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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连续服了六七天的药,柳千瑜已大有起色,可以下床走动了。

可是,钟文麟的银子也用完了!

不但已无钱继续为柳千瑜抓药,连买食物的钱也无着落,眼看再过一天,两人都要挨饿了。

钟文麟忧心如焚。

他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送入当铺,真正已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了。

“唉,叔叔说要来,为什么至今毫无消息?莫非他老人家变卦不来太湖了?”

他不停的踱步,搓手,唉声叹气。

柳千瑜看在眼里,安慰道:“别着急。钟兄,我们还有一样东西可当,至少可再度数日。”

钟文麟面容一动道:“哦,还有什么东西可当?”

柳千瑜把自己的长剑抛出,笑道:“就是这个!”

钟文麟怔了怔,随即摇头道:“不行,那是柳兄的防身兵器,不能当。”

柳千瑜笑道:“诚如钟兄所说,它现在对小弟已毫无用处了,钟兄拿去吧!”

钟文麟道:“你经常在江湖上走动,难免与人结仇,不带着怎么行?”

柳千瑜道:“小弟宁愿让仇家杀死,也不愿饿死,被杀一下就死了,饿死可最难过。”

钟文麟沉吟道:“我想,今天晚上,我也许可以再去醉仙院找小艳,她会……”

柳千瑜打断他的话道:“不行!我们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老是依靠女人!”

钟文麟面色一红,低下了头。

柳千瑜道:“小弟这把剑,当个六七两银子一定有,而小弟的病,看情形再服三五帖药即可痊愈,小弟病一好,咱们立刻离开此地!”

钟文麟微愕道:“离开此地?”

柳千瑜道:“不错,只要离开此地,你我才有办法,最不济我们也可以找朋友求助。小弟在金陵有个好朋友,他可以帮助我们解决目前的困难。”

钟文麟怔怔地道:“可是我从来也没想到要离开此地……”

柳千瑜斩钉截铁地道:“钟兄非离开此地不可!男儿志在四方,你不出去闯一闯,就永远没有发迹的一天,也别想娶小艳为妻!”

钟文麟道:“可是……”

柳千瑜截口道:“别说了,钟兄快拿它去当吧!得了银子后,别忘了买些鱼肉回来,小弟已一个多月不知肉味,现在大概可吃一些了。”

钟文麟见他说得坚决爽快,也就不再推辞了,拿起他那把剑,掉头便向房外走去。

但才跨过门槛,他突然停住脚步,整个人好似在一瞬间呆住了。

原来,房门外静静站着一位老人!

老人年约六旬,修眉朗目,骨骼清奇,身穿儒衫,腰悬长剑,神态威严中带着几分慈祥。

他含笑望着钟文麟。

钟文麟发呆片刻之后,才惊喜的跳了起来,大叫道:“叔叔!叔叔!您老人家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他的叔叔“四海游侠钟辉”!

四海游侠钟辉微微一笑道:“文麟,你接到叔叔的信没有?”

钟文麟雀跃道:“早接到了!这些天侄儿天天在盼着叔叔来,您老人家为何今天才到?”

四海游侠钟辉道:“叔叔在路上遇上一桩事,故迟了几天才到,咱们入房去说话把。”

钟文麟连忙退入房中,倒身下拜道:“叔叔,请进来。”

四海游侠钟辉举步入房,一指床上的柳千瑜问道:“这位老弟是谁?”

钟文麟兴冲冲道:“叔叔,他就是名满武林的青年奇侠‘闪电剑柳千瑜’!”

四海游侠钟辉面上立时露出惊讶之色,道:“噢,原来老弟便是‘闪电剑柳千瑜’……”

柳千瑜连忙下床施礼道:“久仰老前辈大名,晚辈有幸识荆,衷心欣快之至!”

四海游侠钟辉抱拳道:“老弟别客气,老夫也很高兴能与你这武林后起之秀相识。”

他随在一张椅上坐下,望望钟文麟又望望柳千瑜,含笑问道:“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钟文麟道:“回叔叔的话,这位柳兄上月到太湖游玩,所携银两为宵小窃去,后来投宿太湖客栈,祸不单行,又因染痢疾而病倒,在客栈中住了一月,因无钱付店帐,被客栈赶了出来,侄儿见他病重无处投宿,便把他带回家中医治,如今已快要好了。”

四海游侠点点头,甚表赞许道:“应该如此!噢!方才你们说要上当铺,又是怎么回事?”

钟文麟赧然道:“因为……因为侄儿已没有钱为他抓药,他便要侄儿拿他这把剑去上当……”

四海游侠举目望望房中的一切,叹息道:“你真不成材,才三四年,就将你父亲的遗产花光!”

钟文麟低头道:“侄儿该死,愿受叔叔责罚。”

四海游侠掏出一小包银子,递给他说道:“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先拿去为柳老弟抓药,同时买些食物回来。叔叔此次只能在此停留一天,咱们不要上馆子,就在家里聚一聚。”

钟文麟答应一声,只手接过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四海游侠待他走了后,才长叹一声道:“这孩子不成器,真叫老夫惭愧。”

柳千瑜道:“晚辈觉得他很好,老前辈有这样一位侄儿,应该引以为荣。”

四海游侠道:“老夫听人说他学会了吃喝嫖赌,把家产挥霍殆尽,今天到此一看,果然不错,若非他做了这件事,老夫真想教训他一顿。”

柳千瑜道:“每个人总有一段荒唐的时候,现在他已经完全觉醒了。”

四海游侠道:“老夫无妻无子,只有这么一个侄儿,原想把他带在身边。可是,唉……老弟是闯荡江湖的人,大概知道江湖上的凶险……”

柳千瑜道:“老前辈的顾虑,晚辈能够了解,不过晚辈仍觉应该让他出去外面闯闯,让一个青年困居于一地,对他的前途有害无益。”

四海游侠点点头,道:“家兄的意思是希望他做个平平凡凡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照目前的情形看……唉,老夫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柳千瑜道:“晚辈打算带他出去闯闯,见见世面,不知老前辈意下如何?”

四海游侠沉吟道:“这个……老夫倒有另外一个打算,此次老夫带来了千两银子,想在本城替他买一间店铺,再替他娶一房妻室,让他有个根,也许他就会安定下来。”

柳千瑜道:“请恕晚辈说话坦率,老前辈这个打算怕不大好。”

四海游侠一怔道:“为何不大好?”

柳千瑜道:“第一,令侄这几年来受尽了本地人的歧视侮辱,他的尊严已荡然无存,现在让他恢复自尊心是最重要;而若要使他恢复自尊心,应以离开此地为宜。第二,令侄现在已憬悟以前的堕落荒唐,现在已有上进之心,所以老前辈此时要帮助他的,应以精神的鼓励为重,金钱则其次,因为您老若给他太多的金钱,会养成他依赖的惰性,这对他也是有害无益。”

四海游侠深觉有理,不由频频点头,赞道:“老弟年纪轻轻,却懂得这许多道理,倒叫老夫这把年纪的人感到惭愧了。”

柳千瑜道:“不敢,这是晚辈的一点愚见。总归一句话,趁着他现在有向上之心的时候,应该多多鼓励他,不要让他不劳而获。”

四海游侠点头道:“好!老夫就让他跟随老弟出外见见世面也好。但他是我们钟家的唯一后嗣,希望老弟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受到伤害才好。”

柳千瑜道:“老前辈请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使他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好青年。”

四海游侠欣喜道:“如此,老夫感激不尽,本来这件事应该由老夫来做,但老夫行道江湖数十年,得罪的武林人物不在少数,带着他在身边实在太危险。”

柳千瑜道:“老前辈方才说只能在此停留一日?”

四海游侠道:“是的,老夫正在找一个人,故决定明早就走,等找到了那人,再回来看看文麟。”

柳千瑜道:“那么,明早老前辈离此之前,顶多在给他一百两银子就够了。”

四海游侠道:“好!文麟能交到老弟这样的朋友,真令老夫高兴,但不知老弟打算带他去何处?”

柳千瑜道:“晚辈现在尚未做决定,不过老前辈今后若想见他,每年清明之日,可请移驾光临五台山舍下,晚辈至少每年清明节一定回家一趟。”

四海游侠颔首道:“好。”

柳千瑜道:“方才老前辈说在找一个人,敢问是在找什么人?”

四海游侠道:“夜猫王卜天雁。”

柳千瑜一惊道:“啊!老前辈找那采花淫贼干啥?”

四海游侠面呈严肃道:“那淫贼最近又在金陵一地连续奸杀了十个良家女子,老夫听说他逃到南方去了,故想去找找看,这个万恶的淫贼非除去不可!”

柳千瑜道:“晚辈也常常听武林朋友提起此贼,可惜未能遇上,没有机会为民除害。”

四海游侠道:“今后老弟不妨多留意一下。目前金陵官府已悬赏缉捕他,据说谁能活捉他到案的,赏银三千两,死的则一千五百两。”

话声稍软,微笑道:“不过,老夫找他可不是为了要得赏银,老夫只想为民除害,若能逮到他,绝不去领赏!”

柳千瑜点头道:“好极了,若去领赏,便算不得侠义行为。晚辈若能遇上,左手抓住,右手打杀,也绝不去领取赏银。”

正说着,只见钟文麟提着许多东西走入房中,笑道:“叔叔,侄儿回来了。”

他买回来的东西,有柳千瑜的药,一只鸡,一条大白鱼,几斤牛肉及几样蔬菜。

而最使柳千瑜看了高兴的是另一样东西——剑!

钟文麟腰上悬着的一口宝剑。

他把宝剑赎回来了!

四海游侠还不知道他当掉那口宝剑,一看他出去时未带剑,回来时却多了一口剑,不由诧异道:“文麟,你带剑干么?”

钟文麟低头看看自己的剑,笑道:“叔叔您知道,这口剑是我爹爹之物,侄儿带着它,可以时时想到我爹,想到我是‘太湖大侠’的儿子。”

四海游侠听了甚喜,点头道:“很好,你能不忘记自己是‘太湖大侠’的儿子,这样就对了。”

钟文麟笑嘻嘻道:“叔叔和柳兄在此谈谈,待侄儿去弄吃的来。”

次日,四海游侠留下一百两银子给钟文麟,勉训他一番,即飘然自去。

钟文麟茫然若有所失,怏怏回到房中,向柳千瑜道:“我叔叔来去匆匆,多年不见,也不多住几天,真叫人难过……”

柳千瑜笑道:“钟兄是否打算一直依靠令叔?”

钟文麟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希望他多住几天,这些年来,难得有位亲人来看我……”

柳千瑜道:“令叔号称‘四海游侠’,可知他是以为待不住的人,再说他此次欲去缉捕一个采花淫贼,确也不能多停留。”

钟文麟一怔道:“哦,我叔叔要去缉捕一个采花淫贼?”

柳千瑜道:“是的,钟兄听过‘夜猫王卜天雁’这个人没有?”

钟文麟道:“没听说过。”

柳千瑜道:“他是近年来出现的一个淫贼,身手十分不弱,到处奸淫妇女,令叔说他最近又在金陵连续奸杀了十个女子,故打算找到他,将他除掉。”

钟文麟轻轻吁一声道:“原来如此,但我叔叔怎知他在何处?”

柳千瑜道:“听说他逃往南方,故令叔欲往南方找一找,以令叔的江湖经验和高深莫测的武功,要除掉‘夜猫王卜天雁’自是不难。”

钟文麟高兴地道:“我叔叔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他一生行侠仗义,做过的好事不知多少,有时我真想同他老人家一道去闯闯江湖。”

柳千瑜笑道:“过几天,我们一道去闯,怎么样?”

钟文麟面露一丝难色道:“好是好,不过……”

柳千瑜道:“不要犹豫不决,只有离开此地才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钟文麟道:“可是……说真的,我有些舍不得离开小艳。”

柳千瑜道:“钟兄一直留在此地,难道就能娶她为妻么?”

钟文麟默然不语。

柳千瑜道:“只有暂时离开,到外面去创一番事业,才有娶她为妻的希望,钟兄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钟文麟道:“我知道,只是……”

柳千瑜微笑道:“有道是:‘两情若在长久好,尤其在朝朝暮暮?’”

钟文麟摇头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怕一旦离开之后,会生变化。”

柳千瑜道:“怕她变心?”

钟文麟道:“也怕鸨母逼她嫁给别人。”

柳千瑜含笑道:“这两点,钟兄其实大可放心,她不是不知钟兄穷困潦倒,既然知道仍然深爱着你,就表示她的爱不是虚情假意,因此也可知道她不会变心,相反的,她若知道你将离开此地出外创事业,她一定非常高兴,也一定会等着你回来!”

语声一顿,续道:“其次,说到鸨母逼她嫁给别人的顾虑,依我看,那更是不致于,既然她是醉仙院里的花魁,鸨母只会利用她招徕客人,利用她作摇钱树,绝不肯轻易将她嫁出去。”

钟文麟道:“话虽不错,但出得起三千两银子的人不是没有啊!”

柳千瑜道:“当然,对那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三千两银子只是区区之数,但你要知道,对于那些院子里的姑娘,他们宁愿一掷千金以求一欢,若要他们花三千两银子将她赎出,他们却不一定愿意。”

钟文麟道:“为什么?”

柳千瑜道:“因为名誉要紧,大多数的人都不愿娶妓女为妻妾,怕人讥笑!”

钟文麟脸上一红,注目问道:“柳兄,假如我有一天娶她为妻,你会讥笑我吗?”

柳千瑜摇头道:“不会!这些日子钟兄一再提起她,小弟已知她是一位可敬可佩的风尘女子,假如换了小弟,小弟也会排除一切困难娶她回来!小弟又怎会因此讥笑钟兄呢?”

钟文麟喃喃说道:“有一句话说:‘可以娶婊为妻,不可以娶妻为婊。’所以我也不在乎旁人的讥笑,因为我知道她确是一个好姑娘,这就够了!”

柳千瑜道:“对!”

钟文麟目中发出光彩,道:“离开此地之前,我带柳兄去看看她,好么?”

柳千瑜点点头道:“好!”

一晃过了七日。

柳千瑜的病痊愈了。

他消瘦的肌肉恢复饱满,苍白的脸色也恢复红润,举止已变得沉稳有力。

这一天清晨,他独自出房走到天井上,徐徐拔出长剑,深吸一口真气,开始练起剑来。

他号称“闪电剑”,剑路自是以快为主,故一经展开,顿如白练水泻翻腾,但闻剑声唰唰急响,耀目的寒芒忽上忽下,势如电光石火,只见剑影,不见人形!

而且,他似乎已练到了以剑气伤人的最高境界,剑芒过处,十步外那天井旁边的一棵柳树,柳枝儿纷纷落下!

“好剑法!”

钟文麟大声喝彩,走了过来。

柳千瑜立时住手,笑笑道:“钟兄莫夸奖小弟,你是‘太湖大侠’的后人,小弟自知是班门弄斧。”

钟文麟笑道:“那里话!柳兄天纵奇才,你的剑法确已练到炉火纯青之境,放眼天下,别说是年青人,即使是武林老前辈,也未必有你这样的成就!”

柳千瑜不再谦虚,笑道:“钟兄,小弟久闻令尊的九九八十一路‘雨花剑’神妙无方,可否施展几招,让小弟开开眼界?”

钟文麟摇摇头,但笑不语。

柳千瑜见他不愿,颇感意外,又笑笑道:“小弟知道钟兄家传绝学不愿轻易示人,不过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小弟以为——”

钟文麟打岔道:“柳兄的身子,是否已完全复原了?”

柳千瑜顿了顿,点头道:“是的,这些天多蒙钟兄相救看护,小弟自觉已痊愈如初。”

钟文麟道:“那么,我们几时离开此地?”

柳千瑜反问道:“钟兄之意呢?”

钟文麟道:“我们今天晚上去看看小艳,顺便向她辞行,明天一早动身,如何?”

柳千瑜道:“好哇!”

钟文麟道:“柳兄到太湖来,大概还没真正游过太湖吧?”

柳千瑜道:“正是,小弟刚到无锡的头一天,银子便被宵小窃去,然后就病倒,哪里有机会去游湖。”

钟文麟道:“今天我陪柳兄尽情去游赏一天,你看怎么样?”

柳千瑜喜道:“好啊!”

游过太湖几处有名的风景,暮色已临,两人回家洗了个澡,换上一袭衣服,即联袂入城,朝“醉仙院”迈去。

醉仙院在城东一条小街上。

街虽小,却是全城最繁华热闹之处,因为街上秦楼楚馆林立,冶游之人,穿梭不绝。

而醉仙院,是就中的翘楚。

门口石阶井然,两边高悬两盏写着“醉仙院”的明灯,门上珠簾深垂,其下站着一名招呼客人的龟奴。

钟文麟领着柳千瑜走到将近“醉仙院”之处,放慢脚步低声道:“柳兄,那些龟奴不大瞧得起我,等下进去时,你装作主人请我的客,好吗?”

柳千瑜笑道:“好!”

于是,到了醉仙院门口,柳千瑜当先踏上石阶。

那龟奴一见到钟文麟,本是笑容可掬的一张脸登时冷了下来,鄙夷地道:“小子,你又来干什么?”

钟文麟甚窘,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柳千瑜住足,向龟奴冷峻地道:“你对待客人怎可如此无礼?”

那龟奴双眉一垂,作出“失笑”之状道:“哈!他小子算得什么——”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底下的话。

那龟奴呆了,摸着面颊愕愕的道:“你这位公子怎么……打人哪?”

柳千瑜寒脸冷冷道:“你无礼,就该打!”

那龟奴嚷道:“怪了!我无礼是对他,可不是对你呀!”

柳千瑜一指钟文麟道:“他是我的客人,你得罪了我的客人,等于得罪了我!”

那龟奴一呆道:“哦哦,他是你公子的客人?”

柳千瑜道:“今晚我要请他吃个花酒!”

那龟奴连忙挤出一丝笑容,打躬作揖道:“原来如此,小的不知,真是该死……”

柳千瑜道:“快向我的客人赔礼!”

那龟奴连声应是,忙对钟文麟一揖道:“钟公子,小的不知,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了,原谅则了!”

钟文麟微笑道:“不妨。”

说着,掏出一些碎银,往他手上一塞,又道:“这个赏你吃茶!”

在龟奴的心目中,钟文麟的赏钱已成历史陈迹了,所以今天突然再度拿到他的给赏,自是惊奇万分。因此他很尴尬的嘻嘻笑道:“钟公子,您……您是不是发财了?”

钟文麟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最近做成了一笔生意,赚了万把两银子罢了。”

那龟奴一听他赚了万把两银子,不由瞪大眼睛,又惊又喜道:“恭喜恭喜,小的早知钟公子必有发达的一天,如今果然料对了!谢天谢地,这下我们小艳姑娘有福了!”

说到这里,连连拱手,满脸堆笑道:“两位快请进来!快请进来!”

然后,他撩开珠簾,朝里面高声叫道:“姑娘们,有贵客到了!”

钟文麟仍与柳千瑜举步走进去。

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笑嘻嘻的迎出,道:“欢迎!欢迎!两位请……”

底下的“坐”字还未出口,她就陡地愣住了。

因为,她说到“请”字时,才看到请来的两位客人中,一个是钟文麟。

她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冷冰冰地道:“钟公子,老娘上次已跟你说明白,你怎么又来了?”

一言甫毕,原在门口招徕客人的龟奴依然紧跟而入,忙不迭的说道:“潘妈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老顾客钟大公子发财了,他做了一笔生意,赚了万把两银子哪!”

潘妈妈愕然转望钟文麟,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么?”

钟文麟傲然一笑道:“哼,难道你潘妈妈认定我钟文麟注定要穷困一辈子?”

潘妈妈见他神色倨傲,信以为真,立时换上一付笑脸,道:“你瞧,老娘早就跟您说过了,您钟公子是聪明绝顶的人,只要肯奋发上进,不愁没有成功的日子,如今老娘说对了吧?来来来,钟公子快请坐下,还有这位是……”

她笑望柳千瑜,不知如何称呼。

钟文麟道:“这位柳公子,是洛阳大富豪柳员外的少爷,小可的朋友!”

潘妈妈登时眉开眼笑道:“是是,久仰!久仰!柳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时,已有几个姑娘出来,站在一起,有的搔首弄姿,媚眼频送,有的举袖掩面,故作娇羞状。

潘妈妈凑向钟文麟低声道:“钟公子,您还是招小艳吧?”

钟文麟道:“是。”

潘妈妈接着转对柳千瑜笑问道:“这位柳公子呢?”

柳千瑜笑道:“随便。”

钟文麟道:“潘妈妈,你替他找小桃红来吧。”

潘妈妈笑道:“是是,马上就请她们出来,马上就请她们出来。”

口中说着,脚却不动。

钟文麟明白其意,不悦道:“潘妈妈,你莫非在怕我们混充阔佬,到时拿不出银子么?”

潘妈妈忙道:“啊哎!钟公子说那儿话,这个老娘那里敢呀!”

钟文麟轻哼一声,摸出成锭的二十两银子往桌上一摆,道:“这二十两银子你先拿去!”

潘妈妈眼睛亮了,笑嘻嘻道:“钟公子何必如此!您是我们醉仙院的老顾客了,老娘还信不过您么?不过,嘻嘻,既然钟公子已经拿出来了,老娘不收也不好意思……”

一面说,一面收下了那锭银子,然后立刻扭着肥臀往内走,边走边喊道:“小艳!小桃红!快出来见客哪!”

未几,一个花貌雪肌的姑娘撩帘而出。

她长的很娇美,身材也很丰腴,好像一颗热透的水蜜桃,令人一见之下,恨不得赶快咬她一口。

钟文麟起身向柳千瑜笑道:“柳兄,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小桃红姑娘,醉仙院的花魁之一!”

柳千瑜连忙站起,含笑向小桃红一揖道:“姑娘好。”

钟文麟接着向小桃红道:“小桃红,这位是柳公子,洛阳富豪柳员外的少爷。”

小桃红向柳千瑜敛衽一福,含笑道:“柳公子您好。”

钟文麟笑道:“我给你介绍这位贵客,你要怎样谢我呢?”

小桃红娇羞的笑了一下,没启口。

钟文麟接着问道:“小艳呢?”

小桃红道:“快出来了。”

话声甫落,已见一美人由里面姗姗而出。

她长的比小桃红更美,而且有一股高贵娴静的气质,如非出现于烟花,谁都会以为她是大家千金呢!

小桃红笑道:“看,您的心上人来了!”

钟文麟已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她,想到这一会之后就要离开她,可能永难再见,不由感到心头一阵绞痛,但他没有把痛苦形于面上,当下笑了笑道:“小艳,你好么?”

小艳点点螓首。

钟文麟一指柳千瑜道:“这位柳公子,我的好朋友。”

小艳转向柳千瑜一福,脆声道:“柳公子您好。”

柳千瑜点头答应,心中暗赞道:“果然是个秀丽脱俗的绝代佳人,怪不得他对她如此着迷。”

钟文麟急欲与小艳私谈,当即向小桃红说道:“小桃红,带柳公子到房中谈谈呀!”

小桃红瞟了柳千瑜一眼,掩口嫣然一笑,转身走了进去。

柳千瑜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当下举步跟入……

钟文麟目送他们走后,即对小艳道:“我们也到房中谈谈吧。”

小艳又点点螓首,转身领他入内。

她的房间布置得优雅美观,家具古玩无一不是精美珍贵之物,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两人入房相对坐下,沉默了片刻,钟文麟才打破沉静道:“小艳……”

小艳美目微抬,轻嗯一声道:“什么事?”

和他说话,她没有笑,因为他们之间已不需要笑,而且也笑不出来。

钟文麟道:“我们已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你……想念我么?”

小艳点了点头。

钟文麟感叹一声道:“唉,我一直想来看你,可是……”

小艳道:“妈妈说,你做生意发了一笔财,是真的吗?”

钟文麟转头望望房外,低声道:“没有,我对她说谎的。”

小艳道:“那么,你哪来的银子?”

钟文麟道:“数日前,我叔叔来看我,他老人家留了一百多两银子给我。”

小艳很不高兴,道:“你以为一百多两银子花不完?有了一点银子便赶快往这里送?”

钟文麟忙道:“不,你听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到这里来乱花钱了。”

小艳幽幽一叹道:“这话你已说过好多次了。”

钟文麟道:“这一次是真的,下次我如再到这里来,那便是我要替你赎身的时候了!”

小艳凝注他问道:“你有何打算?”

钟文麟道:“我决定明日离开无锡,到外头去闯一闯,所以我今晚来,是来向你辞行的。”

小艳微微一呆道:“跟你那位朋友去?”

钟文麟点头道:“是的。”

小艳问道:“他是谁?”

钟文麟道:“他叫柳千瑜,武林中鼎鼎大名的闪电剑柳千瑜!”

小艳道:“为人如何?”

钟文麟道:“很好。”

小艳道:“你以前交的朋友,个个都是酒肉朋友,因此才弄的倾家荡产,这次最好小心一些,莫再上了人家的当。”

钟文麟道:“不会的。柳千瑜不会欺骗我,因为我曾救过他的命……”

当下,把救柳千瑜的经过说了一遍。

小艳道:“他打算带你去何处?”

钟文麟道:“还没有决定,可能先往金陵找他的一位朋友,他说给我听的话很有道理,他说我只有离开无锡出外谋生,才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也才有娶你的日子。”

小艳点头道:“他说的很对,以前我不也常常劝你出外谋生么?你就是不肯,说什么舍不得离开我……”

钟文麟道:“如今我已想通了,我决心去创一番事业,然后荣归故里,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看一看。只是,我有一层不放心……”

小艳道:“何事?”

钟文麟热情的望着她,道:“小艳,你愿意等我回来么?”

小艳点头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钟文麟道:“我这一去,说不定三年五载才能回来,你不会……不会忘记我吧?”

小艳道:“不会。”

钟文麟道:“要是妈妈逼你出嫁呢?”

小艳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妈妈虽凶,但我也有我的杀手锏,她若逼我嫁人,我就来个寻死上吊。上次有个老客人看中小桃红,愿花大钱赎她为妾,小桃红不愿嫁给那老头子,嚷着要上吊。妈妈吓得不敢再提了,她怕人财两空。”

钟文麟道:“万一她要逼你出嫁,你可不能当真上吊自尽啊!”

小艳低着头轻笑道:“不会的。”

钟文麟伸手去握住她的玉腕,急切地道:“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我这一生一世,除你以外,绝不会娶第二个女人为妻的!”

小艳道:“我也一样……”

她忽又微微一笑,美目凝睇他道:“就怕你一旦发迹之后,便不再喜欢我这个烟花女了。”

钟文麟把她的手腕握得更紧,激动地道:“不会!绝对不会!你知道我是受过折磨的人,我现在对人已看得很清楚了,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大家都唾弃我,甚至侮辱我,只有你和旁人不同,你安慰我,接济我,所以这世上除你一人之外,我不会再喜欢别的女人了。”

小艳欣慰一笑道:“好,我信任你就是了。”

她说着站起身子走去把房门闩上,然后转去打开衣橱,取出一个百宝箱,放到桌上,轻轻的启开,拿出五片金叶,递给钟文麟,轻声道:“这五两金子你带去,出外不多带一些是不行的。”

钟文麟摇头道:“不,我不能再接受你的金钱。”

小艳微怔道:“咦,怎么跟我客气起来了?”

钟文麟正色道:“我不是跟你客气,我不接受你的金钱,是表示我有决心发愤图强,如果我身上有了太多的金钱,只怕我又偷懒了,你收回去吧!”

小艳道:“你若要经商,也需要一些本钱呀!”

钟文麟坚决地道:“是的,但我要自己想办法,总之我决不再接受你的金钱,你今后若要帮助我,只有一个……等我回来,不要抛弃我,不要嫁给别人。”

小艳见他意志坚决,芳心大悦,只得收起金叶,放回衣橱,然后偎入他怀中,轻抚着他的面颊,吐气如兰地道:“你放心,我一定等你回来!”

钟文麟低头去亲她,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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