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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悲喜难诉只有哀

孔雀静静地坐着。

女人只要静静坐着,就心中一定有事。

她在想什么?

那天她把剑逼近落魄书生,将那一柄天地之剑的剑尖直冲落魄书生的后背。

她只要一用力,落魄书生就此了账。

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了落魄书生祁震这一号人物了。

她的剑始终刺不出去。

她怎么能这样杀他?象落魄书生这样一个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会死得这么窝囊?他该去同郜亦天一搏而死,他该在江湖上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事儿,让江湖人对他刮目相看。落魄书生砸匾额、破楹联的事儿,确也叫孔雀叹服。

孔雀把手里的剑抛掷在地上。

她不能就这样杀死落魄书生。

她坐在这个男人身前,看着他,等着他醒过来。

后来,他果然醒了。

他醒时,懒懒地看她:“我以为你会趁我睡觉时跑了呢。”

孔雀道:“我没想跑,只是想杀死你。”

落魄书生道:“为什么不杀?”

孔雀恨恨地吼:“我不杀你这个王八蛋是想让你死得象点样儿,你那睡相太难看,死了也吓死个人,你下一回睡时要我杀你,就笑着睡,别弄那呲牙咧嘴的样儿恶心人!”

落魄书生一笑。

他心中有些温暖。孔雀不肯杀他,是她已经下不了手杀他了,这对于他岂不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他向孔雀笑,是窥透了她的心事的笑。

孔雀脸色绯红:“别看我,你别看我,你那鬼模样一看我就让我心慌。你别看我,只看你自己好了。”

落魄书生沉思着。

他当然不能只看他自己,他没法儿看他自己,又面对着这么一个漂亮女人,他怎么能舍得不看?

这一夜,他又搂着孔雀,要她自己睡。

孔雀也睡不着。

她脸色绯红,欲语又休。

落魄书生看着她。

孔雀话语悄悄:“你以前……也这么搂过女人么?”

落魄书生想了想,摇了摇头。

孔雀又问:“你搂着……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时,想不想?”

落魄书生又点了点头。

孔雀一叹,她不明白这个男人。男人都是急煎煎的,为什么要抱着一个女人,却不能与她在一起快活,男人的心就不熬煎?

她睡不着。

她头一回觉得被男人抱得浑身燥热。

“放下我,放下我!”

落魄书生就放下了她。

让她自己睡,落魄书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一觉醒来,夜色已深,落魄书生仍默默坐着,看着她。

她问:“你为什么不过来睡?今晚儿你可以好好睡一睡,我今晚儿决不会杀你。”

她那神色极认真。

落魄书生摇摇头。

孔雀赌气道:“好,好,你不睡,我也不睡。”

两个人就坐着。

落魄书生就问孔雀,问她为什么那么恨男人。

孔雀告诉他,凤凰手下的人都恨男人。

落魄书生一笑:“你和她们不一样。”

孔雀一叹,她是与她们不一样。

夜色之中,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心又有些相近,却又有些遥远。

孔雀给落魄书生讲一个故事,一个女人痴心盼情郎的故事。在那一片沙滩之上,她天天在等,天天在等,一直等到了翠鸟来的那一天。翠鸟告诉,那个男人跟了凤凰,做了她的奴才。

他的那些誓言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话象沙滩上堆起的山一样不可信。

这就是男人。

自从那一次告诉他以后,落魄书生沉默了。

他明白了孔雀的病因。

她咬牙切齿,但又拿那个男人没办法。那个男人已经是凤凰的人了。

落魄书生抚着她的头:“你等我三天,好不好?”

孔雀笑:“我等人还会等三天么?我还能相信男人么?”

落魄书生道:“我要去办一件事,你等我三天。”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孔雀在等他。

这是第三天,第三天的黄昏。

她并不指望他回来,但心中又盼望他会回来。一到了第三天,她的心就咚咚乱跳。

如果他不回来,她就该走了,她该去找凤凰,告诉凤凰她在这儿的一切。

但他应该回来,他让她等着,等他三天。

男人的话还可信么?

她不敢上屋前坐着,她只好在屋里躺着,她知道她躺着时,可以平静一些。

黄昏了,她没点灯。

这时,响起了一个人声音。

“你为什么不点灯?”

她马上坐了起来,这是他的声音,他回来了。

她不回答,她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

他点亮了灯,看见她满脸是泪,坐在床上。

她哭什么?为什么要哭?

他没问,只是笑一笑。

落魄书生说道:“我去了那湖上,到了沙洲那儿,见到了百灵、山雀儿,还见到了这个男人,我把他杀了……”

落魄书生解开衣包,包里赫然是一颗人头。

这是那个白脸狐狸苍天仇。

孔雀呆住了,泪水哗哗流。

她哭了起来:“谁要你杀人,谁要你去杀人?你显什么威风?用得着你去杀人么?”

她哭得很伤心。

落魄书生静静地看着她哭。

她哭了很长时间。

落魄书生走出去,站在小溪旁。他象又看到了那个赤裸躺在溪水之中的孔雀。

孔雀极美,也极冷。

他是不是能得到孔雀?得到她的心?

孔雀看着白脸狐狸苍天仇的头哭,她很伤心,这个男人让她恨,也让她爱,后来没了爱,只有一腔恨,恨也让她忘不了这个男人。落魄书生这么做,是想让她忘了这个男人,彻底忘了世上还有一个白脸狐狸苍天仇。但她能忘了这些么?她能够忘记她在沙洲上一日日望眼欲穿那期待么?

是这个男人唤起了她的激情。

是这个男人弄没了她的激情。

他死了,死在落魄书生剑下。

落魄书生就是落魄书生,他是一个男人。他这么想着,白脸狐狸该杀,就把他杀了。他不怕凤凰,不怕那些手执一柄女儿刀的姐妹们。

他是不是伤了百灵和山雀儿?

“我没伤她们。但我告诉了她们,让她们转告凤凰,让她从今再也别找你,如果她们再来找你,我决不客气……”

孔雀猛回身,脸气得通红:“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又是一个白脸狐狸么?你凭什么要管我的事?我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管好我自己!”

落魄书生一出手,孔雀闪了几闪,还是没闪过去,他抓住她的手:“我不管别人,只管你!你从今天起,就得听我的,你不听我的,我叫你每天受苦……”

孔雀的眼里闪出灼热的光:“好啊,落魄书生,你为什么不试试?”

她突然跌坐在沙滩上,哭,哭得很伤心。

屋里很静,孔雀与落魄书生默默坐着。

他们已无话可说。

孔雀收拾好了她的行囊。她要走了,她依然要到凤凰那里去。她不想离开凤凰,她也不想跟落魄书生走。

落魄书生也无话可说了。

就准备这么静静地坐等天明。

叭——,叭——,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孔雀突然站了起来:“她们来了!”

她的神色中没有一丁点儿快活,反倒有些不安。

门叭地被推开,走进来了五个女人。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凤凰。

她仍然是一身黑衣,仍然是戴着面纱。

她们都默默看着两人。

凤凰说道:“落魄书生,想不到你竟会杀了我的人……”

落魄书生冷笑:“我没杀人,只宰了一只狐狸。”

凤凰冷冰冰:“他就是我的人,你明白不明白,这男人很有味儿,你杀了他,我有点心疼……”

落魄书生笑了,他明白,凤凰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因为她这个人如何重情,只是她想给孔雀一些刺激就是了。她不满意孔雀,她想伤害孔雀。

孔雀这时神色大变,但她仍默默坐着,不动。

凤凰笑道:“孔雀,你说你要杀了这落魄书生,看来情形不妙啊,你杀不了他,他也杀不了你,你们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就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

孔雀一叹:“我杀不了他,他根本就不想杀我。所以两个人到今天都还活着。”

凤凰咯咯笑:“好,好,就怕两个人从今天起,就有一个活不成了,那时你又能怎样办?”

落魄书生冷笑:“我还没想死。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孔雀默默起立,她对凤凰说道:“你让他走,我死!”

落魄书生忽然一声长啸。他朗声而笑道:“好,好,祁震活到今天,也有了一个红颜知已,宁可让祁震走出,她甘愿死去的女人了,这让我说不出有多高兴啊……”

孔雀的脸色忽阴忽晴:“你快活么?你高兴么?”

她话音未落,手中已有了一柄薄薄的女儿刀,她身子一纵,向祁震刺去。

这一下变得突然,祁震不及猝防。

他本可以躲开,但他没躲,只是瞪眼看着孔雀。

孔雀这一刀恨看要刺在落魄书生身上,她又回手一转,把小刀刺向她自己胸前。如果孔雀向落魄书生刺这一刀,他疾忙躲开的话,他就根本不及出手,只好眼睁睁看着孔雀把这一柄刀刺入自己的心窝,但他在孔雀那一击一刺时没动,就有了机会。他身子疾掠,飞过孔雀身边,叭地弹指,把她手里的那一柄女儿刀弹折,半柄刀身嗡地飞出,不知飞向哪里去了。

孔雀脸变了颜色,她的这一柄女儿刀又折了,而且是折在凤凰的眼前。

落魄书生笑道:“孔雀,孔雀,你已经要跟我走了,你也不再是她们之中的女人了,要这一柄小刀有什么用?她们难道还会给你来一次‘百鸟之啄’么?”

孔雀呆住了,只是怔怔地望着手中这半柄刀。

凤凰冷笑着:“孔雀,孔雀,每一次凡心不褪,与男人纠葛极多的都是你……”

她这句话既是悲叹,又是后悔。她是不是后悔没在那一次“百鸟之啄”时就处死孔雀?她是不是懊悔她善待了落魄书生?她是不是懊悔她赠与落魄书生那一柄天地之剑?

凤凰抽出古剑,这是一柄湛庐之剑。

她要与落魄书生祁震一战。

落魄书生祁震明白,他这一战凶多吉少,他更明白,这个凤凰之所以用这些女人行事江湖,必然有极大的阴谋。她想做什么?她为什么要赠天地之剑给祁震?如果她真的是郜亦天的妻子,真的是天下第一美人许媚儿,她就决不会愿意祁震胜过她丈夫,难道她还恨她自己的丈夫不成?

凤凰慢慢走上来,她手持一柄湛庐之剑。

落魄书生不动,手中有一柄天地之剑。

两个人凝如峙岳,在等那一刹时的杀机。

落魄书生突然一叹。

凤凰持剑在手,冷冷一问:“你怕了?”

落魄书生道:“有人说,你是凤凰,也有人说,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许媚儿。如果你只是凤凰就罢了,如果你也是天下第一美人,那可就糟了。”

凤凰冷哼一声道:“什么糟了?有什么糟糕之处?”

落魄书生道:“郜明死了,死在你的那个男人白脸狐狸手下,他放了一只鸽子回去,你丈夫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是不是?他如果知道了你想让别人杀他,你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凤凰冷笑:“果然是落魄书生,这话说得好。但那一只鸽子已放了回去,有没有郜亦天来找是我的事,你马上死到临头了,为什么不想想你自己?”

她唰地掣出宝剑。

这是一场恶战。

落魄书生的剑法无双,但凤凰也不弱,且她又有些摸清了落魄书生的心思,就时时据守,一柄剑舞得风雨不透,让祁震无法进攻。落魄书生的一柄剑极快,快得让人看不清他的路数,只觉得那一柄剑在身边挥舞,剑气重重,刮得凤凰脸上面纱时时飘飞。她只是稳稳防守,却也不是落魄书生的对手,几十回合之后,渐渐身法迟滞。

另外四个女人这时一声唿哨,竟把孔雀围了起来。

孔雀不动,她不想与这些女人动手,她们都是她的姐妹,为什么要同她们动手?她是这些姐妹中功夫最高的,如果不算凤凰,她可以击败她们任何一个人,就是这四个人一齐上,也只能与她打成平手。

但孔雀没动,她宁可死,也不同这些女人动手。

四柄女儿刀指向孔雀的要害。

凤凰忽然厉声一喝道:“祁震,你再不停手,我要她们杀人了!”

落魄书生身子一震,他停了手,把剑掷在地上。

凤凰的一柄剑指向了他。

落魄书生慢慢回过了头。

他看见了流泪的孔雀。

“你何必掷剑?你这一掷剑,就只有一死了。你为什么这么傻?”

落魄书生向她一笑。

凤凰的剑尖不离落魄书生的咽喉。

她是不是想杀死他?她是不是明白她如今有了一个最好的机会?她如果杀死了落魄书生祁震,杀死了孔雀,郜亦天在江湖上就没有对手了。她可以高枕无忧了,她再也不用担心落魄书生祁震会坏了她的事儿。

祁震闭目,等着一死。

凤凰笑了,她笑得很阴森:“祁震,祁震,我是女人,一个被男人爱过的女人。我当然明白男人这时想什么,不然我就是一个大傻瓜了。落魄书生,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你就可以领孔雀走,任你们是到天涯海角,我也不再去过问。好不好?”

落魄书生道:“什么事?”

凤凰道:“杀死郜亦天!”

落魄书生呆了,他愣愣地看着凤凰。他一时竟怀疑起白脸狐狸苍天仇的话来了,他那话对么?如果她真的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许媚儿,她为什么要杀郜亦天?是为了做寡妇,没了丈夫么?

落魄书生沉吟道:“好,我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谁?”

女人沉吟一下,就慢慢摘下面纱。

果然是她,是那个天下第一美人许媚儿。

孔雀已被带走,沙滩上只有凤凰与落魄书生祁震。

她轻轻一叹:“你是不是有些吃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要别人杀死郜亦天?”

凤凰的脸色很苦,她象是回忆起她的日子,她不堪,她寂寞,但从无人可诉。

她会向白脸狐狸诉说么?她会向江湖上那些吵吵囔囔的人诉说么?她不能,只好一个人承受。

郜亦天喜欢独处。他总是呆在他那间静室之中。

许媚儿总是冷对良宵,静默看月。

她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

她到江湖上去奔走,去为别人排忧解难,是因为她的忧愁无法可解,她的难处实在羞与人说。

她静静地等着;等着江湖上有风波,等着有人会打败郜亦天,或者杀死他。

但郜亦天实在太强了,江湖上没人可以打败他,没人可以战胜他。有郜亦天在,江湖上就没有风波,她盼望风波,盼望有人会打败郜亦天。

凤凰对落魄书生盈盈而笑:“我带孔雀回去,当然不会慢待她,但你一定要与郜亦天一战,无论是胜是负,我都答应你,孔雀归你,你们远走高飞好了。”

凤凰的神色很是淡漠,她冷冷看着落魄书生,问一句:“你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很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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