仇更为可怕。

但苍天仇可不管他低不低头,他直呼这老头笠翁,直开口向他借用银子。

叫笠翁的老头儿只好点头,他明白,他如果摇头,他一家人在三日之内会全都没了性命。

他怎能不点头?

笠翁的银票很多。

桌上,一边是四十九万两,另一边是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银票是笠翁的。

老头儿心中暗暗叫苦,为了怄气,这个白脸狐狸同那女人都疯了,这只火烧杯虽然是一件宝物,但它至多也就值十万两银子,可如今这二人没边儿抬价,使这一只杯子竟值了五十万两银子,这岂不大大便宜了玉瘸子,岂不大大便宜了那个在暗中的卖家?

谁是这只火烧杯的主人?

恐怕只有玉瘸子知道那个人是谁。

笠翁在暗中扯了扯白脸狐狸的袖口,他这是告诉苍天仇,他怀中的银票已经都放在那桌上了,他兜里已经一文不名了。

苍天仇心中一哆嗦。

他明白他这一回败了,而且败得很惨。只要那个女人再掏出一纸银票,只要她再放桌上一万零三十一两银子,他白脸狐狸苍天仇就算载在这里了。

他的眼里没了光彩,他看见那女人的一只纤纤玉手伸向怀中,向外掏出一沓子银票,那些银票都是朱砂色的。

朱砂色的银票少见,都是每张一万两。

他明白他栽了,他头一回栽在这个从来也未曾相识的女人手里。

他象一只鼠,一只灵鼠,这女人是一只猫,一只很凶很凶的猫。

女人的手在玩弄那一沓子银票,她象在玩弄苍天仇,她要让苍天仇的心体味到一点儿绝望。

众人也明白了那结果;都心里暗暗高兴,他们从笠翁那神态中看明白了,苍天仇这一次要栽,要栽在这个女人手中。

他们会很快活。

可那女人竟在这时刻喃喃自语起来:“不对不对,这么一只火烧杯,虽然说是一件宝贝,却说什么也不值那五十万两银子呀。何况要买它的是江湖上人人闻名的白脸狐狸苍天仇?咱就让了这一回,好不好?”

她象是对自己讲话,又象是对她身后那随侍的女孩儿讲话。那女孩虽然很俊俏,但显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该在这场合随便搭言,于是就什么话也没讲,只是笑了一笑。

白脸狐狸苍天仇以为这女人这时猛省过来,就心中一阵子急跳:好,好,你才知道白脸狐狸苍天仇是得罪不得的,这才好……”

女人吐口道:“既然这一只杯子苍公子一定想要,咱们何必要凑趣买它?就让苍公子携此宝物,趁兴而归,岂不更好?”

众人只好叹一口气,这女人自愿放手,让这个白脸狐狸苍天仇最后得势,众人自然心有不甘,但女人毕竟是女人,她心怀怜悯,却不知这苍天仇只是一只老虎,你又有什么办法?

白脸狐狸苍天仇心头一松,笑着起立,向众人一揖道:“多谢各位成全,在下要走了。”

众人之中,有的只好向白脸狐狸苍天仇答礼,看在江湖行事之礼上,人都不敢得罪他。

苍天仇向随从人一挥手,随从之人便上去,小心翼翼接过红衣女孩手捧的那一只火烧杯来,苍天仇向笠翁一礼道:“多谢笠翁美意,使我未能当众出丑。”

笠翁一笑还礼。老头儿心中忐忑,也许这一次交下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白脸狐狸苍天仇,可是不是得罪了江湖上更有名头的人物?他心中十分不安,脸上就没有一丁点儿喜意。

苍天仇道:“明日正午之前,五十万两银票当送至府上。”

笠翁点点头,他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白脸狐狸苍天仇来到这女人面前。

他嗅到了一阵阵兰麝之香。

他恨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不光敢于同他在这当众叫价,而且逼得他用五十万两银子买了这只火烧杯。

他恨死了这个女人。

苍天仇笑道:“姑娘果然是大量,苍天仇在这里谢过了。但不知姑娘姓名,可否相告,让我也算明白这一次是谁让我如此出丑?”

女人道:“我本来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这里还有十四个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苍天仇道:“好,也好,咱们后会有期。”

他转身向外就走。

他再也不想在这里停留,他要走,他还有许多事儿要做。

可有人叫住了他。

“苍公子,苍公子请留步!”

他站住了。

桌上的银票已经被收起来了,桌上空空的。

叫住他的是玉瘸子。

玉瘸子的脸上没一丁点儿表情:“苍公子,你想不想知道这卖火烧杯的人是谁?”

苍天仇站住了,他愣在那里。

众人也都愣了,他们不明白玉瘸子为什么说这一句话。

火烧杯是天龙门掌门人东方既白的喜物,东方既白还在,这一只火烧杯却来到了江湖之中,这事本来就很奇怪。得杯之人为了避那东方既白之寻,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能够当众讲出是他卖的这一只玉杯?莫不是这个玉瘸子想开玩笑?

但玉瘸子这人从来不开玩笑。

白脸狐狸苍天仇当然想明白他这一只火烧杯买自谁手,就问道:“是谁卖的这只杯子?”

在场的十四人都无语。

显然他们不是卖主。

就听见了一个极清脆的声音:“苍公子,这只火烧杯是我的,我要卖掉它。我只想卖三四万两,没想到苍公子如此慷慨,竟用五十万两银子买这么一只杯子,这让我可是受之有愧了。”

说话的正是那个女人,那个同白脸狐狸苍天仇争价的女人。

众人一声惊叹。

白脸狐狸苍天仇象被雷殛了,呆在当场。

他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要戏他。

他一向与女人无仇。他一向喜欢女人,他一向认为他从来不亏待女人。这个女人他从来没见过,她为什么要当众出他的丑?

他这次栽了,栽得很苦,很惨。

他白白多花了四十多万两银子。

如果不是有这个女人,他可以用三十两银子就从这聚会中拿出一件珍宝。他只要记住,早一点下手,在头两件、三件时就下手去拿,那时一定不是这次聚会的最好宝物,玉瘸子自然也就忍了,不会不给他白脸狐狸苍天仇这一个面子。他这一次也这样想,就看中了这只杯子,没想到会杀出来一个女人。

偏偏是一个女人。

女人让他也怄气,偏不肯败与她。

他胜了,就中了这个女人的圈套。

苍天仇满脸怒火,他恨恨地盯住这个女人。

他恨死了这个女人。

但他什么话也讲不出。

他只冷笑,转身向外走去。

他要等着,等这次聚会一散,马上宰了这个女人,决不让她再多一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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