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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人纵到屋外,运目一扫,发现四无人影,就连刚刚被自己点中穴道倒在窗下的公孙玉凤也已不知去向,他顿感不妙,急忙飞身上屋,飞也似的逃去了。

巩慧龙挣扎下床,扶墙走到外面,叫道:“玉凤姑娘!玉凤姑娘!”

他四望不见公孙玉凤,以为她已被中年人劫走,不禁急得顿足道:“糟了!”

“嘻!”

忽然,又一声轻笑传来!

巩慧龙听出是女人的声音,大喜道:“玉凤姑娘,是你么?”

转头四望,仍不见一个人影!

他想起这许家废园闹鬼的事,不觉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又叫道:“玉凤姑娘,别开玩笑,快出来吧!”

“嘻!”

又是一声轻笑,声音就在他身后!

巩慧龙正想回头去看,便觉后颈一紧,已被人提起飞在空中,耳听一阵“呼呼”风响,次瞬间人已到了一间暗房之内。

这是一间空房,有门无窗,他被提入暗房之后,那女人随即将房门关上,因此他还没见上她一面时,已陷身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女人将他放落地上,便再无一点动静,好像化为一道轻烟消失了一般。

巩慧龙大起恐慌,开声道:“喂,你到底是谁?”

黑暗中,只听一个女人嘻嘻的轻笑道:“我是鬼,我是鬼……”

巩慧龙突然大怒道:“你放屁!”

“拍!”

一巴掌落到他脸上。

女鬼来去如风,掴了他一个耳光后,声音已在数尺外的角落里响起,仍是嘻嘻的轻笑道:“你敢再开口骂人,我把你的心肝挖出来吃了!”

巩慧龙浑身毛骨悚然,道:“你究竟是谁?”

女鬼道:“鬼。”

巩慧龙叹道:“唉,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如果你想吓唬人,那你就找错对象了,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鬼呢!”

女鬼道:“我也不要你害怕,不过我不喜欢被人看见我。”

巩慧龙道:“为什么?”

女鬼道:“不告诉你。”

巩慧龙道:“刚才是不是你救了公孙姑娘?”

女鬼道:“不错。”

巩慧龙道:“她在哪里?”

女鬼道:“在另一个房间。”

巩慧龙道:“她没事吧?”

女鬼道:“没事,她被点了昏穴,我还没替她解开。”

巩慧龙道:“传说这许家废园闹鬼,莫非就是你搞的鬼?”

女鬼道:“正是。”

巩慧龙道:“为的什么?”

女鬼道:“报仇。”

巩慧龙道:“谁跟你有仇?”

女鬼道:“刚才那人。”

巩慧龙道:“刚才那人是谁?”

女鬼道:“我的丈夫。”

巩慧龙一怔道:“你的丈夫?”

女鬼恨声道:“不错,他是我丈夫,他害得我好惨,我要找他报仇!可是……可是我不能离开这里,因此一直报不成仇。”

巩慧龙问道:“他叫什么姓名?”

女鬼道:“他自称复姓皇甫,名千里,可是我相信这不是他的真姓名……”

巩慧龙满腹疑惑道:“女士,你能不能把你和他的一切从头说起?”

女鬼道:“你听过十万大山仙人谷有一位名叫‘武魔闻人荛’这个人没有?”

巩慧龙心中一惊道:“听说过,据说这人是百年来仅见的武学奇才,十岁入少林寺,三十五岁的时候已练成少林七十二绝艺中的三十六种功夫,乃是自达摩以来的第一人,但由于他才华太高,少林寺的方丈怕他走入歧途无力驾驭,便严禁他离开少林寺一步。这一来反激起闻人荛的不满,后来便偷偷下山,少林寺的方丈派出十八位高僧企图迫他返寺,结果反伤在他手下;从那以后,他便索性奋发还俗,在江湖上闯荡的那几年,他打败了天下最著名的百位武林高手。听说……听说连我祖父和月家的眉月神刀创始人月暐也不是他的对手……”

女鬼桀桀怪笑道:“不错,你祖父巩凤翔和月暐都曾败在我爹的手里,那是他们一生中唯一的败仗!”

巩凤翔道:“后来,听说令尊在潜研一门最厉害的神功时,一时不慎走火入魔,从此便未再听到他的消息。”

女鬼道:“我爹走火入魔后,后来以其深厚的内功自疗痊愈了,可惜功力已大不如昔,他受此挫折,雄心大灭,便娶我娘为妻,遁入十万大山的仙人谷蛰居,不幸我九岁的时候,我娘生了一种怪病与世长辞,从那以后,我们父女便相依为命,一直到我十八岁时,我们平静的生活才起了变化。”

巩慧龙道:“皇甫千里闯入了你们的生活圈子?”

女鬼道:“正是,有一天,他误打误撞进入我们仙人谷,我爹见他人品不坏,便收他为徒,传他绝世武功,还把我许配给他,不料只过了两年,他就不耐山居,经常往外跑,我爹发现他行为有些不当,不肯再将更高深的武功传授给他,他因此怀恨在心,有一天竟乘我爹喝醉时,猝然下手杀害了他,夺取了我爹三册武学秘笈,还挖掉我一双眼睛,割去我一只耳朵,又割伤我的鼻子,把我的面容全毁了,然后带着那三册秘笈扬长下山而去。”

巩慧龙听得血脉贲张,大为愤慨,骂道:“那个该死的狗东西!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老天爷为什么不劈了他!”

现在,他总算明白她为何要躲在许家废园装扮女鬼的原因了,一个被毁去容貌的女人,他当然羞于在大庭广众之前出现。

但是,她躲在这许家废园中,又能有何作为呢?

女鬼似乎明白他心中的疑问,接着道:“我伤愈之后便离开仙人谷,决定下山找他报仇,经多方打听,得知他曾在这长江两岸出现过,因此我便到此寻找,白天躲在这里,晚上才四出寻觅,可惜三年来均未发现到他,直到今天,我先是发现那个公孙姑娘带你到此,后来又发现他和一个道士进入此宅,由于他蒙着脸,我一时没认出他来,直到他和公孙姑娘动手的时候,我才认出来。”

“你为何不立刻现身截下他?”

“因为……因为我不是他的敌手,必得等到能够一击而中时,才可动手。刚才我在窗外进行狙击,可惜他很机警,竟被他走脱了。”

“你不是他的敌手么?”

“是的,我爹虽然传授武功给我,可是我天资不够,而且我内力也不及他甚多。”

“他认出你没有?”

“可能没有,因为我蒙着脸。”

“现在你除了知道他叫皇甫千里之外,还知道他一些什么?”

“所知不多,仅看出他好像也练成了眉月门的武功。”

巩慧龙听到这里,便将他设计陷害自己,造成巩、月两家干戈相见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女鬼咬牙切齿道:“这恶贼狼心狗肺,野心勃勃,可能打算打垮你们两家称霸天下。”

巩慧龙叹道:“我要不是受了伤,刚才非跟他拼命不可……”

女鬼幽幽一叹道:“巩慧龙,你愿意帮我一个忙么?”

巩慧龙道:“好的,只要小可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女鬼道:“我叫闻人娇,现在我先让你看看我的模样……”

说到此处,火光一现,室中已亮起一盏灯笼,她也就完全呈现在巩慧龙的眼前了。

她散发披头,脸蒙黑布,身穿一袭黑衣,乍看倒真像个女鬼。

她举手想揭下脸上的黑布,又似有些犹疑,道:“我……我的样子很难看,可能会吓着你……”

巩慧龙道:“不要紧,小可认为一个人外表的美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心。”

闻人娇这才慢慢扯下黑布来。

呈现在巩慧龙面前的,果然是一张极之可怕的脸,眼睛、耳朵、鼻子都残缺不全,比鬼还难看!

巩慧龙一见之下,全身寒毛竖立,但却竭力不使心中的惊骇形于脸上,只长叹了一声道:“他既然杀死令尊,为何不把你一起杀了,而只毁你容貌?”

闻人娇道:“他认为毁去我的容貌,我便不敢离开仙人谷。”

她重新将黑布蒙到脸上,接着道:“现在你已看到我被毁容的情形,你相信我说的一切了吧?”

巩慧龙点头道:“我相信。”

闻人娇道:“我现在的样子,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不敢在四处走动,因此要找他报仇极为不易,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忙……”

巩慧龙忙道:“小可本来就想找他算账,这不算是帮忙。”

闻人娇道:“你的武功如何?”

巩慧龙道:“还过得去,只是若要与他对博,只怕还差得远。”

闻人娇道:“不要紧,我有把握可使你在半年之内成为举世无敌的高手。”

巩慧龙惊讶道:“哦?”

闻人娇道:“我的功力虽然不及他,但我爹的武学我都记在脑中,我可以倾囊传授给你。”

巩慧龙道:“小可天资有限,只怕不能在半年之内练成令尊无敌天下的神功……”

闻人娇道:“可以的,你们巩家的武功本就不错,以你目前的成就,再练我爹的武功,可达事半功倍之效,而且我有一颗灵药可助你功力倍增。”

巩慧龙道:“什么灵药?”

闻人娇道:“我爹生前炼成一颗‘参王丹’,它是用十株千年老参提炼而成的,服之可使你功力倍增,我爹一直珍藏舍不得吃。那恶贼杀害我爹之后,所以没有杀我,即是想逼我交出‘参王丹’,我抵死不肯交出,差幸保全下来。”

巩慧龙问道:“你为何不吃?”

闻人娇道:“此药只可男人服用,女人不能吃。”

巩慧龙道:“小可服食之后,再经半年勤练,是否就能胜过他?”

闻人娇道:“小可身上有伤,公孙姑娘曾给小可服下一颗‘九转还魂丹’才保住性命,在这个时候,可以服食‘参王丹’么?”

闻人娇道:“当然可以。”

说着,就从怀中摸出一颗蜡壳包装的药丸……

月展翼静静的站在地下室出入口之处,监视着被捆绑在地的傻大姐、玩蛇老人及饕餮和尚三人。

在地面上,又有巩家十个门下仗剑把守,防备极之严密。

不久,巩凤翔满面凝重的走入地下室,月展翼一看就知没有巩慧龙的下落,便随口问道:“还没找到?”

“没有!”

“令孙自杀未死,流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在此情况之下,自不可能不告而别,很可能是被……”

巩凤翔长叹一声道:“不错,八成是被劫走了。”

月展翼瞥了傻大姐三人一眼,微笑道:“巩老爷子若欲知令孙的下落,何不从这三人下手?”

巩凤翔点点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喝道:“来人!”

一个门下匆匆进入地下室,趋前领命。

巩凤翔冷冷道:“把他们三人拖过来!”

那门下便将傻大姐三人拖到他跟前。

巩凤翔道:“点他们穴道,再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

那门下依言点了他们三人的穴道,然后解去他们手脚上的绳子。

“让他们匍匐在地,拉直他们的双手!”

那门下又依言施为,将傻大姐三人摆布成匍匐的姿式,再将他们的手臂拉直放在前面地上。

巩凤翔道:“拔剑!”

那门下右手扬处,一声龙吟,手上已握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

巩凤翔道:“从玩蛇老人开始,老夫问一句,如果他们不回答,便砍断他们一只手指!”

那门人道:“是!”

巩凤翔神色冷峻的问道:“听着,老夫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三人受何人指使?”

玩蛇老人穴道受制,全身动弹不得,但却可以开口说话,他听了巩凤翔的第一个问题后,不禁苦笑道:“嘿,老叫化的一只手不保啦!”

那门下一剑砍下,断去他一只大拇指,登时鲜血迸溅,但他倒也硬朗,居然咬紧牙关忍下了。

巩凤翔冷笑道:“和尚,你来回答!”

饕餮和尚大叫道:“要我回答,我就回答,可是你听了一定不满意!”

巩凤翔道:“说说看。”

饕餮和尚道:“我们受一个蒙面客的指使,接受他的金钱,他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替他干什么,至于他是何方神圣,贫道却是不知。”

巩凤翔道:“砍!”

那门下又一剑砍下,也将饕餮和尚的一只大拇指砍下来了。

巩凤翔道:“傻大姐,轮到你了!”

傻大姐吓得面色如土,战战兢兢道:“饕餮和尚说的没错,我们当真不知他的姓名来历。”

“砍!”

“哎呀!”

她的一只大拇指也断了。

巩凤翔不管他们三人断指血流如注,又道:“第二个问题:他在哪里?”

玩蛇老人怕了,忙道:“巩老爷子,这个问题,你得让老叫化解释一下。”

巩凤翔道:“说!”

玩蛇老人道:“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我们与他有个约定:如要见他,可于午夜时分,手提一盏灯笼去江边晃动,他自会现身与我们相见。”

巩凤翔问道:“何处的江边?”

玩蛇老人道:“城东江边。”

巩凤翔又问道:“以前试过么?”

玩蛇老人道:“没有,我们四人受他雇用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

巩凤翔道:“话先说在前面,将来一旦证明你所言不实,老夫将砍断你的双手。”

玩蛇老人道:“这是实话,不过九仙真人已逃去,你们若冒充我们去江边等候,未必能够见到他。”

巩凤翔道:“九仙真人与他是何关系?”

玩蛇老人道:“跟我们相同,不过我们三人是经九仙真人引见而认识他的。”

巩凤翔转望月展翼道:“月掌门人有什么话要问他们么?”

月展翼道:“只有两个问题。”

巩凤翔道:“你问吧。”

月展翼便向玩蛇老人问道:“那仙女庙的道姑是不是九仙真人的师妹?”

玩蛇老人道:“不是。”

月展翼道:“那么,杀害道姑的凶手即是他九仙真人了?”

玩蛇老人道:“不是,而是他。”

月展翼道:“第二个问题:目的何在?”

玩蛇老人道:“目的当然是想嫁祸于你,使你蒙上杀人之罪,然后设法在武林中引起公愤。”

月展翼道:“你亲眼看见他杀害了那位道姑?”

玩蛇老人道:“没有,是九仙真人说的。”

月展翼回对巩凤翔一躬身道:“在下的问题问完了。”

巩凤翔默不作声,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道:“你们月家的‘三指挖穴法’向来列为不轻易传授的秘技之一,而他竟然练就这门秘技,月掌门人应该知道他是谁才对吧?”

月展翼道:“我们月家目前活着的人,只有九人练就此技,这九人是我二叔三叔,我堂弟玉虎、玉豹、玉狮、玉象,还有就是尹健堂、柳季伦和我。”

语声一顿,又道:“这九人中,过去数日内的行踪均可交代清楚。”

巩凤翔道:“月掌门人的意思是:这九人均无嫌疑?”

月展翼道:“是的。”

巩凤翔笑了笑道:“这么说,凶手又怎么身怀‘三指挖穴法’之技?”

月展翼道:“在下也一直想不通这一点。”

巩凤翔道:“他能从容进入你们江南第一家杀人而不被发现,你不认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么?”

月展翼道:“确实不可思议,因此在下并不排解凶手是我们月家人的可能性,只是在下实在想不出他是我们月家成员中的哪一个。”

巩凤翔忽然叹了口气道:“月掌门人,老夫知道你的每一句话都是坦诚而真实的,现在你有何打算?”

月展翼道:“假如巩老爷子暂时不计较我们误杀府上十多条人命这笔血债,那么在下有个建议,第一:不妨派人冒充这二人去江边试试能不能引诱他现身。第二:全力搜索令孙的下落。”

巩凤翔道:“你呢?”

月展翼道:“在下打算赶回镇江,彻查一下葛世俊及敝师兄丼公亮被杀害的情形。”

巩凤翔道:“好,你回去吧。”

月展翼道:“巩老爷子今后的行止……”

巩凤翔道:“老夫仍将驻守于此。”

月展翼道:“那么,在下如有发现,当立刻通知巩老爷子——告辞!”

夜。

大地一片漆黑。

月展翼和范仲涛为了急于赶回镇江,连夜买舟渡江,船到江心,忽见下游十几丈外的江面上亮起一盏气死风灯,灯光照出了一叶扁舟!

扁舟上坐着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他正在操桨逆水行舟,动作缓慢,因此不进不退。

深夜行舟于大江之上是少有的事,尤其突然在此时点起一盏灯,更似别具用意,因此月展翼立刻提高警觉,注意着对方的行动。

范仲涛也觉有异,低声道:“掌门人,那人有些古怪,要防他一防。”

月展翼点点头。

撑渡船的老船家也感到不寻常,但他不是武林中人,以为对方是捕鱼的人,不觉笑道:“这人好勤快,三更半夜就到江上捕鱼来了。”

一言甫毕,忽听那黑衣人漫吟道:“久为簪组束,幸此南夷谪,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这首“溪居”是柳宗元之作,意思是:“我好久给官职所绊,幸亏现在谪居到这‘南夷’的地方来,才能安逸过日子,悠闲地与农人的田园为邻;偶然得此机会,真似做了山中隐客,早看农人翻起带着露水的草,夜听撑船的声音激起溪里的石歌,在我所住的屋子里没有来往的人,所以我尽可欢畅歌唱,看那‘楚天’的碧色。”

月展翼听到对方吟出这首诗时,面色微微一变,脱口道:“阁下何人?”

那黑衣人一声长笑,道:“月掌门人若欲识我,何不移驾过来一晤?”

月展翼听他称呼自己“月掌门人”,心知正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禁冷笑道:“正想识荆!”

他随即吩咐老船家将渡船撑近黑衣人的扁舟,待到相距五丈之近,立刻长身而起,势如天马行空,向那扁舟掠了过去!

老船家大惊道:“使不得!”

但喊声未歇,月展翼已然安安稳稳的飘落于黑衣人的扁舟之上!

黑衣人立刻收起桨板,让扁舟顺流而下,哈哈大笑道:“月掌门人一身是胆,佩服佩服!”

范仲涛看见黑衣人让扁舟顺流而下,怕掌门人遇险,忙向老船家道:“快!快跟上去!”

老船家连忙调转船头,随着黑衣人的小船顺流撑了下去。

却听月展翼大声道:“不必追上来,保持十丈的距离!”

范仲涛不敢违抗掌门人的命令,便请老船家放慢行驶,与下游的小船保持着十丈的距离。

这时候,月展翼已在小船上坐下,与黑衣人面对面而坐。

黑衣人头上的竹笠低压着面部,样子非常神秘!

月展翼开口道:“月某人已在此,请摘下竹笠让月某人拜识拜识如何?”

黑衣人缓缓答道:“我看不必,咱们先来谈一谈吧。”

月展翼道:“贵姓大名?”

黑衣人道:“敝姓月,你的本家。”

月展翼心弦震动了一下,想起仙女庙那位道姑以及丼公亮之死于“三指挖穴法”之技,很自然地联想到此人很可能即是杀人凶手,也即是阴谋挑起巩、月两家发生冲突的人,当下冷冷道:“当真姓月?”

黑衣人微微颔首道:“是!”

月展翼道:“大名呢?”

黑衣人道:“十五。”

月展翼一怔道:“什么?”

黑衣人道:“十五,初一十五的十五!”

月展翼讶然道:“你叫月十五?”

黑衣人道:“对。”

月展翼道:“这名字很怪。”

黑衣人道:“不错,因为我是在十五日那天出生的,也刚好是在十五日那天死亡的,因此便以‘十五’为名。”

月展翼又是一怔道:“你……是在十五日那天死亡的?”

月十五道:“是呀!就死在这条长江之上,那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月展翼突如触电似的,全身剧烈一震,面上一下子布满惊愕,整个人顿似木雕泥塑一般,僵坐不动。

月十五笑道:“想起来了吧?”

月展翼两颗眼睛越睁越大,算似见了鬼一般,过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大吼一声,双掌猛扬,向月十五抓了过去!

月十五大笑一声,出掌相迎,四掌相接之下,但听一声轻爆响起,江上突然兴起数尺高的巨浪,小船顿告翻覆,而月展翼和月十五也就在纠缠中跌入江中,瞬即被浪涛淹没!

这个遽变,前后不过瞬间之事,在渡船上的范仲涛都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时,月展翼和月十五已双双不见踪迹,他大惊失色的急叫道:“掌门人!掌门人!您在哪里?船家,快追上去!”

中午,在江南第一家作客的公孙奇于月家二老吃过午膳后,便起身告辞。

月家遭逢变故,一夜之间死了四个人,二老早已没有心情陪他饮酒下棋,听他说要走,正中下怀,但仍维持礼貌挽留道:“何必急急乃尔?”

公孙奇笑道:“你们月家死了人,既无心情陪我饮酒下棋,我还留在这里干么?”

月辉喟然道:“舍下逢此变故,以致不能好好招待你,希勿见怪。”

公孙奇道:“不会,不会,我等你们诸事解决之后,再来跟你们下几局棋;前天那局棋,我真是输得冤枉,下次一定要赢回来。”

月辉微微一哂道:“你回家么?”

公孙奇道:“不,我要找我女儿去。”

月煜问道:“何处去找?”

公孙奇轻哼一声道:“那丫头自从遇见巩慧龙那小子之后,整天痴痴呆呆茶不思饭不想,多半是被那小子迷上了,所以要找她只有去江都。”

月辉听他说要去江都,便说道:“见到巩凤翔,请为我们美言几句,老夫不希望巩、月两家干戈相见,造成重大的不幸。”

公孙奇点头道:“好,我走啦!”

月家二老送走公孙奇不久,范仲涛就赶到家了,他神色惶急的一头冲入大厅,向二老跪禀道:“二位师祖,大事不好了!”

月辉面容一沉,喝道:“慢慢的说!发生了什么事?”

范仲涛仍然十分慌乱,道:“启……启禀二位师祖,掌门人他……他……”

二老面色一变,同时站起,齐声问道:“展翼他怎么样了?”

范仲涛便将昨夜渡江时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二老听得呆了。

良久之后,月辉才从极度的震惊中慢慢恢复了常态,他敛眉长叹一声道:“你起来!”

范仲涛站了起来。

月辉竭力以平静的声音道:“你再说一说,那人长得什么模样?”

范仲涛道:“他头戴一顶竹笠,身穿一件黑衣,因是坐在小舟上,而且距离又在十丈之外,弟子始终看不见他的长相。”

“听声音,大约多大年纪?”

“大约四十多岁吧。”

“他和展翼说了些什么?”

“掌门人问他贵姓大名,弟子只听他回答姓月,底下的话就没听见了。”

“他确实自称姓月?”

“是的。”

“没有听错?”后来呢?

“没有。”

“后来呢?”

“他们好像没交谈数语,弟子便见掌门人大喝一声,向他扑了过去……”

“小舟翻覆,他们便跌入江中?”

“正是。”

“再没看见他们冒起来?”

“正是。”

“你搜索了没有?”

“有的,弟子在下游搜索了很久,找不到他们两人才回来的。”

“你认为他们两人已葬身江中?”

“不……不知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实在怪。”

月辉在厅上来回踱步,沉思半晌之后,才开口道:“去叫玉虎玉豹他们到厅上来!”

“是。”

范仲涛应声转了出去。

月煜神情异常激动,不断的发出冷笑道:“他姓月?他还练成我们月家的‘三指挖穴法’?二哥,难道说大哥在世时,曾与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他口中说的“大哥”即是眉月刀的创始人月暐;月暐生有二子,长子展仁,次子展翼,而展仁已死了。至于他们二老,月辉生子玉虎、玉豹;月煜生子玉狮、玉象,此外便是几个早已出嫁的女儿,如今玉虎、玉豹、玉狮、玉象都在,怎么在江湖上又出现了一个姓月而身怀他们月家秘技的人?

因此,月煜才想到可能是大哥月暐在世时,曾与别的女人有情,生下了一个儿子。

月辉连连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大哥若曾与别的女人生了儿子,他绝对不会瞒着我们两人!”

月煜浩叹一声道:“若然,为何突然冒出一个姓月的人来呢?”

月辉道:“他自称姓月,你就相信他真是姓月了?”

月煜道:“但他又会我们月家的‘三指挖穴法’呀!”

月辉也无法解释这一点,冷哼一声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先去找回展翼要紧!”

正说着,月玉虎四兄弟已匆匆入厅来了。

经过几天的疗养后,巩慧龙的腹伤已告大愈,而且由于服食两种灵药,精神显得特别旺盛。

这天,闻人娇表示要开始传授他武功。

武魔闻人蕘的武功来自少林七十二艺,巩慧龙当然乐于习练,可是要他“苦练”半年之久,他却有“远水救不了近火”之感,因此便向闻人珠说道:“闻人姐姐,小弟若在这里习练半年武功,那皇甫千里又不知要在外面闹出多少事情,只怕又有许多人要死在他手中,所以依小弟之见,不如姐姐先教我几招能够克制他的招式,小弟学了之后,立刻去找他算账,岂不更佳?”

公孙玉凤也不喜欢在许家废园住太久,立刻附和道:“对!对!姐姐先教他几招杀手锏,让他先去把皇甫千里收拾了,以后有机会,姐姐再倾囊传授便了。”

闻人娇轻叹一声道:“那恶贼身手异常了得,怎么可能只学几招杀手锏就能收拾得了他?”

巩慧龙道:“可以的,姐姐只教我如何‘对症下药’及‘一针见血’就行了。”

闻人娇道:“你若不先认识我爹的武学,怎能对症下药一针见血?”

巩慧龙道:“那么,姐姐不妨把令尊的武功演练一遍给小弟看看,并指出其瑕疵所在——”

闻人娇怒道:“我爹一生嗜武如命,少林七十二绝艺能练成其半者,我爹可说是自达摩以来的第一人,他的才华之高是举世无双的,他曾在十万大山的仙人谷中面壁三年,将所学的三十六绝艺去芜存菁,再经一番组合,便成了他特别的武功,后来他曾击败无数武林高手,每次出手绝不超过五招,因此被人称为‘武魔’,你该想象得到我爹的武功已有多高?你小子年纪,所学不过一些剑法,怎能看出我爹武功的瑕疵所在?”

巩慧龙听了有些不好意思,但仍强辩道:“武术之道,贵在制敌先机,不论对手武功有多高,我只要知道他将打出什么招式,便可筹策以对啊。”

公孙玉凤又附和道:“对!对!我爹的武功也不在当世任何一位高人之下,他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姐姐只要——”

闻人娇喝道:“住口!”

公孙玉凤曾见识过她的厉害,闻言连忙闭嘴,不敢继续说下去。

闻人娇沉吟有顷,忽然笑道:“也罢,既然你们不想耽搁太久,我便先教你一路剑法,这路剑法名叫‘天罗地网十二大式’,是我爹集合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融会贯通而创出的一种剑法,你若能练好这路剑术,遇上那恶贼时,至少可立于不败之地。”

巩慧龙问道:“要多久?”

闻人娇道:“你已习过剑法,不太笨的话,十二天之内应可记熟它的招式,但其中变化万千,若想得心应手,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巩慧龙道:“好,小弟就学这‘天罗地网十二大式’,六天之内将它学成!”

闻人娇道:“学不成,我打你一个耳光!”

巩慧龙点头道:“一言为定!”

于是,闻人娇开始传他剑法,这期问公孙玉凤负责饮食,为恐被人发现,他们三人白天躲在房中睡觉,午夜始起……

到了第四个晚上,巩慧龙已练好“十二大式”中的六式,闻人娇见他一教就会,十分高兴的笑道:“你果然不笨,当初我练这路剑法时,足足苦练三个月才稍有成就,不知挨了我爹多少臭骂呢。”

这天夜里,公孙玉凤从外面偷得一些食物回来,也带回一个使巩慧龙吃惊的消息,月展翼失踪了!

“怎么回事?”

“据说他乘船过江时,在江上遇上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月展翼于攻击他时,两人一齐落入江中,就那样不见了。”

“你听谁说的?”

“我潜入一家酒楼偷食物,正好有两个武林人还在那里喝酒,我是从他们谈话中听来的。”

“可靠么?”

“我想应该可靠。”

“不知道那神秘的黑衣人是谁?”

“不知道。”

“月掌门人的武功,武林中已少有敌手,怎么可能落水而死?”

“如果那黑衣人的武功与他在伯仲之间,两人落水之后又纠缠在一起,那就可能——”

“有没有发现尸体?”

“没有,要是发现尸体,就不是失踪了。”

“这是多久的事了?”

“不知道,只怕已有好几天了吧。”

巩慧龙很是不安,紧皱着眉头道:“月展翼是很杰出的人物,他这一失踪,对江南第一家是个很大的打击,只怕月家人又要怀疑是我们巩家人干的了。”

公孙玉凤道:“不会,据说当时月展翼身边跟着一个门下弟子,他很清楚的看见月展翼与黑衣人动手的经过情形,他并没有说那黑衣人是你们巩家的人。”

巩慧龙道:“我祖父还在那地下室中么?”

公孙玉凤道:“是的,他继续控制着傻大姐、玩蛇老人和饕餮和尚三人。”

巩慧龙转对闻人娇道:“闻人姐姐,让我回去见见我爷爷好么?”

闻人娇道:“不成,你现在必须一心一意勤练‘天罗地网十二大式’,不可半途而废。”

巩慧龙道:“可是……”

闻人娇打断他的话道:“不要可是了,你给我乖乖的练下去。”

巩慧龙道:“可是月展翼失踪是一件大事呀!”

闻人娇问道:“你能怎样?”

巩慧龙道:“我应该回去见见我爷爷共谋对策,至少我出现之后,会使复杂混乱的局面明朗一些。”

闻人娇摇头道:“别急,十二大式你已记熟了六式,再过三天,我一定放你回去,现在天塌下来都别管,跟着我练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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