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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恶人疯心

恶人岗上很平静,但倏地飞来了一个人影,这人飞到了岗上,便放下了手里的人,去推那石碑,石碑打开后,他又急急抱起那人,冲入石室内。他焦急得很,走到一间石室,坐在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恶鬼。

他拿来药,匆匆给恶鬼灌下去。

他再坐在床前,静静守在那里。

他脸色阴沉,看着恶鬼,恶鬼仍是昏迷不醒,他突地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他慢慢止住了哭泣,坐在床前不动。

恶鬼能不能再醒来,他再看见这个疯子在他床边,他会不会很生气,他或是会很惊奇?

天亮了,连这洞里都有了曙光。从那洞口隙透来的光慢慢进来,没有一丁点儿暖气。

恶鬼终是醒来,他轻轻道:“这是哪里?”

疯子突地趴在他的床边,叫道:“这是我的屋子,这是我的屋子。你醒了么?那太好了……”

恶鬼看他,看他那脸上,该是有无限杀气,他慢慢说道:“疯子,我早点儿给你下毒就好了,我早杀死你,你就杀不死我了。”

疯子止不住泪水哗哗落。他说些什么?他能对这恶鬼说些什么?

疯子迟疑道:“我是……”

恶鬼冷冷看他,那目光足以杀死人。

恶鬼道:“你还是杀死我的好,不然我好了,我会宰了你……我一定会宰了你!”

疯子不语,他嘎然而止。恶鬼对他的恶意,根本无法消释。要他对恶鬼怎么说,恶鬼才会对他好些?

疯子惊怔了好半天,才慢慢说道:“你好些了,再杀我吧。”

恶鬼挣起来,大声道:“我得宰了你,你杀死了我的老爹,你杀死了我的老爹……你知道,我从来没有亲人,只有他,算是我老爹……”

恶鬼泪流不止。他恶狠狠地瞅着疯子,从今天起,他与疯子已是成了仇人,他再也不会原谅疯子,他至死也不会。只要一有机会,一定得宰了疯子。

疯子一叹,他走出去了,他再慢慢在甬道里走,这一次他的脚步很重,很滞。

疯子终于走到了欣凤的房间。

欣凤已经很能安心在这里了,她把她的房间布置得象个女孩子的居处,看得出这已经不象是一间石室了,象是进士第的一间花房。

疯子慢慢走进了房间。

欣凤看到了他,她的脸上有了笑意,她知道恶人岗上,疯子的武功最高,她也知道,如果她能得到疯子的欢心,她想做什么,多半便会得到。欣凤便满脸是笑,笑得很是殷勤,她慢慢凑到了疯子的面前。

欣凤的手很是熟练,女人学这些,根本不要很多时。她轻轻俏笑着,用一只手理着疯子的头发,慢慢说道:“我很有些奇怪……”

她说话时慢条斯理。

疯子的声音很远,象是从隔壁石室内发出来的:“你说有什么奇怪处?”

欣凤吃吃艳笑,说道:“恶人岗上没女人,你们没有女人,怎么能活下去?”

恶人岗上早先是有过女人的,但恶人岗有了女人,反而不平静,恶人岗便再也没了女人。恶人岗上的恶人腿快,他们想女人了,会下山去找,他们高兴够了,恣意够了,会再回来,在这冷冷的石室好好呆着。

疯子只是看着欣凤,看着她作态。欣凤把疯子扳到了床边,慢慢说道:“恶人岗上的恶人太多了,是不是?我可以不可以做一个恶人?”

疯子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她身上的香气太浓了,浓得让疯子欲醉。她笑得太殷勤了,让疯子的心在汩血。

疯子道:“我答应过你,你可以做恶人岗上的一个恶人。”

欣凤乐了,她依偎在疯子里,笑道:“你真好,你真是知道我的心……”

疯子冷冷看她,他身子挺直,站着,动也不动。

欣凤乐了,说道:“你何必身子这般僵硬?你是不是真的已经看好了我?你已经看好了我,就这般模样么?我告诉你,男人看见了女人,没有不动心的,尢其是看到了象我这般漂亮的女人……”

欣凤象是一个浪荡女人,她咬着牙,她知道疯子在恶人岗上的地位,如果能得到疯子,岂不是就得到了恶人岗至高无上的地位?欣凤在脱衣服,她脱衣服的速度很快,快得让疯子目眩。

欣凤已经是一个赤裸而立的女人了。她如今已不是一个纯情少女了,她只是一个成熟的少妇。疯子看着她,他的气也喘得粗了,眼光也不够用了,他死死地盯着欣凤。

欣凤道:“疯子,你说,你愿意不愿意要我?”

只有傻子才说不愿意。

疯子从他的嗓眼里逼出一句来:“愿意。”

这两个字很轻,但欣凤能听得见,她是凭她的心思才听得见这两个字的。

疯子的眼前在晕眩,他看到的不是眼前的欣凤,却是十六年前的那个井边少女。她正在轻轻撩着水,在洗她的脚,这是清晨,是在一个夏日的清晨,疯子看见了那个女孩子,从那时起,他注定一生都得做疯子了,他一生都是得做一个恶人了。

眼前的欣凤也变成了那个少女。

疯子慢慢直上去,他嘴里念念叨叨,他慢慢说道:“你怎么能忘了我,你怎么会忘了我?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在作梦时也想着我?”

他的眼前是那一夜,那是一个昏夜,他喝得醉了,便乘醉到了那少女的楼前,他轻功很好,身子一跃,便飞到了那楼上,他悄悄进了屋子。那天气很热,少女正在熟睡,她的手在外面,她身子正发出一股香气,一股让他浑身颤抖不已的香气。

疯子那时血热,他脱去衣服,偎在那姑娘的身边,他没忘点了她的哑穴。

他那天做了一个恶梦……

天亮前,他点了那个女孩子的昏睡穴,逃走了。

他不能让那女孩子知道是他,他不能让那女孩子知道是他这个肮脏的汉子奸污了她,那样他岂不是无地自容?他得走开,他要混出来一个人模狗样来,那时他再来寻这女孩子,到那时,不管她有男人没男人,他都要把她抢来,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他走了四年。再回去时,那女孩子已经死了,他听得人说,她是在梦里就被一个男人奸污了,她怀了孩子,被人看不起,终于死了。

疯子眼前的女人,不正是那个女人么?

疯子抱住了她,欣凤不抖,疯子在抖。

疯子大声道:“你怎么活了,你怎么活了?你是不是有点儿想我?你要是真的知道是我,你会不会愿意嫁与我?你要知道那一夜的男人是我,你是不是恨不能杀死我?”

欣凤是女人,女人都有一个心思,一旦女人下了决心要把哪一个男人抓到手,定会成功。

她轻轻躺在疯子的怀里,她心里正在恨毒,恨恶人岗上的一切人,她要把恶人岗化成灰烬,她要恶人岗上的人都杀得死去活来,虽是他们一个个都武功过人,但她是女人,女人有男人没有的智慧。

她此时已是知道,疯子正把她当成一个他过去的女人了,他正沉浸在过去的回顾里。

欣凤慢慢道:“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很小心,让疯子不忘他的过去,她想成为他过去的那个女人,那样他岂不是就又成了欣凤的裙下之臣?

疯子昵喃道:“我知道你,我不能自已,我从前看到你时,天天夜里梦见你,我知道你对我不屑一顾,但我也没有办法。我怎么能忘了你,我不能忘,我忘不了!”

疯子的心里有一块多年的积郁,此时竟是一触喷发,不可收拾。他泪水如雨,让欣凤也暗暗害怕。

她不知道疯子一个恶人,竟能对女人有这么深的眷恋,这让她吃惊。

欣凤慢慢把疯子放在床上,男人的火气,最后总得平息在床上。女人的浪气,最后也得平息在床上。世界这才又复归平和。

欣凤已是慢慢在动了,她要这个疯子再也忘不了她。她要用她的女人的一切手段,让疯子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一定要这么做。

她看到了疯子眼里的急迫。

疯子仿佛又到了那一个夜晚,他轻轻喃喃道:“那一夜很静,那一夜很静……”

欣凤在为疯子脱衣服,她只要让疯子把衣服脱了,她的大事便可告成了。

但她正在脱着,那疯子突地跳了起来,他大声道:“你是谁?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疯子突然明白了,眼前的这个赤裸女人并不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疯子厉声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诱惑我?”

欣凤轻声道:“疯子,你是恶人岗上的最大恶人,我要做恶人,不投你,又去靠谁?”

疯子大吼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能把恶人岗上的恶人都是害光,我看破了你,我早晚得杀死你!”

欣凤一身赤裸,轻轻靠在他身边,吹气如兰,慢慢说道:“疯子,你从前曾经有过一个女人,是不是?你从那时起,便就害怕女人了,对不对?我看你别害怕我,我早早晚晚是你的人,你让我做一个恶人岗的恶人,我就可以做你的妻子了,你有没有妻子?”

疯子一阵子晕眩,他不是天天想着他应该有一个妻子么?他不是天天在找他的妻子么?他从前的那个女人就该是他的妻子,但她不是,他害怕了,他跑了。他若是不跑,说不定他真的就有了一个妻子,他也不用在这恶人岗的石室里呆着,天天受这阴冷……

欣凤说道:“我可以做你的妻子……”

她轻轻靠在了疯子的身边,她的腹部很是平坦,她的胸乳很高,她的头昂着。那神态象是一个妓女,却又象是一个高贵的公主。

淫荡与高贵,丑恶与美好总在一处。

疯子看着她,又是一阵子晕眩。

他看到了那个少女在井边洗脚,他看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脚。他从来不曾看到那样的脚,那是一双既瘦削又笔挺的脚,那一双脚看去很是平常,但也让男人怦然心跳,他看着那脚,恨不能把那个女孩子一把搂在怀里……

疯子看着欣凤,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诱惑他,他只知道这个女人与他那个女人有一些联系。她们都是一个女人么?

疯子的声音象梦:“让我看看你的脚……”

欣凤的脚很胖,她的脚竟然不象是一个练武的女孩子,她的脚也不象是一个瘦削可人的女人,她的脚很胖。

胖脚当然也很性感,但疯子并不记得胖脚,他不记得有一双胖脚,不记得胖胖的脚有什么好处。

疯子的眼睛亮了,他突地变得又冷又狠,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竟是久久地瞪着欣凤。

欣凤知道又出错了,但她不知道错在哪里。

疯子的声音再也不迷糊了,他只是冷冷问:“你与色鬼好,还是与恶鬼好?”

欣凤大声笑起来,她笑道:“你为什么不问一问那些妓楼上的女人,她跟第一个男人好,还是跟第七个男人好?”

疯子看她,慢慢道:“你跟那妓楼上的女人不同。”

欣凤道:“是么,我跟她们有什么不同?”

疯子道:“她们只是不喜欢男人,但她们并不恨男人。她们即便是恨男人,也不会对男人恨之入骨……”

欣凤呆了,她明白,她赤裸以对的男人清醒极了,她再也无法让这男人沉迷。

她败了,她在这恶人岗上头一回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疯子坐在她的身边,居然在手里抚摸着她的脚。他那手象是蛇皮,欣凤一阵阵悚抖。

欣凤大声道:“别摸了!”

疯子笑笑道:“你不要要挑逗我么?你为什么不再试一试?”

欣凤不用再试了,她此时已知,她如是再试,疯子会杀死她。

她心里一阵惧怕。

疯子道:“你喜欢恶鬼还是喜欢色鬼?”

欣凤突地大叫道:“你别摸了,你个王八蛋!我不喜欢你们这些恶魔,我喜欢狗,也不会喜欢你们!”

疯子看着欣凤的眼睛,他的眼里闪着逼人的光,也冷冷看着欣凤,象要从她身子里看进去,他傲然道:“色鬼已死,我已经处死了他。”

欣凤笑了,女人得意时,都是这般笑。

疯子道:“我猜知一告诉你,你一定会笑,而且会笑得很是得意。”

欣凤不笑了,只是吃惊地看他,如是疯子知道了她的用心,一定会杀她。

疯子瞅她,说道:“我本来想杀了恶鬼,杀了色鬼,我留着你,因为我喜欢你这心思,你恶毒,毒得我恶人岗的人也比不上你。”

欣凤在笑,她头一回没了信心,她知道,她在这疯子前没有一点儿藏掖。

疯子道:“但我杀死了色鬼,又打得恶鬼受了重伤,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错得很是厉害。”

欣凤看着他,不知道是吉是凶。

疯子看她,说道:“我本来该杀死你!”

他一伸手,扯住了欣凤的头发。他恶狠狠道:“你不该挑逗我,你不该挑逗我!你知道不知道?”他狠狠摔了摔欣凤,恨恨道:“你害了我,你害了我!”

欣凤知道她快死了,她被这疯子摔得头破血流,再也无法对着疯子笑了,她甚至恨也恨不起来了,只是头发披散着,瞪着双眼,狠命瞅着疯子,她大声喘息,叫道:“疯子,你杀死吧,你只要杀了我,你就会平安了。”

欣凤看着疯子,说道:“你是疯子,疯子做事,自是什么也不会顾。你杀人时,手也不会抖。你为什么不杀死那个恶鬼?为什么不杀死那胖子与瘦子?你要是能杀死他们,我说不出有多高兴?”

疯子不语,他只是奇怪地盯着欣凤,并不说话。

欣凤不再说了,她只是一叹:“可惜,可惜,我没杀死你们恶人岗所有的人……”

她闭目待死。

天是明的,洞里的天光也是明明晃晃。

疯子看着欣凤的胴体,他是男人,是男人就会对这胴体感兴趣,他看着看着,眼里的兽性渐渐没了,竟是只冷冷道:“穿好衣服。”

欣凤慢慢穿衣,既是她刚才脱衣服时那么快,如今穿衣服时也不必再快了。

疯子看她慢慢穿衣服,他的脸色变得更冷了,他对欣凤道:“你跟我走。”

欣凤知道,她与疯子走去,眼前必是死亡之路,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想用她自己的身体去报仇的女人,她没成功,因为有这个疯子。

疯子的心思她根本就猜不到,她能用的花招都是用尽了,她再也无法说出她怎么办。

她无法可想。

疯子道:“你得走了,跟着我。”

她知道,她只能跟着疯子走,一直走到那恶人岗的众人面前,疯子会说出她的心思,把她的苦心向恶人岗的人说出来,恶人岗的恶人们会杀死她,把她碎尸万段。

她慢慢跟着疯子走。

疯子走在她的身后,象是在押送她。

疯子的心情如何,她不知道。只听得疯子的呼吸极不平稳,他一定是仍恨欣凤,恨欣凤使他杀了色鬼,恨欣凤使他伤了恶鬼。

疯子突然道:“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恶鬼?”

欣凤笑了,她笑得很尖刻,她吃吃笑道:“我为什么要喜欢恶鬼,我怎么会喜欢恶鬼?我就是喜欢那个色鬼,也不会喜欢恶鬼,你是不是看错了我?”

疯子一伸手,抓住了欣凤的脖子,把她一抓抓得窒息,他大声吼道:“你告诉我,你真的很喜欢恶鬼,你一定得喜欢恶鬼!”

她站住了,冷冷看着疯子,她看出疯子的眼里有一些很不寻常的东西,这是人们称之为温情的那一种情感。

疯子也有情感么?疯子对那个恶鬼也有温情么?

疯子慢慢说道:“欣凤,我告诉你,我让你在恶人岗上活下去,也让你能报你自家的仇恨,但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得喜欢恶鬼。”

欣凤不明白她何以必须得喜欢恶鬼,她声音虽是轻缓,但话语却甚是坚决,她说道:“我告诉你,我不喜欢恶鬼,我真的不喜欢恶鬼……”

疯子抓紧了她,他眼光发亮,狠狠道:“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报仇,你就得听我的,你说你喜欢恶鬼,你千万别让恶鬼知道你不喜欢他,要是他死了,你与你一家那两个活着的人都得一死!”

欣凤知道,疯子的话一定是实,因为她看到了疯子的眼泪。

据说疯子从来不曾流泪。

欣凤今天看够了疯子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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