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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人当家

耶律重恩看着红顶天,她正在梳妆。

他说:“你打扮起来比平时要美。”

红顶天笑笑,说道:“我做惯了男人,一时再做女人,真的不惯。”

耶律重恩打趣她:“所以你比别的女人来得更猛。”

红顶天胀红了脸,说道:“再说再说,不理你了。”

耶律重恩忽地觉得,只他与红顶天的打趣,便比那行军打仗,争霸天下好得多。他叹气说道:“我只是夜里总有噩梦,梦到萧挞不的首级。”

红顶天说道:“你手下的人是平庸者多,你何必多叹?不如让耶律苦奴再靠拢一点儿,两军成为犄角之势,令敌军不敢来顾。”

耶律重恩说道:“也说得是。”

他再叹一口气,红顶天噗哧一笑,说道:“我嫁与你,总见你唉声叹气,男人不必如此。”

耶律重恩扯住红顶天的手,很真挚地说:“我娶了你,才能对我的女人说一点儿心事。我想天祚帝与那个元历脱脱两人是不愿意看到自己败到了底,才把希望放在我的身上。但你看,我们能成吗?”

红顶天笑一笑,她知道,要复一国,谈何容易?但不鼓励耶律重恩,他怎么能振作?她笑笑,说道:“刘邦只是一个亭长,你还有三十万大军呢。何苦那么愁,依我看,你只要再整军威,早晚会成功。你不成功,我嫁与你做什么?”

她也知道,她做那个西夏王妃,会活得很自在,很从容,再也不会有血雨腥风的日子,但她愿意嫁与耶律重恩,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红顶天蓦地说道:“耶律重恩,我有话对你说。”

耶律重恩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必有很重要的话对自己说,他想说:你说吧,帐内都是我的人。但看看她的眼睛,明白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话,她柔声说道:“我要与你说悄悄话,不许别人听。”

耶律重恩一挥手,令帐内的勇士退出。

红顶天说道:“你要重复大辽,必得先取消皇族十八人。”

耶律重恩也知道此事,但如今怎么取消皇族十八人?他们有五人死在萧挞不军中,那些人都是萧姓,再有五人在耶律苦奴的军中,他们有李姓,也有耶律氏家人。

红顶天说道:“不取消皇族特权,你便无有帝王权力,像上一次,你便险些没顶。如今正是好时机,为什么不做?你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愿意,便可以把军队带走,自去做自己的事。”

耶律重恩说道:“他们总在军中,他们会带走军队的。”

红顶天说道:“也未必。上一次你能力挽狂澜,便是人都信任你。你不在此时做大事,早晚必会成功时给你心窝插上一刀,那时你悔之晚矣!”

耶律重恩的眼里闪出犹豫,他不是不愿,但他怕。

红顶天说道:“你做帝王有智谋,有才能,但你能狠心,无雄心。十八皇族是牵制你的绊脚石,何不搬开它?”

耶律重恩说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红顶天大声道:“当初太祖皇帝陈桥让位,黄袍加身,也无须犹豫,一犹豫则失民心,再去哪里寻得时机?你久不能得国,便是因此。我看你要下决断!”

红顶天走出去了,她站在帐外,看着夜空,今夜的星星好亮,不知道此时倩倩在哪里?那个答罕在哪里?

答罕成了耶律重恩的死敌,他不愿,而且他怕,像是真正亏负了答罕。红顶天那一天对他叫吼:“你不亏答罕的,你不亏他的!”可耶律重恩只是看着她,看得她心头怒火大大炽燃。

他是不能扶起来的阿斗吗?她不曾做他的妃子时,想着他雄才大略,一定能大有作为,但一嫁与他,便看到了他的致命弱点:他太过仁慈,不能成大事。

红顶天很恨他,但又无奈。她知道,此时无事,但也是山雨欲来。如果他不再整军,一旦乱起,西辽军便会溃不成军,那时他要重整山河,只是痴人说梦。

红顶天忽地做出了决定,她很平静地走进了帐。

她对耶律重恩说道:“你要召集军内的五个皇族人,要他们来,交出兵权。”

耶律重恩说道:“你……顶天……你……”

但红顶天说道:“你只有一条路。如果你不做,我便走。”

好一会儿,耶律重恩才说道:“好,便由你来说。”

五个人都在耶律重恩的帐中,他们感到奇怪,夜很深了,不知道主人有什么事儿要说。

耶律重恩背对着他们,只有红顶天精神抖擞,看着他们。

红顶天说道:“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一事要说。”

他们感到不平常。

红顶天说道:“大辽国亡,剩下的都是亡国之人,人人有国耻家仇,十八皇族身上的担子更重。”

他们挺一挺胸,王妃知道这个,那就好。

红顶天再说道:“拿酒来!”

帐内的勇士端来了酒,每一人手里端着一杯酒。红顶天说道:“听说过太祖的故事吗?”

一位皇族笑说道:“太祖的故事也多,不知道说的是哪个太祖?”

红顶天才想起来,他们是大辽,他们也有太祖。她笑说道:“说的是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

众人不语,他们明白了红顶天的意思。

一位皇族说道:“主人,不知道这是王妃的心意呢,还是主人自己的意思?”

耶律重恩此时不得不说话了,他回过头来,对着他们,说道:“是王妃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沉默,很难堪的沉默。

在沉默中,红顶天只是玩弄着她的酒杯,让人看出她对结局很有信心。

那位皇族说道:“主人,不知道你要我们去哪里?”

红顶天说道:“你们放下兵权自去养老赋闲,西辽王会发与你们一道诏书,待得西辽开国,你们都是元勋。”

那位皇族一笑,说道:“有赋闲的元勋吗?”

红顶天大声道:“怎么没有?你们认为没有,那是你不懂政事。前朝今世,哪一国没有赋闲的大官?几上几下,都是正常。你们如果放了兵权,便可以安闲了。”

另一位耶律姓氏的人冷冷道:“我没听错吧?要我们耶律氏族人也去靠边儿!?”

红顶天笑一笑,说道:“耶律姓氏的人也不例外。”

那人暴怒:“胡说!我们在罗布泊时,你在哪里?你还与哪一个臭男人在床上混呢,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们?”

耶律重恩怕的就是这种吵闹,他叫道:“放肆!”

那耶律姓氏的皇族不吱声了,但他心里不服。

红顶天大声道:“你们要复兴大辽,拿耶律重恩当做什么?他只是你们的招牌?他只是你们的名义主子?你们有过兵变了,那是你们拥拢自重。知道在过去犯的是什么罪?灭绝九族!你们不愿意把兵权交出来,那也好,我们就对兵士们说,说说如今现状,说说耶律重恩能带他们成功,还是你们每一个天天暗里盘算的人能带他们走向成功?”

五个人看着她,他们才知道,主人娶了一个很有才能的女人。但他们明白得太晚了。

红顶天说道:“你们十八人都是皇族出身,但说来也是可怜,你们皆是平庸之才,没有一个是大将帅才,怎么能带三十万大军走向成功?你们哪一个懂得战阵韬略,哪一个懂得布阵打仗?只会在帐内算计,如何同耶律重恩分心,这就是你们的本事。如果你们不愿意,也好,我与耶律重恩走。我们不管你们再复不复西辽,你们自己去做好了。”

一位耶律姓氏的人说:“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苦把我们赶走?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就是不能助主人打江山,总可以帮着吆喝吆喝。”

另外四个人也跟着说。

红顶天厉声说道:“不行!你们带的兵,只听你们的,而你们都是平庸之才,如果不是萧挞不带兵,是我带那五万人马,就不会全都扔在饶风岭上!”

五个人看着她,他们恨她。她断了他们的王侯路!

红顶天令人拿出五张纸来,上面是她写就的优抚诏,她说道:“如你们决心放弃部队,自己离开,便可得西辽百世不替的王侯位。”

那个耶律氏的皇族冷笑:“你们真的能复兴大辽吗?”

红顶天讥讽他:“你自己都不信,何必跟着瞎闹哄?”

五个人不愿签字,他们看着耶律重恩,忽地一人说道:“主人,我想知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一个女人的诡计?”

耶律重恩说道:“确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们愿意怎么办,便怎么办吧。如果你们不愿意,我可以自己一个人走。”

说完了这话,他忽地觉得,原来想那是很难的事儿,其实并不难做。

五个人在帐内计议一番,那个耶律氏的人先过来,说道:“我先拿一份诏书,自去归农。只是主人得胜时,我再来做王侯,我过不惯清苦的日子。”

耶律重恩在第一份诏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有第一个人,便有第二个,再是第三个。第四人与第五人似乎还有话要讲,但看红顶天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气,便叹气不语了。一个人大声叹气道:“天祚帝看你还年幼,着我们十八皇族帮你,如今你长大了,不用我们了。”

他老泪纵横。耶律重恩也有一丝不忍,但他看看红顶天,只听得红顶天说道:“天祚帝要是做了皇帝,他也不必起用十八皇族的!”

看他们都拿了诏书,红顶天笑了,说道:“你们都是耶律重恩的好兄弟,我们来干一杯!”

酒饮尽了,红顶天说道:“我们就去军营!”

夜里忽地响起了号角声,所有的军士都起来了,他们在夜里站成了一排,听耶律重恩讲话。

耶律重恩忽地觉得,他讲不出,他真的无法讲他做的这一件事。

从他本心来说,他不愿意这么做。知道这么做对,但他做不出。这件事是红顶天做的。

红顶天说道:“命令三军,弯绕成圆,听大王讲话。”

三军弯绕过来,红顶天令他们挤在一起,那样也暖些,听讲话也清楚些。

红顶天站出来,说道:“我是你们西辽王的王妃,我愿意与他在一起,生生死死,也休戚与共!我有话对你们说!”

三军肃然,听她讲话。

怎么说?对他们如何说?

红顶天说道:“近来我们西辽军屡屡受挫,有人以为,是西辽王布谋不力,不是!”

众军士静听她说。

红顶天道:“萧挞不没有机谋,便中了埋伏。如今耶律苦奴带领的五万大军也有些危险。谁能带他们走出困境?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们的西辽王!”

众军士欢呼:“西辽王,西辽王!”

再静下来,红顶天说道:“你们有自己的主人,他们从前是大辽的皇族,是大辽的功臣,他们是你们的主人。但他们不能带你们成功,不能领你们打胜仗!人太多了,他们分心,他们也不是最好的将才!”

真敢说,军士们心里说,她真敢说。莫非真的有什么变动不成?

红顶天说道:“我请他们来,他们愿意交出兵权,从今天起他们便要离开西辽大军,自己去谋生路。如果我们成功了,他们全都是西辽的功臣,是第一批功臣!”

那些军士看着自己的主人,心情不能平静。这么快便没了他们的威势,便没了他们的军权,说来让人不易相信。

红顶天说道:“西辽军要的只是一个人:胜利者,谁能带领西辽军取胜,谁便是西辽军的主人。谁能带领西辽军得到天下,谁就是胜者,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红顶天说道:“西辽王不愿意请他们走,他是仁义之士。但仁义也害人,如果他们不走,二十万大军便不能灵活自如,不能击敌辄溃,我们怎么能胜?”

众军士看着她,忽地觉得,她才是真正的西辽王,她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

可她是一个女人啊,女人怎么也有这么大才能?

红顶天说道:“你们听着,有愿意随你们旧主人走的,马上就走。大军就要开拔了,我们要去会合耶律苦奴,我们不能坐等,张俊会去围攻耶律苦奴,我们不给他这一个机会!”

耶律重恩站在一旁,心情很不平静。她是自己的妃子,按理该是听自己的,可她夜里起来,竟是风风火火,雷厉风行,把大军推动起来了,马上就要吹角行军了,她是对的,但她是个女人,女人哪,咳咳……

耶律重恩把五个人扶上了马,他们的身后跟着许多人,他们有一些亲随,足足有上万人跟着他们。

红顶天看着那上万人,心里叹息:耶律重恩,你做了那么久的“主人”,看看吧。

那上万人马走了,剩下的人站在场内,看着红顶天。

红顶天忽地笑了,说道:“自明天起,我们要重整人马,有本事的人可以报名,不管你是不是大辽的皇族,你可以做将军,你可以做千户长,但要西辽王批你做!”

众军士一吼,他们不料得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看来西辽复国真的有望了。

天真的要亮了,红顶天很兴奋,她扯着耶律重恩,进了大帐,她说道:“我真的累了。”

耶律重恩说道:“你睡吧。”

他看着红顶天,心情不知怎么说。

红顶天看看他的脸色,说道:“你不快乐?”

耶律重恩摇头。

红顶天再说:“你不愿意?”

耶律重恩也再摇头。

他在脑子里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们都放弃了兵权,他才能做大事。但他只是想,而红顶天用一夜就做到了。他能说什么呢?

红顶天搂紧了他,把他放在床上,她柔声说:“我做过了大事,特别亢奋,我要你。”

她搂紧了耶律重恩。耶律重恩很久才振作起来,他从前未做过此种事,一个女人操纵着他,让他做这做那,他是一个听女人话的男人。如果从前你告诉他,他是这种人,他宁死也不肯信的。

红顶天很兴奋,她像一个男人,一边喋喋不休地对他说些热乎乎的情话,一边爱抚他,他才知道,红顶天是一个疯狂的女人,一个很疯狂的女人!

她做完了,躺在他的身旁,忽地说道:“我很怕,只怕我们整军的这几日,耶律苦奴会出事!”

他说道:“会么?”

他忽地觉得他说话的声音空空洞洞。

她忽地起身,说道:“我去看看他们。”

耶律重恩说道:“你在家,我去,我去接他们。”

红顶天搂着他,说道:“那也好,我替你做,你替我去接应。”

她很快就睡熟了,耶律重恩看着她的睡态,她像一个孩子,很好笑的鼻子,那么皱一皱,再皱一皱,在睡梦里,她对什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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