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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蒙面怪客,盗走美女

一路无事,第七天走到芜湖,距当涂县只剩半天路程。抵达芜湖已是晚上,两人便投入一家客栈,开了两间相连的上房住宿下来。

两人在房中洗去一身尘埃,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一起上馆子吃饭,饭后逛了一会当地的夜市,即返回客栈睡觉。

饶家玉进入自己的房中,见桌上有茶,伸手一摸茶壶,发现还热,便倒了一杯茶喝下。不料才喝下不久,突感脑门发昏,心知不妙,正想呼救,神智却已于瞬间陷入昏迷,娇躯一软,随即倒地不省人事。

她刚刚倒地,床下便爬出一个蒙面人来。此人一身夜行劲衣,双脚是倒赶千层浪的绑带,着一双黑布快鞋,没有携带武器。

这人悄悄爬起,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函放到桌上,然后将饶家玉背起,打开客房的后窗——

在隔房的仲孙麟正在解衣上床,听到饶家玉的房间有开窗的声音,发问道:“家玉,你开窗干吗?”

蒙面人发出娇滴滴的声音道:“没什么,你睡觉吧!”

仲孙麟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随即躺了下去。

不久,他就沉沉入睡,根本不知隔房已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一觉醒来,已是破晓时分,他起床着衣,打开后窗,面对房后的小花园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因见小花园里没有人,乃越窗而出,打算练一遍“九九莲花掌”,活动活动筋骨。

双脚才落地,一眼瞀见饶家玉的房间后窗也已撑开,只道饶家玉已经起床,便走到窗下道:“家玉,你也起来了?”视线投入房中,只见房中被褥整齐,而饶家玉却不在房中,不禁为之一怔,暗忖道:奇怪,她到哪里去了?再仔细一看,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函,顿时心弦一紧,以为饶家玉留书而去,立即爬窗进去,拿起那封信函拆开来看——

欲救饶家玉,请至采石山西面乌江口。过午不来,即行撕票!

信笺上就只这么二十余字,没有署名,不知是谁干的。

仲孙麟立刻把信纳入怀中,收拾了饶家玉的衣物,回到自己房中,连同自己的衣物打成一个包袱,随即结帐离店,问得采石山的路程,拔步便向采石山赶去。

他完全不知劫走饶家玉的人是谁,只断定对方劫人的目的必在于自己,所以他打定主意不论对方提出何种要求,他都要应允,不使饶家玉受到伤害。

芜湖距采石山不远,只有六十多里路程,他一路快速疾进,未到中午即已赶抵采石山,向当地居民问得乌江口的所在地,不久便到了采石山西面的乌江口。

举目四望,渺无人烟,看不见一个人。

不过,在距离乌江口约莫三十丈外的江上停泊着一条船。仲孙麟见到江上那条船时,不由得心头一沉,暗忖道:不好,饶家玉若在那条船上,那可十分棘手了。

因为,他不诸水性,无法泅水过去,在此情况之下,只好任人宰割了。

他当即运气传声道:“仲孙麟在此候教,劫持饶姑娘的朋友请现身相见!”

话声传出之后,那条船上果然出现一个人,正是神刀山庄十八刀客之一的巴山狼。

巴山狼在船上大声道:“仲孙麟你听着,饶姑娘正在我们手中,你要她死还是要她活呢?”

仲孙麟道:“你开出条件来吧!”

巴山狼道:“我们要你身上一样东西!”

仲孙麟道:“你说!”

巴山狼道:“我们已知你身上有一册‘无足秀才’的武学秘谱,我们要的就是那册武学秘谱!”

仲孙麟不料他要的竟是“万家武学大全”,一时颇感为难。因为“万家武学大全”上记载着七十二种武术,是自己今后赖以对付仲孙大郎及保护自己的宝典,若是将之拱手奉送,自己往后就要立于必败之地了。

但是,自己能眼睁睁看着饶家玉被他们杀害吗?

当然不可以!

他略加忖思后,便又大声道:我要和神刀庄主谈话,你请他出来和我相见!”

巴山狼哈哈大笑道:“对不起,你四伯不在这船上。”仲孙麟一听,心下稍宽,暗忖道:仲孙殿郎既不在船上,就比较好对付了。

他又大声道:“这么说,咋夜劫持饶姑娘的竟是你们三人干的勾当了。”

巴山狼答道:“你错了,我们船上另有四位刀客,受伤的屈不为和毕尚武已返回神刀山庄养伤去了!”

仲孙麟道:“你将饶姑娘带出来,我要见见她。若她没有受到伤害,你我才有谈判的余地。”

巴山狼道:“可以,你稍候片刻。”

他说罢转身钻入船舱中,随见他将饶家玉架了出来。饶家玉似被点了穴道,娇躯软弱无力,双足都站立不住。

仲孙麟大声道:“饶姑娘,你没事吧?”

饶家玉没有回答。

巴山狼笑道:“她不能说话,因为我点了她的哑穴!”

仲孙麟怒道:“解开她的穴道,我先要证实她没有受到伤害才肯跟你进行谈判!”

巴山狼悍笑道:“小子,饶姑娘在我手中,你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的资格。”

仲麟道:“既然如此,你我没什么可说的了,我这就前往长白山通知她父亲饶大愚,请他直接去找神刀庄主交涉!”语毕,转身便走。

巴山狼以为他当真要放手不管,同时他也知道饶大愚在长白山有很大的势力,心中有些顾忌,忙道:“好,我解开她的哑穴便了。”说着,举掌在饶家玉的后颈上拍了一下。

饶家玉哑穴一解,立刻开口道:“仲孙麟,你别听他的。这船上只有他和一个一级刀客,她叫‘月下美人’。”

巴山狼大怒,给她重重一记耳光。

仲孙麟怒喝道:“巴山狼,你再敢打她,我这辈子就跟你没完没了!”

巴山狼冷笑道:“笑话,你以为你能活多久?你大伯已发动全堡武士四出追缉你,不出半年你的小命就没啦!”

仲孙麟不理他,又向饶家玉问道:“饶姑娘,他们有没有伤害你?”

饶家玉答道:“没有,他知道我爹是长白王,哪敢对我怎样!”

巴山狼大笑道:“仲孙麟你如相信她的话,那就大错特错,我们神刀山庄可没把饶大愚放在眼里,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先割下她一只耳朵给你看看!”说着,抽出一柄匕首,架到饶家玉的右耳上,准备割下她一只耳朵。

仲孙麟已知神刀山庄的刀客个个手段狠辣,为恐饶家玉吃亏,只好改变态度道:“好吧,你先把她放了,我便交出‘无足秀才’的武学秘谱。”

巴山狼道:“不,你先交出那册秘谱,我们检视无讹,才能放人!”

仲孙麟道:“要是你们食言不放呢?”

巴山狼道:“我们对这丫头没兴趣,只要拿到东西,立刻释放她。”

仲孙麟道:“距离这么远,我如何把东西交给你们?”

巴山狼道:“很简单,我们把船撑近岸边,你则将那册秘谱绑在一颗石头上,这样便可将它扔到我们船上来。”

仲孙麟无计可施,只得点头道:“好吧,你把船撑过来便了。”

那船舱中立刻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只见她抓起一根长竿,将船撑到距岸边二十丈处停住,巴山狼立刻说道:“好了,把东西扔过来吧!”

仲孙麟取出“万家武学大全”,解下腰带,捡了一颗两斤多重的石头,将武谱和石头用腰带绑好,准备妥当之后,他以极为严峻的口吻道:“听着,如果你食言不放人,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巴山狼笑道:“放心,我们虽然不惧饶大愚,但也不想开罪于他。”

仲孙麟道:“接住了。”手一扬,用力将“万家武学大全”掷出,力道用得恰好,刚好落到船上,被那“月下美人”接在手中。

巴山狼收下武谱后,果然没有食言,他抓起饶家玉用力抛出,饶家玉一直飞出六七丈远,才扑通一声落入江中。

原来岸边十几丈外的江水不很深,江水仅及腰际,饶家玉落水之后,随即爬起,涉水奔向岸边。

而巴山狼立刻抓起长竿,迅速将船撑开,转眼工夫便已远在三四十丈外,随即顺流而下。

事情发展至此,那部“万家武学大全”眼看已收不回来了,不料就在此时,忽闻附近的芦苇中一声欸乃,射出一只舢板,很快就驶到岸边。驾驶舢板的是个头包青巾的中年渔娘——

“快上船,我帮你们追敌!”

仲孙麟和饶家玉一见大喜,连忙跳上舢板。中年渔娘随即操动竹竿,向下游追去。

仲孙麟只道她是捕鱼人家,忙道:“大嫂尽力驶快一些,若能赶上那条船,小可重重有赏。”

中年渔娘微微一笑道:“放心,不用多久就可赶上了。”

她对江上的水流显然摸得十分清楚,开船的动作也熟练无比,舢板在她操纵之下,速度奇快无比,果然不多久已追近前面的船了。

船上的巴山狼和月下美人看见舢板追上来,神色非常慌张,那月下美人连声催促道:“快!快!他们快追上来了!”

巴山狼并非撑船老手,慌乱之下,船行反而更慢,急得他破口大骂起来。

月下美人眼看快要被追上,忙道:“快靠岸,咱们上岸扯活!”

巴山狼依言将船撑向岸边,不等船身靠岸,便顿足一纵,飞身掠向岸边。

月下美人亦同时飞身离船。

两人在距离岸边七八丈处落水,急急忙忙的涉水奔向岸边。

但是他们尚未奔上岸,中年渔娘的舳板已靠上岸边。仲孙麟和饶家玉不等舳板停妥,立即纵身掠上江岸,向那巴山狼和月下美人疾扑过去。

巴山狼的身法亦极了得,飞上江岸后,身如脱弦之箭,向前直射,一起一落之间已在十几丈外。

月下美人的轻功提纵术更是高明,似一只轻燕掠空,去势奇快无比!

但仲孙麟却比他们更快,身如天马行空,一掠便是五六丈,很快便超越巴山狼两人,似天神从天而降,挡住了他们的逃路。

巴山狼一声厉叱,挥刀横扫过去。

仲孙麟的长剑亦适时出鞘,一招“天河倒泻”挡住他的刀招,笑道:“你能接我几招呢?”话声中,突然剑光爆起,好像平地冲起一片火花,继闻“当”的一声锐响,巴山狼的那口刀已在十几丈高的空中翻滚。

巴山狼面色大变,顿足暴退。

这时候,饶家玉也追上了那月下美人,两人就在野地上各展绝学拼斗起来。

那中年渔娘显然也是个练家子,不过她没有动手助战,只站在一旁观战,样子很悠闲。

双方这场搏斗非常激烈,但仲孙麟和巴山狼没有多久就分出胜负了。赤手空拳的巴山狼哪里抵挡得住仲孙麟的神奇剑法,不到五招,巴山狼的左臂已中了一剑,登时血如泉涌。

他情知不是仲孙麟的对手,左臂中剑之后,赶紧用右手按住伤口,倒退三步道:“仲孙麟,你若杀了我,你四伯绝不与你甘休!”

仲孙麟哈哈笑道:“不要拿他来吓唬我,我仲孙麟现在如果还有伯父的话,那也只有二伯和五伯两位了。”语声一顿,继道,“不过,我对杀死你们这些爪牙没有多大兴趣,你把那册武谱还我,我便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

正说着,忽听饶家玉叫了一声,仲孙麟转头一看,只见饶家玉脸色苍白踉跄倒退,分明是被那月下美人打伤了。

仲孙麟大怒,一个箭步疾窜过去,对准那月下美人一剑刺去。

月下美人使的是一对鸳鸯刀,她没和仲孙麟交过手,不知“鬼哭神号九绝招”的厉害,一见仲孙麟剑到,立即挥起一刀格挡,另一刀则斜扫仲孙麟的下盘,出招的确异常高明。

仲孙麟搏斗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对方双肩耸动时,他已猜出她的动向,当即使出一招“天罗地网”对抗她的上下攻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片刀剑撞击的巨响声中,月下美人的鸳鸯刀也把持不住,被仲孙麟强劲无比的剑劲震得脱手飞出。

次瞬间,仲孙麟的剑尖已抵住了她的心口!

月下美人花容失色,呆住了。

那巴山狼在仲孙麟扑去抢救饶家玉时,身形悄然纵起,打算脚底抹油,那中年渔娘身形一个横飘,拦住他的逃路,笑道:“别走,他还没答应让你走呀!”

巴山狼怒吼道:“滚开!”猛起一脚横扫过去。

中年渔娘略退半步,右手骈出二指,以极奇特的手法点向他的涌泉穴。其手法似擒似拿,不但快速,而且时间和攻击的部位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巴山狼料不到一个渔娘竟然也有如此高强的身手,不禁大吃一惊,幸好他的武功已练到收发由心的境界,立即右脚一缩,右掌“呼”的疾切而出,攻向她的右腕,企图切断她的腕骨。

中年渔娘一声轻笑,手法忽变,双掌化作两只蝴蝶,上下飘飞,煞是好看。

巴山狼由于左臂中剑血流不止,已无法发挥本身的武功,顿时被迫得连连倒退,狼狈极了。

这时候,仲孙麟已将月下美人制服在地。他以初学的点穴功夫点中了月下美人的臂臑穴。此穴亦为麻穴之一,一旦被点中,则全身酸麻,无力行动。

仲孙麟初试啼声,一见月下美人倒地不起,心中非常高兴,当即收剑走去察看饶家玉的伤势。

饶家玉道:“不要紧,我不小心被她的刀背打中膝盖,很痛罢了。”

仲孙麟问道:“没伤到骨头吧?”

饶家玉道:“没有。”

仲孙麟这才放心,看见中年渔娘把个神刀山庄的刀客攻得狼狈不堪,心中甚为惊奇,料定中年渔娘必是隐迹山川的武术高手。当下缓步走过去道:“这位大嫂你请退下,由小可来收拾他。”

中年渔娘一笑而退。

仲孙麟扔下长剑,笑对巴山狼道:“巴山狼,我不想赶尽杀绝,你只要交出那部武谱,我便放你们回去。”

巴山狼眼看大势已去,只得乖乖掏出“万家武学大全”,扔到仲孙麟跟前。

仲孙麟收回武谱,挥挥手道:“去吧!”

巴山狼垂头丧气地扶起月下美人,发现她全身绵软无力,问知她被点了臂臑穴,便动手为她解穴,不料一试再试竟然解它不开,不禁满面通红,回头对仲孙麟道:“仲孙麟……”

仲孙麟笑道:“要我替她解开穴道吗?”

他取出“万家武学大全”,翻到点穴的部分,仔细阅读一番,道:“有了,这里面记载着解穴之法,方法很简单,你只要在她腋窝搔几下就行了。”

巴山狼依言伸手去搔月下美人的腋窝,月下美人受不了痒,不禁嘻嘻哈哈的笑起来,只是笑得很“尴尬”罢了。

她笑了一阵后,臂臑穴仍未解开,仲孙麟啧啧称奇道:“奇怪,书上明明这样写……我再仔细看看……”

他又低头去看武谱,忽然哈哈笑道:“真是抱歉,原来我看错了,解开臂臑穴的方法是这样的:你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扯就行了。”

巴山狼又依言施为,果然一下就解开了月下美人的臂臑穴,恢复了活动能力。

两人当然不敢再逞强,当即向江边奔去。

饶家玉啐了他们一口道:“这婆娘没有五十也有四十了,居然还自称月下美人,真不要脸!”

仲孙麟笑了笑,转对中年渔娘拱手一揖道,“多谢大嫂拔刀相助,谨此致谢。”

中年渔娘含笑道:“别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是仲孙七郎的儿子仲孙麟吗?”

仲孙麟道:“是的!”

中年渔娘问道:“你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

仲孙麟点头承认。

中年渔娘道:“方才妾身在芦苇中听见他们说你冒充‘无足秀才’,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仲孙麟道:“他是小可的恩师,小可冒用他的外号是有一番用意……”

中年渔娘又问道:“令师‘无足秀才’是不是双足残废?”

仲孙麟道:“是的。”

“他现居何处?”

“家师已于数月前仙逝了。”

中年渔娘一听之下,表情一阵怅然,目凝天空喃喃说道:“想不到他已作古……唉!妾身一直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只苦于不知他人在何处?……”

仲孙麟惊喜道:“大嫂认识家师吗?”

中年渔娘点点头道:“是的,很久以前,妾身行道江湖时,曾经蒙他救过一命。”

仲孙麟心头一动,脱口道:“你是不是姓费名珍珠?”

中年渔娘一呆道:“是的,你……你怎么知道妾身的姓名?”

仲孙麟大喜道:“太好了!小可正想找你,不想今天竟能在此与你相见,这莫非是上天的安排!”

中年渔娘惊讶道:“你要找我?你找我干什么?”

仲孙麟觉得不便亲口说明,便向饶家玉说道:“家玉,你来解释给这位费女侠听!”说罢,远远走开。

饶家玉已知“无足秀才”当年救过费珍珠一命,以及对她数十年思念等情,而这种“儿女私情”由自己来说当然较为方便。当下便将“无足秀才”对她念念不忘,希望双足痊愈之后去找她的心意说出来。

费珍珠听完之后,神情一片迷惘,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道:“现在再来说这些事已是多余的了。”

饶家玉问道:“当年你离开他后,有没有常常想起他?”

费珍珠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饶姑娘,我如今是有丈夫的人,我不希望再提起这些事,我只能说我永远感激他的救命恩德。”

饶家玉便向仲孙麟招手,叫他过来,告诉他道:“仲孙麟,这位大娘说永远感激令师当年救她一命的恩德。但是她不想再提起当年之事,因为这位大娘已是有丈夫的人。”

仲孙麟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故闻言并不感意外,肃然道:“是,此事不再提了。”

费珍珠道:“舍下就在附近,两位请到舍下盘桓一二日如何?”

仲孙麟逊谢道:“大嫂别客气,小可有事待办,异日经过此处再登门拜谢便了。”

费珍珠微微一笑道:“仲孙少爷也许会很高兴与拙夫晤面,何不屈驾去舍下一见?”

仲孙麟道:“您丈夫是谁?”

费珍珠道:“你一见便知,请随妾身来吧!”语毕,转身向上游走去。

仲孙麟迟疑了一下,忖度大概不致有害,便与饶家玉随在她后面走去。

行约一里,看见江畔有茅屋三间,是一座小小的三合院。费珍珠一指茅屋道:“那便是我们夫妇的居处,我们以捕鱼为生,一切十分简陋,希望两位不要见笑才好呢。”

仲孙麟连称好说。

三人走近茅屋时,只见屋外的空地上有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在补破网,嘴上叼着一根细小的旱烟,口中还轻轻哼着歌曲,样子十分悠闲快乐。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费珍珠带着仲孙麟和一个小姑娘回来,不禁一怔道:“珍珠,这两位是……”

在这一瞬间,最感意外和惊奇的却不是他,而是仲孙麟。因为,仲孙麟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的二伯——被江湖人士认为没出息的仲孙亚郎。

仲孙麟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荒僻的江边见到这位一向行踪不明的二伯,心中的惊喜自不待言,连忙趋前跪下道:“二伯,您老人家原来躲在这里啊!”

仲孙亚郎表情非常惊愕,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何人?为何叫我二伯?”

仲孙麟激动地道:“二伯,我是仲孙麟啊!”

仲孙亚郎吃了一惊道:“什么?你是……你是七郎的儿子仲孙麟?”

仲孙麟道:“正是!”为了取信于他,即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仲孙亚郎一见他的真面目,又惊又喜道:“不错,你是七郎的儿子,多年前我见过你一次……”他伸手扶起仲孙麟,转望费珍珠问道:“珍珠,你是怎么遇见这孩子的?”

费珍珠便将刚才的事情说出,然后介绍饶家玉,最后才向仲孙麟和饶家玉笑道:“你这位二伯便是我当家的,我们结婚已十多年了。”

仲孙麟心情十分激动,问道:“二伯,您老人家为何一直隐迹不出,居住在这荒僻之处?”

仲孙亚郎没有立刻回答,吩咐妻子费珍珠赶快去杀鸡烧饭,然后拉着仲孙麟走入堂屋,倒了两杯冷茶递给仲孙麟和饶家玉,道:“坐,坐,咱们坐下来谈谈。”

饶家玉知道他们有许多话要说,觉得不便在场,喝下那杯茶后,立刻说道:“我去帮大嫂烧饭。”就跑入厨房去了。

仲孙亚郎笑吟吟道:“麟儿,今天在此见到你真是意外。我居住的这地方虽非世外桃源,但一向少有人来,可谓不与外界通人烟。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

仲孙麟道:“侄儿并不知道二伯隐居在此,若非婶娘带侄儿过来,侄儿哪能与二伯见面?”

仲孙亚郎道:“原来如此,你爹和你娘现在还跟你大伯住在一起吗?”

仲孙麟听了这话,眼泪扑簌扑簌掉了下来。

仲孙亚郎吃惊道:“怎么啦?”

仲孙麟低头哽咽道:“二伯完全不知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故吗?”

仲孙亚郎道:“我已好几年不曾外出了,最多只去城里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当天去当天回,外面的一切全然不知——你爹娘究竟怎么样了?”

仲孙麟泪如雨下道:“死了!死在大伯手里!”

仲孙亚郎心头一震,但他似乎早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故没有感受到很大的惊骇,低头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道:“要是我料得不错,必是那座黄金宝塔所引起的,是吗?”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大伯指控我爹盗走黄金宝塔。有一天晚上,我娘突然冲入侄儿的书房,告诉侄儿我爹已被我大伯毒杀,又说已将我爹的遗尸盗出天下第一堡……我们母子正想收拾行装逃离天下第一堡时,大伯已派人将书房团团围住,将我娘带走了。”

仲孙亚郎面上抽搐不止,道:“后来呢?”

仲孙麟道:“过了好几天,是深夜,忽然有个黄巾武士进入侄儿的书房,告诉侄儿我娘已被大伯处绞,但又说大伯愿放侄儿一条生路,就将侄儿拖出堡外……”

仲孙亚郎双眉紧锁道:“你就那样离开了天下第一堡?”

仲孙麟道:“是的,但后来又发生了更不可思议的事。当晚侄儿奔跑在雷雨交加的野地上,忽然一记焦雷打在附近,侄儿登时昏迷不省人事。等到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一间百姓祠储存死人骨骸的墓室中,而我娘却在我身边。”

仲孙亚郎愕然道:“你娘其实没被仲孙大郎处死?”

仲孙麟道:“不,她说被大伯处死的那个女人不是侄儿真正的母亲,她才是侄儿的母亲……”

仲孙亚郎讶然道,你有没有亲眼看见仲孙大伯处死令堂的情形?”

“没有,自从我爹被毒杀的消息传入侄儿的耳中后,侄儿便一直被软禁在书房中,一步不得出去。”

“那么,后来将你救去百姓祠的那个女人,她究竟是不是你母亲?”

“是的。”

“你确定没看错?”

“是的,虽然那密室十分黑暗,但我娘曾经点亮一盏油灯,侄儿看得很清楚。”

“后来呢?”

“不知怎的,大伯放我走后,忽又派人追缉我,我们母子躲藏在那密室中,堡中武士也去寻找过,差点被他们发现。侄儿猜想大伯后悔不该放我走,因此派人追缉我,幸好上天保佑,没被那些武士找到。”

“如今你娘呢?”

“死了。”

“怎么死的?”

“她要侄儿习武,将来好为我爹报仇,便在那密室中将一身功力输入侄儿体内,由于耗尽一身功力,竟然力竭而死。”仲孙麟说到这里,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仲孙亚郎双眉皱得更紧,表情凝重中又带着些疑惑之色,沉吟道:“奇怪,你娘将她的一身功力输送给你,那是不致于力竭而死的呀!”

仲孙麟哭道:“侄儿也不明白她怎么就那样死了……”

仲孙亚郎问道:“后来你有没有将令堂的遗体掩埋呢?”

仲孙麟道:“没有。”

仲孙亚郎道:“为何不将她掩埋?”

仲孙麟道:“当时侄儿手无寸铁,而且那间密室原是存放死人骨骸之处,侄儿打算将来再去收取遗骨,好好埋葬。”

仲孙亚郎道:“这件事十分奇怪。若说那被处死的女人不是你真正的母亲,那么她是怎么混进天下第一堡的?而且为何肯替令堂牺牲性命?若说后来在百姓祠输给你功力的女人是你真正的母亲,那么她又是怎么逃出天下第一堡的?”

仲孙麟道:“这些疑问,侄儿也一直想不通。”他接着说出仲孙大郎发动全堡武士追缉自己,以及对外悬赏五千两银子等情。

“他缉捕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据说他不承认毒杀我爹,而称我爹盗取黄金宝塔逃亡在外,因此侄儿猜想他要缉捕侄儿的目的,可能是要逼我爹现身交还黄金宝塔。可是……我娘肯定的告诉我,我爹确确实实被大伯毒杀了,是她悄悄将我爹的遗体盗走,大伯以为我爹没死,因此派人搜捕侄儿。”

仲孙亚郎起身来回踱步,沉吟道:“麟儿,你相信你爹会盗走黄金宝塔吗?”

仲孙麟道:“这个问题,侄儿无法回答。侄儿从小攻读诗书,不曾习武,住在天下第一堡十多年,对堡中的一切都不清楚,而平时我们父子见面的机会也不多……”

仲孙亚郎道:“你不清楚,我却清楚得很!”

仲孙麟问道:“二伯认为我爹会盗走那座黄金宝塔吗?”

仲孙亚郎道:“我只能这样说,如果你爹当真盗走了那座黄金宝塔,那一定另有原因,绝非出于个人的野心!”

仲孙麟道:“二伯是说……”

仲孙亚郎道:“你爹为人十分忠厚,对我们六个哥哥非常敬爱,绝不可能生起私吞黄金宝塔的念头,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

仲孙麟道:“那座黄金宝塔是祖父留下的东西,当初祖父是怎么交代的?”

仲孙亚郎道:“你祖父是一代武学奇才,可惜我们几个兄弟的智慧都不及他,有几种深奥的武功,我们无法参悟。他老人家为了保存绝艺不致失传,便将他的所有武功刻在那座黄金宝塔上,遗言后代子孙如有天资特异者,便让他练习上面记载的武功。”语声微顿,继道,“你大伯是兄长,因此黄金宝塔便由他负责收藏,不过当时我们七兄弟曾将黄金宝塔加了封条,并在封条上签名,如果封条被破坏,便表示有人偷学了上面的武功……”

仲孙麟问道:“上面的封条有没有被破坏?”

仲孙亚郎摇头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的个性与他们几个都合不来,而且我对武功一道兴趣也不高,喜欢过恬淡的生活。争强斗胜非我所喜,我早就不把它当作一问事了。”他说到此处,忽然目光一注,凝视着仲孙麟道:“我也听说你从小只攻读诗书,不曾习武,可是我发现你英华内敛,神气清朗,分明已有很深厚的功力。是你娘传授给你的吗?”

仲孙麟道:“不是,侄儿的武功是得自一位‘无足秀才’的传授……”当下,将自己的奇遇说了一遍,然后顺便提起寒风洞所发生的一切,一直说到刚才在江边救回饶家玉为止。

仲孙亚郎闻言目放精光道:“如此说来,既然你娘要你找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这不证明你爹确已盗走了黄金宝塔吗?”

仲孙麟面上发红道:“看来是的,不过,正如二伯刚才所说的,我爹若真盗走黄金宝塔,那必然另有原因,不是出于个人的私欲。”

仲孙亚郎沉思半晌,道:“你娘临终之前,还要你去谪仙楼向‘神眼老人’索取‘大千宝镜’?”

仲孙麟点头道:“是的。”

仲孙亚郎道:“奇怪……真是奇怪……”

仲孙麟道:“有何不对?”

仲孙亚郎道:“你祖父逝世之前,只将黄金宝塔上面镂刻武学的事情告诉我们兄弟,并未提起什么‘大千宝镜’的事啊!”

仲孙麟惊讶的道:“可是我娘说必须取得‘大千宝镜’才能看出黄金宝塔上面所刻的文字,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二伯应该知道才是呀!”

仲孙亚郎摇头道:“没有,你祖父未曾提起此事,至少他没有向我提起,我完全不知道有‘大千宝镜’这回事。”

仲孙麟心知这位生性淡泊不重名利的二伯不会说谎,故心中疑团重重,如坠入五里雾中。

仲孙亚郎又来回踱了几步,才开口说道:“麟儿,我觉得这件事很复杂,只怕里面有阴谋。你最好小心一些,莫落入人家的圈套才好。”

仲孙麟问道:“二伯指的是哪一点?”

仲孙亚郎道:“我说的是那座黄金宝塔……”

仲孙麟道:“侄儿对它并不感兴趣,只想查出我爹死亡真相。”

仲孙亚郎道:“你娘要你去寒风洞向洗心道姑索取黄金宝塔,又要你去谪仙楼找神眼老人索取‘大千宝镜’,我没听说过洗心道姑这个女人,也没听说过神眼老人这个人……”

仲孙麟道:“我娘不会骗我的,二伯不知上述二人,可能是您老人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之故。”

仲孙亚郎微微颔首道:“也许是的,不过我确实不曾听你祖父提起‘大千宝镜’之事。”

仲孙麟道:“可能祖父知道你对黄金宝塔上所记载的武功不感兴趣,因此未向您老人家提起吧?”

仲孙亚郎笑了笑道:“鳞儿,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祖父在世之日,最喜欢的是你爹,其次是你五伯,再其次是我。”

仲孙麟道:“二伯是说,如果那座黄金宝塔需要使用‘大千宝镜’才能看见,祖父他老人家绝对不会瞒着您不说?”

仲孙亚郎道:“不错!”

仲孙麟的心中充满迷惑道:“这就怪了,难道我娘会哄骗我吗?”

仲孙亚郎沉思有顷,道:“也许……嗯,是了!你祖父最喜欢你爹,而且你爹在我们兄弟中天资最高,也许你祖父只希望你爹一人练成黄金宝塔上所记载的武功,因此只将‘大千宝镜’的秘密告诉你爹。”

仲孙麟觉得有理,但又觉得祖父如此安排甚是不妥,故沉默无言。

仲孙亚郎长叹一声道:“当初你爹和你大伯住在一起,我就料到迟早会发生事情。我曾劝你爹搬离天下第一堡,你爹不听,终于发生了不幸。这莫非是天意?”

仲孙麟道:“二伯很了解大伯的为人?”

仲孙亚郎点头道:“是的,他是个很有雄心大志的人,不喜欢有人超越他。”

仲孙麟悲愤道:“就算我爹盗走了黄金宝塔,他也不该全然不念兄弟之情而毒杀了我爹,他的心肠未免太狠了!”

仲孙亚郎苦笑道:“以他现在的地位和名望,在当今武林之中可说无人可与匹敌。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对一切事物的看法就不一样了——你读过不少书,可知汉高祖的故事?”

仲孙麟道:“知道。”

仲孙亚郎道:“古来英雄豪杰,其能成大功立大业者,大都有一副铁石心肠。刘邦即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父亲身在俎下,他要分一杯羹;楚兵追他,他能推亲生儿女下车,后来又杀掉韩信和彭越。又如三国时期的曹孟德,他杀吕伯奢、杀孔融、杀杨修、杀董承伏完,又杀皇后王子,公然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些人如果不是心黑手辣,又岂能得天下乎?”

仲孙麟懔然心惊道:“二伯这样说的意思是……”

仲孙亚郎摇头道:“你别误会,我说这些故事的意思不是要你学习他们,我只是让你知道,人是有很多种的,即使是同一父母所生的兄弟,其性情亦截然不同,你不能期望个个都是忠厚的好人。”

仲孙麟问道:“二伯一直隐居不出,莫非就是看出……”

仲孙亚郎微笑道:“是的,不过我的确对争雄逞强不感兴趣,每个人的志趣都不相同,有人以君临天下为乐事,而我只要能捕得几条鱼就心满意足了,所以这些年来我活得很安泰,没有什么忧虑。”

仲孙麟道:“二伯以为,侄儿今后该怎么办?”

仲孙亚郎道:“你的事情很复杂,我也无法指点你什么,总之今后如何因应,全看你自己的智慧了。”

仲孙麟道:“侄儿只想查明我爹死亡真相,如果错在我爹,侄儿无话可说,否则侄儿就得讨还公道了。”

仲孙亚郎轻唔一声,没有表示意见。

伯侄俩又谈了一些事,不久费珍珠已整治好一桌酒菜,四人围坐而食,席间费珍珠向丈夫提出一个要求道:“当家的,你改天陪我去吊祭那位‘无足秀才’好吗?”

仲孙亚郎道:“好的,他当年救了你一命,后来你也没机会报答他,如今去他坟前吊祭一番,这是应该的。”

仲孙麟心中甚是欣慰,饭后便花了半天时间绘出一张进出“九死一生离魂阵”的地图交给他们夫妻,以免他们夫妻被困不得出来。

他和饶家玉在茅屋住了一天一夜,次晨便向二伯告辞。仲孙亚郎也没有挽留,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麟儿,你的事我很抱歉帮不上忙,希望你不要见怪,也希望你今后步步小心,别忘了你是你爹娘唯一的儿子!”

仲孙麟唯唯称是。

仲孙亚郎道:“还有,别透露我们夫妻居住的这个地方,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仲孙麟又唯唯称是,随与饶家玉拜别他们夫妻,动身上路,目的地,仍是谪仙楼。

路上,饶家玉告诉仲孙麟已将“无足秀才”思念费珍珠的一番情意偷偷告诉费珍珠,并对仲孙麟道:“你伯母听了后,半天没说话,我也搞不清楚她心里怎样想。”

仲孙麟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起了。”

饶家玉道:“可是我觉得‘无足秀才’很可怜,他如果不是双足残废,说不定——”

仲孙麟打断她的话道:“我伯母没有错。”

饶家玉道:“是啦,我也没说她不对,我只是说……不过她嫁给你二伯也不错。”

仲孙麟脑海中只盘旋着与二伯交谈所发现的那些疑问,故而心事重重,情绪十分低落。

饶家玉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又解释道:“你说得不错,如果我是费珍珠,我当然不可能对一个双足残废的青年一见……”她羞涩一笑,没继续说下去。

仲孙麟默默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想,过了好一会,忽然在路旁一株大树下停步,说道:“家玉,咱们坐下来歇一会。”

饶家玉微诧道:“你累了?”

仲孙麟摇头道:“不是,我有一些事情想不通,心乱得很。”

饶家玉便与他一起坐下,道:“什么事情想不通,你说给我听听。”

仲孙麟便将自己与二伯交谈所发现的疑问说出来。

饶家玉惊讶道:“这的确奇怪,果真那座黄金宝塔上面所记载的武功需要使用‘大千宝镜’才能看得出来,你祖父一定会告诉他七个儿子,不可能只告诉其中几个,而对另几个予以隐瞒。”

仲孙麟道:“正是,但我二伯确实不知此事,你说这不是很奇怪吗?”

饶家玉道:“你娘总不会骗你吧?”

仲孙麟道:“她当然没有骗我之理。”

饶家玉道:“你大伯、三伯、四伯、五伯、六伯知不知此事?”

仲孙麟道:“我不知道。”

饶家玉道:“如果他们也不知道,那就表示你祖父只希望你爹一人学成他的绝艺,因此只将‘大千宝镜’之事告诉你爹娘。”

仲孙麟道:“这样好像不太公平吧!”

饶家玉道:“说不公平也可以,不过你祖父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试想以你大伯、三伯、四伯、六伯的为人,若是让他们练成更高深的绝艺,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吗?”

仲孙麟道:“父母对子女的爱心应该是没有差别的。”

饶家玉道:“这话不对,你祖父必已看出你大伯的为人,故不愿让他学成绝艺,以免为害江湖。”

仲孙麟道:“若是如此,他老人家就不该将黄金宝塔交给我大伯保管,以致生出这许多事端。”

饶家玉道:“不错,将黄金宝塔交给你大伯保管是一件大错。”

仲孙麟叹息道:“最使我困扰的是我爹有一真一假两个妻子,而那个假的竟肯代替真的被我大伯处死?”

饶家玉问道:“被处死的那个,在被处绞之前,你曾见过她吗?”

仲孙麟点头道:“见过的,她被我大伯囚禁之前,一直跟我在一起。”

饶家玉道:“那么,你们母子朝夕相处,如果她是假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呀!”

仲孙麟道:“我看不出一点异状,她跟十多年和我在一起的母亲完全一样,言语举止和日常习惯没有半点不同。”

饶家玉道:“若是如此,那么她应该是你真正的母亲,那个死在百姓祠的才是假的。”

仲孙麟摇头道:“她如是假的,为何情愿将其本身功力输送给我以致于死?”

饶家玉忽然拍手道:“是了,她们必是孪生姐妹,模样生长得一模一样,因此你才难分真伪!”

仲孙麟又摇头道:“不可能,如果我娘有个孪生姐姐或妹妹,你说她会对我隐瞒吗?”

饶家玉道:“也许她有难言之隐,因此一直没告诉你。”

仲孙麟道:“那么,究竟哪一个才是我真正的母亲?”

饶家玉想了想,道:“我的看法是:那个死在百姓祠的才是你真正的母亲。”

仲孙麟问道:“你作此判断的根据是什么?”

饶家玉道:“我认为你爹盗取黄金宝塔是事实。他在盗取黄金宝塔之前,必已细心筹划,为了不使你娘受到连累,便将你娘偷偷带出天下第一堡,而换了一个假的在天下第一堡做幌子——”

仲孙麟截口道:“你这个判断不通。我爹既然蓄意盗取黄金宝塔而事先将我娘带走,为何不把我一起带走呢?”

饶家玉道:“可能你爹认为你大伯不致伤害你,或者……或者没有机会将你带走吧?”

仲孙麟连连摇头道:“不对,将我带走,比安排一个假母亲进入天下第一堡更容易;何况我爹应该知道他盗走黄金宝塔后如不能将我带离天下第一堡,我便成了我大伯用以对付我爹的人质。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爹会想不到吗?”

饶家玉道:“你说得是,但也许有什么原因使得你爹没有这样做……”

仲孙麟不悦道:“你是说:我爹看重黄金宝塔甚于亲生儿子?”

饶家玉忙道:“不,我是说:也许你爹并不打算离开天下第一堡,他可能只打算暗中窃走黄金宝塔,然后仍回天下第一堡居住,不料事机不密,被你大伯发现,结果反被你大伯杀害,而你母亲得到消息后,便偷偷混入堡中盗出你爹的遗体。”

仲孙麟点点头道:“这种推测倒是较合乎情理。不过我爹不是在堡中被毒杀的,他是在得手后才被我大伯逮到,因此黄金宝塔才未重回天下第一堡。换言之:我爹是在堡外的某个地方被我大伯毒杀,我娘才有机会乘其不备盗走我爹的遗体。”

饶家玉道:“对啦,就是这样!”

仲孙麟又道:“我大伯发现我爹的遗体失踪,以为我爹没死,便去逼迫在堡中的那位假母亲,由于她坚不吐露,终被处以绞刑。”

饶家玉道:“正是,正是。”

仲孙麟理出了一点头绪,心中为之轻松不少,道:“现在唯一搞不明白的就是那位被处死的假母亲的身份了。”

饶家玉道:“此事终有明白的一天,现在不必为这件事伤脑筋,还是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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