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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欺人莫此甚

现在,洞中似乎只剩下三绝毒狐一人了,如果独目狂、半疯书生、狼心黑龙、玉面花尸四魔没有在洞外把守,这正是擒下三绝毒狐的好机会,但是对于武维宁来说,却还有一层顾虑,那就是他还没见到奶奶,而即使见到奶奶,在出手制服三绝毒狐之后,他觉得要带着奶奶逃出把守在洞外的四魔之手,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所以他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冒险发难。

为了探测虚实,他假装关怀的问道:“师父,劳大叔的伤势好了没有?”

三绝毒狐道:“大概快好了。”

“他不在这密洞中养伤?”

“嗯,他在别处养伤。”

“那么这洞中只有师父和龚、冷、申屠、南宫、司徒五位大叔了?”

“不,还有几个人。”

“谁?”

“都是由正心牢逃出的。”

“弟子怎没看见?”

“他们正守在洞中几条重要的洞道上……”

“这秘洞有别的出口?”

“没有!”

“刚才弟子听司徒大叔说,这秘洞是几年前无名魔开采金矿的矿穴?”

“不错。”

“无名魔也在这洞中?”

“不。”

“师父,俞立忠是怎么逃走的?”

“哼,不提也罢!”

“那……弟子现在可以去和家祖母见面了吧!”

“可以,为师叫个人带你去。”

三绝毒狐说到这里,举手拍击三声,旋见一个老人由对面一条洞道口出现,向三绝毒狐抱拳道:“左丘兄有何指示?”

这老人生相极怪,且右颊下长着一颗拳头大的肉瘤,故武维宁一眼就认出他正是当日由正心牢逃出的七十一魔之一,只不知他的姓名字号罢了。

三绝毒狐一指老人,笑望武维宁道:“维宁,认得这位大叔么?”

武维宁点头一笑道:“当然认得,只不知这位大叔贵姓大名?”

三绝毒狐道:“他姓辜,名猛昌,绰号‘苦瘤子’,当年是北五省第一高手。”

武维宁立刻想起名单中确有这个人,当下向“苦瘤子辜猛昌”一揖道:“辜大叔以后请多指教。”

苦瘤子辜猛昌笑道:“不敢,令师学究天人,不出三五年,老弟成就一定会远远超过老朽,所以这‘指教’两字应该由老朽来说才对!”

三绝毒狐笑道:“辜兄,请你将这俞丫头带入三号洞内,然后带小徒去与他祖母相见。”

苦瘤子辜猛昌躬身应是,俯身抱起俞冰媛,说道:“武老弟请随我来。”

于是,武维宁随着苦瘤子走入一条黑暗的洞道。

转弯抹角,来到洞道尽头,苦瘤子把俞冰媛放下,点起一盏油灯,才见洞道尽头原来是一扇铁门。

铁门看去极厚,但上方开有一个半尺见方的小窗口,似是递送食物和通风用的。

苦瘤子打开铁门,把俞冰媛拉了进去,替她解开了麻穴,然后迅速退出,下了门上铁锁,笑道:“好了,老朽带你去见令祖母。”

武维宁望着业已紧闭的洞室问道:“这铁门看来很坚固,但没有人看守,只怕不大妥当吧?”

苦瘤子笑道:“有人看守!”

武维宁道:“谁?”

苦瘤子道:“老朽!”

武维宁一笑道:“原来如此,这就不怕她飞掉了!好,我们走吧!”

苦瘤子带着他转入另一条洞道,说道:“武老弟等下见了不要生气,令祖母吵闹不休,故老朽奉令师之命将她关禁在四号洞室中。”

武维宁道:“没关系,家祖母想是想念小可,所以才吵闹的,等下见了小可,她就不会再吵了。”

苦瘤子问道:“老弟打算如何安置她?”

武维宁道:“小可尚未决定,要看家祖母的意向如何而定。”

说话间,又已走到洞道尽头,像三号洞室一样,洞道尽头也是一扇铁门。

苦瘤子把拿在手里的一盏油灯放落地上,取出钥匙开了锁,拉开铁门道:“令祖母就在里面,老弟请进吧!”

油灯被铁门隔着,因此洞室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是武维宁却迫不及待的冲了进去,大叫道:“奶奶!奶奶!宁儿来了!”

“砰!”

回答的,是身后铁门突然关闭及下锁之声!

武维宁顿感不妙,迅即转身扑上铁门,大喝道:“辜大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已经迟了一步,铁门业已锁上了!

苦瘤子把油灯举到铁门上的小窗口,面露诡笑道:“武维宁,你回头看看!”

武维宁回头看看,只见洞室中空空如也,哪有奶奶在内,一时惊怒交迸,差点昏死过去。

原来奶奶并未被带到这秘洞中来!

三绝毒狐又一次欺骗了自己!

不,这一次已不仅是欺骗,他既然暗中下令苦瘤子把自己关起来,就表示奶奶已经遇害,他要露出他的狰狞面目了!

自己死不足惜,但是俞冰媛的生路全寄托在自己身上,如今自己也成了俘虏,她岂不等于死在自己手里?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在挖着他的心,顿使他痛苦得几乎要发狂,他像一头愤怒的猛虎,拼命撞击着铁门,嘶声吼叫道:“魔鬼!魔鬼!你们这群魔鬼!我与你们有何仇恨?你们凭什么要一再地害我?你们凭什么要杀害我奶奶?”

苦瘤子嘿嘿怪笑道:“冷静一点,武维宁,你怎可骂令师是魔鬼啊!”

武维宁猛踢打着铁门,怒吼道:“叫那老魔头来!我要问问他!我要问问他!”

苦瘤子忽然退去,随之出现在小窗口外的是三绝毒狐左丘谷,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缓缓道:“别激动,维宁,为师没有杀害你奶奶!”

武维宁突地一呆,抬头瞪望着他,强忍怒火问道:“那么,你为何不让我们祖孙相见?又为何把我关起来?”

三绝毒狐敛去笑容,轻叹一声道:“并非为师不让你们祖孙相见,而是因为你奶奶已经死了!”

武维宁心头大震,颤声道:“死了?”

三绝毒狐点头道:“是的,她是病死的!”

武维宁顿时泪如雨下,厉声道:“胡说!一定是被你杀死的!”

三绝毒狐神色冷漠地道:“为师既肯将她带来中原,岂有再杀害她之理,她确实是病死的,当然,她的病是起于太思念你之故。”

话声微顿,又道:“为师知道你听了一定会大吵大闹,故先把你关起来,让你有冷静思考的机会。”

武维宁悲愤地瞪望着他,问道:“逝世多久了?”

三绝毒狐道:“十一天,那天在五台山废宅,为师不是说要派个人去娘子关接她来此么?那人到达娘子关时,才知道她已死了五天……”

武维宁又问道:“如今我奶奶的遗体呢?”

三绝毒狐道:“已就地厚葬了。”

他轻轻一叹,继道:“这是为师意想不到之事,所以为师对令祖母之死,心中亦甚悲疚……”

武维宁叫道:“放我出去!我要去看看!”

三绝毒狐道:“你当然应该去看看,但不是今天!”

武维宁怒道:“为什么?”

三绝毒狐道:“你现在正在悲伤头上,如果为师让你去,你一定不肯再回来,为师不希望我们师徒关系就此结束!”

武维宁道:“这不是理由!”

三绝毒狐正色道:“再说明白一点,为师过去的作为的确有些对不起你,为了减轻为师的内疚,为师决定把本身绝艺倾囊传授给你,使你成为一个非凡人物,而在这个时候,要使你对为师回心转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关起来,让你冷静的思考几天,平平火气!”

武维宁断然道:“不,我要现在就去,你放我出去!”

三绝毒狐淡淡一笑道:“忍耐些,咱们七天后再相见吧!”

语毕,退离窗口,旋听脚步声渐渐远去。

七天后再相见?

听到最后这句话,武维宁突然明白了。

原来他把自己关禁起来,并非真要自己冷静的思考什么,而是要等着试验解药的真假,因为俞冰媛曾说那帖解药要连续服用七天才能恢复功力,如今他说七天后相见,其真正心意便是:如果七天后他的功力恢复了,他便会放自己去看奶奶的坟墓,否则便要下手杀死自己!

哼,好个狡猾毒辣的三绝毒狐,敢情到现在他还没真心信任我啊!

怎么办?

那帖药根本不是恢复功力的解药,要是七天之内自己不能离开这洞室,没法救走俞冰媛,她和自己只有束手待毙了!

哼,自己非设法逃出这洞室不可!

他想到这里,不觉举目四望,但洞室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趋近小窗口一看,室外洞道亦是漆黑一团,敢情苦瘤子走的时候,一起将油灯拿走了。

救人和复仇的意志,使他抑制满腔悲痛,开始在洞室四周摸索起来。

他想找到一条出路,可是摸索了半天,发现除了铁门一条出路之外,其余均是坚硬无比的岩石!

而铁门,刚才匆匆一瞥,已看出它有一寸厚,如无利器,根本不是人的一双肉掌所能突破的。

现在,看情形只有期望外来的救援了。

是的,圣侠俞立忠既已逃出魔掌,他当然会率众来救,可是以目前的情势看,同心盟获胜的机会似乎不大,因为这座秘洞的位置同心盟已经知悉,而三绝毒狐却无撤走之意,显然他已有了万全的应付之策,可以预见的策略至少有两种,一是以俞冰媛为人质,迫使圣侠俞立忠就范,一是以这座秘洞做为陷敌之地,这秘洞的洞道错综复杂,假如三绝毒狐已在各处布下机关,同心盟的人即使能够冲进来,只怕也只徒遭重大的伤亡……

左思右想,忧心如焚,他不禁仰头长叹一声,浑身瘫痪的跌坐于地,低头垂泪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光亮突由小窗口射入,只听苦瘤子辜猛昌叫道:“武维宁,你的饭来了!”

他把一大碗递入小窗口,要武维宁去接。

武维宁嘻嘻笑道:“我不饿,奶奶,我要去上一车煤,明天须送一车煤去石家堡呢!”

苦瘤子神色一愕,继而失笑道:“嘿,别说笑话,快把饭接去吧!”

武维宁摇头傻笑道:“我真的不饿,奶奶,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隔壁的小妞儿要嫁给我,您快要有个孙媳妇啦!”

苦瘤子真的呆了,睁大眼睛诧声道:“武维宁,你胡说什么呀?”

武维宁道:“我是玉皇大帝,月下老人命我娶妞儿为妻,哈哈哈……”

苦瘤子吃惊道:“你……你疯了?”

武维宁手舞足蹈道:“我没疯!我是玉皇大帝!明天我送煤回来,就要娶小妞儿了!哈哈,奶奶,您说妙不妙?哈哈哈……”

苦瘤子惊望他一阵,忽然掉头便跑,飞也似的跑入三绝毒狐坐镇的洞室,大叫道:“左丘兄,不好了,你的徒弟发疯了!”

三绝毒狐正在洞室中与半疯书生谈话,闻言一呆道:“你说什么?”

苦瘤子叫道:“你的徒弟疯了!他满口胡言,竟误认老朽是他奶奶,又说他是玉皇大帝,要娶什么小妞儿为妻哩!”

三绝毒狐面色一变,站起向半疯书生道:“申屠兄,咱们去瞧瞧!”

三人疾步来到第四号洞室,三绝毒狐由苦瘤子手里接过油灯,往小窗口照入,只见武维宁正在拱手长揖,嘴里喃喃说道:“一拜天地,二拜祖先……”

三绝毒狐喝道:“维宁,你在干什么?”

武维宁抬起头,满脸堆笑道:“哈!梅大妈!啊不——我该喊您岳母了!我说岳母,您放心,我不是没出息的人,赶明儿起,我要上山打猎,我会猎几只大虫回来孝敬您,玉皇大帝不怕大虫,嘻嘻……”

三绝毒狐眉头一皱,突然发出一声暴喝道:“胡说八道!你睁开眼睛瞧瞧,我是你师父!”

他的功力虽然未复,但因是在山洞中,大声喝叱起来,其声仍如狮子吼,震得洞中回音不绝!

武维宁神色一呆,痴痴的瞪望三绝毒狐好一会,忽然倒地翻滚起来,一边打滚一边哭叫道:“不!不!您不能把小妞儿嫁给小黑子!我不要小妞儿嫁给他!他最不中用,他不敢猎大虫,那条大虫是我打死的,不信您去问岳大叔,他会告诉您,是他教我武功的……”

三绝毒狐不禁为之苦笑,转对身边的半疯书生道:“申屠兄,你瞧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半疯书生也看到了武维宁发疯的情形,他捻须沉吟了半晌,答道:“很难说,不过这孩子的确受了不少刺激……”

三绝毒狐轻叹一声道:“前天闻兄的飞鸽传书称,此子在帮主那里借宿时,虽然言词闪烁,但谈到老夫时,似有真心投靠之意,老夫本打算功力恢复后,即专心造就他,没想到他竟发了疯。”

半疯书生道:“这孩子从未见过世面,却一开始就处于惊涛骇浪中,也难怪他受不了刺激,不过最要命的还是他听到了他奶奶的恶耗,老夫早就说不应这样快就告诉他。”

三绝毒狐默默无言。

半疯书生接着问道:“如今左丘兄打算如何处置他?”

三绝毒狐道:“过几天看看,也许他是悲伤过度,一时神智失常,过几天就会好的。”

半疯书生追问道:“要是好不了呢?”

三绝毒狐沉吟不语。

苦瘤子插口道:“老朽有个主意……”

三绝毒狐转望他问道:“辜兄有何高见?”

苦瘤子道:“点他睡穴,让他好好睡一觉,也许会好过来。”

三绝毒狐点头道:“有道理,辜兄进去点他吧!”

苦瘤子于是取出钥匙,开锁进入洞室,见武维宁仍在地上打滚哭闹,乃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道:“别哭,武维宁,梅大妈答应把小妞儿嫁给你啦!”

武维宁登时停止哭闹,破涕而笑道:“真的?梅大妈,您不骗我?”

苦瘤子笑道:“不骗你!不骗你!但是你得先睡一觉才行!”

话声未落,骈指对准他睡穴疾点而落!

武维宁神色一呆,双目慢慢阖上,刹那间便进入梦乡之中了。

苦瘤子把他抱到洞室中的一堆干草上,脱下自己的外衣替他盖上,便转身走出,仍将门锁锁好。

三绝毒狐道:“明早他醒来时,情形如何,立刻去告诉我。”

说罢,随与半疯书生往外走去。

经过第三号洞室的洞道口时,只听俞冰媛在洞室中大叫道:“喂!你是‘苦瘤子’么?过来一下,姑娘有话要问你!”

三绝毒狐住足略一迟疑,遂折往第三号洞室走来,走到铁门前停住,冷冷问道:“你要问什么?”

洞道上未点灯,因此谁也看不见谁,但俞冰媛已听出是三绝毒狐,不禁微微一怔道:“原来是你!刚才我隐约听到你徒弟的哭叫声,那是怎么回事?”

三绝毒狐冷笑道:“你很关心他么?”

俞冰媛道:“正是,我恨不得他早点死去!”

三绝毒狐一哼道:“他死不了的,老夫功力恢复后,会尽一切办法把他医好!”

俞冰媛惊讶道:“他病了?”

三绝毒狐道:“不,他听到他奶奶的死讯,一时大受剌激,以致神智有些失常。”

俞冰媛听得心中一惊,失声道:“啊,你杀了他奶奶?”

三绝毒狐沉声道:“他是老夫的徒弟,老夫怎会杀他奶奶,他奶奶是病死的!”

俞冰媛又问道:“他……真的神智失常了?”

三绝毒狐冷冷道:“你听了很高兴?”

俞冰媛方寸大乱,却拍手欢笑道:“当然哪!这是现世报,谁听了谁都高兴!”

三绝毒狐怒道:“你再说一遍!”

俞冰媛扬眉一笑道:“我才不傻呢!”

三绝毒狐重重一哼,转身便走。

俞冰媛呆呆听着他的步履声远去,一颗心往下直沉,眼泪跟着夺眶而出,暗忖道:“他疯了?这样一来他怎能来救我?”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清早,三绝毒狐正前往第四号洞室探视武维宁,忽见病郎中司徒星背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不禁大喜道:“啊,司徒兄回来了?”

病郎中司徒星卸下背上那袋东西,笑道:“正是,这是左丘兄要的七帖药,每帖三十八味,配起来竟有这么多……”

三绝毒狐十分高兴,说道:“有劳司徒兄远道跋涉,老夫这厢先谢了。”

病郎中笑道:“自己人何必客气——圣侠俞立忠赶来了没有?”

三绝毒狐道:“没有,他最快也要明日中午才能赶到此处。”

病郎中又问道:“维宁和那丫头呢?”

三绝毒狐道:“分别被关禁在三、四号洞室,不过维宁那孩子听到他奶奶已死的消息后,竟发疯了!”

病郎中愕然道:“当真发疯了?”

三绝毒狐点头道:“是的,昨晚辜兄点了他的睡穴,这会情形还不知怎样。”

病郎中道:“走,咱们去瞧瞧!”

三绝毒狐忙道:“别忙,咱们先把一帖药放进缸里煎上再去。”

说罢,走去角落里搬出一个小炉子和一个药罐,立刻动手生起火来。

就在这时候,负责看守俞冰媛的苦瘤子辜猛昌一觉睡醒,想起武维宁沉睡一晚后,神智不知康复了没有,于是急急忙忙的赶到第四号洞室,点起油灯一看,只觉武维宁仍直挺挺的躺在干草上,与昨晚被自己点了睡穴后的情形毫无变动,心下颇为诧异,暗忖道:“奇怪,他已足足睡了五个时辰,照理应该醒来了啊!”

思忖至此,便开口喊道:“武维宁!武维宁!你醒了没有?”

武维宁没动一下。

苦瘤子提高嗓门喊道:“武维宁,你该起来啦!”

武维宁仍然没动一下,那情形就像死了一般!

苦瘤子心中悚然一惊,又忖道:“不妙,莫非我昨晚出手太重,把他点伤了?”

心念电转之下,当即放下油灯,取出钥匙开了门锁,拉开铁门跳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