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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跑,就跑到了青溪小姑庙。

此庙地处偏僻,好像当初筹建此庙之人并不期望有人前来膜拜,目的只为借此避世隐居而已。

巩慧龙一脚跨入庙殿,就有一种“邪气”之感,好像走入幽冥之地,正感疑惑不安之际,忽听身后有个女人发出一声银铃般笑道:“无量寿佛,小施主是来上香的么?”

巩慧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道姑,好美好美的一个道姑!

这道姑年约二十七、八岁,明眸皓齿,肤白胜雪,美得令人眼花。

她手执一柄拂尘,含笑站在门内,乍见之下,真似一位从天上下凡的仙子!

巩慧龙连忙转身拱手行礼道:“请问,这里可是青溪小姑庙?”

道姑微微颔首道:“不错。”

巩慧龙又问道:“有一位道号‘太真’的仙姑可在此处?”

道姑微笑道:“贫道便是。”

巩慧龙愕然道:“哦,你就是太真道姑?”

他感到很意外,绝未想到太真道姑竟是如此年轻,如此美丽!

这使他联想到《长恨歌》里的“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楼阁玲珑五云起,其中绰约多仙子,中有一人字太真,雪肤花貌参差是……”等句,觉得这青溪小姑庙虽非“楼阁玲珑五云起”,眼前这个道姑却正是那位曾在长生殿与唐明皇山盟海誓的太真!

太真道姑含笑道:“小施主贵姓大名?何方人氏?驾临小姑庙有何贵干?”

巩慧龙便将仙女庙那位女庙祝的信取出,双手递给她道:“仙姑请看此信便知端的。”

太真道姑拆信阅读,看完之后,脸上浮现盎盎笑靥,道:“原来小施主是‘江北第一家’的巩三少爷,贫道有缘识荆,真是三生有幸!”

语毕,行了一礼。

巩慧龙连忙还礼不迭,拘谨地道:“好说,好说,但愿小可今日之来不致打扰仙姑的清修才好。”

太真道姑笑眯眯道:“小施主别客气,仙女庙那位女庙祝是贫道的师姐,你到小姑庙来,就当是在仙女庙好了,千万不要客气。”

说到这里,忽然扬声道:“金姑银姑,你们快出来见客!”

声落不久,便见另两个道姑从里面姗姗走出,这两个道姑年龄约在三十之间,容貌虽不如太真之艳丽,却也相当标致,而且模样儿有些风骚呢!

太真道姑便为巩慧龙介绍道:“这两个是跟着贫道修行的,我们小姑庙就只我们三个人。”

巩慧龙拱手为礼,当与她们四目相对之时,不禁心头一荡,竟觉有些神魂颠倒,心旌摇荡起来。

直到现在,他还找不出为何一定要到这青溪小姑庙的理由,在来此的路上,他曾几次想转投他处,但最后还是来到了此处,因为他已走投无路,无处可以栖身,他不敢回家,也不敢去投奔亲友,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之下,只有接受一个没有“交情”的女庙祝的好意,到此暂避风浪了。

现在,巩慧龙发现这青溪小姑庙的三位道姑竟是如此年轻美丽时,心中不禁有点惶惑,觉得情况有些古怪,因为在他的想象中,道姑应该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干么出家断送一生青春呀?

此外,出家人举止应是端庄肃穆,六根清净的,而这三位道姑怎么看来有些轻挑妖冶?

太真道姑似知他在想什么,立刻收敛笑靥,肃容道:“小施主只管在此住下,我们这里景色虽非绝佳,却是十分清幽之地,平时少有人来打扰,你可以暂时抛开一切烦恼,安安心心的在此住上一些日子。”

巩慧龙称谢不已。

太真道姑接着便吩咐金姑去准备膳食,吩咐银姑去打扫一间云房供巩慧龙住宿……

就这样,巩慧龙在青溪小姑庙住了下来,由于她们表现得很诚挚有礼,招待无微不至,使得巩慧龙心中疑虑尽去,反而有“宾至如归”之感。

然而,他的情绪并未就此稳定下来,他仍然感到愧对父母和爷爷,心中惴惴不安,觉得自己这样一走了之绝不是办法……

这天晚上,他在云房吃过金姑送来的晚膳后,便走出云房四处溜达,这才发现青溪小姑庙除了后面有一排云房之外,再后边还有一座花园,园内有几间精舍,环境颇为清静优美。

巩慧龙看到这座花园,不禁欣然而喜,当即信步走了进去。

园中共有三间精舍,其中一间透出一片灯光,显然精舍里有人住着。

巩慧龙猜测住在那里面的必是太真道姑,他恪于“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不敢贸然进入,走到那精舍约还有十几步远的花径上停下来。

正踌躇间,忽见精舍里面灯光倏灭,旋闻银姑在屋里发话道:“是哪一个呀?”

巩慧龙颇为困窘,也颇为惊异,暗忖道:“原来是银姑,这位姑娘好灵敏的耳朵……”

为了避嫌,他原想转身走开,但转而一想,觉得这样反而不好,乃开声答道:“是我。”

精舍里的银姑笑道:“原来是巩小施主,你还没歇息啊?”

巩慧龙道:“小可信步至此,不知道姑在此静修,多有打扰,幸勿见怪。”

精舍里的银姑道:“不要紧,贫道也还没睡着,小施主进来坐坐吧?”

巩慧龙道:“不,小可回房去了。”

说毕,转身便走。

银姑道:“小施主。”

巩慧龙一刹脚步道:“道姑有何赐教?”

银姑道:“你身上可有火摺子?”

巩慧龙一怔道:“没有,道姑需要火摺子么?”

银姑道:“正是,贫道房中的灯熄了,却忘了火摺子放在何处,可否麻烦小施主去殿上拿一个来?”

巩慧龙不便拒绝,只得答应道:“好的,小可这就去拿。”

他快步来到殿上,在供案上找到火摺子,随即回到花园精舍外面,说道:“道姑,火摺子拿到了。”

精舍里的道姑道:“贫道怕黑,不敢出去,可否再麻烦小施主进来为贫道点上油灯?”

巩慧龙虽觉不宜,仍觉不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精舍里一片漆黑,只隐约看出迎门是一间小客厅,厅后有一道珠帘……

巩慧龙运目搜索油灯,一面问道:“道姑,油灯在哪里?”

珠帘后面传出银姑的声音:“在这里面,请进来吧。”

声音好嗲!

巩慧龙犹豫了一下,才举手撩开珠帘走入里面,但见里面更为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敢深入,住足道:“灯在哪里?”

银姑的声音近在眼前:“请向前三步。”

巩慧龙依言走上三步。

“右转三步。”

巩慧龙又依言右转走上三步。

“伸出你的左手。”

巩慧龙伸出左手,立刻碰到了一座妆台。

“摸到了没有?”

巩慧龙道:“摸到了什么?”

银姑道:“妆台呀!”

巩慧龙道:“摸到了。”

银姑道:“就在妆台上。”

巩慧龙在妆台上摸索到一盏玻璃座灯,便使用火摺子点起玻璃座灯。

灯光一亮,整个房间的情景立刻清晰的呈现于眼前,也顿时使他吓了一大跳。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幅旖旎风光!

银姑水蛇般歪躺在一张精美的软榻上,身上只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轻纱,雪白玲珑的娇躯若隐若现,说多撩人就多撩人!

这样的场面,巩慧龙还是第一次见到,不禁为之目瞪口呆,失声道:“银姑!你……”

银姑蛾眉一挺,妩媚的笑道:“怎么啦?”

巩慧龙想斥责她大胆无耻,但又觉得没有客人骂主人的道理,当下愠然一拂长袖,转身便走。

银姑没有拉住他,使他离去,只在软榻上吃吃的轻笑起来。

巩慧龙落荒而逃似的跑回自己的云房,坐在床边上直喘气,心中暗骂道:“真是无耻!亏她还是个出家人,太不像话了!”

“小施主,你怎么啦?”

蓦地,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巩慧龙冷不防之下,又惊得跳了起来,骇声道:“谁?你是谁?”

火光一闪,一盏油灯被点亮了。

太真道姑手掣油灯从角落里走出,含笑道:“别怕,是我!”

巩慧龙瞠目惊望她道:“你……你怎么躲到我房里来了?”

太真道姑将油灯放上桌子,随在一旁坐下,抿唇一笑道:“小施主,贫道只是进来探望一下,怕你没盖被子着了凉,怎么说贫道躲在你房里呀!”

巩慧龙知她说谎,只不好意思戳破她,便假装相信了她的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太真笑道:“你好像受了惊吓,是么?”

巩慧龙道:“没……没什么。”

“你刚才哪里去了?”

“去花园散步。”

“看到什么可怕的事么?”

“没有。”

“那为什么吓得脸色都变白了?”

“没有吧。”

“别骗我,你是不是被银姑吓着了?”

“你怎知道?”

“她道心不坚,情欲仍在,有时……唉,贫道真是拿她没办法!”

“她穿得很少……”

“有没有勾引你?”

“那倒没有。”

太真轻轻透了口气道:“她若敢勾引你,贫道绝不原谅她,量她也没这个胆子。”

巩慧龙吃惊道:“她曾勾引过男人么?”

太真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平时常有放荡的行为,不像是个出家人罢了。”

巩慧龙开始后悔不该到这青溪小姑庙来,不觉低头默然。

太真很注意他情绪的变化,微笑道:“其实你该同情她才是,她的出家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小时候被父母送来的,算命的说她命带克星,必须出家才能长命。”

巩慧龙听了这话,对银姑的嫌恶立刻去了大半,反之同情道:“那些江湖术士最会胡说八道,随口胡诌,就这么断送了一个姑娘的青春,实在可恶!”

太真道:“可不是,如今她想还俗都不行了,真是害人不浅。”

巩慧龙问道:“为什么不能还俗?”

太真道:“因为她父母已亡故,几个兄弟又不知去向,没有一个可投靠的人呀!”

巩慧龙叹道:“这是造化弄人,不过小可认为她仍可还俗嫁人,这样总比……总比……”

太真点点头道:“贫道了解小施主的意思,但还俗嫁人并不容易,只有看她的造化了。”

巩慧龙道:“小可在此借住,对你们三位道姑似乎不大好,明天——”

太真忙道:“不,小施主只管在此住下,银姑虽然行为不知检点,但绝不敢对小施主怎样,小施主放心好了。”

巩慧龙感觉自己不该逃避到此,可是想到自己闯下的滔天大祸,如果回家去承担一切,只怕会死得不明不白,为此一直犹豫不决,彷徨无主。

太真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尚未回心转意,又道:“小施主要是不放心,贫道可以把银姑撵走,叫她到别处去。”

巩慧龙连忙摇头道:“不可,她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你要是把她撵走,那就是小可造的孽了。”

太真笑道:“好,不谈这个,你能不能告诉贫道你遭遇了什么困难?”

巩慧龙道:“没什么。”

太真很诚恳地道:“我师姐的信上说你遭遇了困难,不敢回家去,你不妨把事情说给贫道听听,也许贫道能替你出个主意呢。”

巩慧龙正彷徨于十字路口,确实需人指点帮助,于是便从自己认识月下香开始说起,把月家发生的巨变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太真大为震惊道:“真可怕,你确实没有唆使月下香杀害月家的两个孩子?”

巩慧龙道:“没有,我们‘江北第一家’和他们‘江南第一家’虽然在武林中形成对立抗衡的局面,但在此之前并无任何冲突,就算我们有独霸武林的野心,也没有残杀小孩之理。”

太真惊疑的追问道:“那么,月下香个人有杀害月家小孩的理由么?”

“我想也没有,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绝不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既然如此,她为何畏罪悬梁自尽?”

“我不相信她是畏罪而自杀的,也许她被凶手谋杀,利用她为代罪羔羊。”

“这件事可不得了,搞不好你们巩家和他们月家将反目成仇,势成水火了。”

“正是。”

“你有没有向令尊说明真相?”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没有机会,我爷爷脾气很不好,我怕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杀了。你想想看,我认识了月下香,而她竟在月家两个小孩被杀当天上吊死了,这叫我怎么解释呢?”

“你错了,这件事一定要解释清楚,否则你家人和月家都会认定你是畏罪潜逃。”

“是的,我自知太糊涂,当时我一见月展翼和我爷爷等人坐在厅上,自觉百口莫辩,一时心慌,转身便跑,等想到不该跑时,已经太迟了。”

“嘻,偷情的少年心虚!”

“唉……你说我该怎么办?”

“现在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双方误会已深,说不定你们巩家和他们月家已然兵刃相见,你若要回去,就得提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没有唆使月下香杀害小孩,否则只怕会白白送了性命。”

“可是,我觉得应该先向家人解释清楚才行。”

“对,你可以修一封家书,把真实情形告诉你爷爷和你父亲。”

“找谁替我捎信?”

“我叫金姑送去。”

“然后呢?”

“如果月下香不是杀害月家小孩的凶手,那么真凶杀人必有目的,绝不可能只杀害两个小孩为满足,他必定还会有进一步行动,在此期间,你可明察暗访,把真凶逮住,交给月家处理。”

“好,我来写信。”

金姑带着信来到了江都。

可是,当她到达“江北第一家”的大门口时,她不禁呆了。

原来,巩家的大门敞开,地上一片零乱,一眼望入,里面已变成一堆一堆的焦炭,全宅已被大火夷为平地!

火场中,还有一些焦炭在冒烟,看情形巩家遭回禄还是前一两天的事呢。

已是二更时分,太真尚未就寝,她和银姑一样只穿着一袭轻纱,娇慵斜躺在牙床上,虽然手上拿着一卷书,却是心不在焉,不停的望着房中的一扇纸窗,好像正在等待什么人似的。

她的容貌和胴体都比银姑美得多,隆胸细腰,羊脂白玉,身段苗条极了。

如果说银姑是个美女,那么她是属于天姿国色的一代尤物!

窗外一直没有动静,所以她的视线又回到书卷上,叹而吟道:“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笃笃笃!”

忽然,窗外有人轻敲三响!

太真精神一振,急忙扔书下床,跑过去道:“谁呀?”

“是我!”

一个男人的声音!

太真大喜,立即开窗道:“好人,你好几天不来,是哪个野女人把你迷住了?”

一个白衣人越窗而入,一把搂住她,嘴如雨下,一面笑道:“这几天很忙,所以没空来,你没有红杏出墙吧?”

他年约三十出头,修眉朗目,鼻端唇朱,是个相当英俊的美男子。

但他的“英俊”缺没有一点亲切感,整个面部死板板的,就连笑的时候,也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太真啐了他一口,娇嗔地道:“什么红杏出墙?打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贞节得很咧!”

白衣人将她抱到牙床上,与她一起滚倒,哈哈笑道:“好,今夜我——”

太真赶忙掩住他的嘴巴,轻声道:“好人,你小声一点成不成?”

白衣人一怔道:“怎么啦?”

太真道:“怕被人听见嘛!”

白衣人目光突盛,精芒迸射道:“怎么?你的青溪小姑庙有客人?”

太真道:“是的,来了一个少年客人……”

白衣人怒道:“好啊!我只不过几天没来,你就另结新欢了?”

太真道:“别胡说,人家可是个规规矩矩的少年,他因情绪不好来此借住,银姑试了他一下,他都吓得落荒而逃,那样的雏儿,我才不感兴趣呢!”

白衣人道:“他是谁?”

太真道:“城里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他因一点小事与家人闹别扭,负气离家出走,跑到我这里来暂住几天,过两天就会回去的。”

白衣人道:“他住在哪里?”

太真道:“前面的书房中。”

白衣人起身道:“我去看看。”

太真拉住他道:“不,别去管他,他可能已经睡着了。”

白衣人道:“我不喜欢有第二个男人住在你这里,这对我是个威胁!”

太真含笑道:“不会,他对你绝对没有威胁,因为他再不敢到这花园里来了。”

说到这里,便把他拉倒在床上。

白衣人却已兴趣缺缺,冷冷道:“我告诉你,我真的不喜欢有外人在此……”

太真大施妩媚道:“你放心,万一被他撞见了,你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怕他怎的?”

白衣人一呆道:“你……你怎么知道我戴着人皮面具?”

太真笑道:“好人,咱们合好已有一年之久,我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来。”

白衣人目中闪动锐厉精芒,道:“这么说,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太真摇了螓首道:“我只知道你戴着人皮面具,并不知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反正我所需要的是个男人,而你是个男人……”

白衣人凝视着她,干笑一声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么?”

太真道:“我当然想知道,你愿意告诉我么?”

白衣人道:“我叫白云飞。”

太真噗哧一笑道:“这个名字,是你初来那一天告诉我的,只怕是个假姓名吧?”

白衣人道:“不,是真姓名。”

太真往他身上一趴,发出淫荡的轻笑道:“好了,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我说过了,我要的只是一个男人!”

白衣人反应冷淡已极。

太真从床头上拿下一卷书册,笑道:“好人,这本如意君传里面有一段妙文,我念给你听……”

她翻出其中一页,就念道:“当后之幸敖曹也,情浓于酒,异声甚厉,响如八马滩于泥,后恐宫奴匿笑,乃于每处寝宫时,必令宫女奏乐于户外,以乱其声也——哈哈,好个八马滩于泥!”

白衣人听出兴趣来了,就接过那本《如意君传》来看,笑道:“这写的是武则天么?”

太真笑道:“正是她呀!”

白衣人念道:“情浓于酒,异声甚厉,响如八马滩于泥——哈哈,这跟你一样啊!”

太真抡起秀拳打了他一下道:“胡说,我要是这样,那不被远在数十里外的城里人都听了去?”

白衣人扔掉那册如意君传,大笑道:“今夜我是敖曹,你是武则天!”

正要有所行动,忽闻精舍外面有人敲门!

白衣人吃了一惊道:“哼,莫非是那小子找你来了?”

太真急急起身披衣,一面开声道:“谁啊?”

“是我。”

是金姑!

太真一听是金姑,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去开门,把金姑迎了进来。

金姑看见白衣人在床上,连忙施礼道:“原来白爷在此,贫道多有打扰了。”

白衣人看出她是从外地回来的,便问道:“你哪里去了?”

太真连忙使眼色阻止,但金姑没看见,答道:“贫道前天动身去了一趟江都。哎呀!可不得了啦!想不到‘江北第一家’就这样垮下来了!”

白衣人目光一注道:“哦,你去江都干么?”

金姑讶然道:“白爷还不知道?”

白衣人转望太真冷笑道:“看样子,你对我隐瞒了不少事情,是么?”

太真笑了笑道:“你吃什么飞醋,我说过他是个规规矩矩的少年——”

白衣人跳了起来道:“快说,他是不是‘江北第一家’的巩慧龙?”

太真点点头。

白衣人显然很吃惊,道:“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太真道:“你也知道他闯了祸?”

白衣人道:“是啊!他勾引月展翼的一个使女月下香,唆使她杀死月家的两个小孩,此事已在江湖上传开了——快说,他怎么跑到你这里来了?”

太真便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他听从我的意思修了一封家书,我就叫金姑带去——金姑,你说‘江北第一家’垮了,是怎么回事呀?”

金姑道:“江北第一家被大火烧掉了。”

太真惊问道:“谁放的火?”

金姑道:“除了‘江南第一家’的人还会有谁,还死了不少人呢!”

她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六天之前,月展翼遭受到五个巩家人的围攻而受伤,月展翼逃回家后的次日,就发动眉月门的精英前往江都夜袭巩家,一场激战的结果,巩家五金死了巩北金(巩慧龙之父),巩北铁、巩北锡三个重要成员,此外巩家男女老少死了十几个,后来月展翼又下令纵火把巩家烧掉……

太真大惊失色道:“巩老爷子呢?”

金姑道:“不知去向。”

太真道:“江北第一家的重要人物是巩老爷子的五个儿子,现在‘巩家五金’死了三个,这个打击实在太大了。”

金姑道:“听说巩慧龙的两个哥哥也在那一夜力战而亡,大火延烧到第二天下午才被扑灭,后来官府派去的仵作在火场上找到十八具尸体,都已被烧个焦炭,认不出是谁了。”

太真问道:“其余的人呢?”

金姑道:“听说跑了,我四处打听,没有一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太真又问道:“月家人有没有伤亡?”

金姑道:“听说月展翼兄弟五人中只有月玉象受伤,不过‘月门六绝剑客’也死了三个。”

太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道:“真可怕,巩慧龙要是知道这件事……”

白衣人突然接口道:“不能让他知道!”

太真道:“为什么?”

白衣人以严肃的口吻道:“他若知道他们巩家遭受到如此重大的伤亡,一定会去找月家的人拼命,那样一来,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太真连连点头道:“不错,还是暂时瞒着他为佳,但要金姑跟他怎么说呢?”

白衣人道:“就说信已交给他们巩家人就行了。”

太真乃转对金姑道:“那么,你先回房去歇息,明天再告诉他好了。”

金姑含笑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太真跟去关上精舍之门,随即回房向白衣人说道:“好人,巩慧龙曾对我指天发誓并未唆使月下香杀害小孩,我相信他说的是事实,所以月家两个小孩的遇害必有内情,很可能是歹人的嫁祸之计,目的在挑起他们两大武林世家的火拼,使他们两败俱伤,你以为如何?”

白衣人颔首道:“嗯,可能正是如此,只不知阴谋者为谁……”

太真道:“巩慧龙真可怜,糊里糊涂的蒙上了天大的冤枉,你可不能把他躲在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害他丢了性命。”

白衣人道:“不会。”

太真又在他身边躺下,笑道:“好了,这事其实跟咱们无关,就此一脚踢开!”

白衣人笑道:“正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人家屋上霜。不过,我倒想帮他一个忙……”

太真道:“怎么帮他忙?”

白衣人道:“他不能住在这里,万一被人发现,对他更为不利,明天你介绍我与他认识,我带他到一处更安全的地方去……”

第二天,太真带白衣人和金姑与巩慧龙见面,金姑告诉他昨夜信已交给巩家的门房,并指白衣人说是自己的胞兄,昨夜跟随自己一起来的。

巩慧龙与白衣人拱手为礼,略为寒暄之后,便回对金姑问道:“舍下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金姑道:“没有,一切如常。”

巩慧龙道:“门房有没有盘问你?”

金姑道:“没有,贫道交了信掉头就走。”

巩慧龙道:“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金姑道:“也没有?”

巩慧龙听了心头大宽,欣然道:“小可很担心月家会对我们巩家兴师问罪,既然这几天没有动静,那小可就放心了。”

金姑道:“小施主,贫道这个哥哥认为你住在这里不大安全,打算带你到另一个地方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巩慧龙向白衣人表示感激道:“白兄盛意心领,不过小弟已决定不再逃避,今天就回家去。”

白衣人道:“你祖父会相信你的话么?”

巩慧龙道:“小弟已在信上说明一切,不管他们相信与否,小弟觉得都得回去一趟。”

白衣人和太真交换了一个眼色,沉吟道:“你现在回去,顶多只能取信于你们巩家的人,却提不出有力的证据使月家相信你无辜,万一月家人不肯放过你,你如何应付?”

巩慧龙道:“不管,先回去再说。”

白衣人道:“这样好了,我陪你回去,路经镇江时,由我替你去向月展翼解释一下,我与月展翼相识有年,我说的话他听得进去。”

巩慧龙一怔道:“哦,白兄与月掌门人认识?”

白衣人道:“我小时候与他同一个学堂读书,可说是老朋友了。”

巩慧龙大喜道:“如此,有劳白兄大力斡旋了,小弟先此致谢。”

说毕,深深一揖。

于是,巩慧龙辞别太真道姑等人,随着白云飞离开青溪小姑庙,一起遄返镇江而来。

两人徒步走了二十几里路,已到中午时候,白云飞忽然说道:“三少爷,你饿不饿?”

巩慧龙道:“不饿。”

白云飞道:“我倒有些饿了。”

巩慧龙道:“前面不远有个镇集,咱们去那里打尖便是。”

白云飞道:“不,在这时候,你最好不要在人前露面;你且在此歇息片刻,我去买些东西来吃,吃了再上路。”

他要巩慧龙进入附近的一片树林里去歇着,然后独自前往镇集买食物。

巩慧龙进入树林不过一刻时,他就带着一包食物赶回来了,是十个芝麻饼和一斤切片牛肉,还打了一斤二锅头,两人就在林中席地而坐,摊开食物吃喝了起来。

白云飞笑道:“三少爷,我听说你们三兄弟,以你智慧最高,已经练成了你祖父十之七八的本领。”

巩慧龙谦虚道:“哪里,小弟下驷之材,成就有限得很,尤其毫无江湖阅历,以致着了歹人的恶当;倒是白兄似有一身十分高强的武功,但不知白兄出身于哪一门派?”

白云飞道:“三少爷看走眼了,在下从小跟着一位武师练了一些拳脚倒是真的,可谈不上高强两字。”

巩慧龙道:“白兄太客气了。”

白云飞道:“三少爷,你喝酒。”

他把盛酒的酒葫芦递给巩慧龙,又道:“这是最好的二锅头哩。”

巩慧龙拔去木塞,对嘴灌了几口,很惬意地道:“果然好酒。”

可是,一句话刚刚说完,他突然感到脑门一阵晕眩,不禁大吃一惊道:“不好,这酒有毒!”

白云飞故作惊慌道:“什么?酒里有毒?不可能吧?这是从李老爹的酒坊里打来的呀!”

巩慧龙叫道:“有毒,不能喝!”

身子往后一倒,就此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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