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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姊妹相煎

两个姑娘都漂亮,都是绝世美人,她们默默地对峙着。

或许她们想起了呼啸的长白山林海?或许她们想起了那用松油烟火熏燎得黑黑的木屋?或许她们想起了在那一棵大大的风倒树下,她们手拉着手,和刺儿槐儿一起被人掳走的那一刻?

大双儿问:“刺儿好么?”

小双儿低下了头:“不好。”

不好,可能是活得不舒服,不快活,也可能是死了。小双儿头仍不抬:“槐儿好么?”

大双儿叹一口气:“她早死了。”

两个人就抬头,互相瞅,从对方脸上找旧日的韶光。

可惜什么也找不到,她们都长大了。

小双儿说:“可惜,我不能放过你们。”

大双儿回头看一看海大少,看看那些神情冷漠而又坚定的大汉们,说:“我明白。”

小双儿慢慢走上来,她盯住大双儿的手:“如果我是你,我就把这块金元宝收起来,它挺有用呢。”

大双儿一愣。抬头见小双儿那剪水双瞳中生出了哀恳、求告的神色,她微微一踌躇,把元宝装进了袋里。

小双儿突然断喝:“你小心了!”

她飞身而上,与大双儿战在一处。

就在五铢飞掌击向柳毛毛的头时,钱不多咳嗽了一声。这仍是那有钱人无痰无事只想证明自己身份,证实自己权力的一声咳嗽。

很灵,五铢的手不拍下去了。

钱不多看着柳毛毛:“海大少点了你的穴道?”

柳毛毛瞪他:“对。”

钱不多笑:“你何苦呢?三头讨不到好处去。”

柳毛毛突然很快地回了一句:“我乐意。”

钱不多愣了:“乐意?”他突然大怒:“你这婊子!你乐意在我这儿像猪一样哼哼还是乐意让这个狗东西万钱看你那贱样儿?还是乐意让海大少那个兔崽子撩惹你?你乐意,我宰了你……”

柳毛毛冷笑:“你宰了我吧,宰了我,你好和那个小妖精成亲。她做你孙女都差不多了。”

钱不多瞅她,像瞅个怪物:“告诉你,那事儿我也是乐意。”他从石椅上飘下,他脚步身法有些迟滞,看来他还没有完全伤愈。

他来到万钱面前,盯住万钱:“你说不说?”

钱不多一一去看万钱皮袄上的那些古钱。他头一回有些沮丧,才明白他当大老爷的,应该像世上所有的守财奴一样,自己把钱攥得牢牢的。因为世界上任何人都不可靠。

钱不多摸到万钱胸前的一枚古币。这是一枚战国时的布币,问道:“你说,这一枚钱是什么?”

万钱笑:“它代表大江南北三十三家钱庄的字号、财产,经手人的名字……”

钱不多突然一吼:“说!它们都在哪儿?叫什么名字?经手人是谁?”

万钱笑,肌肉很紧张,就抽搐:“我不说你就宰了我……你杀不死我,你们谁也杀不死我!”

钱不多冷笑:“我宰了你,就像踩死一只虫子。”

万钱乐:“你杀了我,你马上由‘天下一富’变成了个穷光蛋……”

钱不多突然叹气:“如果你把所有的财产都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走,给你们一千万两银子,让你们自己去过安稳日子。”

柳毛毛突然说话了:“我可不那么傻。他答应我的可不是这么一点点。”

钱不多像被割了肉:“是多少?”

柳毛毛:“那我就告诉你。白银七千二百六十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两三钱,黄金一百四十二万四千三百两。珠宝无数,还有田庄、店铺、地产……这是你财产的一半,早就说好了,归我的。”

万钱叹口气:“你还是弄错了……”

柳毛毛惊讶:“错在哪儿?”

万钱:“每过一天,钱就增加三万两,最少三万两,田庄就可能多一块,店铺可能又盘出一爿,地产就又多了一片林一丘田一块山。”

柳毛毛不讲话了。

万钱说:“只有我最清楚,你有多少财产。”

钱不多叹口气:“你说,说出来可以饶你不死。”

万钱笑,笑得疯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是钱不多,你没多少钱,只有我万钱才有那么多钱。你知道钱有多大用么?用这么一点点就可以买柳毛毛这样的女人成千个。用这一枚钱可以雇用全天下的杀手杀一个人。你懂不懂?”

钱不多点点头:“我懂。”又向柳毛毛一顾:“你决心和他一道?”

柳毛毛眉眼一瞥,那个中似含许多风情。

钱不多沉声说:“我宁可不要那些钱,也得宰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他咳嗽了一声。仍是那无痰的咳嗽。五铢从钱不多身后走出来。这是个貌不惊人的汉子。

万钱看定他:“你是五铢?”

五铢脸冷漠如铁:“我是五铢。”

万钱:“在孔方庄,你算不得一号人物。”

五铢笑一笑:“确实算不得一号人物。”

万钱狞笑:“如果解开我的穴道,你就得死。”

五铢笑得更轻松:“解开了你的穴道,你还是得死。”

万钱冷笑。

五铢手疾如风,飞块地点万钱八道大穴。万钱轻轻地站起来。

万钱是孔方庄的大总管,他当然看不起五铢。

五铢是孔方庄的小人物,但他也敢睥睨万钱。

五铢啸吼一声,对万铢猛施杀手。未过五招,万钱又被五铢点了三处穴道,人还是软软地倚在墙边。

五铢笑,笑得很轻松。他回头看钱不多: “庄主,拿他怎么办?

钱不多悠悠地说:“杀了他!”

五铢慢慢走向万钱。万钱闭目等死。

五铢飞快地向万钱击出三掌。万钱嘴角沁血,人萎倒在地。

钱不多盯着万钱:“好,好……”他又转眼盯住柳毛毛,“你看,这一下,你就没了那么多银子,金子、田庄、店铺……”

柳毛毛突然站起身来,扭着柔柔的腰肢,笑得很放肆:“可我还是泉庄的女人哪……”

钱不多很惊讶,柳毛毛被点住穴道,怎么能马上解穴起立?

钱不多刚想站起,突然五铢与万钱都一纵而起,两个人在空中飞折,一前一后,向钱不多痛下杀手。

“砰——”,“砰——”,钱不多腹背受敌,他从石椅上一窜落地,喷吼出一口鲜血。

万钱那卑琐的样儿仍很得意:“你看, 你还是没杀了我……”

钱不多看着五铢,目光中只有痛苦:“五铢,五铢,我看错了你……”

万钱慢悠悠地接过话来:“你没看错他,我也没看错他。你看,我把这两枚古钱给了他,他就听我的了。这一枚是一家庄园,这一枚是十家店铺、一家赌场……”

钱不多目光黯淡:“我明白了。”

柳毛毛扭着腰肢,笑得很得意:“你不必伤心,过一会儿就好了。决不会让你受苦的,你要不要我给你一次销魂手的抚摸?”

钱不多冷颤一下:“用不着你那鬼手。”

五铢走过来:“我来服侍庄主。 ”

万钱狞笑着:“钱不多,你怎么不摆你那阔气了?你咳嗽呀,咋不咳嗽啦?我天天跟你身后,一听见那咳嗽我就恨不得宰了你……”

钱不多坐在地上。他众叛亲离,没有人可以救他,没有人能把他从这危急中救出。

他瞪了瞪眼,终于没能咳出来。

柳毛毛、万钱、五铢三个人慢慢走近他。

钱不多是一只虎,也是一只病虎。钱不多是一条龙,也是一条筋麻疲软的病龙。三个人谁出手都可以致钱不多于死命。

小双儿与大双儿鏖战正酣。

大双儿打得尽心尽力。小双儿躲躲闪闪。

大双儿心里有悲苦。十五个人加上海大少,生死悬系于她一身。她不得不拼命,即使她把小双儿打成重伤,也顾不得了。可她无法儿把小双儿打成重伤。

小双儿边打边笑,大双儿越打越恼。

大双儿使出了她的看家本事,招招杀手。小双儿不笑了:“你真想杀我啊?”

大双儿更急。

天已近黄昏。

小双儿急忙边打边说,用传音入密功夫:“你记住,天要黑了,要拿着我的那元宝,一个人去庄门,递给门前的懒汉,然后点他穴道,让你的人往外冲……”

大双儿一愣,攻势也缓和下来。

阳光下,小双儿仍在狡黠地笑,那笑让大双儿心一酸,想流泪。

“记住,抓住我……”

小双儿脚一软,人趺倒,大双儿飞身上去,点住她十三道大穴。

大双儿缓缓起身,带着小双儿,向山石后的孔方庄人一啸而语:“住手!如果你们再动手,我就杀了她。”

孔方庄的人都愣住了。

这时,山石后闪出百两。

他奸笑半晌,才讲话:“姑娘,我看你咋有点眼熟啊?”

他摇头晃脑:“噢,对了,你同我们的一两姑娘怎么像两支并蒂莲花呢?噢,对了,一两姑娘,你认不认得她是谁呀?”

一两心知不妙,低头说了一句:“我不认识她。”

百两嘿嘿冷笑:“我可认得她。”他慢慢向前走,孔方庄的人又把海大少这十几人包抄起来。

百两说:“一两,别怪我无情,你那点诡计,我心里清楚。”他抬头看一看那十几个人,看看坐在地上运功躯毒,无暇它顾的海大少,沉沉地说了一句:“你们今天都得把命留在这里……”

大双儿本来以小双儿为人质,没想到百两如此奸滑,她不禁也呆住了。

百两冷笑:“一进孔方庄,当鬼也不枉。这话你们想必听见,明年今天,当有人在庄外向你们的野魂拜祭……”

山石上、楼榭边,闪出一个个人影,刀光剑影,裹一团杀气,向大双儿与海大少一群人逼来。

有人冷冷一笑:“未必!”

百两惊愕,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场中又来了一位白纱女子。

这女人蛾眉淡扫,淡妆秀姿,持一柄青锋剑,冲百两冷笑。

百两心中一惊,心知这是劲敌。

“淡人?”

她微微点颏:“淡人。”

百两冷笑:“好。”

从百两身后走出一人,这是那小饭馆的堂倌。又走出一人,脸上肉多,身上没肉,这是那个米厨子。

大双儿忽然发话了:“小心!”她看出这米厨子与堂倌的功力都很高深。

米厨子和堂倌一步步走向淡人。

“淡人不淡,对不对?”这堂倌在生死搏斗之时还是笑嘻嘻的。

米厨子对淡人一笑:“告诉你个窍门,你要想吃得有滋味,就一定不能让菜太淡。淡而无味,对不对?”

淡人一声怒叱,人如飞莺,扑向米厨子。

米厨子哈哈一笑,竟以一双肉掌敌对淡人一柄利剑。堂倌也冲上来,与米厨子夹击淡人。

堂倌一边夹击一边唠闲嗑儿:“你可不能怪咱一齐上阵,上哪儿都是有厨子也有堂倌,你说对不对?”

淡人先是攻势气盛,稍过几招,便剑滞身迟,越打越沉重。

忽然从湖上传来一声长啸。这啸声起于湖水,似乎是从湖底发出的。

远处有一只小船,慢慢向湖心岛荡来。船速不快,眼看淡人将要落败。

但突然从湖水中走出一人,这人从湖水中一步一步向岸上走来,身子不摇,水也不响,每一步都迈得极大,转眼间人已到了湖边。他走向厮杀之地。没人敢阻拦他。

他一身黑色衣服,湿衣紧裹住他的身体。背上背一把长剑。这长剑无鞘,用层层油布包裹。

他松松闲闲地站立在淡人身侧。

他没动手,但一阵阵无形杀气向米厨子与堂倌袭来。

百两沉声问:“闲人?”

那人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话语像剑抖,颤成了冷弦:“闲人。”

百两沉默了,米厨子与堂倌也停手了。他们知道,他们决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船渐渐靠岸了。

从船上箭一般飞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慢慢走过来,根本无视这围在外边手持刀剑虎视眈眈的杀手。他们像在逛景儿。

一个人站住了,说一句:“井人。”另一个人笑眯眯:“我是湖人。”

百两不说话,这一下变生肘腋,让他心情沉重。

闲人看了周围一眼,声音变得很严厉:“钱不多在哪儿?怎么也不见万大总管?”他似乎很失望。他盯住百两,双手笼在袖里,似乎对于孔方庄这些人,他根本不屑于动手。

小双儿突然说话了:“放开我!”

大双儿盯住她,很吃惊

小双儿沉声说:“放开我,不然我马上嚼舌自尽。”

大双儿身子一抖,松开了她的穴道。

小双儿一笑,笑得凄苦:“你根本用不着我……”她突然转身,面向淡人,声音十分冷漠:“我和你来一场生死之斗。”

淡人看定她,突然眼里闪光,那是十分仇恨的闪光,她很快地说了一个字:“好!”

钱不多就要死在五铢、万钱、柳毛毛的拳掌之下了。他突然一叹:“唉,我认了。”

他突然又咳嗽起来,这次是连连咳嗽了三声。

万钱冷笑:“这回你那鬼咳嗽不灵了,让你最后咳嗽一次吧,过过瘾,死也不冤,是不是?”他这话刚说完,人就像见了鬼一样愣住,发呆。

柳毛毛、五铢也像受了雷殛,惊呆了。

因为,他们三个人都看见了:钱不多的身后站着三个人,像鬼魅一样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目光炯炯,满面杀气。

这是三个小角色,在孔方庄没人看顾的小角色,只配在街角上赌钱,在矮房内睡觉的小角色。他们就是那三个从聚仙楼上往孔方庄内抱回方飞、凌玉堂、小赌鬼尸首的人。一个是车轴汉子,一个小瘦子,一个孩子。

万钱、五铢、柳毛毛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钱不多那样子仍然很疲惫。他像是根本没看见这三个人。

车轴汉子突然说话了:“我叫系绳儿。是串钱用的绳子。不管你千钱还是万贯,我只用一绳穿拢,很把握。”

小瘦子说得慢,又没精打采的:“我叫凿模儿,你叫我凿子好了,不管是金子,还是银子,都得先浇成模儿,凿上记号,‘钱记’,凿一下,就行了。”

小孩儿还笑嘻嘻:“我叫托盘。你有多少银子、金子,最好用托盘端上去。如果讲排场就先在托盘上盖一块绸子。那样好看些,人家也惦念托盘里,不知金子银子,不知是多是少。”

万钱、五铢突然觉得有一阵凉气从脊梁里冒出来,他们实在没了得意,没了胜算。

谁知道千贯百两万钱之外,还有系绳儿,还有凿子,还有托盘?

车轴汉子、小瘦子小孩儿都慢慢走向万钱等三个人。他们脸上的杀气很重,步子很稳。

柳毛毛、万钱、五铢只好向后退。万钱抓起了剑,这是那柄泉庄少庄主的剑,曾经被树汁木屑污染的剑。

车轴汉子摇摇头:“没用的,那剑不大吉利,有它不如没它。”

万钱眼露凶光,他听见车轴汉子浑身骨节哔哔剥剥直响。

小瘦子逼向五铢。五铢的脸色阴沉,很不好看,他把一双手沉在身后。

小瘦子说话还是没精打采的:“你要是伸出你那双爪子,我就一节一节把它们全折断!”

小孩儿向柳毛毛笑,笑得一脸天真:“你要是死了,你那一间黄金屋可不可以归我?”

柳毛毛也想笑,但面对这个小孩儿,她怎么也笑不出来,也媚不起来。

钱不多突然闭上了眼,像老僧入定。

车轴汉子、小瘦子、小孩逼住了万钱、五铢、柳毛毛三人。他们占尽了先机,但他们不出手,他们在等钱不多咳嗽。

万钱、五铢、柳毛毛当然不希望钱不多咳嗽。

车轴汉子、小瘦子、小孩都跃跃欲试,他们盼钱不多一声咳嗽。只要钱不多一声咳嗽,他们就会痛下杀手,让这三个人马上了帐。

钱不多迟迟不咳嗽,他不怕等,他乐于让别人等。

百两知道孔方庄遇到了劲敌。

如果钱不多在,如果万钱在,孔方庄不会如此狼狈。他看着一两:“你不必出手。”

一两笑:“你现在还有时间管顾我么?”

果然没时间,湖人与井人一拥而上,与百两、米厨子、堂倌战成一团。

一两也冲上去,与淡人交锋。

井人的一双爪子和湖人的两支尺让百两和米厨子、堂倌穷于应付。米厨子与堂倌打着打着便渐居下风,百两因为受伤,行动迟滞,被井人一把抓在肩头,连衣衫带皮肉扯去一大块。

百两一声狂吼,痛彻心肺,退出围外。

孔方庄的人都向海大少据处攻击,十五个大汉在忙于围护。孔方庄的人倒下一片,十五个大汉也死伤七八。

但海大少身边还稳稳站定一个闲人。只要有这个闲人在,孔方庄就讨不到什么便宜。

百两对身后一个人吼:“举火!”那人如飞奔去。

须臾,湖心岛上有三座山石上的亭子被点着,火窜起来,燃向天际。这火透着光亮,向暗下去的天边呼唤。

火燃起来时,孔方庄外庄的人们都慢慢走出来,他们站在街心上,看着湖心岛上的火光,细数着那火光起处:“一、二、三……”

突然,他们都欢呼雀跃,热泪滚滚。

这处火光,将改变他们在孔方庄的命运。将使他们不用再去守孔方庄上的一庄规矩。

这三处火光的用意是八个字:救援内庄,来去随意。

外庄的所有人都欢呼,都流泪。

他们可以来去自由了,他们不用十年之后再出庄了。他们不必向孔方庄承诺那些约束了。

十年才能出去,十年毕竟太长了些。

以他们那一身功力和那闯荡江湖带来的不尽野心,十年困守岂不是太残酷么?

救援内庄,来去随意!

三十年了,孔方庄才向他们发出这一个讯号。

他们等得要不耐烦了,这讯号来得太晚了。

他们一拥而至,来到湖边。把湖边树上挂上火炬,把湖心岛照得隐隐约约,把一湖碧水照得一片银色。

有人便抛枝落水,想登萍渡水,去救援内庄。有的人呼朋引类,想弄船而渡。

孔方庄的骚乱才来,这骚乱将走出庄子,祸害天下。

这时,传来了轻轻的一声叹息,来了一个蹒跚行步的老婆婆。

她站在湖边,声音很苍老,也很慢:“你们以为这就是机会么?”

她说话甚不费力,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吵的、嚷的、摩拳擦掌的人都听到她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一个人高声问:“你是谁?来干什么?”

老婆子睁开了眼,就又闭上了,看来她老得连睁眼都困难:“你们都回去吧,老老实实地呆着,好不好?”她像在同众人商量。

有人冷笑:“你是谁?是庄主么?”

她说话自然慢吞吞:“我不是庄主,我只是聚仙楼的店掌柜,我姓孟,人家都叫我阴婆婆。”

有人在心里嘀咕,从前有一个阴女,黑道第一高手,心狠手辣,莫非她就是阴女?不对,阴女如果活着,也决不会像她这么老态龙钟,也不会像她这么平静无闻,藉藉无名。

有人又笑:“你不在聚仙楼收帐,点银子,来这里干什么?”

阴婆婆笑得人脊梁冷:“我来管管闲事。钱不多管不了的闲事,只好我来管!”

有人笑:“你管得了谁?”

阴婆婆身子一飘,人就飘飞到一只小船上,她用力一踏,船就飘出去三丈。船在湖水中荡,她人立如钉,沉声说一句话:“谁想上湖心岛,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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