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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死亡

郭免看着方顿走进来,他心道:如果方顿想要他们逃走,我便杀了他们,同时也杀了方顿。

方顿的车慢慢回到他的屋子里去了。

方顿的屋子在院前面,那里是仆人住的,但是方顿乐意住在那里,他说,如果谁有事,可以很快找到他。

方顿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方顿说,他不需要桌子,但是记账记事得用桌子,他就也接受了。他的桌子上从没有一字一纸,除了那些记事的帐簿。他的椅子也很空闲,平时他很少坐。

方顿坐下来,他对自己说道:“很可能桑木头会死,他会死在郭免的手里。”

可是,桑木头如果逃走,他就不会死在郭免的手上么?他也会的,他也会死在郭免的手上。

当方顿不是郭免的对手时,桑木头就必死。

方顿对他自己说:“他死就死,干我什么事儿?莫非我还要为他的死流泪么?”

他躺在床上,他对自己说:“不管别人,你只是你自己。”

但他还是流出了泪水,他的泪水很多,流得无声无息。

郭免让殷没与怨复我都走开了。他说:“雷天,你等我一等。”雷天在等着,郭免说道:“我要你看看我如何杀一个人。”

雷天忽地惊叫道:“盟主,我不是那个什么方三,我不是!”

郭免笑笑,说道:“我也知道你不是,你急什么?”

雷天叹一口气,说道:“我天天担惊受怕,几乎差不多要认定我自己就是那个方三了。”

郭免哦了一声,说道:“好,过几天我就找出那个方三来给你看。”

郭免坐在桌旁,他的手按在桌上,只见那块大理石的山水云雾图桌面碎了,碎裂成一片片,像是有人用十几把大锤锤击了桌面,它碎成了几片儿。

来人了,他是桑木头。

郭免说道:“请!有人敢来找我一斗,我佩服你!”

桑木头指着他,说道:“小子,没人敢叫你小子了,你是不是有一点儿不大舒服?”

郭免说道:“是。”

桑木头说道:“我与你决一死战。我要死了,只求你一件事,你是盟主,想必会一言九鼎。”

郭免说道:“你肯定一死,你说吧,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好了。”

桑木头说道:“我要死在你手,我要你放过我的徒儿与外孙女儿、女婿。”

郭免说道:“就是同你住在破庙的那三个人,毛丫头、方八,还有那个一阵风?”

桑木头看着郭免,看来郭免不简单。他长吁道:“不错,你答应不答应我?”

郭免说道:“我答应你。来,喝酒。”

酒是好酒,是皇宫大内的好酒。

郭免说道:“我派人去了京城,请求皇上把他的御酒赐与我一些,果然皇上给了我。连皇上也怕我,你说我心里高兴不高兴?”桑木头喝道:“拿大碗来,这小杯子不过瘾!”

雷天便拿来大碗,放在桑木头与郭免面前。

一碗再一碗,两人喝得半醉。

郭免说道:“你如何看方顿?”

桑木头说道:“哦,哦?不说他。”

郭免说道:“我最佩服的人便是他。我知道他是图我,但我一见到了他,便心软了。我想,他拿那秘籍给我,是他想图我。他杀不了我,要报仇,便拿那秘籍来害我。我每一这么想,便决心第二天杀他。可我第二天看到了他,便不想杀他了。”

桑木头喝得醉眼眄斜,看着郭免,说道:“你是盟主,你是盟主啊,你做盟主,有什么好么?”

郭免大笑,说道:“自是不如你痛快!”

桑木头站得笔直,他不像一个酒鬼了。

对面的郭免也站得笔直。郭免说道:“我与你只动三招,我杀不了你,就放你也走。”

桑木头大笑:“我不必你放,我杀不了你,我就走。”

忽地,两人凑向一处。桑木头出手,是暴烈的“九阳三折梅”,一招折臂,两招拿骨,三招击顶!

郭免不理他,只是一招,血手印直拍桑木头的头!

如果给他拍中,桑木头拿到了他的臂又能如何?桑木头急急一退,便输了一招。

郭免不饶人,再复一上,拍击桑木头的胸!

桑木头忽地拿住了郭免的手,他咯地折断了郭免的手。但郭免也同时击在桑木头的胸前!

哇——桑木头吐血了。他也知道,他与郭免一战,不免一死,但他存着侥幸,要是他胜了呢?

只是郭免一拍,便拍没了他的万丈雄心,他的心碎了,他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兀自看着郭免,说道:“你答应了我,你不做,做鬼我……也不放过你!”

桑木头的身子不倒,直立着。

郭免一叹,说道:“有时你想了许久,想达到一个目的。但忽地一日你做到了,你才觉得味同嚼蜡,你说,那有什么好?”

雷天笑一笑,说道:“盟主,我只知道你胜了天下唯一能与你争雄的人。就是那个老盟主方顿,他一辈子也没胜过桑木头。”

雷天抱起了桑木头,很恭敬地抱着,走出去了。

刚走到了院门口,他看到了一辆车。

那车上坐着方顿,他看着雷天,问道:“是桑木头?”

雷天说道:“不错,你也算计死了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算计死我?”

方顿不语,说道:“你把他给我。”

雷天大怒,叫道:“你算什么?你只是郭府的一条狗,你让开!”雷天不理方顿,抱着桑木头出去了,他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坟茔。他把桑木头放在地上,说道:“桑前辈,我对不住你了。”

雷天用手挖地,他的手很快挖出血来,但他仍不停地在挖。来了几个人,他们来帮雷天挖,他们是方顿请来的挖墓人。

再过来了一辆车,那是一辆破车,车上装着一口棺材,方顿的车在那车后,他说道:“把老人装入棺材。”

那些人七手八脚把桑木头装入棺材,放入那坟穴中。

方顿说道:“桑木头,你错了,你真的错了,你应该早就走的,你早走,决不会死在这里。”

雷天大吼道:“胡说,你就是那个恶魔,你就是恶魔!你说,你方家的人死了多少了?还有几个是活人?我看你是作孽够了。你怎么不杀死你自己的女儿?你杀啊,把她也杀死,你方家再也没人了,对不对?好,你不杀,我替你杀。我替你杀了她!”

雷天指着方顿,说道:“我看你做事,像猪像狗,没一丝光明正大的气儿,我要杀了你,替桑前辈报仇!”

雷天一边吼一边骂,吓得那些仵作都不敢出声,天哪,怕今天的银子不好赚,弄不好会丢了性命。

但方顿说道:“我走了,银子给你们。”

他丢下了一锭大银,便摇着他的车,走了。

只剩下了雷天与那些仵作,他们小心翼翼地问:“大爷,要不要再添土?”

雷天大吼道:“怎么不填?填土,填土!”

郭免到了方顿的屋里,他看到了方顿在喝酒,一杯一杯,永无止境地喝。看样子他想喝到天亮。

郭免说道:“我告诉你,我杀了桑木头。”

方顿说道:“我知道。”

郭免说道:“你去劝他走了?”

方顿说道:“我越是劝他,他越是想与你动手。他是桑木头,不是方顿。”

是啊,如果是方顿,就会听郭免的,做郭免的总管。但他是桑木头,他不愿意屈服,只愿意一死。

方顿说道:“他要你做什么了么?”

郭免大声道:“他要我不动那三个小家伙。”

方顿说道:“你答应了他?”

郭免忽地扬声笑:“我怎么会不答应?我答应了他。”

方顿说道:“你答应了他,你当时答应了,但你还是想杀人。对不对?”

郭免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知道?”

方顿说道:“我知道,而且我知道你杀不成了。你看!”

方顿一指,在屋口,有三个人,他们是雷天、殷没、怨复我。方顿说道:“当着他们三人,你不能再说话不算了。”

郭免笑笑:“你有算计,因为那三个人里有你的女儿,有你的女婿。”

方顿的眼里有苦:“我的徒弟都是我的儿子,他们都死了,都死在你手里。”

郭免说道:“你一直想报仇?是不是?”

方顿说道:“我从前想了,但我现在不想了,我只想着,再过一个月,我就不必再想着你了,我也得再找一个新地方去做事。你那时就是一个死人了,我报什么仇?”

郭免听着他说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找不出一丝瑕疵,他气哼哼地说道:“你盼我死,还早哩。”

郭免走回了屋子,看到庄重坐在窗边,正在看秋。

郭免说道:“我杀了桑木头。”

庄重笑一笑,说道:“你再杀,你再杀,就没有什么人可杀的了,到了那时,你不死也得死了,你会很无聊,你会很气闷,你没有对手,像是人生没有目的,根本就没有一件事可能引起你的兴趣。你那时不死也只是死了,你明白么?”

郭免本来想折磨她一番,但忽地改了主意,他问道:“你没有男人便不行吗?”

庄重没答他,只是反问他一句:“你可不可以不练那武功?”

郭免不答,他知道,他无法不练功,庄重也无法没有男人。

他走上去,庄重扯起了他的手,热切地悄悄说:“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我就再也不会找男人了。我的丈夫杀死了我,我也死得十分安然,以后你在活着的时候总会想起我,你在睡不着的时候,想到了我,你会坐立不安。那时你会后悔,你会后悔杀了我,你该想我了,你叫着我的名字,你想着我的身体,你渴欲,找许多的女人,但她们哪一个也不像我,哪一个也没有我那么好。你多后悔啊。”

郭免的手停在空中,他真的下不去手。庄重的身体像是魔鬼,有着那么香的香气,她的身体玲珑剔透,看去像是玉做的一般。

庄重说道:“我告诉你,方顿的脚筋是我挑的,他对不住我。他一连有几十天不来看我。那一天他喝醉了,他做盟主有许多的事儿,喝酒喝得醉了,来找我了。我也算是高兴,我侍候他,我总算看到我男人了。我侍候他躺下,我给他做了一碗醒酒汤,可他喝了,一会儿反是吐了我一身。我特地穿了来取悦他的那一身新衣,被他给吐脏了。我看着他,叫他,我扯起来了他,喊他。我叫他的名字,我骂他,全都无声。我想,你不是有本事吗?我叫你没本事,我叫你再也当不成盟主了,我便给他的醒酒汤里下了迷药,下过了药,我便挑了他的脚筋。这一回他醒了,他大叫一声,醒来了,但他的身体动不得。我说:好乖乖,你好好躺着,看我挑你的脚筋。你以后就再也不会去忙什么盟主的狗屁事儿了,你会从早到晚陪着我。我就挑了他的两根脚筋。方顿也算是男人,他被我挑了脚筋后,便自废了武功,再也不去当什么盟主了。他说他再也不做什么盟主,风高树摧,我听得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怕有人再害他。”

郭免看着庄重,说道:“臭婆娘,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庄重说道:“我听说过,你如果真的会了血手印,你将来会死。我不要你死,我到时也挑断你的脚筋,再挑断你的手筋,让你也成一个残废,那时你就能活命了。”

郭免忽地大叫:“不要,不要,我不要成为残废!”

他明白,方顿能成为残废活着,但他不能。他说:“我告诉过你,不干方顿的事儿,我要他拿出来那秘籍的,他那一天告诉了我秘籍的秘密。他说我不适宜练那种功夫。原来对武林中人说那是方府的秘籍,不说是十大门派的掌门人共同夺来的,就是不许任何人练那功夫。方顿说,如果练那种功夫,我会做一年天下无敌的人,但我必死。我还练吗?我说练。方顿说道,一个人最美好的东西就是性命,你没了性命,连朝阳日落都看不到,你还有什么乐趣可言?我告诉他,我要做一年的盟主,我要做一年的武林霸主,一年后我死与不死,谁管他?”

庄重流泪了,她抚摸着郭免的头,说道:“你是一个男人,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庄重说道:“花朝拥,月相偎,尝尽温柔滋味。忙忙乱乱真情在,两人合一副肠和胃。”

郭免的头在庄重纤纤素手的抚摸下,很是舒服。

他轻声说:“你被人看不起过吗?”

庄重一叹,说道:“我小的时候,谁也看不起我。我发誓,长大了也要报复他们。到了我长大,再去看他们,他们那个笑啊,笑得脸骨都酸了,我再怎么报复他?我才认识到,他们很可怜。”

庄重说道:“我要好好陪你,我要好好陪你。”

她的手很轻柔,解开他的衣服,把他的身体慢慢放在床上,说道:“有妾浓滋味,只有郎心知。你听知了一声声唱,说痴。”

郭免似懂非懂,他不懂得那温柔情味,不知道女人的心境,只知道那滋味儿很好,便任由她做。

庄重说道:“你把女人的心头火抽出去,抽得干干的,女人便成了你的奴才,那时要打要杀任你。”

郭免忽地脸抽搐了,他大声道:“不行,你起来!”

他推开了庄重,他此时的行止粗暴,一把推开了她,起身抓起衣服便跑。

庄重失神地呆怔着,坐在床沿,说道:“又去练功,又去练功了!”

她嘻嘻笑着,扬起头来,她看着那玉瓶,忽地抓起来,叭地把那玉瓶掷在地上,叫道:“你去练吧,练得武功好好的,早日死吧!”

她忽地躺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她抓着绵被,把那被子抓得稀烂,竟是扬起飞絮,她叫道:“你去死吧,你死了才好!你越是练得快,越是死得早,你死得早早的,有多好!”

忽地她的身后有了一人,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庄重凝神看着床沿,忽地说道:“你是来看我疯的吧?”

那人轻声说道:“不是。”

庄重说道:“你愿意做我的男人?”

那人一吐声:“愿意。”

庄重说道:“可我不愿意。你会像那个梦雨,死在他手。”

那男人说道:“不会,他要死了,我会取代他的。”

庄重笑了:“是么?那么说我只能取悦于你了?”

男人沉声道:“不错,你知道一人泉的故事,但你不知道,那最后能喝到泉水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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