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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孔方庄

孔方庄里的人都仰仗钱不多,钱不多就是孔方庄的皇上,孔方庄的法律就是钱不多的一句话。所有在孔方庄外犯了罪,杀了人,劫了财的,案发之后都跑孔方庄,因为他们知道,进了孔方庄,他们的命就算保住了。

孔方庄的庄门大开,但周围十几里的人都知道,不做买卖不送货,千万别进孔方庄。不是买卖人,不送货来,进了孔方庄只有一条路,留在这里,一辈子呆在孔方庄,不然就是一死,尸首埋在孔方庄墙外。孔方庄墙里墙外,夜半一片磷火,孔方庄把这当成新奇,炫耀给外人看。他们给这磷火起了一个很荒唐的名称,叫“见钱眼不开”。

所有六扇门的高手都在孔方庄外徘徊,等待他们缉拿大盗花贼;所有的武林豪杰都不进入孔方庄,孔方庄是恶窝,进得去出不来。

所有的恶人都想往孔方庄,因为那里是一个极乐世界,在那里可以随便喝酒,喝完了吃完了也不用付银两,在店铺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来用,有住宿的店可以随时住,有妓馆可以昼夜狎浪。这一切都不用付钱。

钱都早付过了,这一切都是天下一富钱不多付的。

采花大盗俞平和独脚贼苟凤一路逃避,身后跟着三五十个六扇门的高手,对手是必欲捉之,将他们缉捕归案,追捕六省,一直追到孔方庄门墙外。

孔方庄的大门是昼夜开着的,孔方庄的吃喝闲人仍轮流看门,准进不准出。

俞平和苟凤跌跌撞撞跑向孔方庄的大门,后面几十米追赶着六扇门的群雄。

孔方庄的看门闲人就哄喊:“快呀,快点!”

后面六扇门高手中一个虬髯大汉搭了射箭,嗖一声箭响,苟凤应声倒地。

俞平跑进了孔方庄大门,跌坐在地上。

六扇门的高手们追到了门前,他们在门里门外和俞平瞪眼瞅,张嘴喘。

一伸手就可以捉住俞平。但他们不敢。因为手一伸出去,就伸进了孔方庄的大门。手如果伸了进去,他们这些人的命就没了。

虬髯大汉说:“俞平,你的案子只好悬着了。”

俞平说:“胡子,这辈子你捉不着我了。”

也有人想找孔方庄毛病,六扇门高手鄂平夜入孔方庄,想找一个连杀四十六人的大盗,想认定他是不是隐匿在孔方庄,一进围墙门,就被一个满身臭泥的无赖闲人给打死了。那个闲人是孔方庄上混不上饭的一个小混混儿。

从此,孔方庄很太平。

武林人不想找到这儿惹烦,六扇门不敢到这里拿人。

孔方庄的平静,是因为有庄主钱不多。他住在孔方庄的方湖的湖心岛上。湖心岛多石块,像奇石巉岩,类江南亭榭中的花石纲,大石块可同房屋比肩,小石玲珑如巧手天赐,亭台楼榭,雅趣布局,竟不减江南。

这也不奇怪,钱不多手下的万钱就是一个布局造设的妙手。

从湖心岛向孔方庄中水路上,有许许多多小舟,小舟多用童子挽系,湖水清而且多产鱼,庄中人不捕食。食鱼全从外买进。湖面上多种花卉,尤以常泊为最。风一吹荡,多飞荻花,让人想唐人诗景。

孔方庄很美,也很富。

传说当朝皇帝对这孔方庄极为忧虑,曾在两湖两广灾年借故向孔方庄求粜。皇帝写诏书说:“湖广熟,天下足。今湖广馁矣,想卿不能看我无米,但求黄金百斛,以为赈灾,愿卿助我。钱不多签上一本奏章说:陛上有湖广,而不能避饥馁,我有孔方,但能求无饥寒,陛下求银,臣当应付,我为小民,助黄金百斛也可。于是,孔方庄付出黄金百斛。

据说皇帝见了这百斛黄金后,问差官去孔方庄一行如何,差官说钱不多倒是爽快,看信后就笑,对下人说:你瞧皇上也来求我。阿三,把你的那金子给他一些。

皇上问阿三是谁?差官说阿三是一个眉清目秀,笑嘻嘻拎一串钥匙的十二、三岁小僮。皇上半天没讲话。第二天就召龙骑将军云壮玉,回府之后就调集皇宫禁军,准备出征。

兵部尚书何粟成就在校场点校军马,要出兵讨伐。

三天后,皇帝又召二人议事。二人毕恭毕敬,立听皇上旨意。

皇上神情不悦,低头看书,好一会儿才抬头说:“所议出征孔方庄一事,就算罢了。朕一想,孔方庄一诺百斛黄金,确属不易。这次就算了。“

云壮玉、何粟成二人纳闷,不知何故罢手,只好听命。

如果二人可以凑近皇上,便可以知道那缘由。皇上手捧那一本书本上有一字条,字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

我不负陛下,陛下定不负我,试我黄金斛以付聂政,陛下能安枕么?

皇上知道聂政是杀狗的,被人派去杀了一个宰相。当皇上的不管怎么愚钝,最先懂得的还是过去的皇上如何被人杀掉了,天天琢磨自己怎样才能不被杀掉。

这张字条是皇上一觉睡醒,在枕边发现的。从此,皇上不打孔方庄的主意,孔方庄也不去惹恼皇上。

孔方庄也有庄规。

最大的一条庄规是:你在孔方庄可以白吃白住,可以尽兴玩乐,但庄主钱不多一有差遣,你得去办,再有一条就是:如果你进庄满了十年,就得出去为庄里寻一笔钱财,钱财多少不限,哪怕是找来十两银子,也算你对孔方庄的一点心意。

七大寇十年之后出庄,在浙东劫了一起镖,是价值七十万两银子的一批珠宝;

燕子杨三十年后出庄,烧了燕京第一大户张泊一家楼宅,拿回了价值连城的双璧夜明珠。

孔方庄不种庄稼,不做买卖,但孔方庄很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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