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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救人不救己

严复坐在酒楼。他传信与邓飞,约他酒楼见面,有事相商,已经一个时辰了,如果邓飞不来,他会一直等下去,等到天黑日落。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了。

邓飞慢慢上了酒楼。

很多人同邓飞打招呼,上前去寒暄见礼。身在江湖,不认识邓飞,不仰慕中州大侠的人很少。

邓飞坐了严复对面,在笑:“你最近瘦了许多。”

听他讲话,象同严复是多年的老朋友。

严复看着他,慢慢说道:“我找你来,是想求你帮我一次。”邓飞道:“要我帮你做什么?”

严复道:“做贼。”

邓飞笑道:“严局主不是开玩笑吧?严局主狮吼镖局开得好好的,为什么又要去做贼?”

严复道:“我妻子没了,她在裘府里失踪了。”

邓飞脸色肃然,盯住严复道:“我听说,裘府有一间很大的地牢。”

严复道:“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妻子叫李小钰,她是下九流之中的老二李二姐,妓娃李小钰。”

邓飞道:“好!”他这一声赞是称赞严复的直爽,也许他早知道严复所说的这一切。

邓飞又道:“不知严局主要我干什么?”

严复道:“我在江湖上没有朋友。下九流是小钰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我找你,想让你做一回我的朋友。”

邓飞笑:“我能成为你的朋友?”

严复道:“我把你找到这里来,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就喝下一杯酒,转身走开,就全当我从来没向你讲过这件事。”

邓飞慢慢斟酒,为严复斟酒一杯,又为他自己斟满了一杯。他看着严复:“我决不是你的朋友。严局主,你找错人了。你该找下九流的人才对。他们虽然死了一个更夫老三,听说又添了一个新更夫,听说这个人又不会一丁点儿武功,他们会去救李二姐的,是不是?严局主,我要是你,就坐在狮吼镖局里静候佳音。”

严复不动,也无话。

邓飞喝下了自己一杯酒,向严复一揖,转身向外走去,他走得很慢,他已经走到了楼梯口,突然身子一转,人一飘,就又站在严复面前。

邓飞道:“你很失望,是不是?”

严复点点头。

邓飞道:“好,我答应你,去救她。”

严复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喜,他望着邓飞,缓缓说道:“我想找你时,就想,一个人如果把抢来的偷来的银子都用来救灾,这个人肯定不会比我自己更坏。我这一回想对了。”黑夜如磐,裘府阴沉如漆黑夜兽。

两个人影飞上了墙,落入院内。他们隐起身子,一直窜到楼前,这是裘府夫人的居室,如今已经没人居住了。裘府上下的人都知道夫人走了,在一个白天提剑走出府门,从此就再也没回来。裘府老爷子袭独再也不住在这里了,他要的是快乐,他不愿意住这栋冷冷清清的楼。另外一栋楼是裘府女儿哑女人梦姑的居室。如今她正呆呆地坐在她的房间内,在等,在等她的男人。夜鹤莫雨在另一间屋内,这是裘府的一间秘室。

莫雨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女人。

这女人全身穿一件小小薄纱,一身妖媚,向着莫雨。这女人全身上下,只要是着一丝布缕,无一不是艳艳的红色。这女人叫红梅。莫雨盯着她看:“你为什么不省下一点儿气力,用你这一身功夫对付老头子?”

红梅嫣然一笑:“你知道我们三姐妹谁最好?”

莫雨不动声色:“什么叫最好?”

红梅笑而不答。

莫雨一叹道:“你们三姐妹不要看错了人。我再也不是那个夜鹤莫雨了,只是一个看别人眼色行事的当差人。”

红梅冷冷一笑道:“可你并不想当差,你也想混个帮主什么的干一干。”

莫雨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这样?”

红梅道:“因为你可以恢复功力,阴、阳二脉受制并不是不治之症。”

莫雨脸色变了,盯住红梅,慢慢说道:“弄梅三影看来对我期望不小。”

红梅道:“弄梅三影,天下销魂。江湖上这句话,想你不会忘记。”

莫雨道:“你们想做什么?”

红梅道:“金银帮一统天下,让我们做副帮主。”

莫雨沉吟了许久。

这很难,这也是一个奇迹。会出现奇迹么?莫雨如果能恢复武功,他就做不得这金银帮的帮主么?

他笑了:“做副帮主并不难,难的是无人可医好我的阴、阳二脉……”

红梅在媚笑:“商山三十六叟中,有一位神医叟,据说此人医术可通鬼神,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你为什么不去求他?”

莫雨一叹道:“胡说,胡说,三十六叟不闻世事,怎么会管我这事儿?”

红梅笑道:“不去求他,怎么会知道他不会管?”

莫雨笑道:“好,就凭你这一想,也可以做得到副帮主了。”两个人影仍在院子里走,巡夜人不时走过,但大都无精打彩的,没人可以从裘府中夺走什么,虽然有过一场虚惊,但那劫地牢之人死了,而且从那以后,一切都风平浪静。

两个人走入地牢,邓飞一掌,拍死了守地牢的家人。

地牢很长,他们沿着甬道,一直走了进去,这里果然关着一个女人。这就是他的女人么?就是那个为裘府夫人夜话暖衾而一去不返的小钰么?

严复心中一热,喊道:“小钰小钰”

那个女人慢慢回过头来。

严复呆了,邓飞也呆了。

这女人不是下九流中的老二妓娃李二姐,她是那个娴雅文静的裘府夫人范蔷儿。

她静静地看着严复,目光中没有惊奇,没有悲哀。

身后响起了笑声,笑声之中,有男人,也有女人。裘府老爷裘独,弄梅三影中的倚梅、笑梅,还有一个阴沉着脸的括苍山野瓢道人。

裘独道:“严局主,我想告诉你,这个女人不是你的女人,这是裘府的夫人,裘夫人。你千万不要认错了。”

严复冷冷道:“裘独,我妻子陪你夫人,几日未归,到你夫人过完生日,我妻子却没人回来,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交代?”

裘独冷冷道:“严局主,你的老婆没了,你到这里找什么?我终不能把我的老婆让给你……”

严复断喝道:“裘独,你少说废话,你把我妻子弄哪儿去了?”裘独笑道:“你回头看一看。”

严复回过头来,他看见了李小钰。这是他的女人,她被绑在囚室内的木柱上,伤很重,但双眼很亮,看着他。

李小钰道:“你来了?”

严复点点头。

李小钰道:“我盼着见到你,我想告诉你两件事。”

严复点头:“我知道。”

李小钰道:“我对不住你,我把西门寿走镖的事儿告诉了下九流中的兄弟。”

严复点头。

李小钰道:“我是杀死你大哥西门寿的凶手。”

严复道:“不是你,是贾慧,是你们下九流之中的老六贾慧。”李小钰脸色苍白:“你都知道了?你找他们寻仇了?”

严复摇摇头:“我没有。”

李小钰默然,她明白,如果严复想向下九流动手,他也决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不动,是因为他无法战胜下九流。

李小钰:“这不怪六弟,是我要他杀西门寿的。”

严复还想说什么?他恨这女人么?这个女人与西门寿无怨无仇,只是为了让他可以做狮吼镖局的局主,就杀死了西门寿。她为什么这么做?他想让狮吼镖局的日子难过,他想替代西门寿做狮吼镖局的局主,他决不想杀死西门寿。可他不杀死西门寿,做得成狮吼镖局的局主么?他该恨她,还是该感激她?

裘独看着严复,这是一个心魂俱丧的男人,他再也没机会振作了。裘独笑了,他希望看到别人落魄。

“严局主,你如果想救这个女人,自然可以救她。但她杀死你狮吼镖局局主西门寿,你能再同她在一起么?人同西门寿情同手足,她杀死了你的兄弟,你为什么还要冒险救她?如果想让她死,我倒可以成全你……”

裘独示意让倚梅去打开囚室,解下李小钰。

裘独冷笑道:“严局主,狮吼镖局在汴梁城内也是大镖局,在江湖上也赫赫有名。你想让狮吼镖局在江湖上更有盛誉,决不能以这下九流中的妓女为妻,何况她又是你的杀兄仇人!你今天杀了她,就可以走去了。”

严复提剑,一步步向囚室走去。

裘独的目光在看着范蔷儿,他要范蔷儿看着,让范蔷儿知道,世上一切真情,都不过是一场戏而已。关键时刻,严复也会杀死自己最钟爱的女人。

严复提着剑,入监去杀人,他这一步很险。如果裘独这时变了主意,同野瓢道人一齐发难,倚梅、笑梅就可以把他同李小钰一起锁在这囚室之中。但他还是走进了囚室,是因为他拿定了主意,一定要杀死李小钰?是因为他顺从了裘独的意愿,裘独会不同他难,不同狮吼镖局为难么?

他静静地站在李小钰面前,嗅到了这女人熟悉的气味。李小钰受刑了,她浑身伤痕,肩上有血,衣服也破了。她闭上了双眼。如今,她情愿死在这个男人的剑下。她没睁眼,严复的剑尖正在向她胸前移动,剑动得很慢,剑尖停在了她胸前,她猛然睁开了眼,她一定要再看看严复的眼光,他在杀死她之前,是快活,还是仇恨,还是很伤心?她看见了严复眼中的热切,她明白了。

严复挥剑在前,李小钰随后冲出,两个人动作很快,一齐冲出了囚室,冲到了裘独面前。

裘独的脸色很难看,他决心让范蔷儿看一看男人女人在生生死死之时会变心,他白费了心机。

他怒吼一声:“杀!”

野瓢道人、倚梅、笑梅三人一齐扑向严复。

严复疯狂出手,一边吼喊道:“小钰,快走!”

李小钰不理他的呼喊,她不能自己走出去,何况她并没有机会走出去。

邓飞面对着裘独。裘独不出手,他也不动。

裘独笑道:“看来中州大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会爬墙逾户。”邓飞道:“你擅自关押人家的女人,更是无法无天。”邓飞向野瓢道人走去。

野瓢道人、倚梅、笑梅都闪开了。

邓飞对严复道:“你说,你想把我当朋友,才找我来救你的女人的。”

严复点点头。

他知道邓飞的手段,如果邓飞出手,他与李小钰或者会有希望逃出这里。

邓飞道:“裘帮主,为什么不让他们走开?让我来同你有一个了断?”

裘独看着邓飞道:“好!我对中州大侠当然更感兴趣。”

邓飞回头看着严复:“你们先走。”

严复很感激邓飞,但他决不愿同李小钰先走。

邓飞道:“走吧,只要你们走开,我才会有办法脱身。”

严复道:“好,邓大侠,我们走了。”

他拉住李小钰,从邓飞身边走过。他的心很欢畅,他可以带他的女人从这里逃出去了,突然,他怔住了,站在邓飞身边一动不动,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邓飞,他象从来也不认得邓飞。

李小钰惊问:“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严复的手一松:“快走!快……”

他躺在地上,死了。

邓飞的手里有一柄滴血的匕首。

李小钰看着邓飞:“是你杀了他?”

邓飞点点头。

“他把你当成朋友,他可真是瞎了眼睛。”

邓飞慢悠悠地笑:“世上很多人把我当成朋友,他们是不是都瞎了眼?”

李小钰一声怒吼,扑向邓飞。

但邓飞的步法很快,李小钰的每一招都落空。

邓飞把手里的匕首扔给她:“你可以用匕首,用它报仇!”

李小钰狂挥匕首,但邓飞一出手,叼住了她的手腕,邓飞用内力逼她,把这匕首向回弯,让匕首一点点刺入她的胸膛。

邓飞在笑:“如果你松了手,你还不会马上死。”

李小钰不松手。

匕首深深刺入她的胸膛。

邓飞看看裘独,又看看野瓢道人、倚梅、笑梅,匕首一掼,掷入地中,他慢慢向外走。

野瓢道人想冲上去拦他,裘独一挥手,示意不要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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