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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落红护花

树荫密布,几个大汉把海白菜捆在树上,自去饮酒,海白菜心想:他要污我,不如我自死。但此时被人点了穴道,再捆在树上,要想死也不易了。正在凄苦时,忽见得那大汉喝得醉醉的,在地上哭,他喝一口酒,叫一声:“爹爹!孩儿给你报仇了!”

那壮汉喝得少些,一心惦念着与海白菜交媾,便眼儿像是色狼,盯着她的身子嘻嘻笑。

众人中,只有他一个那么淫邪,就是那个大汉,也只是不看海白菜,怕看她时改了主意。

壮汉说道:“大哥,我干了?”

那大汉说道:“我们走开,你再……”

他低着头走开,那几个大汉也随他走开。

海白菜叫道:“混蛋,你做下坏事,走开了事?我杀了你!”

那壮汉说道:“你样子虽说不很俊,但也看得过去,我就与你好好亲热。”

他来与海白菜亲热,海白菜嘶吼道:“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

那壮汉说道:“我用这法儿,也算是杀了你,你不必着急!”

海白菜流着泪,她看着那个走回来的大汉,说道:“只要不做鬼,我就杀了你们六个人我必杀你们六个人!”

大汉有些心愧,不敢看满面泪水的海白菜,只是低头,说道:“老三老四,送信儿给那个海食天,让他来!”

海白菜流泪不尽,心道:我恨死他们了,我恨死他了,他说是我哥哥杀死了他的爹爹,奸了他的妹妹。但哥哥没做过那种事,我知道他从不做那种事。那种事儿是谁做的,竟冒充哥哥。那个人也是一个坏蛋,我要捉住他,要他死在我手……

方雏儿仍在哭,方霸说道:“师妹,我们去找大师兄与二师兄,说不定会有办法。”

方雏儿说道:“我不离开家就好了,我会背着他,走出来。他不会被烧死,他不会被烧死的!”

方生说道:“九妹,我看师父不一定会死在火里,有七师弟与六师弟在,他们会救师父出来的。你不必着急,我们找一找师父,好不好?”

方雏儿说道:“怎么去找?”

方霸说道:“我们就去找那个恶人桑木头,找他要师父。他要是杀死师父的仇人,我们就跟他拚了!”

方雏儿自怨自艾,想想再哭,如是父亲真个死在火里,她的一生都会后悔,如今也无甚法子,只好去找那个桑木头了。

方生说道:“那个飞奇说是大师兄、二师兄去找桑木头算账,我看他们两人未必是臭木头的对手,不如我们一起去,去找那个桑木头算账!”

恶人岗,桑木头的住处。

早就来了三人,他们是方生、方霸和方雏儿。

毛丫头看着他们,心里暗暗叹息,原来方家的人那么神采飞扬,如今死了方顿,所有的人都变了,再也没了威风。只见方生、方霸都是孝带系头,方雏儿一身孝素,三人站在那里等着桑木头出来。

桑木头躺在床上不出来,他的床头都是酒坛,那是些从方顿的酒窖里拿回来的酒坛,他要喝上几十天,把所有的酒都喝尽,再说他事。

他一喝醉了就骂毛丫头,骂她笨,大笨鸟,学什么太慢。毛丫头问他当年学那内功时用几个月时间,桑木头一怔,说道:“我用了两年。”

毛丫头大吼道:“你用了两年,却要我两个月学会。你那狗法儿,怎么能学会?”

桑木头瞪眼问道:“我那法儿怎么是狗法儿?”

毛丫头道:“舌抵上颏,半吞半咽,几次呼气,不须直呼。再复生津,方才咽下。这些法儿只有狗才用,哪里有人会那么做?”

桑木头大笑,说道:“不瞒你说,我那法儿是学狗来的,当时我杀一条狗,要吃它的肉。我把它吊起来,我边喝酒边等着它死,谁料得到等着等着我竟睡着了。到了第二天夜里我才醒来,再一看那狗,还大眼瞪小眼地看我呢。狗正大喘气,那一呼一吸,真个就不死。我学了那法来……”

毛丫头瞪眼道:“那只狗呢?”

桑木头说道:“我煮了它吃了。”

毛丫头恨恨:“你真是没良心,不怪人家说你是恶人,你得了它好处,还吃它,你真个狼心狗肺!”

正说着,就来了三人,来找桑木头。

桑木头大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方生一揖道:“请问桑前辈,我师父他如今在哪里?”

桑木头看看他,说道:“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要么是在地狱里,正在那里与判官讲话。你师父他那个人好能讲啊,正对判官说他不该进地狱,只能上天去的理呢。他说只有臭木头才能进地狱,因为臭木头杀死了无数好人,方老儿可不曾杀过那么多的好人。再不他就在哪里躲着不敢出来。因为有人要杀他,他不敢出头。”

方霸不管桑木头自言自语,喝道:“是不是你杀了我师父?”

桑木头大恼,叫道:“我杀他做什么?他一个废人,我杀他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方生说道:“师父与桑前辈比试,要用这个丫头一比,这事儿谁也知道。桑前辈怎么忘了?”

桑木头一提起此事,更是着恼,他大声道:“我忘了什么?是他忘了!他不来,我再也不愿教这个笨鸟!”

毛丫头大喝道:“你才是笨鸟!”

桑木头说道:“你不是笨鸟,怎么两个月了,也学不会我的内功?”毛丫头叫道:“我才用了两个月,你用了两年才学会的,你自己说的!”

桑木头说道:“我没胁巴扇儿长在一起,我要是长在了一起,我也是奇才,我就能学会!”

毛丫头恨恨,气得咻咻喘。

方生问道:“那一日在方府,桑前辈是不是看到谁烧的府第?”桑木头说道:“没看到啊,你是方老儿的弟子,你有本事自去找好了,找我做什么?”

毛丫头上前,一揖说道:“我与桑前辈去时,火已烧完了。只有那些在你家的武林中人站在房屋前,看着火烧。我看是他们害死了方前辈。”

方霸忽地喝道:“你算什么?莫非你也有资格插嘴此事吗?”

毛丫头气坏,她盯着桑木头看,看桑木头见她被人斥责,正幸灾乐祸,不由大恼,说道:“你神气什么?方府的人有能耐,自己去找恶人好了。我凭什么告诉你?”

方霸大声道:“桑木头,我来与你一斗,你害了我师父,我杀了你!”

方雏儿哇地一声哭出来,她拿出那一对鹰爪便冲桑木头而来,叭叭击在他的身上。

好个桑木头,竟是不摇不动,说道:“你是方老儿的女儿,我念在他也许死了的份儿上,我不理会你,让你抓几下子出气好了。”

方雏儿一听,更是念定父亲已死,连桑木头都那么说,看来必是无幸,她吼叫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但她的鹰爪像是给桑木头挠痒,根本伤不了他。

方生与方霸大吼一声,两人齐出,逼在桑木头的身旁,三爪齐出!

毛丫头叫道:“小心!”

不等话落,就见桑木头身子一振,那三人像是纸鸢一般,飞出去,落在远处。

方生喷血,方霸也咯血,只有方雏儿站在那里,失神地看着桑木头。

方生说道:“走,我们走!”

方雏儿突地冲上去,抓住桑木头的肩头,她嘶吼道:“你有本事来参加赏善罚恶大会,必是有人能制得了你!”

桑木头说道:“那个狗屁大会,我不愿意去,有什么人能制得了我?你老爹自吹能制得了我,三十年他也没做到。我再与他一比,只能去地狱了,我不乐意去地狱,我还有许多酒没喝完。”

方雏儿叫道:“你来,你来,不然你就杀了我!”

方生叫道:“师妹!”

方霸昂然道:“桑木头,臭木头,你有种便来参与大会,我们师兄弟都会来,到时要你好看!”

桑木头忽地怪笑,说道:“好啊,不就是那个狗屁大会吗?到时我必是来崆峒岛,到了那里,看你们有什么本事!”

桑木头仍在喝酒,毛丫头不看他,也知他心里不痛快。他恨那些来找他的方顿的弟子,他们有眼无珠,认定他就是杀死方顿的凶手,让他无法说话。

毛丫头道:“你不会说你没杀人?”

桑木头的眼睛都是红的,他叹气道:“我自四十岁时,就再也不对人解释我没做什么,我做了什么。有一次我杀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父母都死了,连他的八岁的孩子都死了,人说是我杀的。我再三解释我没杀他的父母与他的儿子。人都不信,我听了身子都气得直抖,最后那人正在夸夸奇谈,说他见了我怎么杀人,我扑上去,一拳打碎了他的天灵盖。你猜怎么样?哈哈哈,他们都不再说话了,再也没有人说一句话,真个好生安静……”

毛丫头看着他,看他那愤世嫉俗的样儿,知道他一生活在别人的诽言中,真是不好受,怕是天下所犯下的罪过都得由他一人撑着,他怎么会好受?毛丫头说道:“你可以做一点儿好事,让人看看,知道你也做过好事。”

桑木头摇头,说道:“白做,白做,我杀了三个恶人,他们都死在我的掌下。可世人都说是方老儿做的,我真是灰心。明明人死在我的掌下,他们硬说方顿谦逊,杀了坏人还用我的掌法……”

世事黑白互易,真个难说。

毛丫头看着他,难道他天天醉酒,就是因为人人都说他是坏蛋,人人都骂他吗?

毛丫头说道:“我跟你在一起,那么多天,我看你没做什么坏事,你也不是什么坏人!”

桑木头大声道:“胡说,我就是坏人,我只做坏事,你别胡说,再胡说我杀了你!”

毛丫头说道:“你做了坏事,心里不舒服,你就再别做了,好不好?”

桑木头说道:“谁说我做了坏事,心里不舒服?我先是心里不舒服,但以后慢慢就舒服了,再也不怕做坏事了。”

毛丫头笑一笑,说道:“我不明白太多的道理,只是知道,人如果活着,对别人好。那时别人一定对他会更好,你记着别人对你的恩惠,不是对别人有什么好处,那对你自己有好处。”

桑木头大声骂道:“臭丫头,有什么好处,你别气我了!”

毛丫头说道:“我只讨过饭,记着许多的人放狗咬我。有一次,那是过年,我去一家要饭吃。那个看门的人说我好看,说我说得好,长得好看,便放我进了那家。我记着他家的门好大好亮,我进了门,他扔下了肉,说道让我吃。我爬下来,正要拣。忽地窜上一群狗,咬我,我的腿被咬得血淋淋的。那一夜,我骂他骂得口干。后来我不再骂了,我想明白了,越是恨一个人,我自己越是难受。恨意塞满了我的心,我自己就难受得不得了。我为什么那么傻?我就对自己说,他对那狗很好,他一定是一个好人。他喜欢狗,不喜欢一个比狗还脏的孩子。我比狗还脏,我就不是一个好人。那一天,我就爬到了湖边,跳到了湖水里,洗了一个干净。我的身子虽说在冰水里冷得要命,但我的心很快乐,我那一天发烧了,我在睡梦里看到了那个叫狗咬我的人,他对我笑……”

桑木头忽地大哭,他说道:“你别说了,我要哭了,我要哭了。”桑木头哭完了,抽抽泣泣像是一个孩子,只有毛丫头才看到了桑木头哭。

桑木头忽地说道:“臭丫头,你让我哭了一场,我只在二十三岁的那一年才哭过一次。”

毛丫头忽地乐了,她眼里含泪,但拍手说道:“桑前辈,你那一年为什么哭,可不可以告诉我?”

桑木头忽地脸红了,十分羞涩,说道:“那是一段情事,不说也罢……”

毛丫头拍手说道:“想不到木头居然也有情事,有趣有趣!”

桑木头看着毛丫头,心头蓦地升起一股柔情,心道:她是一个透明的人,没什么恶意。世上像她这种人最是少有,莫非我与她在一起,也是缘份?

他盯着毛丫头看,问道:“你父母是什么人?”

毛丫头一下子兴致索然,她说道:“我没有父母,我一生下来,便给人扔在垃圾堆里。”

桑木头道:“怪怪的,真是怪事。像你这种人,或许是因为他们一摸你的肋骨,便吓坏了,扔了你。但不对啊,如是平常男女,也有懂得佛经的,佛经说,像你这种人,是菩萨呢,怎么会把你丢在垃圾堆里,怪事,怪事!”

毛丫头说道:“我对自己说,我的父母都死了,我只有一个人活在世上,我才被他们丢掉,不然我会更难受。”

桑木头忽地一丢酒坛,对毛丫头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说我该怎么办?”

毛丫头说道:“你说吧。”

桑木头说——

天下有一个盛会,从前是五年一度,但到了近年来,就变成三年一次了。这大会在蓬莱府的一个小岛上举行。那会是一个武林盛会,在这会上,天下武林的纠纷都在这里解决。大会举出十个天下最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做会主,其中还有一个最有威望的人,他就是盟主。这十一个人评决哪一个是善,哪一个人是恶……

毛丫头忽地想到了方顿的府里,想到了那一夜看到的种种怪事,她插嘴道:“有时人也看不清谁善谁恶。”

桑木头一拍腿,叫道:“对啊,所以他们做事,也有做错的时候。我在三十岁的那一年,就被他们裁决应死。我跑了,从此成为第一恶人。不说了,不说了,只说那大会……”

那大会每三年一开,来开会的人都是在海边乘船,到那岛上,到了那一天,正是十五月圆时,所有的人一大早便到了岛的正中石礁上,听盟主与那十个长者评说谁恶谁善。只是有时他们的话也是胡话,但没人敢不信他们,有时他们当场杀五个人,有时杀三个人,上一次方顿主盟,便杀了三个人。如今方顿不在了,他们一定会选出一个人来,暂时代替盟主,再选出十个长者来,杀的人必多。

毛丫头问道:“你去不去看一看?”

桑木头忽地掷了那酒坛,说道:“你愿意不愿意去看一看?”

毛丫头说道:“我要去看,我要是你,我就也做一回长者,我就看看哪一些人该杀,哪一些人不该杀。他要杀人便由得他杀么?”

桑木头拍拍毛丫头的肩,大笑道:“你说的话正合我意,我要看看,谁该死,他们想叫人死,未必能行啊!”

桑木头哈哈大笑,他笑得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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