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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忘忧屋”主

小爽姑娘春葱般的玉手伸出来,点在那书本上,说道:“这是一本诗集,是《六一诗话》的主人欧阳老人刻的,你能说得出这集子里的哪一个字下面再接哪一个字,我便服你,且算是我输了。”

唐逸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喜欢,心道:我从前有过的女人,个个那么俗气,哪像眼前的小爽这般超世脱俗?如果我能得此美婢,此生心愿足矣。

唐逸笑道:“我只当是赌钱,哪里能料到是学问?看来我不行了,只是我不知道,小爽姑娘你能知道那书里哪一个字下是什么字吗?”

小爽说道:“若你不知,是你输。要我不知,是我输。”

唐逸说道:“此赌甚好,怪不得那个什么卓书来这里赌,原来是赌念中原的书,他赌得赢了吗?”

小爽一笑:“卓书公子是我们这里头一个赢家呢,连主人也佩服他。公子,你必须学得卓书公子的本事,便见得我家主人了。”

唐逸心惊,要见她家主人也这么难,此赌可难了。他忽地伸手出去,在小爽的手前不动了,说道:“书先拿与我。”

其实不拿那书,唐逸也有此本事,只要一眼望去,那书里面的书页一页页看得清清爽爽,哪里能赌得输与她?但看她不染纤尘的样儿,心里喜欢,便想与她亲近,但手到了她眼前,忽地想到:如是手碰她一下,一朵娇艳无比的花朵就得眼看着她凋谢,何能如此忍心?他再不向前伸手了,小爽看来不在意他的手,只是瞪了他一眼,说道:“好吧,书你拿去。”

唐逸把书拿至眼前,摆于桌案上,他只以指甲顶书,让书摆直。问道:“你说说,第五页第一行,写的是什么?”

小爽略无思索,便诵道:“某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

唐逸拍案大叫道:“奇啊,原来你是能看见的。”

小爽嘟起了嘴,说道:“你要我诵的是王安石老人的《答司马谏议书》,我怎么能不会?”

唐逸恍然道:“对啊,你拿一本书来,你一定是天天看,夜夜读,读得烂了,来与我背,我怎么背得过你?”

小爽瞪大了眼:“你要怎么样?”

唐逸说道:“你家里有书房没有?”

正说着时,唐逸的眼睛向内望去,远远看到一间房里,四壁都是书架,竹箧里满是书籍,心道:小爽若是有鬼,必不肯说出她家里的书房。不料得小丫头说道:“我家有书房,里面有四壁书。”

唐逸看定了那书房,看那北墙的最上面一层有许多册书,那是欧阳修撰的《新五代史》,他看到了上面的一本正翻开着,心道:这里的书都是放好的,只有这一本是翻开的,看来小爽定是没看完这一部,不若就拿这一部书赌好了。”

他说道:“在你家书箧的北墙,上一层里,有一部《新五代史》,你拿那一部书的第一部来,我与你赌。”

那小爽姑娘半信半疑,去了,许久拿来那一部书,看着唐逸,像是眼前见了鬼。

小爽说道:“你说哪一篇,我看着你背,你再看我背。”

看来此时小爽仍是不服输,唐逸笑道:“好啊,我正不知怎么背,你先看着好了。”

小爽翻开书页,随便说道:“你便背一下《五代伶官传序》好了。”

唐逸看她拿着那书,很正经地看那一页文字,便知道她也不熟,心道:你藏着掖着,我看还费劲,你只对面举着,我能像背书一般,看得清清楚楚,你有什么不服气?想罢,故意拿五捏六,到了小爽有一点儿看不起他时,方才大声背道:“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 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无忘乃父之志’……”

小爽惊呆了,看着唐逸,以为他真个是饱学之士,且在心内纳闷:他何以知道那书房里有这一部《新五代史》?”

唐逸忽地大叫道:“够了,够了,我背完了,你就也背这一段好了,只是你得背下面的几句。”

他拿过书来,以袖口掩书,翻至那一页,看小爽背书。

小爽起立,边踱边背书:“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刚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

唐逸也呆了,看着小爽,心道:“乖乖,她有本事,能过目成诵,怪不得拿她与我来斗看书。幸亏我有那个本事,不然我岂不是输了与她?唐逸说道:“背书没意思,没意思,赌一点儿别的,还是一赌三千两。”

小爽说道:“要赌别的,就得与别人赌了,小爽告退。”

再来了一位姑娘,此位凤目蛾眉,着去十分姣好,人也瘦长个子,走路十分好看,到了唐逸对面,说道:“请吧。”

唐逸再与她走,到了另一间房里,他看此房怪了,房里都是乐器,有他认得的,也有他不认得的。但他心里暗笑:与快乐门主的弟子比乐器,他们是不是疯了?

听得那女孩子说道:“我叫琴心,今天就与公子比一比操琴。”

唐逸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是你的对手啊。”

琴心说道:“公子想见‘忘忧屋’的主人,只要过了三关,便得见主人了。你过不了我这一关,怎么能见我家主人?”

唐逸说道:“我刚来时,见不见你家主人都不要紧,此时反是急着见她一面了,如是无缘,岂不空遗恨意?”

琴心说道:“好,我只是与公子赌一场,公子操什么乐器,奏出什么曲子,只要我听得一回,便再奏得出。”

唐逸心不在焉,说道:“好,好!”他说道:“要是姑娘能奏得出来,我也无怨。只是姑娘奏出来,我也跟得上,姑娘算不算输了?”

琴心说道:“要斗得个输赢方罢。”

唐逸此时用眼看,正看到隔着几道墙,那个小爽姑娘向深宅里走去,她脚步急急,想必是去禀报主人,来了他这一个难缠的人物。他注目着那个小爽,看着她,便不注目琴心。琴心急了,叫道:“公子,公子!”

以她的美色,更胜小爽一筹,而且看去那么儒雅文静,好公子一见便十分喜爱的,可这位唐公子怪了,竟是不愿意看她,她长得不美吗?

可是经她一打扰,唐逸再看那小爽,便茫然不知所踪。

唐逸道:“琴心姑娘,对不起,我刚才失神了。只是你先奏琴,还是我先奏?”

琴心心道:只有一个卓书公子,主人说他是天生奇才,能会得六艺奇绝,天下少有。像他这样子呆头呆脑的,怎么能听得懂琴?她说道:“我先操琴,公子选一件乐器,只须把我奏出的乐音再复奏出一遍,便算是赢了。”

唐逸笑说道:“好,好,好,也算雅致。”他看也不看,只是嘟哝道:“太大,太大,太小太小。”他顺手拿起一件乐器来,原来是一只埙。

埙是楚人的吹器,当夜阑人静时,楚人思乡,便捧一只小小如心形的埙,吹得如泣如诉。但这埙走悲声,是曲声,便不宜奏雄浑乐音。琴心看他取埙,心道:你输了,当初我操琴,卓书公子知道用瑟,那就是聪明人,照葫芦画瓢,也算是对路。你拿了埙,不用操琴,你就输了。

琴心净手焚香,说道:“操琴雅事,怎能轻亵?但思公子不笑琴心故弄玄虚。”

她坐下来,想着,操一曲千军万马齐嘶吼的军阵曲子,便操起了《垓下曲》。这曲子说的是楚霸王兵败而走,至垓下自尽而亡。那琴音多悲吭,更多凄然,一曲三折,三折九转,催人泪下,断人愁肠。

唐逸忽地想到了他的遭遇:洞房之夜,被妻毒倒,再复过几场生死考验,真个是凄凄切切,哀哀愁愁,一时悲从中来,不由得热泪滚滚。

待得琴心奏完了,她轻声说道:“让公子再复愁伤,真是有罪。只是公子听琴,能复得前三句,再奏一遍,我便认输了。”

依琴心看来,用埙真个不会奏出如此凄伤悲壮的曲子,看来唐逸只是能吹个呜呜呜便不错了,那岂不是大败亏输?

唐逸说道:“琴心姑娘对卓书公子奏的也是这《垓下曲》吗?”琴心微一怔,说道:“不错。”

唐逸说道:“好,好,我异日让他也尝一尝垓下一败的滋味儿。”

琴心很壮他此言,不由得一笑。看琴心一笑,竟是娇媚,使得唐逸看得痴了。他心道:原先我只认得惜情,与她没几日相识,便成亲了,洞房里她毒倒了我,我便成了一个半死人。后来再遇上了一个蒙面女子,她带我去找那道士许放,她长什么样儿,我也不知。莫非真个是那人赫叶雅?她本来是黑汗人,怎么说她是回鹘人?再者她怎么会找那个阿鲁忽做她的丈夫?再蓦地想到了荷叶,那是第一个与他叠股交颈的女人,她疯狂地爱唐逸,让他体味到了女人的疯狂。后来再有的女人都是死在他手下的,十个,还是二十个?他记不清了,刚开始时,他看着荷叶的尸体,还痛哭失声,欲死不能。但后来他便麻木了,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大人物,要主大宋的沉浮,死几个人算什么?他得救许多的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再也不怕死女人了。

可是,他从未与小爽、琴心这般的女人交往。看她们做事,像是青楼女人,但看她们行止,只能是大家闺秀,她们究属何人,真是不得而知。他心里更盼着见上一见那个“忘忧屋”的主人,与她好好赌上一赌。

但要与那个“忘忧屋”的主人一赌,就得胜了这个琴心,再胜一个女孩儿,才得一睹那主人的风采。

唐逸说道:“得罪了。”

他拿起那埙,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他一吹奏,那琴心大惊,原来唐逸竟能把那埙吹高了八度,此事谁能为之?她从未听过,那声音便变得激越起来。冲杀里有血流,失意里有愤懑,乌江不渡归来客,只索英魂归西天。那埙吹得如泣如诉,竟丝毫不比琴心的琴差。

唐逸吹完了一节,琴心默然半晌,不肯吐声。

唐逸正欲问,忽听得一声好听的叹息,来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美女,她说道:“能用埙吹出此曲的,只应天上有此人,不料得公子有此功力,我只好来一晤公子。”

琴心幽幽道:“唐公子,此是我家主人,你与主人搭话,琴心告辞。”

唐逸看到了,琴心的心在咚咚直跳,看来她是情有所钟了,她幽幽地看了唐逸一眼,这一眼要看到他心底里去,看得一生一世也不忘怀。

琴心走了,余音仍在绕梁,只不知是唐逸的埙声还是琴心的琴音,终在心头久久不去。

对面坐着的“忘忧屋”主人待他平静后,再问他道:“唐公子来此,有什么事要做?像公子这般的雅人,不会只是为赌钱而来的吧?”

唐逸看着她,尽管她的面上戴着面纱,他看得还是一清二楚,她是那个送他去见道士许放的女人,她就是那个女人,她救了唐逸,什么她不承认?她为什么不认?再在她的臂上,唐逸看到了多血痕,那是怎么回事儿,有人打她,还是她不小心受了伤?

伤情是伊人,当面作不知。

唐逸很冲动,想对她说出认得她,说她就是那一个送他去道士许放那里的人,但忽地他想到:此处就是梓州,她与道士许放相识,也非是偶然,再说她当时说是她害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看那女人,隐隐正是他的妻子阎惜情。她那眉眼,那动作无一不像。他想到了洞房夜里,两人把臂交杯,喝合卺酒时那情意,不由得黯然神伤。

她是阎惜情,她是那个救他的人,但她也是那个毒倒他的人。她为什么要毒倒自己的丈夫,是不喜欢他吗?但在洞房里,她那神态,眉眼神采间,无一不是喜气,她怎么肯毒倒自己的丈夫?

唐逸故作不知,只待她一问。

“忘忧屋”主人说道:“公子是雅人,我请公子与我一赌,只要公子胜得了我,随公子要什么便是。”

唐逸说道:“不好,不好,还是先说好吧,我在蜀都建一唐家堡,没银子了,便来赌,想赢一点儿银子建堡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忘忧屋”主一笑:“铁胆张义胆侠心,帮你几百万两银子,难道还不够吗?”

唐逸大异,看来铁胆张的手下有她的眼线,凡是铁胆张做下什么事,她一定会知道。唐逸笑说道:“银子自是多多益善,你也知道,得来容易的银子,花得也快。”

她是惜情,她为什么毒他?为什么害他唐门?她与唐门有怨吗?还是有人主使她这么做?唐逸看着她,看得呆呆的。女人幽声一笑,说道:“唐公子,我与你一赌,你愿意赌什么,我便与你赌什么。”

唐逸一怔,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唐逸赌什么,她都奉陪?

唐逸说道:“我没什么可说,姑娘你愿意赌什么都可。”

“忘忧屋”主再一笑,说道:“真个是豪杰,想当时卓书公子也是此话,我愿意与他赌命,我输了。”

唐逸一讶,原来她输与卓书了,只是她与卓书怎么赌命,却不知道。

她轻声说道:“我与卓书公子说自己的死法,说得越惨越好,谁说得对方听也听不下去了,便算是胜。”

真个新奇的赌法,只是说口。但也真个惊人,说你自己怎么死,说得对方也毛骨悚然,那是什么赌法?

“忘忧屋”主人说道:“如果唐公子不反对,我们便也用此一法赌,赌的东西大一点儿,怎么样?”

唐逸问道:“你愿意赌什么?”

她笑一笑说道赌我的忘忧屋也赌你的唐家新堡,唐逸血流得很快,他问道:“怎么赌?”

她说道:“很简单,我输了,‘忘忧屋’从今再也不存在于世。你输了,休提建新唐家堡,怎么样?”

唐逸心里飞转几个念头:她是什么心思?不想让我建起唐门新堡子,看来她是敌非友,只是她救过我,为什么不让我建新堡子?但多想也无益。只听得她说道:“唐公子犹豫了?不如你我罢手,你走出我‘忘忧屋’,我再也不提你我赌局一事,可好?”

这一句“可好”引发了唐逸的豪兴,想当初阎惜情对他说话,时常婉娈地说上一句“可好”问他,那神气,那娇媚,都惹他心动。一句“可好”弄得他主意定了,说道:“好,赌便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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